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安欢乐世界项目:《百味人生》:名篇佳作欣赏·咏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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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布与石头
[台] 许达然
在我有声有色的风景里,你是还未被别人发现的瀑布,情高清白。就是因为那样清高才跌得这样惨,白白把自己交给山谷,咕噜咕噜积成清潭,嬉玩自己激起的泡沫;潭受不了,推开你,你沿路淙淙流淌,最后只好把自己交给海,变成浪。
一大早,从暗处倾泻下来的阳光就缠着你不放,还制造影子,让你跳入,你怎样奋力都摔不开。阳光甚至嫌四周不够辉煌,还着色,更不合你透明的性格子。本以为入夜就可以免除这些干扰,偏偏月有时幽柔,下来照亮你的山歌。
你的山歌总是奔放,然而即使在晚上都唱不出什么名堂。虽激昂如进行曲,也不过使附近无法行军的树,边听边摇边叹而已。既然活在你宏亮的声音里,那些树只好日夜摇叹了。
鸟曾来过。不能啄你的清高,也不能栖息在你的清白上,怎样重奏合唱都比不过你。你又吵得潭里无鱼。鸟不愿在长年不安定的树上造巢,飞走了。
风总是来。不能在总是冲动的你上面雕刻什么,又抱不走你;它一用力,你就和它挣扎不清。它若发怒挟雨而来,你淋久后也激动,竟不管下面已泛滥,还往下冲,你觉得很不英雄。
因为是水,跌不死,所以才总是那么壮烈。其实你并没有你自己,也不知是谁。水总在推,只好向前,向前,不能再向前时,只好嚷着向下跳。总是向下跳,无时间思考,你觉得没什么可赞美的。
不能赞美的也只是愤怒,却不知在咆哮什么,整天就落进自己的呐喊,自听自赏自鼓掌。虽然你的激情感动不了山的淡漠,你仍坚持力的表现;只是没被发现就不能发电,你觉得寂寞。
在你无言的素描里,你拒绝是与世隔绝的瀑布。你宁可是无桥的溪中的一块石,硬不怕汹涌;不大,但从水面凸出给脚踏过。不稀罕什么雄伟,什么壮丽,也不计较是否被发现了。
玫瑰树根
[智利] 加·米斯特拉尔
地下同地上一样,有生命,有一群懂得爱和憎的生物。
那里有黢黑的蠕虫,黑色绳索似的植物根,颤动的亚麻纤维似的地下水的细流。
据说还有别的:身材比晚香玉高不了多少的土地神,满脸胡子,弯腰曲背。
有一天,细流遇到玫瑰树根,说了下面的一番话:
“树根邻居,像你这么丑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呢。谁见了你都会说,准是一头猴子把它的长尾巴插在地里,扔下不管,径自走了。看来你想模仿蚯蚓,但是没有学会它优美圆润的动作,只学会了喝我的蓝色汁液。我一碰上你,就被喝掉一半。丑八怪,你说,你这是干什么?”
卑贱的树根说:
“不错、细流兄弟,在你眼里我当然没有模样。长期和泥土接触,使我浑身灰褐;过度劳累,使我变了形,正如变形的工人胳臂一样。我也是工人,我替我身体见到阳光的延伸部分干活。我从你那里吸取了汁液,就是输送给她的,让她新鲜娇艳;你离开以后,我就到远处去寻觅维持生命的汁液。细流兄弟,总有一天,你会到太阳照耀的地方。那时候,你去看看我的日光下的部分是多么美丽。”
细流并不相信,但是出于谨慎,没有做声,暗忖道,等着瞧吧。
当他颤动的身躯逐渐长大,到了亮光下时,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树根所说的延伸部分。
天哪!他看到了什么呀。
到处是一派明媚的春光,树根扎下去的地方,一株玫瑰把土地装点得分外美丽。
沉甸甸的花朵挂在枝条上,在空气中散发着甜香和一种幽秘的魅力。
成渠的流水沉思地流过鲜花盛开的草地:
“天哪,想不到丑陋的树根竟然延伸出美丽!……”
巨木之死
B.Hutchison
不久以前,在温哥华岛舍间附近,有个人用锯机向一株参天蔽日的花旗松树下手,把这株长了好几百年的大树伐倒了。我在树墩上细数它的年轮,数到七百零三时,这些圈圈——也就是最近时代的记录,已经细得肉眼辨别不出。那人说,他新盖了个车房,这株树挡道,只好把它锯掉。
他是个尚实际的人,不多思考,也不注意历史。可是任何史学家一见到这个锯断得利落的大树桩,以及地上那大堆断木,就会联想到许多事情。
英国约翰王在伦尼米德签署大宪章时,在一片未知的大陆上,林地内许多种子中,有粒种子发了芽,萌生一点儿大的绿枝。哥伦布发现新世界时,那幼苗已是一株两百五十年之久的树了。一柄英国斧斩在斯图亚特王朝查理一世的颈上时,这株接近中年的树没有遭受斧头的损伤;在滑铁卢时代,它开始衰老。
这株树有多少次捉住春风,把它化为柔美的竖琴声;用它数不尽的手指弹出夏日干爽的飒飒声;又在冬日发出风琴般的狂风怒号,却没有人在场聆听!
没有一位数学家能算得出这些年来,它从泥土中吸取了多少亿万吨的水,输入树干和树枝,没有一位科学家能说得清楚它如何从土壤里吸取矿物质,把它们变成了树皮,形成层、树心和绿针叶。没有一位工程师能显示这么庞大的树身,怎么能在如此脆弱的树根上,直挺挺地承受了七百年的隆冬寒风和重压压的积雪。
在这株树的晚年,头一次见到它的,一定是漫游的印第安人,他的石斧太钝,砍不倒这么巨大的树做柴薪。随后来了带钢斧和横切锯的伐木白人,领着一队牛车;他在树干上砍了锯了几下,徒劳无功,只留下一些痕迹。后来又有个猎人把一根长钉钉进树杆,或许是为了挂起一只鹿来剥皮,多少年来,长钉已经锈烂,我用手指一捏就碎了。
只有用犀利工具的现代人,才能了结一个享年七百多岁的生命。他开始动手,只花二十九分钟就毁了它。这株大树只稍微摆了一下,锯开的木头厉声哀叫,枝叶像翅膀那样扑打,仿佛想飞逃,老树跟着倒下,大地像擂鼓般发出轰隆巨响。
那人对自己干的事很满意,而今他可以把自己的车,方方便便开进新车房了。
一滴水
[英] 拉加托斯  伊佐 译
这一滴水也许是尼亚加拉瀑布的一部分,它也曾经有过显赫的奇迹呢。
也许只是脸盆里的一个肥皂泡;但它却有洗净劳动者的垢污的功效。
也许给搞到威士忌酒里去,成为天才家所梦想不到的欢乐的对象。
再也许是一滴圣水,洒在新生的婴儿身上,来祝福他的长寿。
也许这一滴水,你把它烧开,是给伯母玛丽喝的茶。茶的味儿非常香,很能赢得她的喜欢。她也许把你的缺点都忘掉了,马上唤她的律师来,正式承认你做她的继承人呢!
