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霆锋最新消息2017:清 江 烽 烟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6 05:17:01
      烟史鉴著

   

楔  子~~~~~~~~~~~~~~~~~~~~~~~~~~~~~~~~~~~~~~~~~~~~2

第一章      日机轰炸酿悲剧~~~~~~~~~~~~~~~~~~~~~~~~3--9

第二章      武工队挺进敌后~~~~~~~~~~~~~~~~~~~~~~10--15

第三章                     王长波智救国军~~~~~~~~~~~~~~~~~~~~~~16--19

第四章                     沦陷区百姓奋起~~~~~~~~~~~~~~~~~~~~~~20--26

第五章                     曹家村智擒汉奸~~~~~~~~~~~~~~~~~~~~~~27--31

第六章                     任光禄谋财得逞~~~~~~~~~~~~~~~~~~~~~~32--38

第七章                     王克茅弁暗投明~~~~~~~~~~~~~~~~~~~~~~39--44

第八章                     坑人者死和被坑者活~~~~~~~~~~~~~~~~~~45--53

第九章                    跨越国界的战斗友谊~~~~~~~~~~~~~~~~~~54--57

第十章      迫不得已‘羊’杀‘狼~~~~~~~~~~~~~~~~~58--62

第十一章    长官通敌有理吗~~~~~~~~~~~~~~~~~~~~~~63--70

第十二章    吴家根命丧黄泉~~~~~~~~~~~~~~~~~~~~~~71--78

第十三章    黎明前的黑暗~~~~~~~~~~~~~~~~~~~~~~~~79--85

第十四章    鸟尽弓藏贤良去~~~~~~~~~~~~~~~~~~~~~~86--92

第十五章    骆邦钦王宅丧生~~~~~~~~~~~~~~~~~~~~~~93--97

第十六章  战斗并未结束~~~~~~~~~~~~~~~~~~~~~~~~98-103

尾    声     ~~~~~~~~~~~~~~~~~~~~~~~~~~~~~~~~~104-105

 

 

 

 

 

        

 

    郁郁葱葱的龙门山,由西南向东北奔腾而来, 到了清江县的西南十余里处,一分为二,主脉向北转东北,在城西北绕了半个圈;另一支山脉向东转东北,在城东南绕了半个圈。两山之间,形成了一个东西长六、七十里,南北宽三 、四十里的山间盆地。清水江发源于北山深处,经县城西南角,沿城墙转向东北,穿过整个盆地,流向省城。

    二十世纪初,“洋学”已逐渐传入盆地,间有留洋学子回乡办学堂,并暗中宣传孙中山“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主张。1911年11月省城民众响应武昌起义,驱逐了清朝官员。清江县官得讯,闻风潜逃。县商会会长张朝德被乡亲们公举为中华民国县知事。

    张朝德为了维持社会治安,发函恭请四乡团练入城,以代替已经逃散的衙役。各乡团练为了应付差事,各派三、四名,五、六名不等,前来报到。独有东乡乡绅、张朝德的好友骆家树,亲率团丁三十余人入城帮忙。张朝德听汛之后喜出望外,亲自到县城东门口迎接。入城安顿后,请骆家树担任县警察局长兼保安大队长。从此,张、骆两家执掌了清江县的军政大权。

    1927年国民革命军自南而北,讨伐北洋军阀,节节胜利,势如破竹。骆家树派长子骆邦钦率部出山,配合北伐军袭击直系军阀孙传芳部,大捷。孙传芳部仓皇北逃。骆邦钦陪同北伐军二十军军长周凤岐到县城与各界见面,从而巩固了骆家在县里的统治地位。在往后的十多年里,县长一职几易其主,但保安大队长一职,一直由骆邦钦担任。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上海、南京、省城相继沦陷。国民政府省级党、政机关撤到与清江县南只有一山之隔的专署所在地路西县。逃难的民众,扶老携幼,不断涌进清江盆地。中国的军队,两广口音的、两湖口音的、四川口音的军队,在清江与省城之间的道道山梁上,挖工事据守。由省城等沦陷区撤下来的学生们,组织了抗日宣传队,发表演讲、在街头演文明戏、为抗日募捐。

    日军攻下省城后,暂时按兵不动。与国军隔江对峙了数年。清江一带的难民们有的继续向内地流亡,有的就地择业谋生,也有少数穿过火线,返回家乡。清江的社会秩序相对稳定了。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累战累败,失去了制海权。更有一些美国飞机,轰炸了日本本土后,在路西县的机场着陆,使日本军阀大为恼火。日军一方面为了打通与东南亚的陆上通道,另一方面,更是为了消除对日本本土的空中威胁,在1941年初春的一个大雪夜,用白布伪装船只,渡江登上了南岸。中国军队仓促应战。日军是有备而来,装备与兵力都占绝对优势。但中国军队经过五年多的战斗煅炼,临危不乱,且战且退。战线逐渐接近清江盆地。

中国的战区司令部为了掩护路西县的机场撤退,调来了以善于打硬仗著称的五十二军驰援。在清江盆地东面的五指山、球山、青山一线,凭借险峻的山势,构筑工事,抵抗日军。清江盆地一带,布满了战争的阴云。

 

 

 

 

 

 

 

 

第一章  日机轰炸酿悲剧

 

    一匹军马在山间简易公路上奔驰。马上骑着两人,一个少尉军官和一个穿补钉衣服的少年。军马在章宅村外的大樟树下停了下来。军官和少年下了马。军官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信笺。交给树下正在向他敬礼的哨兵。信笺上写着:

   “兹有清江县抗日自卫队少尉任光辉,前往章宅村观岩乡中心小学迎接章映雪老师回家(任周宅),望沿途军警放行并协助保护其安全。

                                             清江县自卫总队(印)

                                                   民国三十一年四月 日

    哨兵看完信,恭敬地交还给少尉。少尉掏出一包老刀牌香烟,递给哨兵一支。说:“弟兄,辛苦了,抽支烟。”哨兵欣喜地接过烟,放进上衣口袋里,操着广西口音的普通话说:“谢谢官长,谢谢。哨位上,不能抽。”少尉转向少年说:“志发,快去找少奶奶,说老太太有急事找她。请她马上回家。千万别把瑞哥儿被飞机炸死的事告诉她,免得发生意外。”少年连连答应,如飞地向坐落在村北山坡上的学校跑去。

    少年名叫周志发,是任周宅任光祖家的牧牛郎。他自幼丧父,与任光祖家带点远亲,叫任光祖“表叔”。嘴甜,人也勤快。任光祖很喜欢他。从小收留他母子在家。他妈妈当厨娘。他年岁大一点了,就叫他当牧牛郎。

    任光祖家是任周宅的富户。家富,有六十多石田(合150多亩)。但人丁不旺,自任光祖的爷爷起,三代单传。任光祖二十岁在北京上大学时,其父病亡。因军阀割据,交通阻塞,他未能奔丧回家。三年后毕业回乡,在县立中学教书,与同学章若梓的妹妹、小学教师章映雪一见钟情。回家禀告母亲任王氏,托媒人求亲。结婚后的七年内,章映雪相继为任家生育了两个儿子,长子取名任志祥,次子取名任志瑞。这可乐坏了任王氏老太太,认为她家从此可以多子多福,人丁兴旺了。

    任光祖夫妇婚后继续教书,除寒暑假期外,平时很少在家。老太太平时无伴,就把娘家的小弟弟王祖平请了来,托他记账、管家。人们尊称他叫"小舅公"。这王祖平为人精明圆滑,征得老姐姐同意,与周嫂作了分工:周嫂主内,他主外,把任家的十几个长工、丫头,安排得井井有条。任王氏自已落得清闲,除了念经拜佛,就是和奶妈一起逗小孙子玩。含饴弄孙,其乐无穷。她万万没有想到厄运将降临到她头上。   

    日军冒雪渡江南下的这年春天,任光祖与章映雪仍分别在县立初中和观岩乡中心小学任教。半个月后,有人从县城回来告诉任王氏:“光祖肚子不适,正在服药治疗。”过了三天。校方来人通知:“光祖病危。”待任王氏和章映雪二人赶到县立中学教工宿舍时,任光祖已奄奄一息。

    校长章紫京和校医及县里的几位老中医在一起,紧张地交谈着什么。章校长是章映雪的亲叔叔,一见任王氏她们,就迎了过来,对任王氏说:“老嫂子,我没有照顾好光祖,光祖的病来得好突然,很奇怪。据这几位医师说,他们检查了药渣,发现现在他所吃的药与他们药方所开的不一样,我已经叫人去找那个为光祖抓药的工友去了。您先休息一下。我将遍请名医,尽力抢救。”正说话间,任光祖的堂兄任光禄带了一位少校军医急匆匆赶了来。

    任光禄当时担任县抗日自卫总队参谋长兼第二大队大队长,少校军衔。当他听说任光祖病重时,就请了当地驻军的一位少校军医前来探病。章校长、任王氏、章映雪一行连忙起身让座。任光禄忙说:“不坐了,请少校吴医官看看病人,救人要紧。”章校长忙将他们让到任光祖的病榻前。任光祖已瘦得不成人形,神志已经昏迷。少校医官脱下白手套,拿出听诊器,听了听胸部、腹部,又用手按了腹部半晌,又问了生病这几天的大便状况,沉思了片刻后说:“与我原来想象的一样,是痢疾。到了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很棘手了。”他说着走到外间,对章校长说:“现在再用中药可能起不了什么作用,西药又没有,很难办了。”他同意刚才那几位中医师的意见,再服几剂中药看看。说罢示意任光禄,他要走了。

    任光禄连忙安慰了任王氏、章映雪她们几句,随即与章校长和医师们告别。医师们商量了一阵子,留下校医照看病人,告辞走了。章校长命人腾出隔壁的一间房子,给章映雪婆媳休息。临走,交代校医及从难民中雇来的看护姑娘冯小倩说:“用心看护光祖。有事到校长室找我。”

    章映雪自从见到任光祖那灰白色憔悴的脸,泪水就止不住地流了出来。由于有任王氏在旁,不能显得过于伤心,只能暗暗饮泣。现在见章校长要走,就走上前去,拉住章校长的一只手,叫了声“四叔!”眼泪就突眶而出。章校长用另一只手拍拍她的肩头,说:“映雪,注意照看好你婆母。”无言地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晚饭后,任光祖还是昏睡,婆媳俩在校医的劝说下,回房暗暗伤心,和衣而卧。到了后半夜,看护姑娘冯小倩前来拍门叫章映雪婆媳说:“任老师醒来了,要找你们。”当她们赶过去时,任光祖已经半躺半坐靠在床上,由冯小倩喂药。见她们过去,示意她们坐到床边上,他拉住章映雪的一只手说:“我可能不久要去了,只是舍不得你们和两个孩子。......。”正说话间,校医也来了。见状估计是回光返照,忙叫冯小倩去请校长来。

章校长赶来时,任光祖已经握着章映雪的手停止了呼吸。章映雪当时号啕大哭,任王氏晕了过去。章校长连忙请了几位女教师、女学生来帮忙,一直忙到次日上午。任光禄向部队借来两辆军用卡车,将任光祖的灵柩和章映雪婆媳俩送回任周宅。章校长和教工及学生代表三十余人一直送卡车出了城门。章校长叫冯小倩陪送章映雪她们到家,并告诉她,如果任光祖家需要人手,你就陪着她们婆媳,不论多久,工资由学校支付。回校后学校将继续雇佣她。说完转身劝慰了任王氏她们一番,然后作别回去。

任光禄与任光祖是隔了四代的堂兄弟。由于任光祖三代单传,他是任光祖家最近的近亲。任光祖家现在已没有成年男人。回家后,选墓地、发丧......一应事务都由任光禄和小舅公帮着张罗。章映雪的二哥一一观岩乡中心小学校长章若梓闻讯也赶来帮忙料理后事。好在任光祖家有钱,平时人缘也不错,在众人帮助下,丧事草草办完。章映雪婆媳俩已是心力交瘁,双双病倒了。

两个月后,全家才从悲痛中缓过劲来。章映雪 带着大儿子任志祥,回校上课去了。冯小倩也告别任家,回校复命去了。章映雪与任志祥都住在章映雪的娘家。章映雪见了妈妈章钟氏,自然又是一番哭诉,不表。

    在任周宅,一天下午,才一岁半的任志瑞午睡醒来,吵着要奶妈抱他出去玩。当时正是暮春时候,草长莺飞,天气晴朗。长工们都已下田插秧,家里静悄悄地。奶妈抱了任志瑞出门,穿过晒场,沿着石板路走到公路边。见公路上石桥头,正停着一辆客车,旅客们正下车买水果吃。嘻嘻哈哈,好不热闹。

    任志瑞要奶妈抱他到汽车旁边,用手去摸车门。乐得咯咯大笑。驾驶员见小孩长得讨人喜欢,就做鬼脸逗他玩。正玩着,突然听得有人高喊:“飞机来了!”“鬼子的飞机来了!”旅客们一窝蜂地往桥洞底下躲。驾驶员一看,不好!日机已向他的汽车俯冲下来了。他连忙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叫奶妈把小孩抱到石桥下躲一躲。说时迟、那时快。奶妈还未反应过来,日军飞机的炸弹就下来了。

    这次日机共来了两架,丢下了两颗炸弹,一颗炸中了公路边的一幢两层楼房,燃起了大火。另一颗在距车头不到两米的公路上爆响,气浪把任志瑞和奶妈掀出三米多远,当场死亡。汽车的轮子破了,驾驶室被掀去半边,驾驶员的头不见了。

当时,周志发正在离公路不远的溪边放牛、割草。飞机来时,他把牛拉到一颗大柳树下躲藏。飞机去了以后,他听到人们传说炸死了人了,就把牛拴好,跑到桥头公路边去看。只见被炸塌的楼房余火未熄,有几个人在挑水救火。公路上炸坏了一辆客车。炸死了一个驾驶员,已被人用衣服包住头脸。另外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被炸死。

有人已经认出被炸死的人是任志瑞和他的奶妈,见周志发跑来,就叫他赶快回家去告诉大人。周志发听了,吓得脸色雪白。马上往家跑。距家还有三四丈远,见他妈妈正从家门里走出来,就大声喊道:“妈妈,不好了!志瑞和奶妈被鬼子的飞机炸死了!”周婶一下被这个恶耗惊呆了。当她刚回过神来,旁边一个小丫头已经把这个惊人的消息传到里面去了。

这一传,引起了家里一片混乱:任王氏悲痛得晕了过去。吓得小舅公和几个仆妇又是卡人中、又是揉胸口,忙了好一阵子,任王氏才幽幽醒转。小舅公劝了几句,叫二个仆妇陪着她。就张罗着买棺木、搭席棚、停尸、烧香、设祭。

大家正在忙乱,只见两匹高头大马如飞而至。任光禄和他的随从副官任光辉跳下马来,一阵风似地来到任王氏面前。任光禄向来对任王氏执礼甚恭。他见任王氏正在哀哀哭泣,旁边的两位仆妇劝着劝着,也跟着垂泪,就劝道:“婶婶请节哀,您自已的身体要紧,不要哭坏了身子。”接着又问:“这事映雪妹那里派人去了吗?”

