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点鸳鸯大结局是什么:严嵩做官 无限风光起粪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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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嵩与夏言,都在京都做官,都是江西人。籍贯称贯,是有来由的,都在外面做官,地籍相同,就可以穿绳子贯连起来嘛,一人为大官,乡党串联成鱼贯,那是很如老鼠咬尾巴成队列去偷油的。本来呢,严嵩年高夏言两岁,但夏言官高严嵩两级,官场里有独立世外的尊卑体系,不以年齿排尊卑序列,是以官阶论高下等差的。以年龄论,夏言当作揖喊严嵩做兄;以官阶论,严嵩当喊屈膝喊夏言为爹。那时严嵩喊夏言不喊兄,喊爹。年龄小者当年龄大者之爹,科学上不可能,在科场上硬是十七生十八,茄子结了冬瓜的。

二三十岁有个四五十岁的崽,在生育科学上很乱套,在升迁科场上却是秩序井然。只是一般人,想乱套而套不上,严嵩与夏言有这层老乡关系,也就“中央一套”,与中央首长去套一套,硬套上了。夏言从尚书位上高升首辅,空出了一个位置出来,严嵩给盯上了,严嵩起先思维跟诸位一样,想到的是走夜路,提密码箱,兜银行卡,趁月黑风高,往夏言家里走一趟,买一顶官帽来。官场不是超市,是夜市,超市与夜市,看起来都是市场,都是用钱贸易,其实有很大不同:菜场超市可以光明正大去买卖,买回来后,关起门来在私宅自己享受;官场夜市恰是相反,去买时节,那得偷偷摸摸,买到手了,则衙门八字开,坐公堂吆喝大摆谱。很多官人都是这么贸易的,严嵩最先也想走这条套路。

但严嵩听说了夏言刚正得很。道是换届时节,是腐败高发期,得拉高压线,夏言据说庄严宣言严禁跑官要官。夏言刚举大官,举而硬那么一刻半响,也是可能的。后人有言:夏言是块茅房石,严嵩是条大水蛭,徐阶是根橡胶皮,意思是:徐阶能屈能伸,严嵩咬人黏人,夏言既臭既硬。夏言刚当上大官,不做些姿势,也不像样,官路还长,别性急嘛。不像后来人,下午组织部将其送来机关开大会宣布其荣任,晚上纪检会进入其家亮捉人证宣布其双规。严嵩不想撞枪口,他不去夏言家走夜路,但一个奇想冒了出来:我不去夏领导家,我请夏领导来我家。

大家都觉得这有点异想天开,但严嵩是这么想的,走夜路呢,是一条违纪路,请饭局呢,是一条人情路。夏言是他领导,也是他老乡,当了领导,未必连乡情也不讲了嘛。严嵩在上班时对夏言说:夏领导,我家弄了一只红羊,来我家喝一杯吧;夏言哼哼哼,严嵩以为是口未答应,鼻子答应了,回家请国厨操弄满汉全席,等啊等,最后是夏言今天不来了,说明天准来;过天,严嵩又说:夏领导,我家弄了一头栈鹿,一起来喝个革命小酒吧。夏言嗯嗯嗯,仍是鼻子出气,严嵩以为夏领导应承了,把家底翻出来,一锅烩了,左等右等,仆人报幕说夏言今天不来了,明天准来。红羊、栈鹿都馊了臭了,没见夏言来。“夏言为首辅,严嵩至不敢与分席。欲置酒邀欢,多不许;既许,至前一日又辞,则所征红羊、栈鹿之类,已付诸乌有。”严嵩胡子都等得白了,独自演着一场又一场无言的话剧:等待夏言。

严嵩请领导到他家来,他不是叫领导屈尊,本质上还是让自己屈膝。严嵩坚信,他走人情路,然后再走夜市路,是对头的。很多官场菜鸟,真把官场当小菜市场,不管熟不熟悉,生不生疏,提起密码箱就往领导家走,结果多半是:白灭了自己威风,大长了领导志气。领导一脚踢你出门去。你跑官,官没当上,领导拒腐,形象大树;你以为真是领导德高,其实是他收了别人的钱,把帽子给别人了。先没人情,你有钱送,未必送得进。