这一滴水也许是人脸孔上的汗,所以许会蕴含有劳动、烦恼甚至痛苦的意思。
也许可能是你爱人嘴唇上表示愉快和舒服的东西。
也许只是天上落下来的一滴雨。
也许是快乐得发狂的一滴泪;不然,就是痛苦得哭出声来的一滴泪。
一滴水而已……麻雀喝了,使它得到片刻的精神安慰。可是一下子,麻雀会忘记了的。
再也许,只是花丛里的一小滴露水,被花的小口吸进去之后,这花便给一个可爱的小姑娘采去了,做了香水,洒在身上,这水就成为她的爱人迷惑地追求她的东西。
你别小看了它。它,一滴水,本身简直就是宇宙的缩影。
一个树木的家庭
[法] 于·列那尔  苏应元 译
我是在穿过了一片被阳光烤炙的平原之后遇见他们的。
他们不喜欢声音,没有住到路边。他们居住在未开垦的田野上,靠着一泓只有鸟儿才知道的清泉。
从远处望去,树林似乎是不能进入的。但当我靠近,树干和树干渐渐松开。他们谨慎地欢迎我。我可以休息、乘凉,但我猜测,他们正监视着我,并不放心。
他们生活在家庭里,年纪最大的往在中间,而那些小家伙,有些还刚刚长出第一批叶子,则差不多遍地皆是,从不分离。
他们的死亡是缓慢的,他们让死去的树也站立着,直至朽落而变成尘埃。
他们用长长的枝条相互扰摸,像盲人凭此确信他们全都在那里。如果风气喘吁吁要将他们连根拔起,他们的手臂就愤怒挥动。但是,在他们之间,却没有任何争吵。他们只是和睦地低语。
我感到这才应是我真正的家。我很快会忘掉另一个家的。这些树木会逐渐逐渐接纳我,而为了配受这个光荣,我学习应该懂得的事情:
我已经懂得监视流云。
我也已懂得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且,我几乎学会了沉默。
听 泉
[日] 东山魁夷  陈德文 译
鸟儿飞过旷野。一批又一批,成群的鸟儿接连不断地飞了过去。
有时候四五只联翩飞翔,有时候排成一字长蛇阵。看,多么壮阔的鸟群啊!……
鸟儿鸣叫着,它们和睦相处,互相激励;有时又彼此憎恶,格斗,伤残。
有的鸟儿因疾病、疲惫或衰老而失掉队伍。
今天,鸟群又飞过旷野。它们时而飞过碧绿的田原,看到小河在太阳照耀下流泻;时而飞过丛林,窥见鲜红的果实在树荫下闪烁。想从前,这样的地方有的是。可如今,到处都是望不到边的漠漠荒原。任凭大地改换了模样,鸟儿一刻也不停歇,昨天,今天,明天,它们继续打这里飞过。
不要认为鸟儿都是按照自己的意志飞翔的。它们为什么飞?它们飞向何方?谁都弄不清楚,就连那些领头的鸟儿也无从知晓。
为什么必须飞得这样快?为什么就不能慢一点儿呢?
鸟儿只觉得光阴在匆匆忙忙中逝去了。然而,它们不知道时间是无限的,永恒的,逝去的只是鸟儿自己。它们像着了迷似地那样剧烈,那样急速地振翅翱翔。它们没有想到,这会招来不幸,会使鸟儿更快地从这块土地上消失。
鸟儿依然忽喇喇拍击着翅膀,更急速,更剧烈地飞过去森林中有一泓情澈的泉水,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悄然流淌。这里有鸟群休息的地方,尽管是短暂的,但对于飞越荒原的鸟群说来,这小憩何等珍贵!地球上的一切生物,都是这样,一天过去了,又去迎接明天的新生。
鸟儿在清泉旁歇歇翅膀,养养精神,倾听泉水的絮语。鸣泉啊,你是否指点了鸟儿要去的方向?
泉水从地层深处涌出来,不间断地奔流着,从古到今,阅尽地面上一切生物的生死,荣枯。因此,泉水一定知道鸟儿应该飞去的方向。
鸟儿站在清澄的水边,让泉水映照着身影,它们想必看到了自己疲倦的模样。它们终于明白了鸟儿作为天之骄子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鸟儿想随处都能看到泉水,这是困难的。因为,它只顾尽快飞翔。
不过,它们似乎有所觉察,这样连续飞翔下去,到头来,鸟群本身就会泯灭的。但愿鸟儿尽早懂得这个道理。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我也是群鸟中的一只,所有的人们都是在荒凉的不毛之地上飞翔不息的鸟儿。
人人心中都有一股泉水,日常的烦乱生活,遮蔽了它的声音。当你夜半突然醒来,你会从心灵的深处,听到幽然的鸣声,那正是潺潺的泉水啊!
回想走过的道路,多少次在这旷野上迷失了方向。每逢这个时候,当我听到心灵深处的鸣泉,我就重新找到了前进的标志。
泉水常常问我:你对别人,对自己,是诚实的吗?我总是深感内疚,答不出话来,只好默默低着头。
我从事绘画,是出自内心的祈望:我想诚实地生活。心灵的泉水告诫我:
要谦虚,要朴素,要舍弃清高的偏执。
心灵的泉水教导我:只有舍弃自我,才能看见真实。
舍弃自我是困难的,甚至是不可能的,我想。然而,絮絮低语的泉水明明白白对我说:美,正在于此。

巴金
为着追求光和热,将身子扑向灯火,终于死在灯下,或者浸在油中,飞蛾是值得赞美的,在最后的一瞬间它得到光,也得到热了。
我怀念上古的夸父,他追赶日影,渴死在汤谷。
为着追求光和热,人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生命是可爱的。但寒冷的、寂寞的生,却不如轰轰烈烈的死。
没有了光和热,这人间不是会成为黑暗的寒冷世界么?
倘使有一双翅膀,我甘愿做人间的飞蛾。我要飞向火热的日球,让我在眼前一阵光、身内一阵热的当儿,失去知觉,而化做一阵烟,一撮灰。
种子的力
夏衍
有这样一个故事。
有人问:世界上什么东西的气力最大?回答纷纭得很,有的说象,有的说狮子,有人开玩笑似的说,是金刚。金刚有多少气力,当然大家全不知道。
结果,这一切答案完全不对,世界上气力最大的是植物的种子。一粒种子可以显现出来的力,简直是超越一切的。这儿又是一个故事。
人的头盖骨结合得非常致密,坚固。生理学家和解剖学家用尽了一切的方法,要把它完整地分开来,都没有成功。后来忽然有人发明了一个方法,就是把一些植物的种子放在要剖析的头盖骨里,给与温度和湿度,使种子发芽。一发芽,这些种子便以可怕的力量,将一切机械力所不能分开的骨骼,完整地分开了。植物种子力量之大如此。这也许特殊了一点,常人不容易理解。那以,你见过被压在瓦砾和石块下面的一棵小草的生成吗?它为着向往阳光,为着达成它的生之意志,不管上面的石块如何重,石块与石块之间如何狭,它总要曲曲折折地,但是顽强不屈地透到地面上来。它的根往土里钻,它的芽往上面挺,这是一种不可抗力,阻止它的石块结果也被它掀翻。一粒种子力量之大如此。
没有一个人将小草叫做大力士,但是它的力量之大,的确世界无比。这种力是一般人看不见的生命力。只要生命存在,这种力量就要显现,上面的石块丝毫不足以阻挡它,因为这是一种“长期抗战”的力,有弹性,能屈能伸的力,有韧性,不达目的不止的力。
如果不落在肥土中而落在瓦砾中,有生命的种子决不会悲观,叹气,它相信有了阻力才有磨炼。生命开始的一瞬间就带着斗志而来的草才是坚韧的草,也只有这种草,才可以对那些玻璃棚中养育的盆花嗤笑。
大 海
[挪威] 亚历山大·基兰
世界上,最宏大的是海,最有耐心的也是海,海,像一只驯良的大象,把地球上微不足道的人驮在宽阔的背上,而浩瀚渊深的、绿绿苍苍的海水,却在吞噬大地上的一切灾难。如果说海是狡诈的,那可不正确,因为它从来不许诺什么。它那颗巨大的心,——在苦难深重的世界上,这是唯一健康的心,——既没有什么奢望,也没有任何留恋,总在平静而自由地跳动。
人们在海浪上航行的时候,大海唱着它那古老的歌儿。许多人根本不懂得这些歌儿,不过,对于听到这种歌声的人来说,感觉是各不相同的。因为大海对每一个迎面相逢的人,用的是各种特殊的语言。
对于正在捕捉螃蟹的赤足孩子,绿波闪闪的大海露出一副笑脸;在轮船前面,大海涌起蓝色的狂涛,把清凉的、咸味的飞沫抛上甲板;在海岸边,浓浊的灰色的巨浪碰得粉碎;人们困乏的眼睛久久地望着岸旁灰白色的碎浪时,长条的浪花却像灿烂的彩虹,正在冲刷平坦的沙滩。在惊涛拍岸的隆隆声中,有一种神秘的意味,每一个人都想看自己的心事,肯定地点一点头,似乎认为海是他的朋友——这位朋友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然而谁也不明白,对于海边的居民来说,海究竟是什么。——他们从来没有谈到过这一点,尽管在海的面前过了一辈子。海既是他们的人类社会,也是他们的顾问;海既是他们朋友,又是他们的敌人;海既是他们的劳动场所,又是他们的坟墓。因此,他们都是沉默寡言的。海的态度起了变化,他们的神色也跟着变化,——时而平静,时而惊慌,时而执拗。
可是,让这样一个海滨居民迁到山里或者异常美妙的峡谷里,给他最好的食物和十分柔软的卧铺——他是不肯尝这种食物,也不愿睡这种卧铺的。
他会不由自主地从一座山岗攀上另一座山岗,直到很远很远的地平线上露出一种熟悉的、蓝色的东西。那时候,他的心会愉快地跳动起来,他会盯住远处一条亮闪闪的蓝色带子,直到这条带子扩大成为碧蓝的海面。但是,他一句话也不说……
橡 树
——生与死相互交替的规律
[意] 拉法埃莱·费拉里斯  李国庆 译
初春,大地从沉睡中苏醒。田野里飘来一阵阵泥土的清香;草儿吐露出娇嫩的幼芽,好奇地窥视着人间;姑娘们穿着艳丽的衣裳,在碧绿色的草地上欢快地歌唱。
万木争春,小溪哗哗作响,两岸铺上翡翠般的地毯。举目眺望,大自然一片生机,令人陶醉,使人神往。
只有一棵橡树默默地站在一旁。它没有穿上新装,它那饱经沧桑、满是皱纹的老皮一丝不挂地袒露着;它雄伟、挺拔、巍然屹立,干枯的树枝直拂天穹,犹如高举双臂,祈求上帝怜悯。可是它的血液已经凝滞,生命的火花已经消失,严酷的寒冬结束了它的残生。
不久前,它还神采奕奕,英姿勃勃的。然而自它睡下去,就再也没有醒来。
几天之后,来了几个人,七手八脚把它锯断,又把它连根刨出,装车运走。在生长过它的地方,只剩下一堆黄土。
橡树啊,我童年的伙伴和朋友,你曾赋予我多少甜蜜的幻想!我喜欢在你高大的躯干上攀登,在你坚韧而富有弹性的树枝上尽情地悠荡。
多少次,我在你那幽静、凉爽的浓荫下悠闲地歇息,自由地畅想。如今,那些甜蜜的时光同你一起离开了我们可爱的故乡。
幼小的橡树长出第一批嫩叶,又把枝条向四处伸延,转眼之间填补了你留下的空间。茁壮的幼苗变成参天大树,孩子们又会在它的树荫下嬉笑、玩耍,成年人又会在那里歇息、畅想。
脸 孔
脸孔可说是一个人综合的象征。
它,无法像捏泥土那样将其改变形状,但是,它的确是天天因自己的所思所为而在改变。
经验的密度、知识的密度、思考的密度……驱使人们去创造、实现某些事的行动的密度——脸孔就靠这些一个人内在的累积,逐日被改造成与往日不同的形貌。
换句话说,反映一个人这种内在变动的就是所谓的脸色。亦即它是“一个人价值的外观”。
美国林肯总统的一位朋友,有次向他推荐某人为阁员。林肯却没用他。
推荐的朋友问林肯何以不用他。林肯说:“我不喜欢他那副长相。”
“哦?可是,这不太严厉了?他不能为自己天生的脸孔负责呀!”