小舅公刚进来,听到这一问,接口道:“还没派人去呢。长工们都笨嘴笨舌的,叫谁去呢?”任光禄想了一下道:“叫光辉去吧,现在外面乱,抓兵拉夫的,长工去不安全。叫光辉带一顶过山轿去,就说家里有要事,婶婶接映雪回来。”小舅公一听,认为有理:“光辉能去最好了。”这时任光辉走了进来。任光禄就把刚才的意思向他说了。任光辉说:“我对章宅一带不熟悉,章宅又驻有国军,最好周志发能和我一起去,并带上自卫队的证明,就更好了。”任光禄说:“还是你想得周到,就这么办吧。”拉开手提皮包,拿出盖有公章的空白信笺,刷刷地写了起来。小舅公出去把周志发叫了来。于是就出现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周志发跑到章宅学校旁,看见任志祥的表哥章世康正在教任志祥打篮球,连忙招呼道:“表少爷,我家少奶奶在那里?”章世康道:“我姑姑在批改作业呢,我陪你去找吧。”当即一手托了球,一手拉了任志祥向校内快步走去。

    章映雪刚批改完学生们的作业,坐着闭目养神。章世康带着任志祥和周志发进来了。周志发一见章映雪,就叫道 :“少奶奶,老太太叫您马上回去,有要紧的事情要商量。有章法叔和志汪哥用过山轿来抬您。”章映雪平时很喜欢周志发,就笑着说:“好孩子,我就去。只是我不喜欢坐轿让人抬着招摇过市。”章世康接口道:“姑姑,我们骑车去好了。我带志祥。”章映雪想了一想道:“也好。”说走就走。章世康从校长室拖出一辆女式车交给章映雪。他自已回家骑来一辆男式车。章世康带着任志祥骑在前面。章映雪骑在中间,周志发在后面跑步跟着。到了村口,会合任光辉。见章法和任志汪抬着过山轿也到了。不免应酬几句。周志发仍和任光辉同乘一匹马。一行人沿公路回任周宅去。

    到了任周宅村口的公路桥头,看见被炸客车还躺在路边,路上血迹斑斑。章映雪对章世康道:“刚才日本鬼子的飞机丢炸弹,原来就丢在这里,不知死的是谁?”周志发刚要接口,被任光辉在腿上拍了一掌,制止了。一行人拐上村里的石板路,转到村南自家的门口,只见门口的晒场上,搭起了两个席棚,棚前香烟燎绕。章映雪突然加速,骑到最前面。当看到棚子里是任志瑞和奶妈的尸体时,立即跳下自行车,抱住任志瑞的尸体痛哭起来,一口气喘不上,就晕了过去。章世康是和章映雪同时跳下车的,抱下后座的任志祥后,冲到姑姑的身边,扶住了她即将倒下的身体。

任光辉一见章映雪哭晕在陈尸棚前,顿时手足无措。见任光禄的妻子沈白露从任光祖家大门出来,连忙大声招呼:“光禄嫂,光禄嫂,光祖嫂晕过去了!”沈白露连忙跑了过来。想帮章世康抱起章映雪,却怎么也抱不动。当即又招来两名长工,四人七手八脚把章映雪抬到花厅里的一张躺椅上。章映雪才幽幽醒转,犹自饮泣不止。

全副戎装的任光禄闻声由内宅出来,把光辉叫过去,责怪道:“我叫你们把映雪抬到花厅再让她下轿,不要让她见到志瑞,你怎么让她在门口下轿了?闹成这个样子。”任光辉连忙辩解说:“她没有坐轿,是表少爷叫她骑自行车回来的,门口的一切她都看到了。”任光禄听后长叹一声,走到章映雪躺椅旁,缓缓地说:“都是万恶的日本鬼子作的孽,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弟妹,事已至此,还是要节哀,保重身体,还有许多事要办呢。”

正说着,小舅公从里面出来,对光禄说:“贤侄,老太太至今还在痛哭,不能理事。一些事,我们和少奶奶说一说,抓紧办了吧。”任光禄沉思了一会说:“就按照您刚才说的,奶妈要用上好的寿材装殓了,另外再给她家50元袁大头作为安抚。在场面上,出手要大方些。志瑞也向寿材铺定做一口小棺材,就埋在光祖‘老屋’的边上,让他们爷儿俩做个伴吧。”停了一停,又说:“现在战局不稳,听上峰说,鬼子为了夺取山南的飞机场,最近又增兵了,与国军在五指山、球山、青山一线拼杀,国军如果守不住,一过章宅就无险可守了。情况紧急,这些事要抓紧办才好。”回头对章映雪说:“弟妹,您看这样办行吗?”章映雪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对任光禄他们的话,似听非听,似懂非懂,待任光禄问他时,才抬头强打精神答道:“我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孤儿寡母的,全靠大伯哥您和小舅公拿主意了。我和妈妈对你们是很感激的。”说完挣扎着站了起来,说:“外面的事就全靠您俩了,我还没见过妈妈呢,我进去看看她。”然后就进内宅去了。

当天晚饭后,章若梓不见儿子回去,放心不下,从章宅赶到任周宅来了。他带来了“国军由于粮弹不足,可能从前线后撤”的消息。当时全家人都在任王氏床前问候,任光禄也来了,讲起战事形势,任光禄轻声地对任王氏说:“婶婶,我们总队部刚才派人骑马送来消息,国军在一两天内可能要后撤到北山与南山里去。我们任周宅可能被鬼子占领。我与父亲商量了一下,决定明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到北山三十六岗附近一个朋友那里躲一躲。你们是不是也一起走?我派一班自卫队保护,好有个照应。”

任光禄正说间,周志发进来通报:“有一位王先生要找表少爷,在客厅里等着。”章世康听说,跟他爸轻声讲了几句,就匆匆往客厅里跑。

章世康转出游廊,就见他在‘联中’的同学王少雄坐在客厅里喝茶。两人一见面,两双手就紧紧地握在一起。王少雄兴奋地告诉章世康:“今天上午,县青抗先(青年抗日先锋队)开了一个骨干会,讨论紧急应变的问题。会上同意了我们俩参加江南抗日军武装工作队的申请,明天就去向武工队严明生队长报到。武工队在青柴坞已经集训了十多天了,近几天可能马上要穿插到敌后去。”章世康一听,高兴地说:“我早就想拿起枪杆子与鬼子斗一斗了。到哪里报到?”王少雄说:“在青柴坞一带,我今天先去,你姑姑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帮他们料理一下,明天赶来吧。”

说罢站起身来。在章世康送客的过程中,王少雄把严队长的相貌特征及联络暗号等都向他作了详细的交待,匆匆分手了。

 

    章世康回到任王氏卧室时,全家已经把逃难的事商量好了。任王氏听从了任光禄,准备和任光禄家一起走。具体的走法是:任王氏,章映雪一早乘轿子,带上家里的主要细软财物,与沈白露一起走。任光禄向自卫队总部要来了一个班的武装进行保护。任光禄与他的父亲及其他家人下午走。任志瑞及奶妈的丧事,交由小舅公料理。小舅公料理好任志瑞的丧事,就回家去带家人逃难。原定任志祥跟章映雪一起走,任志祥不愿意,要跟世康表哥一起走。章世康想:他去武工队的事,从未跟家人商量过,父亲可能不同意,青柴坞就在三十六岗南坡,何不顺水推舟,借口送任志祥,就可以不回章宅而到武工队去。想罢,就向章若梓说:“爸爸,我就送送志祥吧。对了,明天一早,我帮小舅公一起送志瑞入土,也可到姑父坟上去告个别,然后送志祥到三十六岗北坡,与姑姑在潘家山会面好了。”章世康的想法,得到了章若梓的肯定。商量定了,大家就匆匆分头办事。章若梓骑车回章宅;任光禄回家告别了父亲,骑马带了两个护兵回自卫队总部;其他人也都分头准备逃难。

     次日,是一个大晴天。东方刚发白,任王氏,章映雪,沈白露一行人在任光辉带领的一班自卫队员的保护下,朝北向三十六岗方向出发了。

    小舅公在她们走后,雇来十几位农民把任志瑞及奶妈装殓了。先给等在客厅里的奶妈的家人五十块大洋,奶妈的棺木在家人的哭声中抬走了。章世康带着任志祥跟在小舅公后面送任志瑞到村东任家祖坟入土,又到姑父任光祖的坟上祭奠了一番,便告别小舅公,让任志祥坐上自行车的行李架,跨上车向北直奔青柴坞方向而去。

    骑了十几里平路,来到青柴坞山脚。一看时间尚早,他想先把任志祥送到潘家山,再回头到武工队报到。想好了,就下车一边推着车往山坡上走,一边与任志祥说一些闲话。说话间,来到一间凉亭边。只见凉亭里坐着两个黑衣黑裤的青年人,腰里鼓鼓的似乎藏着什么。那两人见到他俩就笑嘻嘻地站了起来,主动打招呼,问道:“两位小哥,你们是从任周宅来的?”任志祥顺口答道:“是的。”那个稍高的青年人问道:“你可是任志祥?”任志祥诧异地说道:“你怎么知道的?你们是谁?”高个子答道:“我们是江南军武工队的,你家是远近闻名的大财主,谁不知道?”章世康一听是江南军武工队的,马上把左手的大姆指弯到掌心,在胸前伸出四指,嘴里说:“今后抗日要靠你们了。”高个子随口答道:“那当然。”章世康惊奇地发现暗号不对。提高了警惕。又重复了一句:“今后抗日要靠你们了。”高个子不再理睬,眼盯任志祥问道:“任志祥,到我们武工队去住几天好吗?”边问边向自行车走来。章世康看出他们不怀好意,连忙调转车头,跳上车就往山下逃。高个子一边拔腿追,一边喊:“站住,不站住我要开枪了。”章世康哪能听他的?逃得更快。高个子拔出枪:“当!当!”朝天开了两枪。章世康本来情神高度紧张,一听枪响,心里发慌,车头一歪,跌到路边的草子田里去了。等到爬起身来,高个子已经追到身后。章世康一边抱起任志祥,一边高声问道:“你们抢人做什么?”高个子皮笑肉不笑地哈哈一笑道:“现在是抗战时期,为了抗战胜利,要‘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们出力,任志祥家有钱。现在任志祥跟我们去住几天,你回去告诉他家里,拿五百块大洋来领人。”任志祥听了马上叫道:“我家已经出了六百块了,第一大队三百块,第二大队三百块。”高个子笑道  :“真的吗?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边说边逼近章世康身边,一把将志祥拉了过去,推给了身后的小个子:“背上,走!”章世康不甘心失败,一下冲到小个子面前拦住去路。高个子跟了过来,拉开章世康。小个子乘机夺路而走,向凉亭方向跑去。一下子进了凉亭。高个子看小个子走远了,放开章世康,冷冷地说:“你走吧,给他家送个信,就到这凉亭来交钱领人。最迟在后天日落以前!”说罢也向凉亭里快步走去。

    章世康在草子田里木然而立。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我满腔热情地要参加抗日队伍,投身抗日斗争,可我打出联络暗号,人家不理睬,又抢人要钱,不是和土匪绑票一样吗?......心里乱糟糟的。突然看见凉亭里走出一个人,向他招手并叫着他的名字,仔细一看,是王少雄。

    章世康一见王少雄从黑衣人所在的凉亭里走出来,心里那个气呀:你们一伙不抗日,搞绑票,你们不是变成土匪了吗?你们现在绑的是已经捐出了六百块大洋的孤儿呀!真是欺人太甚!他气呼呼地推起自行车就往凉亭走。要和他们评理去。

    王少雄一直在凉亭边笑嘻嘻地看着章世康,见章世康黑着个脸,就调侃道  :“老同学,怎么了?我可没有得罪你呀!”等章世康走近,王少雄又提醒他:“你仔细看看,亭子里有谁?”章世康向亭子里看去,心里那个乐呀!--只见两个黑衣人已被绑住双手,嘴里被塞上了毛巾,由两个握手枪的青年牵着。任志祥站在一边向他直招手。

    王少雄等章世康走近,指着一位握短枪浓眉大眼的青年向他介绍道:“不用打联络暗号了,这位就是严队长。”严队长右手握着缚高个子的绳子,举起左手向章世康致意,并说:“这里不便说话,回驻地去吧!”任志祥高兴地爬上自行车后座,由章世康推着。王少雄帮严队长用布把两个黑衣人的眼睛蒙上,一行七人匆匆向山谷深处走去。

    走了三里多路,转了四五个弯,在山沟深处出现了一幢茅草铺。茅草铺一共三间,坐北朝南,茅草有不少还是青青的,看来是刚盖起来不久。严队长叫王少雄和另一位队员把小个子带到离茅草铺十多米远的一颗大树下,他自已和章世康带着任志祥把高个子的黑衣人押进茅屋的东间。屋里有两张用剖开的毛竹搭起的单人床,上面铺着稻草和席子。严队长示意章世康拉黑衣人坐在床上。他自已关上房门,解下黑衣人眼上蒙的布和嘴里的毛巾,用手枪点点黑衣人的头说;“朋友,委屈你了。你现在最好和我说实话,为什么要冒名绑票?”黑衣人垂头丧气地,断断续续地交待说:“我是江南军二大队二中队的班长,名叫骆力行。小个子是我班上的弟兄,名叫洪一帆。昨晚半夜时分,二中队长骆力生命令我们两人到青柴坞口凉亭等任志祥。中队长说:任家有八十多石田,家底厚,只有任志祥一根独苗,把他弄了来敲他一下,弄个五六百大洋,发点小财。中队长还说,如果绑到活的,每人给五十大洋,如果任志祥逃跑,打死了,凭人头每人给三十块大洋。”并从衣服的夹层中挖出符号,来证明他确是二中队的人,不是土匪。

    严队长看过符号,严肃地对骆力行说:“你们要钱,尽可以光明正大地向任家要捐助,任老太太不是小气的人。据我所知,任家已经给了你们三百块大洋,不够可以再要嘛。冒我们的名绑票,可不对呀!”骆力行连连点头称是。严队长给骆力行松了绑,并叫章世康去通知王少雄,把洪一帆也松了绑,带到茅草铺里。严明生自已把缴自对方的两支枪取了出来,退出子弹,交还给他们。并说:“我们是友军,共同的敌人是日本鬼子,枪要拿去打鬼子,不能拿去欺侮老百姓。”骆、洪两人连连称是。

    严队长叫王少雄 、章世康重新给骆、洪两人蒙了眼睛,一行七人从另一条山沟出去,转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凉亭,解下骆、洪两人的蒙眼布,骆、洪两人再三感谢严队长不杀、还枪之恩,匆匆走了。

    待两人走远,章世康对严队长说:“我表弟他家里人还在等他,我把他送去后再回来报到,好吗?”正说间,只见山下有人上来,众人便躲到灌木丛后观看。待来人走近了,大家认出是县立联合中学的校长章紫京。后面跟着一个农民模样的人,替他挑着行李。章世康对严队长说:“是我小爷爷,我们问问他,如果顺路,请他把表弟带去。”说罢走到路边,高声喊道:“小爷爷!”任志祥也跟着喊:“小外公!”章紫京见章世康与任志祥在叫他,紧走两步,惊奇地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大家跟着章紫京走进凉亭,待章紫京在石凳上坐下,章世康要给章紫京和严明生作介绍,严明生抢着说:“我认识章校长,您是县抗日后援会的副会长,开会时见过面。”章校长连忙站起来,与严队长握手,并说:“明生老弟,听王长波说,你要带领武工队深入敌后,任务不轻啊!”严队长说:“是啊,我们从未打过仗,形势逼着我们要‘投笔从戎’,拿起枪打鬼子。这里离我们住地不远,吃了中饭再走吧!”

