高马二溪什么茶最好:杨奎松:张学良西安事变回忆材料的比较与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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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奎松:张学良西安事变回忆材料的比较与考察 (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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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奎松:张学良西安事变回忆材料的比较与考察
时间:2010-08-02 17:36 作者:杨奎松 字号:大中小 点击: 2142次
(一)
迄今为止,张学良就西安事变所做的最为完整的回忆材料,仍旧是1964年7月《希望》杂志在台湾刊出的《西安事变忏悔录摘要》。该材料当初刊布后,很快即被国民党当局收回,故外界知道的人很少。只是当1968年香港的《明报》月刊据以再度公之于海外以来,才引起了广泛的注意。显然,几乎所有关心张学良生平和西安事变史实的人都读过或利用过张学良的这一回忆材料。但令人遗憾的是,似乎并没有人知道张学良写下这篇文字的原委,更没有人读到过这一文献的全本。这种情况不免使它的参考价值大打折扣。此后30多年间,细心的读者只是在国民党中央党史会编辑出版的《革命文献》第94辑《西安事变史料》一书中印证了此一文献的真实性,并发现了一两段已经公开的摘要中所没有的文字[1],除此之外仍无所获。也正因为如此,大陆方面的学者议论到这一回忆材料时,不免多有保留,称其虽“非全然伪造”,“从文字和内容上看,显然经过删节甚或改动。”[2]
进入到20年世纪末的1999年,我们终于可以一睹此文献之全貌了。首先,张之宇在台湾《历史》月刊1999年1月号上具体说明了张学良此文写作之经过,并披露了张最初写给蒋中正这一长函开头部分的文字。[3]郭冠英亦在香港《明报》月刊当年第十二期,根据同一资料来源,撰文披露了前遭删节的重点。[4]两文均具体说明,张文乃应蒋介石要求所作,虽有检讨反省之意,但最初并不为蒋满意,且并无标题,仅以长函方式复呈。随后,台湾国史馆张鸿铭先生根据《蒋经国总统档案》第0904号档所存,已删去信函内容,成为“反省录”形式的此一材料,全文披露于《国史馆馆刊》第26期(1999年6月)上。我们因此进一步了解到,此一文字几经修改后,在蒋经国任国防会议副秘书长时已有定稿,且已定名为《西安事变反省录》。[5]由此亦可断定,当年在《希望》杂志,以及多年后在国民党党史会编辑出版的《革命文献》第94辑上所发表者,均是蒋氏父子依据此稿请人进一步修改后,提供给军内及党内高层传阅的文字。惟当时正值强调「反共复国」之期,其删改难免具有颇多政治因素考量的背景,标题之所以改为《西安事变忏悔录》,想亦为此。
比较已经公开的这些文字可以看出,我们目前所能看到的这篇文字至少应当有四个版本,第一个版本是张根据蒋意起草并以函件形式上呈,即经张之宇、郭冠英部分披露者;第二个版本是经过初步修改,即张鸿铭根据蒋经国个人档案所发表者;第三个版本是台湾官方进一步修改后在军队将领内部传阅,即60年代《希望》杂志发表,而为世人所熟悉者;第四个版本则是国民党中央党史会根据国民党十届五中全会上蒋经国请人在《希望》稿的基础上,略作修改后印发给与会者参考的单行本,利用《革命文献》加以刊布者。根据张之宇的看法,第一个版本与第二个版本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6]但第二个版本和第三、四个版本之间,却仍有较多删改,因此内容上的差别相当明显。故此,笔者特将上述几个版本略加整合,以供比较,并简略地贡献一些个人的分析和看法。
惟须说明者:(一)原已发表者(即上述第三个版本)共为27款,下文皆照原有序号标注,凡序号颠倒或内置者,显示发表时曾经改动;(二)凡上述第三版本者均列为楷体;张之宇、郭冠英披露之信函部分列为仿宋体;其它当年删去而未发表者列为黑体;〖〗中字为前发表时被改正者;【】中字为前发表时另加者。)
(二)
以下为张文。