“不,一个人过了四十岁就该对自己的脸孔负责。”
日本经济学家、教育家小泉信三曾说:
“精干一艺或是完成某种事业之士,他们的容貌自然具有凡庸之士所无的某种气质与风格。读书亦然。读书而懂得深入思考的人,与全然不看书的人相较,他们的容貌当然不尽相同。”
“潜心熟读伟大的作家、思想家的巨著时,的确会使一个人变得与别人不一样,这件事当然也会显现于一个人的容貌。”
完成某种大业的人,有其风格,有其魅力。即使不与他有所深谈,只要与他在一起,让入觉得三生有幸。此即所谓的魅力。
什么叫做魅力?它,可能是指一个人具有的声望与感化力而言,它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可成的,而是那个人长期努力的结晶。妙就妙在,它会先显露于一个人的容貌上。
草 莓
[波兰] 雅·伊瓦什凯维奇  韩逸 译
时值九月,但夏意正浓。天气反常地暖和,树上也见不到一片黄叶。葱笼茂密的枝柯之间,也许个别地方略见疏落,也许这儿或那儿有一片叶子颜色稍淡;但它并不起眼,不去仔细寻找便难以发现。天空像蓝宝石一样晶莹璀璨,挺拔的榭树生意盎然,充满了对未来的信念。农村到处是欢歌笑语。
秋收已顺利结束,挖土豆的季节正碰上艳阳天。地里新翻的玫瑰红土块,有如一堆堆深色的珠子,又如野果一般的娇艳。我们许多人一起去散步,兴味酣然。自从我们五月来到乡下以来,一切基本上都没有变,依然是那样碧绿的树,湛蓝的天,欢快的心田。
我们漫步田野。在林间草地上我意外地发现了一颗晚熟的硕大草莓。我把它含在嘴里,它是那样的香,那样的甜,真是一种稀巨的佳品!它那沁人心脾的气味,在我的嘴角唇边久久地不曾消逝。这香甜把我的思绪引向了六月,那是草莓最盛的时光。
此刻我才察觉到早已不是六月。每一月,每一周,甚至每一天都有它自己独特的色调。我以为一切都没有变,其实只不过是一种幻觉!草莓的香味形象地使我想起,几个月前跟眼下是多么不一般。那时,树木是另一种模样,我们的欢笑是另一番滋味,太阳和天空也不同于今天。就连空气也不一样,因为那时送来的是六月的芬芳。而今己是九月,这一点无论如何也不能隐瞒。
树木是绿的,但只须吹第一阵寒风,顷刻之间就会枯黄;天空是蔚蓝的,但不久就会变得灰惨惨;鸟儿尚没有飞走,只不过是由于天气异常温暖。空气中已弥漫着一股秋的气息,这是翻耕了的土地、马铃薯和向日葵散发出的芳香。还有一会儿,还有一天,也许两天……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我们常以为自己还是妙龄十八的青年、还像那时一样戴着桃色眼镜观察世界,还有着同那时一样的爱好,一样的思想,一样的情感。一切都没有发生任何的突变。简而言之,一切都如花似锦,韶华灿烂。大凡已成为我们的禀赋的东西都经得起各种变化和时间的考验。
但是,只须去重读一下青年时代的书信,我们就会相信,这种想法是何其荒诞。从信的字里行间飘散出的青春时代呼吸的空气,与今天我们呼吸已大不一般。直到那时我们才察觉我们度过的每一天时光,都赋予了我们不同的色彩和形态。每日朝霞变幻,越来越深刻地改变着我们的心性和容颜;似水流年,彻底再造了我们的思想和情感。有所剥夺,也有所增添。当然,今天我们还很年轻——但只不过是“还很年轻”,还有许多的事情在前面等着我们去办。激动不安,若明若暗的青春岁月之后,到来的是成年期成熟的思虑,是从容不迫的有节奏的生活,是日益丰富的经验,是一座内心的信仰和理性的大厦的落成。
然而,六月的气息已经一去不返了,它虽然曾经使我们惴惴不安,却浸透了一种不可取代的香味,真正的六月草莓的那种妙龄十八的馨香。
火 光
[俄] 柯罗连科  张铁夫、廖子高 译
很久以前,在一个漆黑的秋天的夜晚,我泛舟在西伯利亚一条阴森森的河上。船到一个转弯处,只见前面黑卬卬的山峰下面,一星火光蓦地一闪。
火光又明又亮,好像就在眼前……
“好啦,谢天谢地!”我高兴地说,“马上就到过夜的地方啦!”
船夫扭头朝身后的火光望了一眼,又不以为然地划起桨来。
“远着呢!”
我不相信他的话,因为火光冲破朦胧的夜色,明明在那儿闪烁,不过船夫是对的:事实上,火光的确还远着呢。这些黑夜的火光的特点是:驱散黑暗,闪闪发亮,近在眼前,令人神往,乍一看,再划几下就到了……其实却还远着呢!……
我们在漆黑如墨的河上又划了很久。一个个峡谷和悬崖,迎面驶来,又向后移去,仿佛消失在茫茫的远方,而火光却依然停在前头,闪闪发亮,令人神往,——依然是这么近,又依然是那么远……
现在,无论是这条被悬崖峭壁的阴影笼罩的漆黑的河流,还是那一星明亮的火光,都经常浮现在我的脑际。在这以前和在这以后,曾有许多少光,似乎近在咫尺。不止使我一人心驰神往。可是生活之间却仍然在那阴森森的两岸之间流着,而火光也依旧非常遥远。因此,必须加劲划桨……
然而,火光啊……毕竟……毕竟就在前头!