    一行人又回到茅草铺弄中饭吃。饭间,章世康把上午二大队的人冒充武工队绑架任志祥的事,详细地告诉了章紫京。章紫京听后,沉思了半晌,说道:“这事可能戏中有戏,......  那个班长说,活的抓不住,死的也要,真是这么说的吗?”严明生证实说:“是的,活的奖五十,死的奖三十。”章紫京沉吟道:“这里面可能有阴谋,为了志祥的安全,最好暂时不要回家,先到大坑去跟我住一段时间再说。世康,你赶到前面去告诉你姑姑及她的家人,就说:‘志祥被人抢走了,要五百块白洋赎人。’并安慰她们,说是被我碰上了,由我做中人,保证志祥人身安全。”章世康一时弄不明白小爷爷说的“阴谋”是什么,但凭直觉感到应该按小爷爷的话去做,不会错。匆匆吃完饭,就徒步爬山追赶章映雪她们报信去了。

    傍晚太阳衔山时,章世康追上了章映雪一行众人。按章紫京所教,讲了丢失任志祥的经过。正讲着,任光禄带着两个卫兵和父亲任其岩等人也赶到了。由于章世康手上脚上都有碰伤,衣裤上都粘满泥迹,他所讲的众人自然都信以为真。任王氏不免又哭了一场。经任光禄他们劝了好久才止住悲声。当晚在一处小山村里借住一宿。次日,按预定路线,逃到潘家山的朋友家住下,不表。

章世康在将要离开时,把章映雪拉到无人处,告诉她:“姑姑,志祥已经跟小爷爷走了。请您放心。小爷爷讲:‘有人要谋害志祥,志祥的行踪不能让除您以外的任何人知道。’”章映雪听了,点点头,笑了。她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当章世康回到青柴坞时,任志祥已经跟章紫京走了。   

 

 

 

 

 

 

 

 

 

 

 

 

 

 

 

 

 

 

 

 

 

 

 

 

 

 

 

第二章      武工队挺进敌后

  

武工队睡在茅草铺里,半夜时分,已经能够听到越来越近的从前线传来的炮声。次日一早,严队长召集全队八名队员继续学习手枪、步枪、手榴弹、炸药等武器的使用方法。由于都是从抗日后援会挑选出来的尖子,有一定的基础,学了一天就基本上学会了。晚饭后,严队长带领全队往东出发,到章宅去找二十五军军部,商量越过前线,深入敌后的路线、方法以及今后的联络问题。

    武工队到了章宅,对哨兵说明来意,就由带哨的班长领他们到章姓祠堂的一间偏房里坐下。严队长把县抗日后援会的介绍信交给班长,班长出去了一会儿,带了一位姓周的中尉参谋进来。周参谋和他们一一握手后说:“冯军长上山顶观察敌情去了。你们自愿深入敌后打击敌人的事,县抗日后援会昨天已经和冯军长联系过,冯军长很赞赏你们的英勇精神。准备了三支驳壳枪和一些手榴弹、炸药送给你们。”接着征求严队长的意见:“现在前线吃紧,你们是否能在今晚立即穿过前线,去破坏敌人的军火运输,以减轻前线的压力?”得到严队长肯定的答复后,周参谋请他们先休息一会,他去作安排。

子夜前后,严队长他们被一阵脚步声惊醒。周参谋带来了一位中年军人,黝黑瘦削的脸上露着微笑,肩章上两颗金星闪闪发光。严队长不等周参谋介绍,就知道他就是冯圣法军长,马上向队员发出“立正”的口令。冯军长还礼后,叫卫兵把带来的驳壳枪、手榴弹等武器交给严队长。请大家坐下,说:“你们都是爱国的热血青年,我很钦佩你们英勇献身的大无畏精神。我已经布置十六师在球山正面发动一次反击,你们可以乘机从旁边的吴家垄山沟里穿过火线。我已经派人侦察过,鬼子意在进攻,疏于防守。我叫周参谋送你们过去,祝你们成功!”正说间,球山前线枪炮声已响成一片。严队长当即发放武器。王少雄得到了一枝驳壳枪和二颗手榴弹;章世康得到四颗手榴弹。

武工队告辞了冯军长,由周参谋领着,向吴家垄山沟快步跑去。

周参谋按照侦察好的路线,带着武工队时伏时跑,在浓浓夜色的掩护下,顺利地跑了五里多路,把前线抛在了身后,并未碰到鬼子和伪军。周参谋告辞回去后,严队长带队继续向敌后插去。拂晓时,已经到达离前线二十余里的杨家村附近。 王少雄的同班好友杨樟土就在这个村子里。杨樟土在校时也是宣传抗日的积极分子,参加了县抗日后援会。已经在一个月前,受组织派遣,回家乡开展抗日宣传。

严队长叫大家在山坡的密林里隐蔽下来,休息一下,吃点干粮。他自已带了章世康下山找杨樟土联系。

他们进入杨家村时,已经旭日东升。村里是一派劫后的破败景象。总共六、七十间房舍,被烧去了三、四十间,一些烧焦的木头,散落在断垣残壁之间。几条野狗窜来窜去,见了他俩,就呲牙汪汪大叫。随着狗吠声,从路边一个低矮的茅屋里出来一位老人。严队长上前问道  :“老叔,杨樟土住在这个村里吗?”老人答道:“是我们村里人,但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你们为啥要找他?”章世康连忙上去答道:“我们是樟土的同学,逃难迷路了,想找樟土一起躲几天。”

老人见他俩是文文静静的学生模样,便向屋里叫道:“樟宝,有人找樟土,你领他们去找找看。”随着老人的叫声,茅屋里钻出一个十六 、 七岁的小青年。一见面就在胸前打出了“四指暗号”,问道:“你们是找他一起逃难的吗?”严队长一见,大喜。忙也打出“四指暗号”答道:“该躲的时候躲一躲,该抗日的时候就打一打。”杨樟宝一见对上了暗号,马上前来和严队长、章世康握手,说:“你们是抗日后援会的弟兄吗?樟土哥等你们好几天了。”说罢回头对老人说:“爷爷,我陪他们去找樟土哥了。”说罢领了严、章两人向南边的一条山沟里走去。

    走了大约五、六里路,在一块大岩石后转出一个青年人来,叫道:“樟宝,今天客人来了么?”杨樟宝大声答道:“客人来了!”那人道:“你们在这里休息一下。”说罢从旁边的火堆里扒出几块刚刚煨熟的红薯,说:“你们肚子一定饿了,吃几块红薯吧。”接着又对杨樟宝说:“你陪两位客人坐一坐,我去找樟土哥。”说罢转身朝密林深处钻去。

    严队长和章世康经过一夜的奔波,真的有些饿了。就和杨樟宝一起坐下来吃红薯。当章世康吃完两块红薯的时候,杨樟土从矮树林里钻了出来,叫道:“世康,客人原来是你呀!”章世康连忙站起来,向杨樟土介绍道:“樟土,这位是严队长。”杨樟土一面热烈地跟严队长握手,一面反复说道:“可等到你们了!”并问同来有多少人。严队长告诉他,还有六名队员在杨家附近的山坡上休息。杨樟土忙对杨樟宝说:“你们在这里准备准备,再搭一个茅草铺,好给武工队的同志们住。我陪严队长他们去接同志们。”说罢便陪严队长、章世康一起往回走。

    在往返的途中,杨樟土向严队长汇报了他近一个月来的工作:在杨家沦陷前一天,县抗日后援会的秘书长王长波到杨家来和他密谈,要他联系几个爱国青年,留在敌后,准备迎接武工队,开展抗日武装斗争。反复交待,人不在多而在于精,选两三个坚决抗日的青年就可以了。并告诉了联络暗号。他们现在有三个人:杨樟宝、杨樟虎和他自已,都是杨家村人,是堂兄弟。他们近几天都在等武工队。为了防备汉奸特务前来侦缉,由杨樟宝的爷爷先出面对付陌生人的询问。近几天已经有三拨人来找过他们,由于没对上暗号,杨樟宝都没有接待。说着话,已经到了武工队员们隐蔽的山坡上。严队长作了两声布谷鸟叫,武工队员们从隐蔽处出来,与杨樟土一一见过,不表。

    武工队在杨家村南面的山沟里休息了半天。傍晚,严队长召集全队开会,宣布了两件事:一是由原来的八人和杨家村的三人共十一人组成武工队;二是马上要开展抗日战斗,难免会有伤亡,如果他“光荣”了,就由王少雄接替指挥。王少雄接着宣布,如果他“光荣了”,由杨樟土接班。会后,严队长给杨樟土四个手榴弹,由他带领王少雄、章世康到山外侦察敌情。其他人在严队长带领下,学习使用武器,准备战斗。

半夜时分,杨樟土他们三人回来了。他们到了离杨家村五里路的陈家火车站附近侦察,碰到了在火车站做伙夫的傅善其。

傅善其是杨樟土的堂表哥。为人糊里糊涂,嗜酒好赌。沦陷后,恋着陈家火车站有酒、可赌,继续留在火车站里为日伪人员烧饭,也不在乎常常挨日本兵的耳光和村民们骂他汉奸。这天,由于烧晚饭时不小心烧焦了饭,挨了日本站长一顿臭骂,心里窝着气,一个人打算到车站对面的小酒馆里喝闷酒。走到车站门口,碰到杨樟土。杨樟土对王、章二人做了个暗示,叫他们到车站外面溪边芦苇丛中等他,同时向傅善其打招呼,诈称是为他父亲来打酒,和傅善其一起进了酒馆。并对傅善其说:“我爸爸多给了我几个银毫子,我们一起喝杯酒吧!”说罢向店主要了一碟花生米、一碟五香豆,与傅善其对面坐下,喝土酿黄酒。

傅善其对酒向来是来者不拒。正喝间,只见店外有七、八个青壮年,被日本兵押着走过。杨樟土小声问傅善其:“是不是鬼子在抓夫?我不会被抓吧!”傅善其说:“别怕,鬼子如果进来,就说是和我一起在车站为他们烧饭的。”两人对喝了一会,傅善其已有二斤多酒下肚,话也多起来了:骂汉奸站长不仗义,骂村里人看他不起......并在无意中说出,前面被押过去的人,是在车站里为鬼子卸车的。今天卸了一个下午,都是枪枝、弹药,用汽车运到球山前线去了。每天都有车来......。

杨樟土看看善其已经醉了,就站起来,扶着傅善其往车站里面走。走近站岗的伪军时,傅善其大着舌头跟伪军说:“王班长,这是我表弟,要来伙房帮忙,今后请多多关照。”伪军说:“当然,当然,还请傅师傅在菜勺子里多照顾着点。”杨樟土一边扶着傅善其到厨房边的平房里躺下,一边注意车站里月台、货场的位置和可以进出的路线。出站时,掏了两个银毫子给王班长买酒吃,算是“交了朋友”。出了站和王、章两人会合。

严队长听了他们三个人的汇报后,决定次日晚上进行化装偷袭。

 

次日傍晚,下着蒙蒙细雨,天渐渐黑了下来。陈家火车站里,停着一列刚开到的闷罐车。车头脱开列车后,到另一股铁道上,挂上停在那儿的几节空车厢,哐当、哐当地向北开走了。车站里只有站长值班室的窗口射出微弱的灯光。其他的一切都渐渐躲进黑暗的阴影里,模糊不清了。

这时,有三个青年被两个鬼子兵押着,抬着一只箩筐,从陈家村向火车站走来。当他们快走近岗哨时,有一个青年突然冲着伪军班长跪下,叫道:“王班长,救救我!”伪军班长一看是傅善其的表弟,正在为难时,押解的鬼子瞪着眼向伪军班长吼道:“你们的认识?”不等回话,就抬手一剌刀把伪军班长捅死了。另一名鬼子也同时用手榴弹把另一名伪军的脑袋砸开了花。另两名青年松了绑绳,从箩筐里拿出炸药包,飞快地越过月台,扑向闷罐车。这当儿,岗楼上的鬼子见有人接近列车,就哇哇大叫着向下开枪。但已迟了。两名青年已经跳下铁道,躲到了闷罐车后的死角里,用绳把炸药包卦在闷罐车门上,点燃了导火索后,迅速躲到另一节空车厢后面。

杨樟土见战友们已经得手,就按原计划迅速放开绑着他的绳子,边向扮成鬼子的严队长和章世康喊道:“你们快撤。我去炸站长室。”从箩筐里拿了四个手榴弹,向站长室冲去。冲到离站长室十多米远时,投出一颗手榴弹,炸开了门。又连着往里投进两颗手榴弹,然后卧倒在地。

    站长室里立即传出爆炸声,冒起了黑烟。杨樟土站起身,正欲后撤时,被岗楼的机枪扫中,倒了下去。章世康看见,正想回头去救,也被机枪打中了左臂,鲜血直流。岗楼里的鬼子已经清醒过来,集合了队伍,向他们包抄过来。杨樟土仰起受伤的身体,叫严、章二人快走,同时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与向他扑来的二个鬼子兵同归于尽。

    此时,从列车那边传来炸药的爆炸声。爆炸过后,没有出现军火被炸后的连锁爆炸,有一些大米从炸破的车门里漏出来。原来,这天运来的不是军火,而是粮食。

严队长领着章世康跳下月台,借着列车的掩护,与另两名队员汇合后,迅速撤向车站西南的小山。从岗楼里追出来的鬼子兵有十余人,带有一挺歪把子机枪。向他们紧追不舍。严队长把剩下的四颗手榴弹集中在自已手里,叫队员们先跑,自已断后。返身投出手榴弹以阻滞追兵。

投了两颗手榴弹以后,距山边小树林尚有二百余米。第三次,严队长脱下自已的鞋子回头向鬼子甩去。鬼子以为又有手榴弹投过来,连忙卧倒。等了好一回,不见爆炸。仔细一看,是一只鞋子,气得哇哇大叫,紧追严队长他们。严队长再次把另一只鞋子甩过去。鬼子兵又躲了一下,一看又是鞋子,便料想严队长的手榴弹已经用完,放心大胆地向严队长直扑过来。严队长等鬼子兵追到相距不到二十米时,连续投出两颗手榴弹,炸倒了追在最前面的三个鬼子兵。严队长跑到离小树林还有三十余米时,鬼子兵已追到离他不足二十米。正在万分危急时,从侧面小山顶上,响起了机枪声。严队长连忙卧倒,心想:“这下中了敌人的埋伏了。”一边伏下身子,一边观察四周地形,寻找脱身的机会。当他回头观察追来的日军时,发现有二名日军被机枪打伤,正被同伴扶着往回逃呢。严队长断定是友军来支援了。马上带领章世康等三人从密林中转向侧面的小山顶。等他们到达山顶时,山顶上什么也没有发现。

 

为了防备日军报复,严队长当晚就派杨樟宝下山,通知爷爷及留在村里的人外出躲一躲。杨樟宝把杨樟土在炸火车站时牺牲的情况及严队长他们撤出时有人帮助的事也详细地告诉了爷爷。有些地方也难免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樟宝的爷爷听了,叹息一声,说:“樟土这孩子,从小就聪明、懂事,读书又好,读小学五年级时,母亲不幸病亡。随父亲在观岩小学读书,次次都考第一。小学毕业后由章校长资助上初中,今年已升上了联合高中,要不是日本鬼子打来,樟土的前途......!”说着说着流下了眼泪。杨樟宝见了,连忙劝道:“爷爷,别说了,樟土哥炸掉了站长室,炸伤了鬼子的站长和好几个鬼子,死了也值得。......”爷爷接口说:“樟土这孩子不平常,......”正说着,邻居两位老汉听到杨樟宝下山来,就凑过来探听消息。杨樟土和武工队打车站、炸火车的英勇事迹,就在杨家村一带流传开了。

 

    杨樟宝和爷爷分头通知全村的群众赶快到山上躲一躲,等通知完了,已是后半夜了,连忙往宿营地赶。在半路上,遇上了一个国军军官,背着一个大包袱。打出“四指暗号”,要找严明生。并说有急事,要快点找到。杨樟宝领他到山腰树林里,请他休息,约好严队长来时,用布谷鸟叫相互联系。

    杨樟宝上山找到严队长,把情况一汇报,严队长叫章世康、王少雄跟他一起去,与他保持十多米的距离,以防发生不测。就往山腰树林快步走去。与来人用布谷鸟叫联系上以后,见面一看,两人立即拥抱了起来。原来,来人是周参谋。

    周参谋在军衣的夹层里,拿出两封信,交给严队长。说:“一封是冯军长给你的,另一封是中共清江县委陈书记给你的。”说罢,把手电筒交给严队长,让他看信。

    原来,周参谋是冯军长的外甥。读大学时参加了共产党。受党的指派,利用与冯军长的亲属关系,进入军队做抗日统战工作。并与清江县委取得了联系。在严队长他们越过战线的当晚,清江县委陈书记专程前来找周。告诉周:敌后的江东县委已经组织了一支抗日武装‘小坚勇’,近来在清江与江东边界一带活动。队长叫朱勉。江东县委已经和清江县委取得联系,得知领导这支武工队的是共产党员,希望这两支队伍能并肩战斗。由于这个情报非常重要,就决定周参谋找借口越过战线,主动来找武工队。陈书记在信中把上述情况告诉了严明生。严队长一知周参谋是党内同志,非常高兴,再次与周参谋热烈握手。周参谋说:“冯军长已经知道武工队化装袭击日军火车站的情况,认为这一行动大大打击了日军的凶焰,鼓舞了抗日军民的斗志。日军不会善罢干休,一定会来“扫荡”报复。所以叫我带来一台发报机,两套军装,帮助武工队马上撤出清江县境。分头活动以迷惑敌人。”周参谋又把陈书记讲的与朱勉游击队的联络方法、暗号,转告了严队长。两人商量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武工队当晚急行军五十余里,拂晓时已到达江东县的陈璜山区。严队长让队伍在一个小山包上的松树林里休息下来,他自已带了会说江东方言的章世康和杨樟宝二人向山下一个约有五十多户人家的小山村走去。