总统钧鉴:刘乙光同志转下的钧示,令良将西安事变前后事实,写一回忆呈阅,聆悉之下,百感交集,惶悚无似,良本下决心,永世不评此事,所以无任何只字记载存留。而近年来,更不愿自寻苦脑(系恼字之误,笔者注-原注),曾自勉连回想亦不再事回想。忽闻斯命,准良将此历史大事自白,钦佩 钧座之伟大,感激对良之高厚,起而自奋,决心完白坦述,上供 钧座之参考,下垂后(系后字之误,笔者注-原注)人之昭介(原文如此)。不过,如今思来,但凭追忆,真不知从何下笔。即奉 钧示,而如此大事,良不敢不具实以对,亦不能不具实以对,更不应不具实以对。[7]
一、追忆往事,皆在二十年以上者,百念丛涌而来,心中十分酸痛,想起甲则忘了乙,想起乙又忘了甲,由东攀缘(系援字之误,笔者注-原注)至西,由西又转南北。而反把主题忘却,又须重新返回追溯。因之,前后或有倒置,叙述有些杂乱。
二、不愿把良个人事,言之太多,更不愿回录有关他人之事,但不说明,又不能追源某念或某事发生之由来也。
三、良少读诗书,文笔拙劣,辞不能达意,又因心气悲怆,语文多有不恭谨或有形容词之过甚之处。总之,此书主旨在真实。良从来未向任何人吐录(系露字之误,笔者注-原注),尽今日所能想到者,尽量掬诚呈述。
四、数日来,反躬自问,再四思维。如认为西安之变,由于中国共产党之宣煽,则不如说,由于良之不学无术,鲁莽孟浪,较为真确。祸首为谁?祸首则为我心。自当由良之个人说起,方能容易明了前因后(系后字之误,笔者注-原注)果,整个事体发生之由来也。良不计颜面问题,坦白的先约略自我介绍,然后尽其能客观的追述事实。[8]
(1)良年方十一岁,慈母见背,先大夫宠爱有加,但忙于军政,素少庭训,又乏良师益友,而未及弱冠,出掌军旅,虽数遭大变,皆凭一己独断孤行,或有成功,或能渡过,未足而立之年,即负方面,独握大权,此古人云:“少年登科,大不幸”者也。处事接物,但凭一己之小聪明和良心直觉,关于中国之礼教,殊少承受,热情豪放,浪漫狂爽,忿事急躁,有勇无义,此种种薰陶,如今思来,恐受西方之师友者,为多也。
(2)过于同情他人,不审远近存薄之一义,常有同情对方之感,而对于失败者更时生怜惜之心,化敌为友之念。
(3)厌恶内战,良年方弱冠,屡参战事,亲见战乱原因,满目疮痍,民生凋敝,自己同胞互相残杀,而有为有志之青年,多为牺牲,大伤国家元气,衷心时为忏悔。
(4)痛恨日本对华之侵略,年幼时亲见日人在东北之横暴,及长也,明国家之大义。先大夫之遇难,“九一八”之暴行,致痛恨无已,念自力不足,国力不强,对国事问题,遂致时生幻想。
先大夫在世之时,已常有冒犯之表示。迨先大夫遭难之后,更加深国家必须统一,全国互相握手一致对外之观念,凡有作为,皆向此一目标迈进,往事可考。殊不知这些观念,其后果致使导致歧异方向也。
(5)为不心愿之工作而工作。良由国外归来,拟为将来抗日作预伏之工作。过香港之时,胡汉民先生劝阻暂止于港,陈济棠派人欢迎入粤;良一概拒绝。到沪之后,本希冀为侍从室主任,其原因,良自思,从未作过任何人部下,未有过任何长官(先大夫父子关系,不可同论)。愿在蒋公左右学习学习,亦可加深彼此之认识;又可同中央诸同志多有接触,以便为将来对日作战时易于共处。似先在杭澄庐时,良曾向蒋公道及,愿任侍从室主任之意,不幸之甚,此一志愿,未能达到。三省剿匪副司令一职,本拟不就,王维宙再三劝阻,嘱良不可有所表示。归国当时之志愿:(一)本想为一超脱军人,不再统率东北军,为私情所累,与他们仅保持超然关系,以备将来抗日也。因此之故,好些旧日僚属,当良归国途中,到港迎迓。在船上数日,良对彼等态度表示冷淡,彼等安知良心中之事;遂致忿忿,恐当时之人,今日尚有在台湾者。(二)不希望参与任何国内战事。但其结果,事与愿违。
(25)方当良归国之后,蒋公对良特殊优遇,有三事,没齿难忘者也:(1)蒋公令良同车,往见汪兆铭于其宅;汪不在,而蒋公亲告其阍者,嘱告知汪,言张副司令曾亲来拜方。此等苦心,良深为敬感。(2)某日同车,蒋公规戒良勿再事荒嬉。(3)任良选择某项工作,挽回国人之观感,以增声望。此三者,已超过部属关系,非情同骨肉者,何能出此。
(6)当蒋公指示剿讨刘桂堂土匪或三省边区共匪,任良选择时,实皆非所愿,但由于情感及服从上的关系,毅然表示,愿担任比较困难之剿共任务,良从未自动请求调用东北军,一则不愿东北军离开华北;二则不愿意同他们再发生旧日亲密的关系。调用东北军,多由于蒋公的命令。尔后当蒋公命良担任整理军队之命时,听闻之下,十分兴奋,因此,正合良之志愿,可为将来抗日作准备工作,但事未成功,此为第一次重大失望。
方当边区共匪逃窜至陕,在良心目中,预想可告一段落,留鄂练兵,殊不知入陕命下,当时良在峨嵋,曾向蒋公表露,可作抗日后方根据,何不应命;所以良到陕北之后,修建医院,筹设卫生材料厂,在平凉购地,大兴建筑,在西安为眷属建新村,兴建东北大学,开设训练机构,此皆未向公家请拨款项,而自作之抗日准备也。本预想在短期间,可将匪肃清,殊不知,蜀匪全部窜来,此为第二次失望也。