暴风雨
——大自然的启示
[意] 拉法埃菜·贯拉里斯  李国庆 译
闷热的夜,令人窒息,我辗转不寐。窗外,一道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幕,沉闷的雷声如同大炮轰鸣,使人悸恐。一道闪光,一声清脆的霹雳,接着便下起了瓢泼大雨,宛如天神听到信号,撕开天幕。把天河之水倾注到人间。
狂风咆哮着,猛地把门打开,摔在墙下,烟囱发出呜呜的声啊,犹如在黑夜中抽咽。
大雨猛烈地敲打着屋顶,冲击着玻璃,奏出激动人心的乐章。
小股雨水从天窗悄悄地爬进来,缓缓地蠕动着,在天花板上留下弯弯曲曲的足迹。
不一会。铿锵的乐曲变成节奏单一的旋律,那优柔、甜蜜的催眠曲,抚慰着沉睡人儿的疲惫躯体。
从窗外射进来的第一束光线,报道了人间的黎明。碧空中漂浮着朵朵白云,在和煦的微风中翩然起舞,把蔚蓝色的天空擦试得更加明亮。
鸟儿唱着欢乐的歌,迎接着喷薄欲出的朝阳;被暴风雨压弯了的花草儿伸着懒腰,宛如刚从睡梦中苏醒;偎依在花瓣,绿叶上的水珠,金光闪闪,如同珍珠闪烁着光华。
常年积雪的阿尔卑斯山迎着朝霞,披上玫瑰色的丽装;远处林舍闪闪发亮,犹如姑娘送出的秋波,使人心潮激荡。
江山似锦,风景如画,艳丽的玫瑰花散发出阵阵芳香。
绮丽华美的春色啊,你是多么美好!
昨晚,狂暴的大自然似乎要把整个人间毁灭,而它带来的却是更加绚丽的早晨。
有时,人们受到种种局限,只看到事物的一个方面,而忽略了大自然体那无与伦比的和谐的美。
可爱的地球
鲁斯·坎贝尔
我登上月球最强烈的感受。是对地球爱之弥深。地球虽有缺点,可是比电视上看到的满目凄凉,到处窟窿要强得多。据我们所知,金星永远被炽热的气体窒息住了;火星周围笼罩着一层冰冷的二氧化碳,都是同样不讨人喜欢的星球。
至于地球,对我们却非常合适。地球不仅有值得夸耀的、冷热宜人的气温变化,而且有美妙的大气层。氧的含量恰到好处,使我们不至于过度兴奋,或自行焚化。但是掺合后的空气又有足够的强度,使我们到处感觉到它的存在。这无疑是太阳系中最美好的大气层。
地球的一大优点,是它有人人称便的斜轴。这个轴造成了一年四季的变化,使我们生活免于单调,带来了可喜的交替变化。毛衣之后穿泳装,绿叶之后赏红叶。
我们也很幸运,地球旋转的速度刚好合适。我一向热烈赞成一天24小时的制度,因为这跟我们睡眠的习惯,配合的恰到好处。你想一想,地球如果转得像土星一样快,每1O小时自转一次,情形又怎么样?你就要不断上床起床了。有些人批评过地球的重力。说它太强,从一米左右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就能断腿。不过也有一个优点足以相抵,房子不会轻易被风吹走。大体而论,我相信重力是很有价值的稳定力。
有时候我们也听到有人埋怨地球上的气候。但是无论天气多坏,也比根本没有的好。人在月球上邂逅,势必没有什么寒暄的话可说。你也许可以说;“这个季节,陨石似乎多了一点。”以后就只好僵住,相对无言了。
千秋万世,运转不停,这是地球另一个优点。只要妥善维护。地球总可以做我们永世的乐土,虽然这个乐土不能全无风波。优点却不容抹杀。谈到这里,我不禁想起驾“太阳神”8号太空船绕月球飞行的太空人安德斯上校接受电视访问时所说的一句话。他说最觉得惊奇的,是它的色彩和渺小。他又补充说:“我觉得大家应该同心协力。维护这个微小、美丽而脆弱的星球。”
口 袋
伊丽莎白·约翰斯  何勇 译
日前我上街购物。在一家商店里发现有条待售的裤子上的口袋竟是假的,起初我并未在意,觉得裤子合身,就准备买下来。可是后来我愈觉得那个狡猾的制造商在存心骗我。我对那家商店的敬慕之情顿时化为乌有。荡然无存。我发誓再也不进这家商店了。假使穿上这样的裤子,在把零钱塞进口袋时,反把一大把硬币丢到了地上岂不令人大窘?设计出这样口袋的人必定是存心恶作剧的施虐狂。
口袋装着秘密,口袋里装着情书,装着计算器,还装着决定我们性格的难言之隐。口袋还掩盖着紧张颤动的肌肉,嘴咬秃的指甲,交叉着的手指。
难怪我爷爷颇有见地说:“根据一个人的袋中之物便可判断其人。”
我常常把这一至理名言用在他自己身上。爷爷的口袋是个百宝囊。他能像魔术师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绣花手绢,或一块能奏响一曲悲伤小调的手表,他一只口袋里放有一包加香料的烟叶,另一只口袋里装一串钥匙。那么一大串钥匙,我相信他能打开州里每一家的门,可我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他衣袋的开口处,完美的口袋是看不见的。
我留意四周,发现大学预科生的花呢口袋、纤薄的缎子口袋、老式的斜纹粗棉布口袋都是假的,我明白了买假口袋衣服的人是明知故买,他们买这样的衣服不是为了装饰,而是为了欺骗。
一只口袋要达到骗人的目的倒不必完全是假的。那种除了指甲什么也盖不住的口袋以及缝有花边的口袋也能给人以假象,我甚至还见过缝得严严实实的口袋。在这样一个文化复兴的时代里,人们迎合潮流,装出有知识、有鉴赏力、有兴趣爱好,以表示自己也像口袋一样颇具深度,我们的时代是一个讲究形象的时代,以前从未有过这样一个社会花费过如此巨金为自己造就良好的第一印象。但是就像假口袋一样,在这种第一印象的背后空无一物。
我至今尚未得出结论:究竟是有假口袋的人可恨、还是有空口袋的人可恨。
海日出
[日] 法富芦花  陈德文 译
撼枕的涛声将我从梦中惊醒,遂起身打开房门。此时正是明治29年11月4日清晨,我正在跳子的水明楼之上,楼下就是太平洋。
凌晨4时过后,海上仍然一片昏黑。只有澎湃的涛声。遥望东方,沿水平线露出一带鱼肚白。再上面是湛蓝的天空,挂着一弯金弓般的月亮,光洁清雅,仿佛在镇守东瀛。左首伸出黑黝黝的犬吠岬。岬角尖端灯塔上的旋灯,在陆海之间不停地划出一轮轮白色的光环。
一会儿,晓风凛冽,掠过青黑色的大海,夜幕从东方次第揭开。微明的晨光,踏着青白的波涛由远而近。海浪拍击着黑色的矶岸,越来越清晰可辨。
举目仰望,那晓月不知何时由一弯金弓变为一弯银弓。东方天际也次第染上了清澄的黄色。银白的浪花和黝黑的波谷在浩渺的大海上明灭。夜梦犹在海上徘徊,而东边的天空已睁开眼睫。太平洋的黑夜就要消逝了。
这时,曙光如鲜花绽放,如水波四散。天空、海面,一派光明,海水渐渐泛白,东方天际越发呈现出黄色。晓月、灯塔自然地黯淡下来,最后再也寻不着了。此时,一队侯鸟宛如太阳的使者掠过大海。万顷波涛尽皆企望着东方,发出一种期待的喧闹——无形之声充满四方。
5分钟过去了——10分钟过去了。眼看着东方迸射出金光。忽然。海边浮出了一点猩红,多么迅速,使人无暇想到这是日出。屏息注视。霎时,海神高擎手臂,只见红点出水,渐次比作金钱、金梳、金蹄。随后,旋即一摇,摆脱了水面。红日出海,霞光万道,朝阳喷彩,千里熔金。大洋之上,长蛇飞动,直奔眼底。面前的矶岸顿时卷起两丈多高的金色雪浪。
珍珠鸟
冯骥才
真好!朋友送我一对珍珠鸟。放在一个简易的竹条编成的笼子里,笼内还有一卷干草,那是小鸟舒适又温暖的巢。 有人说,这是一种怕人的鸟。
我把它挂在窗前。那儿还有一盆异常茂盛的法国吊兰。我便用吊兰长长的、串生着小绿叶的垂蔓蒙盖在鸟笼上,它们就像躲进深幽的丛林一样安全;从中传出的笛儿般又细又亮的叫声,也就格外轻松自在了。
阳光从窗外射入,透过这里,吊兰那些无数指甲状的小叶,一半成了黑影,一半被照透,如同碧玉;斑斑驳驳,生意葱茏。小鸟的影子就在这中间隐约闪动,看不完整。有时连笼子也看不出,却见它们可爱的鲜红小嘴儿从绿叶中伸出来。
我很少扒开叶蔓瞧它们,它门便渐渐敢伸出小脑袋瞅瞅我。我们就这样一点点熟悉了。
三个月后,那一团愈发繁茂的绿蔓里边,发出一种尖细又娇嫩的鸣叫。
我猜到,是它们有了雏儿。我呢?决不掀开叶片往里看,连添食加水时也不睁大好奇的眼去惊动它们。过不多久,忽然有一个小脑袋从叶间探出来。更小哟,雏儿!正是这个小家伙!