在村口,碰见一位少年,牵了一头黄牛去放牧。严队长连忙上去,用江东方言问道:“这位小哥,这里是朱家村吗?”少年看了一眼面前这个高大的陌生青年,见他笑嘻嘻的和善样子,就答道:“是呀,你找谁呀?”严队长道:“我找朱家宝,他家在哪儿?”(原来,朱家宝是朱勉在家时的小名)少年一听就说:“你们是找家宝哥的呀,他家从这石板路进去左手第三家就是,不过他可能不在家。”说罢赶着牛上山放牧去了。严、章、杨一行人从石板路进村,在左手第三家门上敲了敲,高声问道:“家宝兄在家吗?”只听到里面有个女人的声音答道:“谁找家宝啊?”说着把门打开了,走出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大妈。严队长忙上前说道:“我姓严,是家宝的同学,家宝在家吗?”边说边随意地把右手四指在前,大姆指在后,插在腰上。大妈听了忙说:“哟,是家宝的同学呀,请进,到屋里说话。”同时向屋里叫道:“家财,有人找家宝,你出来招待一下。”随着大妈的叫声,从里屋走出一位二十六、七岁的青年。见严队长右手插腰,也同样右手插腰,问道:“是何老板叫你们来籴米的吗?”严队长答道:“是陈老板叫我们来的,还没有见到何老板呢!”那青年连忙和严队长等三人一一握手,道:“是清江的同志来了。”并自我介绍:“我是家宝的哥哥家财,也是江东抗日游击队的。”

朱家财招呼大家围着方桌坐定后,严队长就把化装炸车站、为了避开鬼子的报复性扫荡,带队伍来江东的情况,简单地向朱家财介绍了一下。正说着,听到有人用“三、一、二”的暗号敲门。家财示意严队长到里屋避一避,他自已答应着去开门。一见是自已的弟弟朱勉回来了,就叫严队长他们出来相见。朱勉和严队长他们一一握手,当握到樟宝时,两人不约而同,惊奇地叫道:“啊!是你!”原来,在严队长之前,到杨家村去找杨樟土的人,正是朱勉。当时杨樟宝出面带朱勉找杨樟土,由于对不上联络暗号,失之交臂。在后来严队长他们化装袭击火车站时,朱勉也正带领队员准备攻打火车站。无意中把日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救了严队长他们。朱勉也是为了避开日军的报复性扫荡,带领游击队撤回江东。江东县委何书记已经从陈书记处得知,武工队长严明生是中共地下党员,并将情况告诉了朱勉。严明生又告诉朱勉,同来的章世康和杨樟宝都是正在培养入党的积极分子,使这次会面更增加了一些亲密与庄重的气氛。大家立即商定:两队联合行动,由朱勉统一安排。江东游击队抽一名熟悉四明山游击根据地道路的同志,带领周参谋他们三名“正规军”,带上电台,向四明山区靠拢,以迷惑敌人;其余所有人员,秘密向西北转移,到铁路沿线伺机袭击日军。

在以后几天的夜里,日军的侦察电台经常可以收到一个游动的电台,由西南向东北而行。指挥进攻清江的日军第十五师团师团长酒井直次中将,接到江东日伪情报人员报告:搞得他日夜不得安宁的武工队,已经远离防区,进入由内田中将负责“清剿”的四明山区。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命令由省城前来增援的四个大队,火速由江边乘火车赶到前线,集中优势兵力,突破球山、青山一线,向山南推进,捣毁军用机场,以阻止美国空军对日本本土的轰炸。他在五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上,对着球山、青山一线,画了一个粗粗的箭头,脸上露出了狞笑。

 

    梅雨季节的夜晚,虽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但视野也不能超过三米。严队长领着队员们在清江铁桥旁已埋伏了近一个小时。突然,在距离桥南五、六里远的铁路上,红光一闪,发生了一声爆炸。桥旁岗楼上的护路日军,吹着哨子,急匆匆地坐上二辆巡道手摇车,向出事地点赶去。过一会儿,日军的护路铁甲车也哐当、哐当地驶过铁桥,向南开去。边开边用探照灯来回扫描,并不时地用机枪胡乱扫射,为他们自已壮胆。

    铁甲车一开走,“小坚勇”的副队长杨家财立即与严队长耳语了几句,抱起用油布包好的炸药,腰上拴上电线,下水向铁桥桥墩游去。这时,桥南五、六里路的山坡上,枪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已响成一片。严队长知道,朱勉正按计划边打边撤,以掩护这边的炸桥行动。

    过了难耐的十几分钟,杨家财从水里回来了。严队长连忙从油布包里把用手摇电话机改装的起爆器拿出来。摸着黑把电线接上了起爆器。这时,桥南的枪声已慢慢平息。铁甲巡道车远远地向南开去。野外四周恢复了一片静寂。

    大约过了半小时,北方远处出现了一个小亮点。亮点迅速接近,变大、变强......一列火车飞速地向清水江大桥驶来,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十米,严队长迅速用力地摇动了起爆器。随着“轰”地一声巨响,桥中间的一根铁轨掉到了江里,火车头接着也飞下了铁桥,几节车厢也跟着飞下了铁桥,互相碰撞,车内的弹药发生了连锁的爆炸,燃起了熊熊大火。几乎在机车跌入清水江的同时,严队长率领队员们悄悄地撤走了。他们向南疾走,一口气奔出三十多里,在山坡上的一片小松林里,与朱勉他们会合。短暂的休息以后,又匆匆向南,直奔百里之遥的陈璜山区,分散隐蔽。

前几天,酒井直次的部队,在从省城调来的日军支援下,突破了中国军队的球山阵地,中国军队且战且退。冯军长迅速调来总预备队第三十五师驰援。三十五师在合济桥、青山、苏溪一线,与日军激战四昼夜,师长劳冠英亲临一线与日军肉博,重创日军。日军弹药消耗殆尽。在军火列车被炸后,酒井直次中将率军仓惶后撤,退回江东。中国军队反败为胜。由于中国军队是由合济桥开始反攻的,合济桥又名白马桥,这次胜利就是江南抗日战争历史上有名的‘白马桥大捷’。

日军被迫后撤,中国军队追击到清水江铁桥,为避免在日军空袭中遭受损失,仍退回球山、青山一线险峻的山岗上,战事暂时停息。

 

 

 

 

 

 

 

 

 

 

 

 

 

 

 

 

 

 

 

 

 

 

 

 

 

 

 

 

 

 

第三章                 王长波智救国军

   

    迫于日本国内的压力,日军华中派遣军司令部数次电令酒井直次中将,限在一个月内摧毁山南机场。酒井直次在得到省城十个大队兵力及充足的军火、物资的支援后,修复了清水江铁桥,挥兵直迫球山、青山一线山下。冯军长得知日军来犯,上山顶观察敌情,布置防务。傍晚回到章宅祠堂。刚在军部坐下,报务员就送来了战区司令部的密令:“主力立即向北山秘密转进,与日军脱离接触,......”冯军长当即召集师、团长官传达命令,并向清江县政府、县抗日自卫总队、抗敌后援会通报了军队即将奉命撤退的消息。当晚,在夜幕的掩护下,部队撤出了球山、青山一线。主力进了北山。冯军长布置后卫掩护部队一八四团,由团长王新根带领,向清江县城方向撤退。沿途要炸毁所有的公路桥梁。并在一些要隘埋上地雷,以阻滞日军的进军速度。

    清江县城内,县长韦思聪接到冯军长转来的战区司令部的命令后,立即召集抗日自卫总队总队长骆邦钦、参谋长任光禄及县机关各部门负责人开会。按命令要求,组织人员向北山深处的大畈村、平湖镇一带转移。要求县自卫总队的第一、二大队随县政府机关行动,保护县政府机关。第三、四大队在县城及县城通向北山的沿途一带驻扎,接应二十五军的后卫部队。

    会后,骆邦钦与任光禄刚回到总队部,第四大队大队长陈凤飞带了一个人,匆匆来到总队部。四人屏退左右,密谈约一个小时后,来人即匆匆辞去。骆邦钦又密召第三大队长王克茅,作了一番布置。

次日晨,韦思聪、骆邦钦、任光禄等一行人,率领县政府机关人员与一、二两个大队向北山转移。县城居民也多数闻风出逃。一时人喊马嘶,呼爹喊娘,纷纷扰扰,往北门、西门逃出。到傍晚,清江县城内,除了奉命驻守接应的第三、四两个大队的官兵外,已经没有别的什么人了。只听得掩护部队与日军且战且退的枪炮声越来越近。气氛阴森肃杀。两个大队中的多数人是一些被收编的惯匪、兵油子。平时拿枪弄棒,吓唬百姓是行家。现在要真刀真枪上阵跟日军对阵,大家都心里发毛。有的已经偷偷弃枪逃跑。

陈凤飞、王克茅一看时机已经成熟,就在原县政府大厅里摆了三桌酒菜,把几个中队长、中队副和亲信小队长叫了来。大家陆续到来坐定之后,陈凤飞笑容可掬地站了起来,向大家介绍坐在首席的一个中年人:“这位是皇军派来的张县长张鸿翔先生。经张县长与皇军方面大力斡旋,皇军同意在座各位可以曲线救国,为皇军大东亚圣战出力。现在欢迎张县长训话。”说完带头鼓起掌来。在座的人一听可以不和日军打仗了,命是可以保住了,也就零零落落地拍起了巴掌。

随着掌声,张鸿翔慢慢地站了起来,清了清喉咙,慢条斯理地说:“诸位,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今天,王、陈两位大队长能在皇军未到之际,即率领诸位走曲线救国之路,协助兄弟治理本县,本人表示万分欢迎。经皇军北路总指挥酒井中将批准,任命陈兄凤飞为本县警察局局长,所部弟兄全体改编为警察大队。任命王兄克茅为县自卫大队长,所部弟兄,全体改编为县自卫大队。其余弟兄现在先官任原职,待立功后,再行升赏。”到会的狐群狗党一听又可以继续当官,欺压百姓。都十分兴奋。欢呼畅饮。

过了一会儿,王克茅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就站了起来说:“诸位,现在有一个立功的大好机会,第二十五军正被皇军打得丢盔弃甲,向县城逃来。我们何不拦住他们去路,缴了他们的械。这是到了嘴边的肥肉。我们把它吃了如何?”一些胆小的一听又要打仗,当场傻了眼。陈凤飞看出了苗头,连忙帮腔道:“二十五军已成了惊弓之鸟。一天来败退五十多里,已经精疲力竭。没有什么战斗力。一个钟头前,一八四团王新根团长送信来,要求我们出城接应。我们可以用出城接应的名义接近他们,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就这样决定了吧!”回头对王克茅说:“王兄,我们分头准备吧。兄弟出小东门,王兄出大东门。有情况互相接应。如何?”王克茅点头答应了。两人分头准备。

 

    二十五军一八四团团长王新根,是北伐战争时期参军的老兵。由战士、班、排、连、营,一级、一级爬上来。作战勇猛,也不乏粗中有细。领受了掩护任务后,近二十年的从军经验,特别是近五年与日军作战的经验告诉他,这是一个十分凶险的任务。他当机立断,派出他的生死之交、第一营郎营长作为先行,以一个营兵力,带上全团全部的地雷,在章宅经任周宅到王宅附近丘陵地带的所有要隘埋下地雷。特别在距王宅二里多地的山坡及公路两边埋下重重的地雷阵,并掘壕等他。

    在全军主力撤走一个多小时以后,王团开始悄悄撤离阵地。在离章宅三里多的清水江合济桥一线,炸毁合济桥后,江边留下一个连作后卫。王团长命令该连汪连长,与鬼子追兵要边打边撤,把鬼子兵引向西南王宅方向。王新根本人带领部队继续后撤,把从原阵地上收集来的破衣、烂袜、烂草鞋沿途抛弃,形成一个大部队经过的景象。不到中午,王团已退到距清江县城仅二十余里的王宅丘陵地带。

    王团长知道,王宅附近的丘陵是观岩山的支脉。从南向北,由南山延伸至北山,好像是清江县城的一道门坎。由王宅至清江县城,一路上都散布着许多小山丘,地形复杂,便于部队行动。对这一带的地形,一个月前,冯军长曾带领他们团以上军官踏勘过多次,都认为是且战且退,拖延、阻滞敌军的好地形。他带领部队到距王宅尚有二里多远的小山岗上,就与在那里掘壕据守的郎营长会合。马上把部队展开,准备阻击日军。

    他们在小山顶上向东北了望,只见由远而近的村庄上空,都陆续升起了黑烟。黑烟,是日军进村烧杀抢掠的标志,是同胞们受苦受难、遭受凌辱的标志。作为一名抗日军人,他心里难过极了。

    酒井直次中将是在早上六点多钟,才知道中国军队撤退的消息。当他率领随从,爬上青山顶时,他还是不能相信,这块与二十五军反复争夺了近一个月的阵地,就这么轻松地让他占领了。他知道二十五军是参加过台儿庄战役的,是以打硬仗闻名的部队。这次主动撤退,决不会是望风而逃。他命令部队搜索前进,注意中国军队的埋伏、反击。前头部队与中国军队接上火以后,他命令部队一定要紧紧咬住,不能再让中国军队“失踪”。这样,他们跟在王团的后卫连后面,逢村进村,逢山搜山,到下午两点多钟,与王团在王宅丘陵阵地接上了仗。日军凭借武器装备与兵力的优势,不断进攻;王团凭借地雷阵与事先构筑的工事,节节抵抗。日军往往要伤亡数十人、甚至上百人才能攻克一道山梁。那知中国军队又在下一道山梁上组织起有效的抵抗。日军只能这样慢慢地“攻击前进”,直至天黑,还在距清江县城十余里的阵地上打仗。

    这时,酒井中将为了实现当夜在清江县城宿营的预定目标,又知道他委任的“县长”已经策动清江县自卫总队中的两个大队投降,化敌为奴,更增强了他消灭拦路国军,进城宿营的信心。便下令前锋龟田大队加紧进攻。

    中国军队仍然步步为营,顽强抵抗。有时还利用夜幕的掩护,实行短促反击。当日军进攻到距县城约三里多路的一道山梁时,遭到抵抗的火力不如先前猛烈,也没有地雷阵与手榴弹的阻击。他心中暗喜。命令部队加紧进攻,把阻击的中国军队彻底消灭。当他的部队攻上山顶,命令对方投降时,对方也发现了进攻的是日本军队,马上打出白旗,高喊道:“皇军,别误会。我们是和平军。我们是县自卫大队。”日军翻译一听到对方喊声,知道对方是刚刚投降改编的走狗部队,马上将喊话的内容翻译给龟田大队长。龟田听后命令部队停止射击,要翻译官向对方喊话,要指挥官举手走过来说话。

    原来,这时与龟田对阵的是从大东门出来的王克茅大队。王克茅一听是皇军大队长叫他,马上举着双手,从山上走了下来。龟田一见他,马上左右开弓,给了几个耳光,厉声问道:“二十五军的人哪里去了?是不是被你放跑了?”王克茅一听,傻了眼。这真是从哪里说起呀!?马上苦着脸,解释说:“我是出来配合皇军夹击二十五军的,一出大东门就被他们狠打了一阵,我们差点被打散了。刚刚把队伍集合好,拉上山顶,就碰上皇军打过来了。我们也不知道他们躲到那里去了呀!”龟田一瞪眼,骂了一声:“八格......”接着轻蔑地挥一挥手,示意他走。他只好忍着气,立正、敬礼。然后灰溜溜地走了。就这样,使王克茅尝到了当走狗的滋味,心里不知道有多懊悔。

    酒井直次中将率部队进了清江县城,得到汉奸县长张鸿翔等一班汉奸的热烈欢迎。由于军务在身,酒井直次中将次日便率队出南门,翻山去攻打山南国军飞机场。走上了他为天皇圣战献身的不归路。

    王克茅一直搞不清,那晚眼前的一八四团怎么一下子变成了皇军。自已本想邀功,怎么却吃了皇军大队长的巴掌,还几乎丢了性命?这事还得从王克茅叛变投敌时说起。

    正当陈凤飞奉张鸿翔之命,拉王克茅及各中、小队长到县政府赴宴,策划叛变时,王克茅大队的第一中队中队长王有生,悄悄派亲信勤务兵王长礼,把陈、王两部将要叛变的消息,告诉了在抗日后援会处理善后事宜的副会长兼秘书长王长波。王长礼是王长波的堂弟,也是王长波与王有生之间的秘密联络员。王长波一听陈、王两部要投敌,立即想到正在抗击鬼子的一八四团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叫长礼马上回去告诉王有生,如果王部要出城攻打国军,争取当先锋,如此、如此......就行。

王长礼走后,王长波立即起身从大南门出城,绕道赶往王宅。在中途,遇上正在节节后退的一八四团。见到了王新根团长。王长波曾数次上前线慰问二十五军,和王新根多次见面,俩人是熟人。王长波也来不及客套,将清江县城内陈、王两部叛变投敌以及自已的安排告诉了王团长。王团长听后,气得七窍冒烟。恨不得马上打进城去消灭他们。但考虑到鬼子正紧紧咬住我军,如果我军腹背受敌,必将全军覆没。冷静下来思考了一会儿,接受了王长波的意见,并就与王有生中队联络的几个细节,与王长波一起,仔细筹划了一下。按照王长波的计划,马上派出一个排,向清江县城方向搜索前进。