严嵩是深明其中关窍的,钓妹子与钓位子是一个道理,要把前戏做足。严嵩口头请了几次夏言,夏言都是耍严嵩,严嵩不气恼。官场外是:真诚所至,金石为开;官场内是:奸诚所至,金科为开。你把忠臣模样做足了,什么金科玉律,都会为你开戒。严嵩不再口头相请,请客打电话不若发红帖嘛,大家都发请帖的,严嵩特别之处是,他将请客吃饭以红头文件来做,起草了一份请柬,大家都知道,严嵩文笔是特别好的,他撰写的青词,皇帝都交口表扬。严嵩这请柬写得情真意切声情并茂,他拿着这演讲辞,亲自往夏言家里去。夏言名不虚传,硬得很,只是官人之硬话,那话儿大半是举而不坚,坚而不久。

严嵩持帖来夏家深院,夏领导告诫门子,严嵩来,别开门。严嵩来了,敲门,门不开,好像是家里没人样子,严嵩眼珠子抻出眼眶,贴到猫眼里,看到夏言在家里逗猫玩,严嵩再敲,再喊:夏首长,是我。夏言继续玩猫,逗狗,不搭理。若是有脸皮的,遇到这情形,多半是背转身子,一气走了:伤人呐,太伤人自尊了。这么有尊严感的人,只堪做人,根本就做不了官。严嵩是人,他不做人,他要做官。大家看到做官,好像都是做大老虎,其实在做大老虎之前,得绕过做人,先得做哈巴狗的。严嵩此时,不是转身走,而是屈膝拜,双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程门立雪,夏门跪砂。严嵩跪了下去,也不是傻傻跪,而是高声朗读那份请柬,字正腔圆,夏言不开门,他就一遍遍朗诵夏言夏言我爱你,好像老鼠爱大米,严嵩不相奸诚所至,金科不开。夏言后来开门了嘛。“尝置酒邀言,躬诣其第,言辞不见。嵩布席,展所具启,跽读。”夏言因此不觉得严嵩是奸臣,深深感动,严嵩是忠臣,“言谓嵩实下己,不疑也。”

原来夏言此前百般摆谱,不是在摆弄纪律条文刚度,而是在摆弄下属脊骨弯度,下属跪的次数越多,时间越久,就等于是对他的忠臣读数越高,这是上官对下级特殊形式的德能勤绩考核。夏言既已不再怀疑严嵩之忠实,他也就把严嵩当走狗了,“以阁客畜之”,嘉靖15年,夏言以礼部尚书升为首辅,他保荐了严嵩接其遗缺。

做官确实是无限风光,只是你不知道无限风光起粪缸。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廉耻丢尽方为官。官位高低与金钱多少成正比,这个不用多说;与金钱定律对应的是廉耻定律,官位高低与廉耻多少成反比,你廉耻越多,当官会越小,你廉耻越少,当官会越大。《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里,有位叫卜士仁的典史,将几十年为官经历凝成一句话:不怕难为情。给领导喝尿要喝得,给领导尝屎要尝得,给领导吸痈要吸得,给领导舔痔要舔得。老实说,严嵩斫丧廉耻,还不是很典型的,邓通伏身吸溜溜吮杨梅疮如吸杨梅汤,和士开下属咕噜噜喝黄龙汤如餐黄金宴,财政局长送老婆到书记席梦思上,然后立在门口放哨站岗……官员风光都是从这种起点起步的;夏言给严嵩吃闭门羹,严嵩跪着吃,唱着红歌吃,他丢廉耻了,可以升官了。若连闭门羹都咽不下去,那你当别往官员队里钻。

别误会,当官不是为了当狗,而是为了当老虎。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受得辱中辱,方为官上官;为了当官,必须人辱,当上了官,必然辱人。比如严嵩吧,他官当大了,他何处受辱来,他得何处洗辱去,后来故事大家都知道,严嵩把夏言扳倒了,夏言弃市而死;后来大家也知道,徐阶把严嵩也扳倒了,严嵩身败名裂,死得很难看;后来徐阶也不怎么样,海瑞参了他一本,搞得他也灰头土脸;这么说,好像海瑞蛮有尊严的,海瑞有甚尊严?海瑞生坐牢房,死入土房,葛布裹身,破竹随葬,没见甚体面。

廉耻丢尽方为官,以最损人尊严的方式来求尊严,以辱而尊,尊以辱人,辱裹辱,辱滚辱,历来大官小吏,生长在官场,都是这种精神苦旅。奸臣如此,坏吏如此,忠臣不例外,好官也难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