它小,就能轻易地由疏格的笼子钻出身。瞧,多么像它的母亲:红嘴红脚,灰蓝色的毛,只是后背还没有生出珍珠似的圆圆的白点:它好肥,整个身子好像一个蓬松的球儿。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起先,这小家伙只在笼子四周活动,随后就在屋里飞来飞去,一会儿落在柜顶上,一会儿神气十足地站在书架上,啄着书背上那些大文豪的名字;一会儿把灯绳撞的来回摇动,跟着逃到画框上去了。只要大鸟在笼里生气地叫一声,它立即飞回笼里去。
我不管它。这样久了,打开窗子,它最多只在窗框上站一会儿,决不飞出去。
渐渐它胆子大了,就落在我书桌上。
它先是离我较远,见我不去伤害它,便一点点挨近,然后蹦到我的杯子上,俯下头来喝茶,再偏过脸瞧瞧我的反应。我只是微微一笑,依旧写东西,它就放开胆子跑到稿纸上,绕着我的笔尖蹦来蹦去;跳动的小红爪子在纸上发出嚓嚓响。
我不动声色地写,默默享受着这小家伙亲近的情意。这样,它完全放心了。索性用那涂了蜡似的、角质的小红嘴,“嗒嗒”啄着我颤动的笔尖。我用手抚一抚它细腻的绒毛,它也不怕,反而友好地啄两下我的手指。
白天,它这样淘气地陪伴我;天色入暮,它就在父母的再三呼唤声中,飞向笼子,扭动滚圆的身子,挤开那些绿叶钻进去。
有一天,我伏案写作时,它居然落到我的肩上。我手中的笔不觉停了,生怕惊跑它。呆一会儿,扭头看,这小家伙竟扒在我的肩头睡着了,银灰色的眼睑盖住眸子,小红脚刚好给胸脯上长长的绒毛盖住。我轻轻抬一抬肩,它没醒,睡得好熟!还呷呷嘴,难道在做梦?我笔尖一动,流泻下一时的感受:信赖,往往创造出美好的境界。
两片树叶的故事
艾·巴·辛格
这个森林很大,而且密密麻麻地长满了各种带叶的树木。通常,每年这时天气都很寒冷,甚至会偶然下雪,可是,今年11月却相当暖和。如果不是整个森林都满布落叶,你还会以为这是夏天。落叶有的黄得像番红花,有的红得像葡萄酒,有的呈现金黄色,有的则是斑驳的杂色。这些树叶曾经受到风吹雨打,有些在白天脱落,有些在夜间掉下,如今已在森林地面形成了一张很厚的地毯。它们虽然浆液已干.但还散发出一种可人的芬芳。阳光透过活的树枝照射着落叶。经历过秋季暴风雨而居然还留存下来的蠕虫蝇蚋在叶上爬行。落叶下面的空隙,为蟋蟀、田鼠以及其他许多在地下寻求庇护的动物提供了藏身之所。
在一棵己失去所有其他叶子的树上,顶端的一根小树枝还挂着两片叶子,欧里和楚珐。欧里和楚珐自己也不知道是何原因,竟然能逃过历次风雨和寒夜。其实有谁知道为什么一片叶子会落下而另一片留存?不过欧里和楚珐相信,答案在于他们彼此深深相爱。欧里的身形稍微比楚珐大,也年长几天,可是楚珐较为美丽,较为细致。在风吹雨打或冰雹初降时,一片叶子帮不了另一片叶子什么大忙。不过,欧里总是一有机会就鼓励楚珐。每逢遇到雷电交作,狂风不仅吹落叶,甚至把整条树枝也扯断的。最猛烈的暴风雨时,欧里就恳切地对楚珐叮嘱,“坚持下去,楚珐!全力坚持下去!”
在寒冷的暴风雨之夜,楚珐有时会埋怨说:“我的大限已到,欧里,你坚持下去吧!”
“为什么,”欧里问,“没有你.我的生命是没有意义的。如果你掉下去的话,我也会跟着你掉。”
“不,欧里,不要这样做!一片叶子只要能维持不坠,就不可放手。”
“那就要看你是否跟我在一起了,”欧里回答,“白天,我对着你看和欣赏你的美。夜晚,我闻到你的芳香。要我做树上的孤独叶子吗?不,绝不行!”
“欧里,你的话虽然很甜,可不是事实,”楚珐说,“你明知我已不像从前那样美丽了。看,我有多少皱纹,我已变得多么干瘪!我只留下一样东西——我对你的爱。”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那还不够吗?在我们所有的力量当中,爱是至高至美的,”欧里说,“只要我们相亲相爱,我们就会留在这里。没有什么风雨雷暴能够摧毁我们。我告诉你一件事,楚珐——我爱你从来没有像现在爱得这样深。”
“为什么,欧里?为什么?我已经全身都变黄了啊。”
“谁说绿色美而黄色不美?所有颜色都是同样凛亮的。”
就在欧里说这些话的时候,楚珐这几个月来一直担心的事发生了——
一阵风吹过来,把欧里从树枝上扯去。楚珐开始震颤摆动,好像也快要被风吹走似的,可是,她仍紧紧地抓着不放。她看见欧里坠下时在空中摆荡,于是用叶子的语言喊他:“欧里!回来!欧里!欧里!”
但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欧里便消失不见了,他已和地面上的其他叶子混在一起,留下楚珐孤零零地挂在树上。只要白天仍然持续,楚法还可以设法忍受她的悲伤。但一到苍穹渐黑,天气变冷,而细雨亦开始降下时,她就陷于万念俱灭。不知怎的,她觉得树叶的一切不幸都该归咎于树的本身,归咎于那拥有无数强劲分枝的树干。树叶会落下,但树干却巍然屹立,牢固地扎根于泥土中,任何风雨冰雹部不能把它推倒。一片叶子的遭遇,对一棵很可能永远活下去的树来说,算得了什么,在楚法看来,树干就是一种神明。
它用叶子遮盖着自己几个月,然后把叶子撇掉。它用自己的浆液滋养叶子,高兴滋养多久就多久,然后就让它们干渴而死,楚珐哀求大树把欧里还给她,求它再度回复夏日情景。可是大树不理会她的恳求。
楚珐没想到一个夜晚会像今夕这样漫长——这样黑暗、这样寒冷。她向欧里说话,希望得到回答,可是欧里无声无息,也没有露出存在的迹象。
楚珐对树说:“既然你已把欧里从我身边夺走,那就把我也拿走吧。”
可是即使这个恳求,树也不加理会。
过了一阵,楚珐打了个瞌睡。这不是酣眠,而是奇怪的慵倦。醒来后,楚珐惊讶地发觉自己已不再挂在树上。原来在她睡着时,狂风已把她吹了下来。这和日出时她在树上醒来的感觉大不相同,她的一切恐惧与烦恼均已消除。而且,这次睡醒还带来了一种她从未有过的体会。她现在知道,她己不再只是一片任由风吹雨打的叶子,而是宇宙的一部分。楚法透过某种神秘力量、明白了她的分子、原子、质子和电子所造成的奇迹——明白了她代表的巨大力量和她身为其中一部分的天意安排。
欧里躺在她的身旁,彼此以前所不知的爱互相致意。这不是由机缘巧合或一时冲动所决定的爱,而是与宇宙同样伟大和永恒的爱。他们在4月与11月之间日夜害怕会发生的,结果不是死亡,而是拯救。轻风吹来,把欧里和楚珐吹上空中,他们在翱翔时的那种幸福快乐,只有获得解放而与宇宙混为一体的生物才能体会得到。
橡皮筋遐想
沿用已久的橡皮筋似乎韧力犹存,毫无被淘汰的现象。它是男孩用夹弹石子、女孩用来束辫子、小贩用来捆青葱。领工钱的用来扎钞票的最便宜的工具。你看下述统计,的确惊人,全世界各地每年销售橡皮筋约3402万公斤,每公斤平均有橡皮筋2200根,总计共约750亿根。
你不免要问:“橡皮筋的使用何以如此广泛?”这是因为橡皮筋和牙签一样,是事急时的万应妙品。夜间回家时汽车发动不了,检查发现是线路插头松了,用橡皮筋捆住,即可开车回家。唱机的唱针柄少了一个螺丝,摇摆不稳,用橡皮筋捆住,暂时可以不致绝响。
橡皮筋和回形针一样,不可能常用不坏。但是橡皮筋硬了,拉一两下或能恢复韧力,还可以再用些时候。而回形针就不然,拉一下就断,不能再用。