搜索排到了离县城约一里路的山头上,看见前面有几个臂缠白手巾的黑影。带队的排长就用布谷鸟叫声进行联络。对方也用布谷鸟叫回应,并过来六、七个人。双方低声交谈了几句,排长就带他们回到离城约二里多路的山岗上埋伏了下来。过了约一支烟功夫,县城方向来了一群黑影,臂上也缠着白手巾,带队排长知道王有生中队的人到了。就故意高声喝令停下。几句对话以后,王有生就“假戏真唱”地大骂起来,传令:“冲锋”却只喊叫,不前进。枪往天上乱放。这边也用机枪往天上放。打得不可开交。

跟在王有生中队后面的王克茅见第一中队久攻不下,就令第二中队上来,替下了第一中队。带队排长见对方冲锋的队伍不缠白手巾,知道换了队伍。命令用两挺机枪交叉火力封锁对方冲锋的道路。第二中队未冲到一半,就伤亡了五、六个人。带队排长见时机差不多了,就带领部队发起反冲锋,用一阵手榴弹把第二中队轰了回去。

    在王克茅的大队里,论战斗力是第一中队最强,第三中队最弱。现在第一中队冲不上,第二中队伤亡惨重。正当王克茅无计可施时,第一中队长王有生再次主动请战,一定要拿下前面山头。王克茅点头同意了。

    带队排长一看冲上来的队伍又是缠着白手巾的,回头看看王团长阻击日军的阵地上枪声已逐渐停止。知道撤退的时机已到。就把两挺机枪交给王有生中队来的人拍拍他们的肩膀说:“弟兄们,谢谢你们了。救命之恩,永生不忘。”说罢,带了队伍下山沟追赶王团长的队伍去了。王有生中队的人朝天放着枪,呼喊着冲上了山岗。与山岗上的队员会合后,就朝日军冲来的方向用机枪猛射。

    日军攻下王团的一个山头后,因天黑林密,一下子失去了中国军队的踪影。正踌躇间,猛然见前面稍远的山岗上,有机枪向他们猛射,以为那是中国军队的又一道防线,就向那座山头猛冲过去。发生了一场狗咬狗的闹剧。

    王长波对东门外的地形极熟。他带着一八四团的队伍顺山沟往南,在夜幕的掩护下,一口气跑了十多里路,到了清水江边的芦苇滩里。他叫王团长让部队吃点乾粮,喝点水。他先过江去和清南抗日分会的人接头,设法掩护部队摆脱日军的追击。王团长认为必须尽快摆脱日军的追踪,叫王长波带一个班过去,联系上了马上用手电筒向这边打‘两短、一长’的暗号。这里马上组织部队涉水过江。

    王长波带了一个班过江后,走了不久,就碰上两名正在江边巡逻的清南农民抗日自卫队队员。其中一人,是皖南事变突围出来,在家乡隐蔽的战士。一听说要掩护国民党顽军,很不乐意。王长波就告诉他:“这支部队是五年来一直在前线坚决抗日,曾参加过台儿庄等许多战役,与鬼子打过无数次硬仗的英雄军队,不能叫他们‘顽军’。”经王长波的解释,他的思想才转过弯来,用火光向山顶发去准备迎接客人的暗号。这边,王长波叫班长向对岸发出可以过江的联络暗号。一支近千人的中国军队,在群众的掩护下,从日军的鼻子底下消失了。

    这件事被清江县的群众广为传颂。越传越奇。最后传到汉奸县长张鸿翔耳里时,已经变为:“国军一八四团的王团长和封神榜里的土行孙一样,会土遁。他一边用机枪向鬼子扫射,一边用机枪向王克茅部队扫射,然后往地下一钻,出来时已经在南山里面了。”弄得张鸿翔也半信半疑。不信吧,这与王克茅向他报告的“事实经过”相符;相信吧,这的确是太神奇了。说不定什么时候,王团长会潜入县城把自己的脑袋取走呢!真是太可怕了!?

 

 

 

 

 

 

 

 

 

 

 

 

 

 

 

 

 

第四章   沦陷区百姓奋起

 

    任王氏和章映雪逃往北山以后,周婶和周志发一直住在任周宅为任家养牛、看家。二十五军撤退的那个下午,章若梓家的长工章小牛得知国军要退,在逃往北山途中,特地弯到任周宅来通知周婶母子叫他们到外地避一避。

    周婶母子和几个邻居一商量,就带了一些干粮,出去避难。他们刚出村就看到国军从东面退下来,向北山青柴坞一带开去。他们不敢向北,就向南,经过芦苇滩,从木桥上过了清水江,上了严家山。当他们登上严家山顶时,天已渐渐黑了下来,距任周宅已有十多里路了。他们就坐在山石上吃一点干粮。忽然看见任周宅东面公路桥上闪了一下火光,过了一回儿,传来雷声似的轰响。大家猜测是鬼子的大炮打来了,吓得伏到灌木林里去,不敢做声。躲了良久,听不到什么响动,大家的神情才松弛下来。周志发感到后腰沉甸甸地,用手一摸,是平时割草用的勾刀。他在逃出来之前正从外面割草回来,匆忙间未把勾刀从腰间解下来。他顺手解下勾刀,与包袱一起抱在怀里枕着妈妈的腿睡着了。

    天亮以后,远看章宅、何宅、任周宅、郑宅等村庄都陆续冒起浓烟,知道鬼子兵已经打过来了。周婶就推醒了周志发,和几个邻居一起再往南边深山里逃去。中午时分,遇到从章宅和何宅逃来的一伙人。看他们都是气喘嘘嘘,惊魂未定。

    据他们讲:“昨晚国军撤退的急,我们几家慢走了一步,往北山的公路桥已经被国军炸毁了,无法北逃,只有回头往南跑。天亮时被鬼子兵看见,开枪追来。有几个人被打死了。一些逃得慢的妇女、孩子被鬼子兵抓住了。我们几个逃得快,才死里逃生。”

    周婶他们听了,吓得做声不得。跟着众人继续往南山深处逃去。一直走到傍晚时分,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在一个幽深的山谷里停了下来。几个男人用周志发的勾刀砍来了一些竹竿,割了一些茅草,搭了个窝棚,就地铺了些草,坐下来休息。也不敢烧火,就着山泉吃了点干粮,草草过了一夜。

    第二天,大家都感到十分疲倦,认为山谷里沟深林密,比较隐蔽,也就住了下来,不走了。没有东西吃,就在附近找些野果吃。这样过了三天。

第四天,几个年轻人到附近山头上去眺望,打探消息,碰到了路过这里的严明生和章世康。章宅的人都认识章世康,武工队打火车站、炸火车的事,早已在家乡一带流传,把他们当作英雄看待。现在是危难之中遇见了他们,就热情地邀请他们到窝棚里来休息。周志发和周婶一见表少爷来了,显得格外高兴。周志发捧出了刚从山上采来的野果请表少爷和严叔叔吃。严队长和章世康被众人团团围了起来,大家都来打听外面的消息。

 

武工队是跟在日军的后面回到清江盆地的。昨天,严队长碰到由南山经章宅向北山转移的王团长他们。王团长告诉严队长:陈书记要在位于南山南坡的前山村召开抗日会议,要严队长星夜赶去参加。并将当前的形势转告了严队长。

严队长就将自己知道的形势转告大家:“日本鬼子妄想解除美国空军对日本本土的威胁,从华中各地抽调了七十多个大队的兵力,分三路向山南的军用机场进攻。我们清江一路是北路,也是主要的一路,兵力有四十多个大队。国军为了掩护机场的设备撤退,在青山、球山一线跟鬼子打了一个多月的硬仗。现在,机场设备已经撤走。国军主动撤进山里休整。鬼子兵的大部队已经进入山南盆地。鬼子兵在向山南进军的途中,鬼子兵的总指挥酒井直次中将被国军埋在山道上的地雷炸死。抗日军民乘机反击,消灭了鬼子二十多个大队的兵力。现在山南机场虽被鬼子占领,但我们又在邻省修建了军用机场。日本的本土每天仍旧被美国飞机轰炸。鬼子现在兵力不足,昨天起在公路沿线的合济桥、王宅等少数村庄建立了据点。他们龟缩在据点里,不大出来。任周宅、何宅、严家、章宅一般都没有鬼子兵。你们可以回村去,但要放机灵一点。鬼子兵可能出来‘扫荡’,烧、杀、抢劫。”

    大家听严队长说村里没有鬼子兵,都打算回村去。临走,章宅的木匠章小驹提醒大家:“村里虽然没有鬼子兵,但要防备他们突然跑来杀人、放火、抢东西。女人和小孩还是先住在这里吧,我们男的先回去看看,给你们拿点穿的、吃的来。”章小驹的话提醒了大家。周婶和几个女的决定仍旧住在窝棚里。周婶本来也不让周志发回去,但周志发吵着一定要跟村里的几个男人回村去。周婶拗不过他,就让他回村了。严队长和章世康因有要紧的事情到山南路西县的山前村去,大家就分手各奔前程。

    周志发跟村里的几个男人一起回村。走了半天,黄昏时分,到了村口。只见村外的小山坡上,多了好几座新坟。入赘本村的吕铁匠,呆呆地坐在两座新坟的边上。左边坟前用木板写着:“恩人张班长之墓”;右边坟前插着:“妻吕金氏之墓”。周志发想上前问话,被走在旁边的任光钟拉住了。任光钟轻声对周志发说:“让他清静一会儿吧。他老婆被鬼子杀死了,心里一定很悲伤呢。”周志发他们从山坡下的大路进了村,分头回家。

    周志发家在村南头晒谷场边,只见包铁皮的黑漆大门已被砸坏,歪在一边。第一进的堂屋中间,有烧过火的灰烬,两块雕花太师椅的扶手烧掉了一头,估计是用来拨火的。周志发也不管这些,直奔厢房后的灶间,准备赶快烧晚饭、做干粮,明天一早好给妈妈送去。

    还好,油灯、火柴都顺利地找到了。点上灯去米缸掏米,打开盖子,闻到一股冲鼻的尿臊味--米里被鬼子尿上尿了。打开面粉坛的盖子,同样也有尿臊味。周志发只好到后面柴房里去找‘后备粮’。还好,埋在柴堆下的两坛面粉还没有被鬼子糟蹋。连忙搬出一坛。和好面,准备做麦疙瘩吃。揭开锅盖,一股臭味直冲脑门--锅里被鬼子拉上了屎。周志发被臭气冲得直想呕吐。便捧了和面的瓦钵,跑到隔壁的任光钟家去,想借他们家的锅灶烧晚饭。一到任光钟家,见任光钟正坐在小凳子上生闷气--原来他们家的锅、碗、钵、缸全给鬼子砸烂了。米、面也都被倒在地上,不能吃了。他一见周志发跑来,听了周志发的诉说,便说:“锅没砸掉便好说。”两人一起又回到周志发家。任光钟把锅从灶上起了下来,拿到外面的小溪里洗干净。拿回来先烧一锅清水,闻闻确实没有臭味了,再烧一锅麦疙瘩。两人吃饱了,就用周志发家的面粉连夜烙饼做干粮。

    任光钟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单身汉。家里只有一亩溪滩田,种了不够吃。农忙时常来任志祥家打短工。由于为人勤快,收工后常常帮周婶做事,周婶和周志发都很喜欢他。周志发跟了任志祥的辈份,叫他“光钟叔”。这夜,叔侄俩忙了半夜,把干粮、衣服都准备好了,正想睡觉的时候,吕铁匠推门进来了。

吕铁匠大名叫吕兆宽,邻县永康人,从小跟父亲打铁。五年前从永康来到清江,巡回打铁为生。他们父子俩手艺好,为人实在,在任周宅一带渐渐有了名气,听了乡亲们的劝告,租了任志祥家的两间平房,开了个铁匠铺,定居下来。平时生意颇好。三年前,老铁匠偶感风寒,也不以为意。不料过了旬日,病情日重,药石无效,不到一月便撤手归天了。大家知道小铁匠在老家已无亲属,就劝他就在任周宅安葬老父。任光祖家施舍给了他一块山坡地。他们父子俩人缘好,办丧事时邻里都来帮衬。丧事过后,收了本村任光申的儿子任志从为徒弟,继续他的铁匠营生。任志从的姐姐任竹芳也常常过来当帮手,帮他们洗洗衣服、做做饭。任光钟住在吕兆宽隔壁,也常过来凑热闹。任光钟见任竹芳对吕兆宽有点意思,在一天晚上两人闲谈时,任光钟对吕兆宽说:“竹芳是个好姑娘,可惜我与她同姓同宗,不能通婚。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你如有意,我给你说说去?”吕兆宽说:“我一无田地,二无房舍,穷得叮当响,只怕竹芳不会肯。”任光钟说:“在这乱世,有财产也不一定可靠。还是你们有手艺的,走到那里也不会饿肚子。只要你有意,我替你说说去。”

原来任光申与任竹芳父女早就对吕兆宽有意思了,只是碍于风俗(女方不能先托媒人说亲),没有提起。现在经任光钟一说,就妥。等吕兆宽父丧满三周年,在任光申的主持和任光钟等人的帮衬下,吕兆宽和任竹芳的婚事就简单而热闹地办了。婚礼上,任光祖也被他们请来当赞礼(司仪)。婚后夫妻俩和和美美,如鱼得水。婚后按辈份,任志从叫吕兆宽姐夫,吕兆宽叫任光钟‘光钟叔’--两人年龄虽相仿,辈份上,光钟高上了一辈。

吕兆宽推门进来,见了好友任光钟,不禁泪水直流。诉说了这四、五天来的悲惨遭遇:“在国军撤退的前一天,我打好了王宅‘王四记’杂货店向我订购的十把镰刀和五把锄头,离家到王宅送货去。我是王四记的老客户了,交完了货,王四记的账房王老五按常规招待我住宿、吃饭,准备第二天回家。王老五是王长波的堂叔,为人热情豪爽。他陪我一起吃饭。我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醉了。就住在王四记的客房里,直到第二天的早上。吃了早饭上路时,头还有点晕晕糊糊的。

走了二、三里路,听到前面有枪声,好像就在本村一带。我急了:竹芳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身体不好,没有我照顾,她逃不动。我往前急跑,真后悔,为什么昨天不连夜赶回家。跑到陈村芦苇滩边,被埋伏在芦苇从里的一个人一把拉住。我回头一看,是一个当兵的,满身是泥,衣服已有几个地方撕破了。我以为他要拉夫,就用力挣扎。他用广西口音说:‘前面我们埋了地雷,你过去有危险!’正说话,前边响起了枪声。枪声越来越近。过了一会儿,只见前面有二个穿灰军装的国军士兵,边回头打枪边往陈村跑。后面有十几个穿黄军装的鬼子兵在追。快进村时,两个国军士兵倒下了,再也没有起来。

鬼子兵也踩响了地雷,死伤了几个。伏在我旁边的中国兵见状就向鬼子打枪。鬼子见这边有人打枪,就调头往这边追来,又踩响了几处地雷,就站住不动了。

这时后面来了大队鬼子兵。我身旁的中国兵叫我往江边逃,他自已背起枪,抱起两颗地雷,跟在我身后往江边移。我到江边一看,江水很宽,在江里就是不被淹死,也会被鬼子打死。灵机一动,就拔了二根芦苇,把节通开了,给了他一根,要他跟我一起躲到矮柳丛下的水潭里,用芦管呼吸。我和他躲在水下,只听见隔江观岩山的山坡上,灌木从里有人向鬼子开枪。鬼子架了机关枪往那边打,又架起小钢炮往那边轰。打了一会儿,那边没动静了。

王宅方面的枪炮声又激烈起来了。鬼子兵吆喝着往王宅方向去了。我们俩躲藏到太阳下山,听听没有动静了,才从水里爬上来。慢慢摸回村里。

    “在路上,当兵的告诉我,他姓张,是七年前为了养活老妈妈,‘卖壮丁’出来当兵。卖得二十块银元给了老妈妈当活命钱。一出来就上了华北前线打仗。三年前过长江时,班长被日本飞机的机枪打死了,他被指定代班长。一直代班长到现在。他们班的任务是在陈村附近阻滞鬼子兵。在陈村死的两名中国兵是他们班的弟兄。还有六名弟兄,他叫他们先过江去,在江那边接应他们三人。现在被打散了,只好找一个地方先躲几天再说。