(9)陕北剿匪失利,良在南京立即返陕,本先,一百十师,曾遭覆灭,师长何立中阵亡,此次则一百0九师又覆灭,师长牛元峰拒降而死。此两师长为东北军之皎皎(佼佼)者。何则严正纯洁,牛则廉明忠厚,现在东北军人,想皆能道及。而一百十师,为东北军之劲旅,纪律修明,陕人对东北军本有烦言,惟对一百十师则称道之。迨何师长死事,陕人多为叹息。今在台之陕省人士,或于右任先生,当能作公道论断。两次惨败,使良心中倍增痛苦,更加深良素为因内战而牺牲优秀将才之可惜;并对共匪战斗力,不为轻视,遂触动用“和平”办法,解决共匪之念生焉。一如昔年,在其他国内战争中所经历者然。
(10)当返陕之后,召开会议,良为促进部属剿匪努力,曾表示东北军如此无能,余当引咎辞职。此论一出,彼等不但未能接受,反而哗然。风言流语,潮涌而来,最使难受者:一则云:我等东北人,背井离乡,随汝入关,心中所希望者,有一日同归故土,到不得已时,又舍弃我等而去,“何等心肠”?一则云:良忘却父仇,不顾抗日大业,盲目服从,求一己之禄位。东北军人,本志在抗日,良对东北军之牺牲,不知爱惜,反竭力逼迫东北人走上“死路”一条。(因“死路”一说,迩后有名为“活路”鼓动之刊物),彼时外人多认良为蒋公之亲信[9],言听计从者;非虽不能进言,是不肯痛切陈词。良之左右,则误会良对蒋公私感至上,忘却一切,只知逢迎[10];而不计及东北人之利害。良内生烦闷之心,外听[11]侮辱之言;当时之心情,真笔墨难以形容者也。求去不得,欲罢不能;图进不成,而心秘[12]藏所图者,被他人误解则不计,而左右亲密僚属同袍,希望他日共同患难者,对良误解如是[13],真使良伤心万分!
良对共党殊少研究和认识。昔年在北平时,曾奉命捕一共党首要韩麟符(?),彼曾书一万言供状;良阅读之下,深有所感;爱其文,怜其才。在鄂时,王以哲之侄,因共匪嫌疑被捕,良深加询问,准其自首,但彼之态度和言词,殊动良之心。因之时动同情之感。觉[14]此辈青年,思想上虽有错误,其热诚,其魄力,如善能利用,使其为国家[15]效力,必可有所作为也。
(11)当良在鄂时,李杜曾向良表示,拟返北满,招集旧部,再从事抗日工作;良深表赞许。彼要求数事:(1)去北满,必须由〖经〗俄,北满已有共党活动势力。两项原因,【故】必须向共产党取得联系。(2)路费及活动款项【由良供给】。(3)请良选派二人,帮彼办事,并任联络。良皆同意,乃派总部秘书应得田,前吉林旅长赵毅二人,随李出国,行至德国,未能到达目的而返。应赵二人,仍回总部任事,此为后来,交结中国共产党之线索也。
(8)在五全大会后,良在京耳所闻,目所睹,使心情上感受重大的刺激,今尚记忆者,略述如下:(一)友朋之讽劝,如曾养甫之书诗相赠,蒋廷黻之不拘形迹,促膝而谈。沈钧儒、王造时等【之鼓励】则云,良同蒋公密切之关系,以及今日之地位,与过去之历史,应破釜沉舟,向蒋公陈谏;当无不听纳之理。他人不敢言者,以良当言之。(二)少壮同志则责良,不应同所谓亲日者辈,同流合污,沆瀣一气。(三)刺汪凶手孙凤鸣之行为和言词。(四)党内之纷争,多为私,少为公。(五)良认为中央负责之同志,不热衷抗日,而其反有内心为亲日者。患得患失,逄君之流亚,安能望其赞襄大业。(六)汪兆铭被刺时之怪现象,事后众语纷纭。(七)在良个人之观念上认为贤哲者,或在外工作,或无权位。(八)汪兆铭之一面抵抗,一面交涉,良认为非是对外,乃系对内。
(12)当是时也,共产党之停内战,共同抗日,高唱入云,实攻我心;不只对良个人,并已动摇大部分东北将士,至少深入少壮者之心。当进剿再见不能成功,良觉一己主张,自问失败,征询众人意见,遂有联络共产党同杨虎城合作,停止剿匪,保存实力,共同抗日种种献策。良不能委罪于他人,虽然策出于他人,实有动于我心。但当时,未知共党真意何在?研讨之下,必先设法同共党取得联系,方能知其真意,而良等皆从未同共党有过来往,遂想到李杜往事,派人到沪,向李杜征询,李派一代表来,名刘鼎者,彼自称曾参加共党,被捕经保释放,彼可向沪方共党负责者接洽,彼自身并非全权代表也。由彼介绍,共党表示,愿同良个人一谈,但不敢来西安。良到沪,在沪西郊外,某西餐馆会见一人(彼未露姓名,据刘言,彼似系潘汉年)谈判未得要领。因当时良以招抚态度,而该人言词含混,未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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