像皮筋不能用来钳紧扣稳,只能暂行束住。它的作用像是马索,套住后可以摇动,不会丢失。另一方面,它的作用是控制杂乱无章的情况,稍加收束,免得一团糟。
橡皮筋不是命令,只是协调,求个体统一。
关于橡皮筋,人们有一些有趣而不伤大雅的习惯癖好。有些人喜欢把橡皮筋弄得平平坦坦,不让它有任何扭绞之处,有些人喜欢伏在办公桌上把一根小橡皮筋越拉越长。孩子们喜欢把橡皮筋放在嘴里咬。成年人喜欢偷偷地放在鼻下嗅。
橡皮筋还可以把我们的现在和过去松松地联系起来。橡皮筋的气息可以使我们回忆到小学二年级的时日。
楼阁中、一根像皮筋束住一捆30多年前的旧信。红色的厚橡皮筋已有裂痕。到了某个干燥炎热的夏天,它可能自行断裂。但也可能在某个凉爽的春日,把冬衣藏入阁楼而取出夏衣时,把这一捆信拿起来,轻轻退去橡皮筋,顺手翻阅,又沉浸在对往事的久久回忆中。
橡皮筋是最好的扶助,轻松自然,有如一只手臂搭在肩头。
动物信息
卢迈
鼠说它有超人的适应力,是地球上最后的生存者,因而幸灾乐祸等待世界未日的来临。凤凰择木而栖,从盘古到现代绕树万千匝仍然无枝可依。狮的博士论文再次论证了弱肉强食,维护了生态平衡,符合达尔文主义。蛇教唆夏娃偷吃禁果明辨善恶,被罚在夜间爬行却心安理得。老虎被狐狸作弄之后进行反思,才知道智慧比权威更厉害。
狐狸说狡猾与聪明本来就是同义词,无须与书呆子争辩依然用尾巴钓鱼。秃鹰叙述了人间几桩谋杀父母的案件之后,首先把母亲吃掉。牛在反刍的时候悟出一条道理:忠诚与勤恳永远只能当工具。猪说豢养的和被豢养的都终有一死,不如视死如归因而心广体胖。马与驴杂交生出了骡,被蒙住眼睛推磨,自以为走了很多路。盲目比睁眼要好过一些。母鸡喋喋不休的争论最后认定世界先有鸡后有蛋,但第一只鸡是由草履虫变成。鸭最早知道春江水暖自认为是先知先觉,而它的伟大被忽略了,不如不知不觉无知无觉。大鹏失恋之后在天际里游荡,找不到第二个窝巢才开始了万里鹏程。鸳鸯说其实它们早就想离婚,但又怯于传统的道德观念。企鹅申辩它把头插进泥土不是因为怕死而是为了爱情。袋鼠永远带着孩子,却从未听人说过它是一个好母亲。雄孔雀说它的开屏只是为了向雌雀求爱,而人类总是自作多情。蛙拿出了蝌蚪的照片说:要不是保存了儿时的玉照、谁会知道大名鼎鼎的两栖类先前就是这么简单。大象长期蒙受老鼠和蚂蚁的欺负,继续充当巨人实在是无可奈何。骆驼囊里有水,水里有春天,它的命运乃在远方那条永远退缩的地平线。虾永远简单透明.一旦成熟就会变红。海星说大海的表面汹涌澎湃,而它的深处却平静得很。因此它从未惹过是非。人烹食和平鸽和忠实的狗的那一个夜晚,极乐鸟就飞回了原始森林从此没有了消息。乌鸦发誓要做死神忠实的信徒,它颂赞黑夜结伙野宴筵席永远不散。狼群被人类文明的火把赶到荒原,凄厉的长嗥把原始与现代连接起来……

雷抒雁
她在自己的生活中织下了一个厚厚的茧。
那是用一种细细的,柔韧的、若有若无的丝织成的。是痛苦的丝织成的。
她埋怨、气恼,然后就是焦急。甚至自己折磨自己。她想用死来结束自己,同时用死来对这突不破的网表示抗议。但是,她终于被疲劳征服了,沉沉地睡过去。她做了许多梦,那是关于花和草地的梦,是关于风和水的梦,是关于阳光和彩虹的梦,还有关于爱的追逐以及生儿育女的梦……在梦里,她得到了安定和欣慰,得到了力量和热情,得到了关于生的可贵。
当她一觉醒来,她突然明白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于是,她使用牙齿把自己叶的丝一根根咬断,咬破自己织下的茧。
果然,新的光芒向她投来,像云隙间的阳光刺激着她的眼睛。新的空气,像清新的酒,使她陶醉。
她简直要跳起来了!
她简直要飞起来了!一伸腰,果然飞起来了,原来就在她沉睡的时刻,背上长出了两片多粉的翅膀。
从此,她便记住了这一切,她把这些告诉了子孙们:你织的茧,得你自己去咬破!
蚕,就是这样一代一代传下来。
神仙故乡
[台湾] 陈幸蕙
有多久的日子,我们不曾再举头看云了呢?当我们在现实的泥沼举步维艰,当我们在效率挂帅的时代奔波竞逐,当我们在城市钢筋水泥的森林低首疾行,有多久?我们竟忘了头顶上,有这么温柔曼妙的东西,由微风所放牧,日复一日,以新情节、新图案翻版,日复一日,以即兴的方式,做戏剧性演出?
我们忘了看云,我们遗落了许多闲适的心情,我们失去了许多凝眸玄想的乐趣,那真是生活的一种损失:当我们看云的时候,专注的神采里,往往有广大的平和,那也常是我们脸上表情最舒缓自然的时候。随着云朵的幻化飘移,不论在山巅,在海滨,在辽阔的草原,在狭窄的阳台,在陋巷的沟边,或在囚室高不可攀的小窗下,我们都很容易自人间种种难以理清的纠葛中游离出来。许多抓紧的、执著的、无可释放的怨憎伤痛,也都在此时淡了,远了,松了,舒展了,抚平了,消失了。我们的心情,或宁静,或高远,或悠闲,或天真,既不悲也不喜,既不高潮也不低潮,少年时候纯洁清朗的特质仿佛重临。在一张凝视云影的脸上,我们看不见纠结的眉头,狰狞的目光;找不到冷漠的表情,谄媚的神色。所有这些现买世界的丑陋与武装,似乎全在我们读云的面貌中,被遗忘了。
看云的妙处,或许便在这一个“忘”字吧?
我们忘了看云,便忘了生活之中最重要的一种“忘”——忘我,于是熙熙攘攘的人生;就如何也潇洒淡泊不起来。
清隽无言而永恒的云,其实就是我们仰首之际,所能读到的最好的诗篇、散文、小说和戏剧啊。
在成丝、成缕、成筐,成匹或成汪洋的云的卷帙里,我们可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地寻回失落的记忆,获致温柔的寄托,开始绵密的思考,发掘艺术创作的灵感题材,任想象的羽翼、到处飞翔。
虽然,天地不仁,草木无情,宇宙浩瀚荒寒,人类生命永远只是电光石火的瞬间存在,但当渺小的人类,以看云那样活泼有情的眼光,去看待天地洪荒时,广漠的字宙,在一个遥远而名叫地球的角落,终还是亮起了温暖美丽的光芒。
翅与祷
克莱恩·沃森
某个夏日里,我在山间砍除灌木,几个钟头之后,决定该停下来吃午餐了,于是在一根木头上坐下,取出三明治,一面观赏四周有粗犷之美的风景。
两道湍急的溪流汇成一方清澈深潭,然后挟着雷鸣之声奔下葱郁的峡谷。
我这种诗情画意本来是再美也没有的——要不是一只蜜蜂开始楔而不舍地围绕着我嗡嗡飞。那是一种随处可见、喜欢骚扰游人的蜜蜂。我想也没想,一下就把它赶走。
但它毫不甘休,飞了回来,再嗡嗡骚扰我。我不耐烦了,一巴掌把这东西拍到地上,用靴子把它猛地踏进沙里不一会儿,我脚下的沙爆开来,把我吓一跳,那折磨我的小东西竟然拼命地扑着两翅钻了出来!这回我可决不让它逃生,我站起来,使出我95公斤体重的全部力量,把它碾到沙里去。
我再坐下享受午餐。几分钟之后,我注意到脚旁的地上微有异动。一只受了伤但还活着的蜜蜂,竟又微弱地从沙里钻出来。
它居然没死,令我十分迷惑。于是俯下身子,看看它究竟伤到什么程度。
看来它右面的翅膀仍相当完好,但左翅已被皱折得像个小纸团。然而那密蜂仍慢慢地把翅膀扇动,好像在估量自己的伤势,同时开始清除胸部和腹部的沙粒。
然后蜜蜂把注意力集中在弯析的左翅上。它的脚上上下下地快速扫动,想把翅膀摩平。每摩一次,就把翅膀振动一番,好像要试试看能不能起飞。
这只伤残得无可挽救的东西竟以为自己还可以再飞!