    “回到村里时,天已经全黑了。张班长虽然带有手电筒,但是不敢照亮,怕被鬼子看见了吃枪子儿。我们就摸索着磕磕碰碰地向我家走。路上碰到几具死尸,因为天黑,也不知道是谁。

    “摸到我家,见大门被砸坏了,歪在一边。我忽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急忙向屋子里摸去。同时轻声叫着竹芳的名字。到了屋子里,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张班长用衣襟包着手电筒向里照,暗淡的灯光隔着衣襟照到屋子里,只见竹芳仰卧在地上,披头散发,上衣被撕破了,裤子被撕下丢在一旁,下身戳着一根树枝,血从下身流出来,在地上凝了黑黑的一大片。我看到竹芳的惨状,血往头上涌,一下子晕了过去。张班长一把扶住我,让我在墙边的小凳子上坐下。马上着手整理竹芳的遗体,给她把衣裤穿好。我回过神来,坐到地上抱住竹芳哭。张班长在一边扶着我默默掉泪。不知过了多久,在张班长的劝说下,我放下竹芳,用一张席子裹了她,草草下葬。

    “我在张班长的劝慰下,迷迷糊糊地过了一夜。次日一早,又有鬼子来了。我们想逃出村去,但见村外大路、小路、汽车路上,都有鬼子匆匆赶路。我们看看逃不出去了,就回头躲藏到你们这里来了----你们家房子多,地方大,不容易被发现。

    “到傍晚,外面没有动静了,估计鬼子已经过去了,我们就回到自已家里。找出了一点面粉烧麦疙瘩吃。正吃了一半,听到有脚步声。到门边探头一看,鬼子来了。离家门只有二十来步。鬼子大概看见我家有人,就朝我家直闯。张班长一见从前门逃不出去了,就叫我打开后窗,跳窗逃走。我跳出窗外,只见他把门关上,在门后拴上了一个地雷。他回头一看,见我在窗外,就挥手示意我快逃。他也急着朝后窗奔来。我从屋后逃出二十几步,只听背后一声爆响,估计是门上的地雷炸响了。我一回头,见张班长已从后窗跳出来,怀里还抱着个地雷。见我回头,连连挥手叫我快逃。鬼子在后面向我们打枪。大概因为他穿军装,火力集中向他打。当我逃进芦苇滩,回头看时,只见他已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有五、六个鬼子向他包围过来。突然,红光一闪,他手中的地雷炸响了,鬼子也倒下了三、四个。有十几个鬼子继续向我逃的方向边打枪,边追来。我只能在芦苇滩里向严家山方向逃。突然,东边何宅附近的芦苇滩里有人朝鬼子打枪。枪声忽南忽北,估计不只一个人。鬼子和那伙人对射了一会,天完全黑下来了,鬼子才走。我总算捡回一条命。不知那些打鬼子救我的人是谁?”

    任光钟和周志发听吕兆宽讲经过,心里都很难过,沉默了一会,周志发首先打破沉默,说道:“我们在严家山里碰到了表少爷和武工队严队长。那天开枪救你的可能就是他们。”任光钟耳闻鬼子的种种暴行,就说:“鬼子闹得我们不得安宁,我们不如投奔武工队去打鬼子。”吕兆宽也很赞成。三人商量了一起去投奔武工队。

    周志发见夜已深,回来后见到的,听到的都是死人的事,心里发虚。就对俩人说道:“夜深了,大家就在我这里挤一夜吧,可以相互照应。”任光钟和吕兆宽答应了,三人就睡在周志发母子俩睡的古式大床上。

    次晨,三人一起带了一些干粮、衣服、棉被和周志发家的二坛面粉、一只铁锅,分二担由任光钟和吕兆宽挑了,一起到严家山的山沟里去跑反。

    到了严家山山沟的窝棚里,在周婶等人的询问下,吕兆宽又把自已悲惨的遭遇讲了一遍,惹得众妇女都跟着伤心掉泪。这样,他们就暂时在严家山住了下来。

 

    再说,武工队是跟在鬼子后面回到家乡的。看到劫后的家园,心中异常的愤怒。他们在由章宅到严家山的途中,碰到王新根带领一八四团余部,从南山撤回北山,归还建制。带来了王长波他们正在寻找武工队的消息:王长波和陈时敏他们将在南山深处,路西县境内的前山村,开会研究清江、路西沦陷后开展敌后游击战的问题。要严队长赶快前去参加会议。严队长安排王少雄带领队员们在章宅、何宅一带隐蔽休整。自己带了章世康取道严家山匆匆赶往前山村。在途中碰到了周志发等人。

    严明生、章世康二人与周志发他们分手后,就匆匆赶路。由于山路崎岖,他们整整走了一天一夜,路上只在一个山神庙里面轮流打了个盹。在次日早上八点多钟,他俩赶到了前山村。有个章世康的同学在放哨,那个同学一见章世康与严队长,就叫他们赶快到村南晒谷场上,去参加‘八大队成立大会’。

    前山村是一个只有三十多户人家的小山村,位于南山的南坡。村北是陡坡,村南有一块一亩多地的晒谷场,也是村里人冬天晒太阳,夏夜乘凉的所在。这天在晒谷场北端,放了两张八仙桌,算是主席台。场子里席地坐了六、七十个带着长、短枪支的青年。王长波正挥着双臂,指挥大家唱歌: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全国武装的弟兄们!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前面有东北的义勇军,

      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咱们中国军队勇敢前进,

      看准那敌人,

      把他消灭,把他消灭!冲啊!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杀!

     

    “枪口对外,瞄准敌人。

      不打老百姓,不打自己人!

      我们是铁的队伍,

      我们是铁的兵!

      ... ... ...

    唱了一首又一首,不但场子里的青年在唱,场外围观的群众也在唱。气氛热烈极了。

坐在方桌旁边的陈时敏,一见严、章俩人,就笑嘻嘻地站起来打招呼。叫旁边一位青年领他们先去吃饭,然后再来参加会议。

那个青年人带领他们由山间小道向东转过一块巨大的岩石,来到三间茅屋前面。青年人叫了一声:“小王老师,还有吃的吗?”只听屋子里有个女孩子答应:“是谁啊?到现在还没有吃早饭吗?”应声从茅屋里走出一位打着双辫的姑娘。一见那青年就说:“是小倪呀,你不是吃过早饭了吗?”小倪回答说:“不是我要吃。是这两位同志还没有吃早饭呢!”小倪接着介绍:“他们是从清东赶过来开会的。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刚刚到,给他们弄点吃的吧。”姑娘向严明生和章世康笑笑说:“你们到现在还没有吃啊,一定饿坏了吧?给你们吃点什么呢?”一边说话,一边把三人让进屋子里。

严明生看到桌子上有馒头和咸菜,就说:“就吃这个吧,吃了还要去参加会议呢。”姑娘说:“让远道来的客人吃冷馒头,多不好意思呀。”章世康说:“时间紧,将就一点算了。”姑娘说:“那就给你们烧一碗热汤吧。”边说边动手,麻利地把开水、豆腐、咸菜放到锅里,不到三分钟,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咸菜豆腐汤就端上了桌。

在严、章二人吃饭的过程中,小倪向小王老师介绍了严、章二人就是这几天大家在传说的,打火车站、炸火车的武工队员。姑娘一听,抱怨说:“你为什么不早说?我今天真是慢待英雄了。我叔叔一定要批评我了!”章世康说:“有热汤过馒头,很好了。你叔叔是谁呀?”小倪插嘴说:“她的叔叔是王秘书长——王长波呀。”章世康拍拍头说:“你是王伯伯的侄女呀。怪不得看着面熟。我在王伯伯家见过你。”说着话,抓紧吃完了饭,严、章二人向小王老师道了谢,赶紧往会场跑。

 

    严、章俩吃了饭,回到晒场的时候,会议已经开始了。陈时敏正在讲话。他们俩就在队伍旁边找个地方,盘腿坐了下来。只听陈书记说道:“日本鬼子发动侵华战争,又发动太平洋战争,野心很大,但兵力不足。清江路西地区虽然陷入敌手,但鬼子只能龟缩在铁路、公路上的几个据点里面。我们要发动群众,武装起来,围困敌人。寻找机会拔除敌人据点。我们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国民党当局执行消极抗战、积极反共的政策。去年一月份,发动了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派遣大批军队围攻抗日的新四军。叶挺军长等多人被俘。项英副军长等许多同志遇难。现在,国民党当局要把坚决抗战的二十五军调走,派来了‘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七十九军、忠义救国军等部队。又将一批反共的惯匪、地主武装收编为二零三师。我们针对本地的情况,经上级批准,决定采取比较灵活的‘灰色隐蔽’的方针,由王长波同志出面,取得江南抗日军别动第一支队第八大队的番号,由国民政府路西县长胡东明先生担任大队长,领导我们抗日。现在请胡大队长训话。”场上响起了一片掌声。

    胡东明是一位四十出头的长者。北京政法大学毕业后,积极参加北伐革命斗争。后来参加省、县长考试,名列前茅。在各地任职期间,政绩卓著。因不肯执行国民党当局镇压抗日群众的政策,被迫下野。日军逼近路西,原县长落荒而逃。胡东明先生返乡组织抗日自卫委员会,被选为主任。国民党当局迫于群众呼声,任命胡东明先生为路西县县长。胡东明任县长后,组织了战时工作队,吸收了不少共产党员参加,其中有几个是皖南事变中突围出来的军事干部。胡东明把他们当骨干使用。路西县城沦陷后,胡东明把精简后的县政府和战时工作队撤到南山里,主动会见中国共产党清江县委员会书记陈时敏,联合组织了清南路西抗日自卫委员会,接受了王新根团长赠送的五十余支枪,实力大增。当时国民党当局组织的江南抗日自卫军正在招兵买马,扩充实力。王长波被邀当了江南军的政治部主任。胡东明和陈时敏商量后,以清南路西抗日自卫委员会的名义,通过王长波,报名参加了江南军。胡东明被委任为江南军别动第一支队第八大队大队长。陈时敏为副大队长兼参谋长。

    胡东明穿一身灰色中山装,脸色凝重地站了起来。举起双手,先向大家抱拳致意,然后双掌下按,示意大家不要鼓掌了。待大家安静下来后,他开言道:“如今国难当头,大家都是爱国的热血青年,望大家同心同德,共抗强敌。作战中要顾全大局,服从命令。”接着便将一百五十余人的队伍,编为二个中队。宣布了正副中队长、正副小队长的名单。这时陈时敏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他听了连连点头。接着便对听众大声宣布:“江南军敌后武工队也参加本大队,他们已经在敌后打出了威风。为了与‘武工队’谐音,就编为‘五中队’。由严明生任中队长,王少雄任副中队长。为了对敌斗争的需要,他们现在仍然分散隐蔽在敌后。只派严明生队长和张世康同志前来参加会议。现在我介绍他们与大家见面。”武工队打车站、炸火车的事迹,早已在群众中流传,而且越传越神。现在同志们听说武工队的队长来了,队伍里就活跃起来。当严明生站起来向大家敬礼致意时,队伍里便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

    会后,严、章俩带了八大队发的有关证件、符号以及四支短枪,返回清江县章宅一带与王少雄等人会合。

    从此,一支打着国民党旗号,由国民党员任大队长,实际上由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游击队,开始活跃在清南路西地区。

    严明生、章世康与队员们会合后,严明生队长派王少雄与章世康到严家山一带活动。一天中午,他们到了周志发等人住的窝棚里。周志发等人正在吃中饭。章世康在这里已经是熟人了,除了吕兆宽,大家都认识这位‘表少爷’。周婶连忙起身,让出床铺边沿请他俩坐。笑着问:“表少爷,你们中饭吃了么?”章世康笑着回答:“已经吃过了。我现在是五中队的抗日战士,这位是王少雄,我们的副中队长。我们互相之间都叫‘同志’。你们也叫我们同志吧。不要再叫我表少爷或少爷了。”周婶问:“什么叫同治呀?”志发纠正道:“妈!不是同治,是同志,意思是说,都是同心抗日打鬼子的人。”他那一本正经的神气,逗得窝棚里的人都笑了。

    章世康告诉大家:“鬼子的大部队已经过去。鬼子在合济桥头和马鞍山建立了二个据点。每个据点住着一小队鬼子和一中队和平军(汪伪军)。现在已经贴出布告,叫各村的村民回村。估计鬼子为了收买人心,最近几天不会到村里来烧杀抢掠了。”王少雄接着说:“我们的意思是:各位可以回村去,表面上是‘良民’,暗中帮我们打鬼子。”吕兆宽问:“你们五中队要人吗?我的家人都被鬼子杀死了。我要去杀鬼子,为老婆孩子和恩人张班长报仇。”王少雄说:“好呀!打鬼子的人越多越好。我回去跟中队长说说,如果他批准了,我就来叫你们。”

    众人听到可以回家去,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临走,王少雄叮嘱大家:“看见我们的事,除了你们几个人外,不要告诉别人,防止日伪汉奸来找你们的麻烦。”大家点头称是。

    说着话,大家收拾好东西,要分头回家了。章世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几个年轻妇女说:“婶婶、姐妹们,你们出门别忘了往自己脸上抹上一把黑灰。鬼子正在到处寻找花姑娘呢!”几个年轻妇女反唇相讥:“你这个章少爷,没个正经的,你自己细皮嫩肉的,包上个头巾,鬼子一定会把你当花姑娘抡去呢!”大家谈谈说说,出了山沟。经过浩劫的农田中间,又有人开始劳作了。

    王少雄见到严队长后,把吕兆宽、任光钟、章小驹等人要求参加五中队打鬼子的事作了汇报。经中队党支部研究,认为他们都是劳动群众,对鬼子充满仇恨,积极要求抗日,应该吸收他们到抗日的队伍中来。于是,在一天晚上,章世康到任周宅、王少雄到章宅,带领他们到严小坞茅棚里参加五中队。吕兆宽由于有铁匠手艺,被推荐到大队部修械所工作。

    八大队的修械所,限于技术、设备等条件,只能修理枪枝,制造地雷和手榴弹,也打造竹叶枪(梭标)和大刀,却不能制造子弹和枪枝。枪枝和子弹只能缴自敌人。

 

 

 

 

 

 

 

 

 

 

 

 

 

 

 

 

 

 

 

 

第五章            

 

五中队以严小坞一带山沟为根据地,在清东地区站稳了脚跟。并且通过翁家垅的翁大伯与王长波和章紫京联系上了。有一天,翁大伯到严小坞来找五中队,刚巧严明生、王少雄、章世康他们都在。翁大伯告诉他们:“驻防王宅的伪军小队长王有生派人与王长波联系,想把队伍拉过来抗日。王长波认为,骆邦钦的队伍远在北山里,而且抗日积极性不高,还是由你们和王有生联系比较好。你们可以先派人去王宅和王四记的王老四联系。王老四会安排你们和王有生联系的。”

严明生想了一会儿说:“王有生这个人我认识,爱国、正直、有正义感。听说上次就是他帮助一八四团脱险的。翁大伯,您就回去和王秘书长说,我们会和王有生联系的。”

翁大伯回去后,章世康对严明生说:“王四记的王四叔我熟悉,就由我去找他吧!”严明生说:“你这一副文绉绉的学生样子,很容易引起汉奸探子们的注意。有危险。”章世康说:“我打扮一下,扮成农民的样子不就行了么?”边说边和章小驹换了衣裤。乍一看,像个农民,但是仔细看看,还是书生样。严明生考虑到他和王老四比较熟悉,同时其他同志当时还有一些任务走不开,就同意了他的要求,叫他马上出发。临走,严明生嘱咐道:“世康,这是一个深入虎穴的任务,一定要胆大心细,要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再进镇和王老四联系。我们傍晚在曹家村附近接应你。”章世康答应了一声:“是!”说罢回头和王少雄相视一笑,匆匆走了。

 

王克茅投敌后,他的一个大队部和三个中队,都被排挤出县城,分散在城东清江盆地的几个据点里。王有生中队和大队部驻在王宅,另外两个中队分散住在合济桥、马鞍山等几个据点里,受各据点里鬼子小队长的指挥。王宅镇的防务,主要由王有生中队负责,站岗的都是伪军。鬼子兵只在镇上人多时出来巡逻,平时不大出来。伪军岗哨对进出镇的人们检查不大严格。那天章世康虽然化妆的不大像农民,但是也顺利地通过伪军岗哨,进入王宅镇内,与王老四接上了头。

章世康按照严明生的嘱咐,告诉王老四说:“王四叔,我们欢迎王有生中队长参加抗日,我们还想利用王有生中队长现在的有利地位,策动更多的人反正。您老是不是与王中队长商量一下,看看他有什么意见?”王老四说:“根据我的观察,伪军大队长王克茅也有可能反正,他常常叫勤务兵到我们店铺里来打酒,勤务兵在打酒时曾经说起,王大队长常常一个人喝闷酒。我们可以叫王有生去探探王克茅的态度。有了进展,我再和你们联系。”章世康听了喜出望外,说:“如果能够把王克茅也拉过来,那么对鬼子的打击就更大了。我回去跟我们大队领导汇报,再来和您联系。”王老四招待章世康吃了中饭,叫一个店员送章世康出镇。

 

章世康告别王老四,在镇上买了二合火柴、半斤盐,在店员的陪同下出了镇,匆匆往回赶。当他走到距严家村还有三里多路的曹家村时,看到村里有动静,就放慢了脚步,注意观察:只见村民们三五成群在窃窃私议,见到他过去时,马上停止说话,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他。他慢慢走上前去,向一个老人问道:“老伯伯,村里发生了什么事?”老人见他这人斯文,不像坏人,就说道:“是维持会的人到村里来收绥靖捐,每户要交五个银毫子,没有钱就抢粮食和一些值钱的东西。现在收到吴裁缝家。吴裁缝夫妻近日生过病,昨天刚刚好,现在拿不出钱,正要抬走他们家的缝纫机呢!”

章世康认识这个吴裁缝,他最近的一套土布便衣就是在吴裁缝家做的。当时吴裁缝的学徒吴秀兰,还开玩笑地要认他当表弟呢。他现在口袋里还有五个银毫子,就去替他们付了罢。想好了,就向吴裁缝家走去。

走到吴家门口,见吴裁缝正在向那些人作揖求情、吴裁缝的妻子已经跪在地下哀求,吴秀兰手足无措地呆站在一旁。章世康高声叫道:“表姐,我来了!怎么......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站在门口的一个小汉奸一把拉住章世康,喝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章世康指指吴秀兰说道:“我是她的表弟,来看她的。”小汉奸问:“有良民证没有?”章世康答:“有!有!”边说边拿出良民证给他看。

吴秀兰正要说话,章世康向她使了一个眼色,说:“表姐,听说你们身体不好,缺钱化,我从王宅市回来,买了东西以后还有五个银角子,给你们用吧。”说罢拿出五个银角子,递给吴秀兰。有一个小汉奸色咪咪地看看吴秀兰说:“哟,大姑娘真漂亮,难怪有人会送钱上门来。”吴秀兰一听到那个小汉奸的话,脸一红,不好意思伸手了。

为首的汉奸把手一拦,顺手把章世康手里的银角子抢了过去,说:“这钱算是代你们把绥靖捐交了,还有上次欠的保护费两块银元,就叫大姑娘到合济桥去侍候我们大哥,用工钱抵债算了。怎么样?如果我们大哥看上了大姑娘,你们就有享不完的福罗。”说完就示意小汉奸拉人。

章世康一见这场面,慌了,连忙去阻拦,被为首的汉奸一推,一个屁股墩,跌倒在地。正无计可施时,只见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此人头戴礼帽、太阳镜,手戴白手套,身穿长衫,手捧一叠布料,旁若无人的走了进来。见屋子里有这么多人,感到意外似地“喔!”了一声说:“吴裁缝,家里真热闹啊!”众汉奸被他的气派所压倒,都怔住了。那人一打量为首的汉奸,说:“这不是傅二爷么?难得!难得!”为首的汉奸满腹狐疑地问:“先生,您是……?”

那人摘下太阳眼镜说:“傅二爷,分别才两个来月,您就不认识我了?”为首的汉奸仔细看了看说:“啊!是长官您呀!您不穿军装了,我真还不能一下子认出您来呢!”来人说:“日本人来了,为日本人做事了,我也该换换装了。傅二爷,您在哪里发财呀?” 为首的汉奸说:“跟着我大哥混呗。为皇军跑跑腿。”那人向为首的汉奸招招手说:“傅二爷,借一步说话,有要事相商。” 为首的汉奸刚刚举步走到那人的身边,与那人握手时,就被那人把手扭到背后,腰里的手枪也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那人的手里。那人用手枪对准为首汉奸的后脑勺,对其他汉奸命令:“都不许动,动一动我就要了你们的命!”与此同时,从门外进来六、七个壮汉,把几个汉奸的枪都下了,并且把他们都用绳子绑了起来。

到这时,大家可能明白来人是谁了。来人正是严明生。那个为首的汉奸又是谁呢?他和严明生为什么又是认识的呢?这就要从二个多月前发生的那件事说起。

二个多月前,严明生是江南抗日军别动第一支队政治部中尉干事,跟随少校政治部主任王长波到下岩峡一带巡视。这下岩峡是从清江到省城的咽喉要地。有民谣说:“下岩峡,下岩峡,两山夹一江,九里十八弯,水急滩又险,山陡路难行。”当他们到达驻防在下岩峡的第四大队陈凤飞部时,正碰上有一伙人从沦陷区贩运火柴、食盐、布匹等日用品到清江来卖,被陈凤飞扣下了。

当时清江一带生活日用品奇缺,价格昂贵。一些小贩就冒险从沦陷区省城一带,贩运日用品到清江来卖。县政府也有令允许人们贩运,以缓和当地的供需矛盾。可是陈凤飞等人把查处小贩们作为一条生财之道,凡是落到他们手里的小贩,往往是被作为日伪汉奸论处,轻则没收货物;重则丢了性命。

王长波对陈凤飞的所作所为,早有耳闻。这天他亲眼见到了,就出面干预,要陈凤飞放人。陈凤飞为了自己的面子,就对王长波说:“长波兄,您说他们不是汉奸,得有证据。没有证据,我们不能放人呀!”王长波就说:“对呀,是不是汉奸都得有证据。我们一起审一审他们吧!”说完就吩咐把小贩们分别叫到陈凤飞的办公室里来审问。审问的结果,都说他们是合济桥镇的人,都加入了商会。商会会长是傅善藩。他们都是向傅善藩交了会费的。王长波就对陈凤飞说:“凤飞兄,是不是叫人通知合济桥镇的商会,派人来保他们出去?”陈凤飞顺水推舟,给王长波一个面子,说:“好吧,叫谁去通知一声吧!”王长波就对同行的严明生说:“小严,就辛苦你去合济桥镇一跑趟,叫商会派人来保释他们吧!”

从下岩峡到合济桥镇只有十多里路,严明生和卫兵骑马不要半小时就到了。在一所大宅院里,找到了镇商会。门卫一见是骑马的长官来了,马上迎进客厅让座、奉茶。并把商会会长傅善藩找了来。

严明生与傅善藩相互客套了一番,就言归正传。严明生说:“傅会长,你们镇上的十来个商会会员,贩货路过下岩峡,被陈大队长扣住了。要兄弟来告诉你们一声,请你们派人去认一认,如果真的是你们镇里的人,就可以放他们回来。”傅善藩一听是让他们去保释商人,这可是显示他权威的好机会,马上满面笑容地说:“好!好!就叫我的弟弟善臣和您一起去吧!”说罢叫人去找来了他的弟弟傅善臣。

这里要追述一下这个傅善藩一家的来历:傅善藩出身小康之家。他的父亲开一家杂货铺,一生谨小慎微。生有二个儿子:长子取名善凡,意思是要他心存善意、做平凡人;次子取名善仁,要他做人要仁义,不要作恶。但是这哥俩从小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参加了青红帮。入帮以后,由于他俩心狠手黑,又能拍上欺下,在帮里的地位节节上升。几年以后,傅善凡就当上了龙头大爷。他们的恶行,把父母活活地气死了。父母死了以后,傅善凡就改名傅善藩,意思是当上了一方藩王。傅善仁也改名傅善臣,表明是他哥哥的有力助手。傅善藩哥俩一直在镇上横行霸道、强买强卖、逼良为娼、收‘保护费’。不久又当上了镇商会会长,为他的横行霸道披上了合法的外衣。

当时,王长波等四人一起出了商会,在一家菜馆里吃了一顿‘便饭’。走出饭馆,严明生骑上马正要和傅善臣一起赶往下岩峡,就看到不远处人声喧哗。

他们过去一看,只见是一伙人围住一台缝纫机,缝纫机上伏着一个姑娘在哭泣。那些人要抬走缝纫机,姑娘伏在缝纫机上哀求:“我的师父、师母今天都不在家,我付不出两块银元,缝纫机是我家的命根子,没有它,我们就没办法活了。”严明生听着这声音好耳熟。仔细一看,他认出了这个姑娘,就是他一年前在陈家火车站从日机轰炸下救出的吴秀兰。

那是在一年前,他从江东县乘火车回清江县城,车到陈家火车站,遭到日机的轰炸。日机投下了五、六颗炸弹,火车头被炸毁了,火车站及附近一带成了一片火海。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等日机飞走后,严明生参加救火,在一堵断墙下,他听到有人在呼救。他循声挖掘,在一张古式的八仙桌下,救出了一位姑娘。姑娘一脱险就一把拉住严明生的手哭求:“恩人,请您快救救我爸爸、妈妈!他们就压在这屋子里!”严明生顺着她手所指的方向挖掘,在一根屋梁下找到了她的父母,但都已经死了。而且死得很惨:他们被屋梁砸得头破血流,白花花的脑浆和紫黑色的血水流了一地。

姑娘抱住她妈妈的尸体,哭得晕了过去。这时有一位火车站的女职工跑过来,抱起姑娘,卡人中、喷凉水,和严明生一起把姑娘救醒了。在救人的过程中,女职工告诉严明生:这个姑娘姓吴,是她的结拜姐妹,叫吴秀兰,是附近吴家垄人。爹妈原来是吴家垄的农民。她从在合济桥镇做裁缝的堂叔叔处,学了一手裁缝手艺,在火车站边租用了一间店面房开裁缝店。由于她做工精细、价钱合理,生意很好。她就把爹妈接来,住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火车站职工的工作服,都是由她做的。今天……真是太惨了!

吴秀兰醒过来以后,还是不停地哭泣。火车站的女职工劝着劝着也跟着哭了。严明生在小声劝吴秀兰要节哀以后,看见附近还有余火未熄,就又参加到那边取水救火的行列中去了。

一年多不见,这天严明生在合济桥又见到了吴秀兰。见她那哭求的样子,不禁跳下马来,走了过去,问那伙人为什么要抬走缝纫机?那伙人中为首的那人粗鲁地说:“这关你屁事?真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这时傅善臣跟了过来,对那为首的人喝道:“对长官不得无礼!回答长官,这是怎么一回事?” 为首的那人说:“二爷、长官,他们家欠了三个月的保护费,大爷交代了,今天再不交,就用缝纫机作抵押。”这时,吴秀兰也看见了严明生,就对严明生说:“恩人,是您哪!我今天帮我师父看店,我师父的妈妈病了,师父和师母都回家去照顾师祖母了。他们不在,我把缝纫机给丢失了,没法向师父交代呀!恩人,您帮着说说情,宽限几天,等到师父回来再交吧!”这时,严明生明白了:是这里的青红帮在向店铺收保护费。实际上是在敲诈勒索。依照他的性子,是不准他们收的。但是现在对方人多势众,强龙难压地头蛇。只好对为首的那人说:“这家户主不在,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们就宽限几天吧!”说罢拿出五个银毫子给为首的那人:“给弟兄们喝杯茶吧!”为首那人见有傅善臣在,不敢得罪严明生。就对手下人一挥手说:“我们听长官的,走吧!”

这事已经过去二个多月。由于二个月前,严明生是代表陈凤飞大队与傅善臣认识的,沦陷后傅善臣又已经知道陈凤飞当了日伪政府的警察局长,就以为严明生也做了汉奸。严明生在傅善臣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突击得手。

严明生叫队员们把这些汉奸押到村边的晒谷场上,用手枪点点他们的头说:“我知道你们都是合济桥镇上的混混儿,平时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跟着傅善藩在镇上横行霸道、强买强卖、逼良为娼、收‘保护费’。鬼子来了以后,又当了汉奸,帮助鬼子欺压百姓。本该从严处置,杀了你们。今天念在我们都是同乡、都是中国人的份上,饶了你们。你们替鬼子收的绥靖捐,就算是替抗日政府收的抗日捐吧。你们的武器也交给我们用于抗日。傅善臣,你带个口信给你哥哥,说抗日政府对他所干的坏事都记着帐,如果从今以后能改恶从善,为抗日做些好事,可以饶他不死。否则,将严惩不贷。” 傅善臣和这几个汉奸为了活命,都边听边点头称是。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听官长的!我们听长官的!”

严明生叫二名队员把这些汉奸押到村外山坡的小树林里,半个小时以后再放他们回去。

等二名队员把这些汉奸押走以后,村里的人们就自动地围了上来。严明生叫村里的游击小组,把缴自汉奸的钱发还给村民。当时就有几个青年要求参加游击队。严明生说:“我们游击队是有严密的组织纪律的,你们的要求我会向领导汇报,等领导上同意后,我就来通知你们入队。”

这时,吴秀兰和吴裁缝夫妇过来向严明生道谢。严明生说:“打击汉奸、积极抗日,是我们的天职。我们不过是做了我们应该做的一点事情。”停了一会儿,又说:“为了你们的安全,有一件事要和你们商量一下。还是到你们家里去谈吧!”说罢示意章世康和他们一起进了吴家。

进门以后,严明生对吴裁缝说:“傅善臣这个家伙,这次虽然答应回去劝说傅善藩改恶从善,但是从现在的情形看,他们还是不会回头的。我们要防止他们回来报复。看来你们又要搬家了。”吴家三人听了都点头称是。可是往哪儿搬呢?吴家三人都为难了——他们已经无处可搬了。

严明生拉章世康到一边问:“那边联系得顺利吗?”章世康说:“顺利。”正要详细汇报时,严明生说:“等一下再谈吧。”说罢走到吴裁缝面前说:“抗战需要你们去做一件事,这件事有一定的危险性。你们愿意去做吗?” 吴秀兰抢着说:“严队长,是你三番五次的救了我们,抗战又是我们大家的事,就是有危险,我们也愿意去。” 吴裁缝接着说:“秀兰说得对,就是有危险,我们也愿意去。”

严明生说:“要你们到王宅附近去开成衣店,同时做一些联络工作,你们肯去吗?” 吴裁缝说:“王宅是王大队长的地盘,王大队长这个人,在那些汉奸中间,还算是比较有良心的。我们去吧。”

当时决定,吴裁缝一家马上和五中队一起离开曹家村,先到严小坞住一晚。次日由五中队派人替他们联系,设法在王宅镇和前山村之间的某个地方,开一家成衣店。

回到严小坞以后,五中队让出了一间茅铺给吴裁缝一家住。严明生把章世康叫到外面山坡上,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严明生让章世康详细汇报了与王老四联系的情况。严明生听了汇报,思考了一会儿,说:“我同意王老四的分析,争取把王克茅也拉过来。我有一个亲戚在戚村桥开了一家杂货铺,前天告诉我说:王宅有鬼子兵,人们都不愿意到王宅去买东西、做衣服了。明天我们一起送吴裁缝一家到与王宅相距十多里的戚村桥去。让他们在戚村桥开一家成衣店,生意肯定不差。同时,也可以叫他们负责我们和王有生的联系。”临走,严明生摸了摸章世康不粗的上臂说:“世康,要加强身体锻炼。我们打游击,经常要和敌人肉博。要身强力壮才能够打倒敌人。你说对吗?”章世康听了连连点头,回想起在曹村被汉奸推了一跤,脸上不禁火辣辣地红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严明生、章世康和吴裁缝一家三口一起化装出发了。吴裁缝和章世康走在前面,严明生和二个女子相距二十多步跟在后面。他们绕小路避开曹家村,从江边芦苇滩直接绕到戚村桥去。在路上,吴裁缝小声地问章世康:“你们的严队长结婚了吗?”章世康说:“可能还没有吧。”停了一会儿,章世康说:“我听严队长说过,我们现在提着脑袋抗日,要不怕牺牲,不能结婚——如果结婚,牺牲了不是要老婆守寡了吗?所以我知道严队长他还没有结婚。” 吴裁缝听了说:“你们游击队员还有这种想法!真不简单!”正说话间,章世康听到前面有动静,就示意吴裁缝别出声,自己轻轻地走上前去探路。走了十多步,认得前面是戚村桥村的游击小组成员洪小宝和一个男孩在地里劳动。章世康走过去轻轻地叫了一声:“小宝!”洪小宝也认得他,就应了声:“章世康,是你一个人来的吗?”章世康说:“不只我一人,严队长和我们一起有五个人来。前面没有什么敌情吧?”洪小宝说:“今天没有发现敌情。”章世康说:“我叫他们上来!”说罢向后面叫了二声布谷鸟的叫声。随着叫声,吴裁缝和严明生等人都陆续走了上来。

在洪小宝的带领下,他们来到戚村桥村外。

戚村桥村总共只有五、六十户人家,其中三十来户较富裕的人家沿溪两边建楼房而居,形成沿溪两边的短街道。中间跨溪是一座石拱桥,即‘戚村桥’。村落即以桥为名。还有二十来户穷人的泥墙草铺,散落在村东的山坡上。

据村里的老人说:戚村桥人是明代抗矮名将戚继光的后代。这里是戚继光将军最初招募和训练戚家军的地方。当年曾经发展到三百多户,清朝初期因为进行反清复明活动,被清兵屠杀,只有少数人活了下来。现在村子里的多数村民都外来的,不姓戚。

几个人谈谈说说,来到街上严大叔的杂货铺里。严大叔一见严明生就迎了出来,说:“昨晚才听说你们要来,今早你们就来了。听说吴家兄弟要房子。这里好几家财主逃到山里去了,他们的店面房都空着呢。你们先在我的店里面坐一下,喝口茶。然后我们去看房子。”

严明生一行在严大叔的杂货铺里坐了下来。章世康坐不住,踱了出去,见隔壁的店面关着门,就问严大叔:“大叔,这房子有人用吗?”严大叔说:“是空着的。”吴裁缝听见他们说话,也踱了出来,看到是一间半新的店面房,就说:“这间店面挺不错的,又与严大哥隔壁,可以做个伴,就租用这间吧!”