我趴在地上,要把蜜蜂那徒劳无功的尝试看个仔细。经过更真切的观察,证实这只蜜蜂已经完了——它肯定完了。我是个经验丰富的飞机师,对于翼很有研究。
不过蜜蜂毫不理会我那优越的知识。它的体力似在增加;修补的速度也在加快。那薄纱般不能活动自如的弯折的左翅,这时已近乎挺直了。
最后蜜蜂觉得相当有把握可以来一次试飞了。它发出很响的嗡嗡声,振翼使身体离开大地——不过飞出沙面才七八厘米就坠落到沙堆上,猛打了一个滚。它再一次疯狂地摩平、屈伸翅膀。
蜜蜂又升空了。这一次升高了15厘米才跌下另一个沙堆。它的翅膀显然已能飞行了,只是还不能控制飞行方向。它像机师那样,慢慢地琢磨一架陌生飞机的特性;试行短跳,但每次都失败了。可是那只蜜蜂每次坠地后都积极再试,拼命要纠正新发现的结构缺点。
蜜蜂又一次起飞,这次终于飞越了沙面,直朝一个树桩冲过去。险些要撞上时,蜜蜂放慢前进速度,打了个回转,飞到波平如镜的湖面上,慢慢飘行,似乎在欣赏自己的湖中倒影。蜜蜂在我眼前消失了,我才觉察自己一直跪在地上。
我继续跪了一段时候。
蜻 蜓
[台湾] 郭嗣汾
夜深了。我关了台灯,扭燃了床头的小灯,正准备上床就寝时,书桌旁边的纸门上响着“扑扑”的声音,我相信一定又是蟑螂来啃那刚换上的新纸了。赶快起来拿着拖鞋,准备给它来一个迎头痛击!可是,当我走近时,发现纸门上有一只蜻蜓在爬着,不是令我头痛的蟑螂。
我这份紧张立刻松下来,扭亮了台灯,那只蜻蜓毫不犹豫地就扑到灯罩上,浅蓝色的灯罩把它衬得特别美。
也许它需要热,也许它需要光明。也许是外面无边黑暗和斜风细雨把它赶入我这间小房里。当它飞到灯罩上爬了几步之后,就安静地停下来了。
这一不速之客并不是不受欢迎的。它的头微昂着,正对着我,我不知道在它的千百对夏眼中。我变成了什么形状?但我却十分友善地看着它。手中的拖鞋老早丢下去了。
我很少如此靠近又如此安闲地欣赏过一只蜻蜓。它的确很美丽,像一幅出自名家的图案画。身下6条纤细的长脚,支持着全身的重量,尾巴长长地拖在后面。色彩斑斓,它的身体构造和色彩的调合,都是完美的艺术创造。
思想人类用来掠过天空的飞机,原始的灵感不正是从它的身上得来的吗?
对着这一位远来的客人,我不知道如何招待它?也不能对它说一句西洋人的口头禅:“我能帮助你吗?”不过,假如这就是它要找的光和热,那么它已经找到了:如果它是为了逃避外面的黑暗与风雨,那么它已经逃开了。
在这里,它将是安全的,在灯罩下面,不必担心灯光烧的着它;有灯光保护,不必担心壁虎来吃掉它。等到明天早上也许会天晴,它也会安全地回到它的世界里去了。
微风吹动着窗帘,外面仍在风雨中。我关上小窗,回到床上,让台灯开着,但是,我相信我会睡得很安稳,虽然我平常不习惯开着灯睡觉的。
自然之道
迈克尔·布卢门撒尔  费希 译
在加拉巴哥群岛最南端的海岛上,我和7位旅行者由一位博物学家做向导,沿着白色的沙滩行进。当时,我们正在寻找太平洋绿色海龟孵卵的巢穴。
小海龟孵出后可长至330磅。它们大多在四五月份时出世,然后拼命地爬向大海,否则就会被空中的捕食者逮去做了美餐。
黄昏时,如果年幼的海龟们准备逃走,那么这时就先有一只小海龟冒出沙面来,作一番侦察,试探一下如果它的兄弟姐妹们跟着出来是否安全。
我恰好碰到了一个很大的、碗形的巢穴。一只小海龟正把它的灰脑袋伸出沙面约有半英寸。当我的伙伴们聚过来时,我们听到身后的灌木丛中发出了瑟瑟的声响。只见一只反舌鸟飞了过来。
“别作声,注意看。”当那只反舌鸟移近小海龟的脑袋时,我们那位年轻的厄瓜多尔向导提醒说,“它马上就要进攻了。”
反舌鸟一步一步地走近巢穴的开口处,开始用嘴啄那小海龟的脑袋,企图把它拖到沙滩上面来。
伙伴们一个个紧张得连呼吸声都加重了。“你们干吗无动于衷?”只听一个人喊道。
向导用手指压住自己的嘴唇,说:“这是自然规律。”
“我不能坐在这儿看着这种事情发生。”一位和善的洛杉矶人提出了抗议。
“你为什么不听他的?”我替那位向导辩护道,“我们不应该干预它们。”
一位同船而来的人说:“只要与人类无关,也就没什么危害。”
“既然你们不干,那就看我的吧!”她丈夫警告着说。
我们的争吵声把那只反舌鸟给惊跑了。那位向导极不情愿地把小海龟从洞中拉了出来,帮助它向大海爬去。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然而,随后所发生的一切使我们每个人都惊呆了。不单单是那只获救的小海龟急急忙忙地奔向那安全的大海,无数的幼龟——由于收到一种错误的安全信号——都从巢穴中涌了出来,涉水向那高高的潮头奔去。
我们的所作所为简直是愚蠢透了。小海龟们不仅由于错误的信号而大量地涌出洞穴,而它们这种疯狂的冲刺发生得太早了。黄昏时仍有余光,因此,它们无法躲避空中那些急不可耐的捕食者。
只见刹那间,空中就布满了惊喜万分的军舰鸟、海鹅和海鸥。一对加拉巴哥秃鹰瞪着大眼睛降落在海滩上。越来越多的反舌鸟群急切地追逐着它们那在海滩上拼命涉水爬行的“晚餐”。
“噢,上帝!”我听到身后有一个人叫道。我们都干了些什么!”
对小海龟的屠杀正在紧张地进行着。年轻的向导为了弥补这违背自己初衷的恶果,抓起一顶垒球帽,把小海龟装到帽子中。只见他费力地走进海水里,将小海龟放掉,然后拼命地挥动手中的帽子,去驱赶那一群接着一群的军舰鸟和海鹅。
屠杀过后,空中满是刽子手们饱餐之后的庆贺声。那两只秃鹰静静地立在河滩上,希望能再逮住一只落伍的小海龟来做食物。此时所能听到的只是潮水击打加德勒海湾白色沙滩的声音。
大家垂头丧气地沿着沙滩缓缓而行。这帮过于富有人情味的人此时变得沉默寡言了。这肃静也许包含着一种沉思。
施舍的树
谢尔·西弗斯汀  陈丹燕 译
从前有一棵树,她很爱一个男孩。每天,男孩都会到树下来,把树的落叶拾起来,做成一个树冠,装成森林之王。有时候,他爬上树去,抓往树枝荡秋千,或者吃树上结的果子,有时。他们还在一块玩捉迷藏。要是他累了,就在树荫里休息,所以,男孩也很爱这棵大树。
树感到很幸福。
日子一天天过去,男孩长大了。树常常变得孤独,因为男孩不来玩了。
有一天,男孩又来到树下,树说:“来呀,孩子,爬到我的树干上来,在树枝上荡秋千,来吃果子,到我的树荫下来玩,来快活快活,”
“我长大了,不想再这么玩,”男孩说,“我要娱乐,要钱买东西,我需要钱。你能给我钱吗?”
“很抱歉,”树说,“我没钱。我只有树叶和果子,你采些果子去卖吧,卖到城里去,就有钱了,这样你就会高兴的。”
男孩爬上去,采下果子来,把果子拿走了。
树感到很幸福。
此后,男孩很久很久没有来。树又感到悲伤了。
终于有一天,那男孩又来到树下,他已经长大了。树高兴地颤抖起来,她说:“来啊,男孩,爬到我的树干上来荡秋千,来快活快活吧。”
“我忙得没空玩这个,”男孩说,“我要成家立业,我要间屋取暖。你能给我间屋吗?”
“我没有屋,”树说,“森林是我的屋。我想,你可以把我的树枝砍下来做间屋,这样你会满意的。”
于是,男孩砍下了树枝,背去造屋。树心里很高兴。
但男孩又有好久好久没有来了。有一天,他又回到了树下,树是那样的兴奋,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过了一会,她才轻轻他说,“来啊,男孩,来玩。”
“我又老又伤心,没心思玩。”男孩说,“我想要条船,远远地离开这儿。你给我条船好吗?”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把我的树干锯下来做船吧,”树说,“这样你就能离开这里,你就会高兴了。”
男孩就把树干砍下来背走,他真的做了条船,离开了这里。
树很欣慰,但心底里却更难过。
又过了好久,男孩重又回到了树下。树轻轻他说:“我真抱歉,孩子,我什么也没有剩下,什么也不能给你了。”她说,“我没有果子了。”
他说:“我的牙咬不动果子了。”
他说:“我没有树枝了,你没法荡秋千。”
他说:“我老了,荡不动秋千了。”。
她说,“我的树干也没了,你不能爬树。”
他说:“我太累,不想爬树。”
树低语说:“我很抱歉。我很想再给你一些东西,但什么也没剩下。我只是个老树墩,我真抱歉。”
男孩说:“现在我不要很多,只需要一个安静地方坐一会儿,歇一会儿,我太累了,”
树说,“好吧,”说着,她尽力直起她的最后一截身体,“好吧,一个老树墩正好能坐下歇歇脚,来吧,孩子,坐下,坐下休息吧。”
男孩坐在树墩上。
大 树
[西班牙] 麦斯特勒斯
有棵很高很大的树,树顶似乎已溶入了天空的蔚蓝。
有人从树下走过,惊奇于它的高大,失声喊道:“多美的树啊!”然后继续自己的行程。
第二个人走过,也为这树的美打动,不过他没有开口。没有停留。
第三个人又走过去了,可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这树的存在。
终于,过来两个狂人,其中一个人想爬上树去,可在眼看就要爬到树顶的时候跌了下来,跌破了脑袋。其时有人看了看,他的脑袋里什么也没有。
他的同伴也力图爬上树去。由于比前一个人有更多的狡猾和更多的韧性,他最终爬到了树顶。从那里,他俯看世界——原来是极小的,极小极小的,躺在他的脚下!
于是这世界宣告他是天才。
继续走过许多的人。他们像最初一个人那样,停留片刻,赞叹天才:“跌下来的那人或许也是一位天才,不过命运不曾加恩与他罢了。”
这些人是有知识的。
又走过更多的人。他们像第二个人那样,不说什么,也不停留,只愤愤地想道:“也许那到达树顶的人跟跌下来的人是一样的狂人,不过命运加恩与他罢了。”
这些人是聪明的。
又走过无数的人。他们像第三个人那样,继续他们的行程,想也不想,根本无视天才或狂人的存在
这些人是绝大多数。这些人正是建设着或破坏着的人,因为这大地是他们的呀!
鲦鱼的故事
周志文
鲦鱼是一种群居的鱼类,这是因为它们没有太大的能力去攻击其他鱼类的缘故。所有没有太大攻击力的动物都是群居的,通常它们有一个比较具有“智慧”及活动力强的首领,其他的便追随在它后面,亦步亦趋地,形成一种极有趣味的“马首是瞻”的生活秩序。
德国动物行为学家霍斯特曾经做了个实验,他将一条鲦鱼的脑部割除,这条鱼竟然还能维持相当的一段生命。当这条鱼被放入水中时,它不再限制自己必须游回群体,它已经丧失了一条正常鱼的抑制能力,相反地,这条暂时精力十足的鱼可以任自己喜好而游向任何地方。令人惊异的是,其他的鲦鱼这时都盲目地跟随着它,使这条无脑的鱼成为鱼群的领导者。
如果将之拿来解释人类行为,可能不见得完全合理,但就人类与其他物类事实上具有的某些共通性而言,鲦鱼实验为人类至少提供了一个警讯式的启示。
当然,这个例子的讽喻意味太浓,人类首领级的英雄人物不可能是无脑的动物;而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一个被喻为大智大慧的领袖后面永远跟着成千上万甚至不计其数的群众。人类历史上,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鲦鱼的故事,无脑的鲦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大群的追随者;摇旗呐喊的群众把当时的场景烘托成热闹非凡的喜剧,幕落了,当故事融入历史之后,却都成了悲剧。
所以,研究历史的人,即使世故地不发一言,也充满了悲哀的气质。
海鸥之死
[英] 约翰·罗兰  袁庆春 译
在北大西洋海岸,鸥群是最常见的。在这里的一个星期里,我们看到了数以千计大小不同,颜色各异的海鸥。有灰翅的食鲜鸥,有来自北极的大黑尾鸥。
夜晚,在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沉寂中,我们便听到海鸥一阵阵不安的叫声。
白天,当它们发现鱼群时,则会传来一阵兴奋的喧闹声。它们微微摆动双翅,在风谷浪尖自由自在地翱翔。它们熟知海风一切作难的把戏,并且有对付的办法。它们是杰出的飞行家。
在风平浪静的日子里,鸥群有时也会在海边的礁石上打盹。但我们很少看到死海鸥。虽然在海岸上常常有海鸥的羽毛,偶尔也会发现一只海鸥翅膀,但死海鸥的确是极为少见的。有人说是海鼠在我们发现之前就把死鸥弄走了,也许是这样吧。
在我们生活在海边的这些日子里,只有一次我看到了一只濒死的海鸥。
那是一个温暖无风的下午,我发现海边一块大礁石的顶部有一只体大的食鲱鸥。它似乎在歇息,低垂着头,胸脯紧贴着岩石,如同一个老人正在睡眠中度过他的余生。不时地,这只海鸥挣扎着摇摇晃晃地走几步,随即又扑倒在岩石上。
了解大海和海鸥的人都知道海鸥是怎样休息的。无论在水中或是在岸上,它们总是把头迎着风休息。仿佛是一座性能优于机械风标的风向标。因为机械式的风向标还会受微小气流的影响而摆动。这只海鸥当我看到它时,却以其尾部迎着风,我知道这一定是一只病重的海鸥。动物只有在它临近死亡时才会失去它最普通的本能。这只海鸥距我不到两百英尺。通过双筒望远镜,我看到官的眼睛几乎一直紧闭着,嘴垂靠在岩石上。
在那一整个下午,这只海鸥一直在不时地挣扎着,每次几英寸,一点一点地往礁石边缘移动。到达边缘后,又沿着倾斜的岩石,缓缓地向水边移去。
后来,一只在附近寻找海鼠的大花猫发现了这只海鸥。它匍伏看身体,两眼闪着凶光,一点一点地向这只海鸥逼近,直到我把它赶走。
日落时分,这只海鸥停在岩石的突出处。当下次海潮到来时,这里将紧靠潮头。海潮将在午夜后的几分钟到来。在这生命的最后片刻,它面对着轻柔的北风,微微抬起头,似乎在向大海遥望。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那个下午,群鸥一直远离我们这段海岸,喜欢独居的潜鸟就要暂别海岸去过冬了。平常伸展看双翅在光渭的岩石上晒太阳的鸬鹚鸟渐渐失去了踪迹。通常在午后沿海岸向西飞行的群鸥以乎也改变了它们的路线,总是出现在远离海岸的海面上空。曾听人说,动物临死前总是本能地寻找孤独以等待死亡的降临。鸥群避开这段海岸,似乎正是为给临终的同伴这种特权,独自享有这临终前的庄严时刻。
我就这样一直注视着它,直到夜幕遮住了我的视线。
夜间,我醒了过来。风向已转为东北,并不时地刮来一股寒冷而潮湿的气流。我给自己加了一床羊毛毯。这时,我突然想起了那只垂死的海鸥,它会怎样了呢?
初升的阳光告诉了我结局。那只海鸥张开着双翅,正躺在午夜涨潮时海水所到的最高处。它仿佛曾竭尽全力想作最后一次飞行。我惊讶是否由于某种本能使它挣扎着爬下礁石,迎接汹涌而来的海潮。是海水给了它生命并养育了它,现在,潮水又给它带来了最后的宁静。
太阳还在上升,群鸥又在海岸上空飞翔。一只海鸥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临终前庄严的片刻也已经过去,一切又和过去一样,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