就这样,吴裁缝一家三口在戚村桥村里开了一家成衣店,开始了他们新的生活。

第六章    任光禄谋财得逞

 

    骆力行和洪一帆两人被武工队放走回到中队后,为了推脱责任,就向骆力生报告说:“ 任志祥没有从我们等待的青柴坞凉亭经过。可能从别的道路进北山了。”骆力生当时没有说什么。

过了两天,骆力生又把他俩叫了去,厉声查问任志祥的下落。并扬言他俩一定是为了独吞任家的赎金把任志祥藏起来了。骆、洪两人连连辩白,说实在未见到任志祥。骆力生就令手下人对他俩严刑逼供--坐“老虎凳”、灌辣椒水。

他俩被逼不过,就交待说:“见过任志祥,又被武工队夺走了。”骆力生知道武工队已经穿过火线,到了敌后。攻车站、炸火车,打得挺欢,不可能带着小孩一起行动。同时根据情报,在任家和章若梓家都没有任志祥的身影。看来任志祥还是在骆、洪两人手里。“被夺走”的说法和先前“未见到”的说法,都是谎言。于是刑讯逐步升级,最后使骆、洪二人送了性命。

    任家除章映雪外,都深信章世康的话,认为任志祥被土匪绑走了,要五百元赎金。在平时,五百元大洋对任家来说算不了什么。但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要筹集五百大洋就颇费周章了。任王氏当即托人去找小舅公来,一起想办法。东拼西凑,在两天里勉强凑齐数目。第三天,由小舅公带了两个长工拿钱去青柴坞凉亭赎人。一连等了三天,不见一点动静。任王氏又找来任光禄,请他出面通过各种关系去找人。任光禄立即答应,带领任光辉等几个亲信,爬山过岭,到处打听、寻找。转瞬间,半年过去了,却得不到一点消息。

    半年来,任王氏住在北山周家坞村里,一直沉浸在丧子失孙的痛苦之中。章映雪虽知任志祥无恙,但也装着非常痛苦的样子常常陪着婆母垂泪。小舅公见姐姐家的凄凉样子,不忍离去,天天陪着姐姐。任光禄对任王氏和章映雪表现出非常关心的样子,每次来看望他父亲的同时,总要来看望婶母,并带一些山里难得见到的鸡、鱼、桂元之类的礼物,来孝敬任王氏。任光禄的妻子沈白露也常带了儿子任志礼、任志义、任志廉、任志忠来任王氏这里玩,陪着说说话,为任王氏排愁解闷。

    不觉已到古历腊月,天寒地冻。山区村民们为了节省粮食,都吃起了‘两头餐’:太阳上了高山顶才起床,吃一顿玉米饼。太阳下山时吃晚饭,吃了就睡。

    一天,太阳尚未出山,枯黄的柴草上结满了厚霜。人们刚从梦中醒来,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养神。这时,有一个抗日自卫队的士兵,急匆匆地赶来找小舅公,送来任光禄的一封急信说:已得到任志祥的消息,叫小舅公到距周家坞十里路的小坑去一下。小舅公见任王氏与章映雪还未起床,心想:自己先去一下,得了确信,回来再告诉他们也不迟。于是匆匆吃了两张玉米饼,就跟那个士兵到小坑去。

    小坑是一个只有五、六户人家的小山村,坐落在北山深处。平时很少有人来。近来因为鬼子兵占领了清江盆地,有二十来个逃难的人借住在这里。前天,抗日自卫队的一个排从这里路过,走在头里的排长见一只雉鸡从灌木从中飞起,抬手一枪,打个正着。雉鸡朴愣着掉下山沟去了。排长舍不得这到手的美味,停下队伍,叫两个士兵下山沟去找。一个士兵找到了雉鸡,另一个士兵看到沟里俯伏着一个小孩。士兵好奇地翻了他一下,只见肚子已被野兽咬破,内脏已基本被吃空了。头也被咬得面目全非,士兵被吓得大叫起来,拔腿逃了回来。

    排长问他大呼小叫干什么?士兵惊魂未定,结结巴巴地说见到了一个小孩尸体。排长多次听参谋长任光禄提到任志祥失踪的事,就亲自下山沟去看尸体。只见男孩有四尺多长的个子,穿着人字呢学生装,与任光禄说的任志祥的情况差不多,连忙派人向任光禄报告。

    任光禄接到报告后立即亲自前来验看。由于死亡时间已久,面目全非,已无法辨认。但从身材、着装上看,酷似任志祥。于是当晚就写了一封信,说已找到任志祥的线索,次日一早,即派人送到周家坞,叫小舅公前来。

    小舅公得信后,以为任光禄已找到活着的任志祥,兴冲冲地跟那士兵一路急走,赶到小坑,见了任光禄,急着要见任志祥。任光禄请小舅公坐下,给他泡了一杯茶,缓缓地说:“小舅公,不知道我们找到的是不是志祥。如果是的话,志祥已不在人世了。”小舅公一听,如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拿在手里的茶杯一下掉在地上,打碎了。小舅公定了一定神,无可奈何地对任光禄说:“去看看吧,还不知道是不是呢。”

    俩人在士兵们的簇拥下,来到山沟旁。小孩的尸体已由山沟下抬上来,放在一块竹床板上,上面用茅草搭了个凉棚。为了对死者致意,也为了冲淡尸臭,在床头燃着一大把檀香。小舅公仔细地审视了尸体好一回儿,由于面目被野兽伤害得太厉害,而且已经过了好几天,总是不能确认是否是任志祥。只是穿的一套学生装似乎很眼熟。突然一个念头记上心来,他用手小心地翻开学生装的前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羊”字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泪水跟着就流了下来--在一年前,任志祥所在的学校里发人字呢学生装,每人一套。上体育课时大家脱下堆在一起,很容易相互拿错。任志祥回家时和小舅公讲起这件事。细心的小舅公就叫周婶在衣服前襟的里面,用黑丝线绣了一个“羊”字。因为在古书里,“羊”和“祥”相通,“吉祥如意”往往可以写作“吉羊如意”。现在在衣服前襟看到这个任志祥特有的“羊”字......

    小舅公用手指着“羊”字对任光禄说:“这是我叫周婶给志祥绣的,死者肯定是志祥无疑。”任光禄一听死者是任志祥,马上拿出十块大洋给任光辉,叫他负责去办任志祥的棺材、寿衣,一切都要上好的。

    任光禄回头跟小舅公商量:“清江县城沦陷已有半年多了。半年多来鬼子兵与和平军占领了县城和公路沿线,安了四、五个据点;国军退到了北山里,与鬼子对峙,没有发生过大的战斗。只有南山里的八大队,常常出动小部队到鬼子据点附近,割电线、炸汽车。任周宅一带很少发生战斗。现在快过年了,逃在山里又冷又挤。不如劝任王氏和章映雪婆媳跟我父亲一家一起回任周宅过年。等回到任周宅时再把志祥的死讯告诉她们。万一有什么情况,照顾她们也比较方便。”小舅公想想也就同意了。当时商定,暂时不把任志祥的死讯传出去。小舅公和任光禄一起到周家坞和两家老人商量回任周宅过年。

 

    任光禄的父亲任其岩,共生四子:长子任光福,早逝无后。次子任光禄,先娶王氏生有任志礼、任志义、任志廉三子,王氏在生第四胎时难产,母子双亡。任光禄以后在省城任职时,从青楼娶了沈白露,又生了任志忠,可以说是有财有势,人丁兴旺。三子任光寿,在家务农,带领长工、短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娶妻祝氏,生有二子,取名任志仁、任志和。四子任光禧,从小游手好闲,读书怕苦,干活怕累,当兵怕送命。娶妻洪月花,也是个怕苦怕累的货,当时尚未生育。

    任其岩从深山逃难回来,想起任志祥--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不明不白的就枉死山中,心中不免难过。他又设身处地为任王氏和章映雪婆媳想想,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叹息不已 。

    一日,正叹息间,任周宅的任氏族长任茂全踱了过来。任茂全是任氏家族“茂”字辈中硕果仅存的长者。按辈分,任其岩要叫他爷爷。由于他是族长,又读过几年书,虽未中过秀才,但也算是个读书人,村里不分长幼,都尊称他为“茂全公”。任其岩一见任茂全踱过来,连忙起身相邀,让坐奉茶。

    任茂全落座,寒喧一番后,谈起了任志祥的死和任王氏、章映雪一家无后的事。任茂全实际上是为这件事而来:他看到任志祥家有诺大的家产,现在任志祥已死,家无男丁,又是四世单传,没有近亲。五世之内,“志”字辈的,不下二十人。人人都想得到任王氏的垂青,过继给她当孙子,以得到这份大家产。近几天到茂全公处商量,请他到任王氏处说项者,络绎不绝。任茂全则有他自己的想法:他自己与任志祥家远在十世之外,且最小的孙子也是“其”字辈,与任王氏同辈,根本无法染指其家产。不如做个好人,把这宗家产,送给人丁兴旺,有权有势的任其岩家。他知道任其岩为人忠厚,“非礼勿听,非礼勿视”,绝无觊觎任王氏一家财产之意。但他的几个儿子,特别是任光禄和任光禧,都想得到这宗家产。任光禄想把自己数子之中的一个过继给任王氏当孙子。任光禧则想把自己过继给任王氏当儿子。为这事,沈白露和洪月花都上过任茂全家。任茂全也正是为这事来探探任其岩的口气。

    任其岩叹道:“志祥自从会走路以来,经常到我家来玩。我观其面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绝非夭折之相。且悟性过人。我这七、八个孙子,没有一人及得上他。不料他竟去了。真是祸福难料啊!”任茂全道:“这都是因为鬼子入侵,世道大乱所致,不能以常理论之。”顿了一下,任茂全又道:“为了使光祖一家香烟不致断绝,应该为光祖立一个继子,您看应挑选谁家的孩子为好?”任其岩道:“我听说有好几家都想把孩子过继给光祖。我看他们的人品都不如志祥。王氏婶子不会满意的........。这事不如我们现在过去,一来探望她们婆媳俩,二来听听王氏婶子的意见,如何?”

    两人从晒场走入任光祖家的前院,只见周志发抡着斧子正在劈柴。周婶坐在一旁纳鞋底。见了他们俩都站了起来。周婶忙把他俩让到客厅太师椅上坐下,沏上茶,说:“两位稍坐,我去叫老太太、少奶奶出来。”任其岩道:“你家老太太身体好吗?”周婶道:“经过了这么大的变故,身体已大不如前了。现在正在房里歇着呢。”任茂全道:“那么,我们还是到房里去看看她吧!”

    两人跟着周婶进了任王氏的卧室,任王氏正躺在床上假寐。听到人声,睁开眼,见是任茂全他们俩人,便挣扎着坐了起来,请两人在床对面椅子上坐了。任其岩关心地问道:“弟妹近来身体可好?”任王氏道:“近来精神不大好,常常头痛,晚上尽做噩梦。”任茂全道:“一年多来你们家经受了那么多变故,也真难为你了。你还是要看开一点,自己的身子骨要紧。”任王氏道:“我差不多每天都梦见我的小志祥,多么聪明伶俐的孩子啊......”说着就流出了眼泪。两人见状连忙又安慰了一番。这时,章映雪走了进来。见两位长者在,连忙请了安,想退出去。却被任茂全拦住,道:“章先生,你请坐下。我们有重要的事情商量,你也可以为你妈妈出出主意。”原来章映雪在任周宅妇女中是唯一读过书,且在学校教书的,一般长辈都不直呼其名而称她章先生,以示尊重。章映雪听了就在一旁坐了下来。

   任茂全一看时机已到,就把话引入主题:“其甫太太,你们家的变故,我们都 十分同情。但事已至此,还是要您节哀,保重身体。现在你家已经没有男丁。为了使光祖的香烟能够延续下去,按例应该给他过继一个儿子。你们想要谁呢?今天是不是先商量一下?”任王氏道:“在小辈人中,除志祥外,我最喜欢的是周志发。这个孩子懂事,勤快,......但是他姓周,不姓任,姓周的能不能过继呢?”任茂全忙道:“其甫太太,按例是不能过继外姓人的。而且一定要在本族的志字辈中选一个人。你先看看,中意谁?我们再去和他们家商量。”任其岩接着说道:“在这些志字辈的人里面,的确没有一个及得上志祥的。就说我们家的几个吧,志礼、志义、志廉这几个,赌博、打架,天天闯祸;志忠、志孝、志仁、志和他们,又太笨,一本三字经,读了三年都未读到头。......”章映雪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他们是为谋取这份家产来了。现在任周宅数任光禄的权势最大。如果不是让他的儿子过继,今后就要天天不得安生了。她见任王氏尚未答腔,马上插话道:“大爷爷,你过谦了。志忠虽然平时读书不大专心,但做事还是很聪明的。人也听话,身体也好。我是很喜欢他的。”转向任王氏道:“妈妈,你看怎么样?”任王氏平时对儿媳妇是很宠爱又很信任的。认为她书读得多,在外面见过世面。一般的事情,只要儿媳妇提出来,她都会点头应允。但今天这事太重要了。在她的印象里,呆头呆脑的志忠,比志祥的确差得太远了。正沉吟间,只见周志发一头撞了进来,高声叫道:“老太太、少奶奶,表少爷来了!”

    随着他的喊声,章世康穿着一身兰棉布做的棉衣、棉裤,一掀门帘走了进来。任茂全一见来了客人,而且已经探到了章映雪的意向,虽然任王氏尚未最后表态,但估计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于是碰碰任其岩的手臂,两人乘机起身告辞出去。

    章映雪知道,章世康在五中队里打鬼子,并且在这一带小有名气。鬼子已经悬赏一百块大洋买他的头。看见他大白天冒冒失失的撞了来,很为他的安全担心,马上就对他说:“你吃了豹子胆了,大白天也敢到这里来,不怕人家把你拿去换一百块大洋?”章世康笑了笑,先问了亲家奶奶好,转身对映雪道:“我是为价值几千、上万块大洋的事情来的。同时,我们已经得到情报,任光禄已经和鬼子暗中订了协议,任周宅划在任光禄的地盘里,鬼子跟和平军,包括鬼子的谍报队,未经任光禄点头,不得进任周宅。所以我还是很安全的。”说罢又回头对任王氏说:“亲家奶奶,有件抗日政府交办的任务,要我姑姑帮忙。”说罢,拉了章映雪就往章映雪房间里跑。

    到了章映雪的房间里,章世康关了房门,对章映雪神秘地一笑,附耳轻声说道:“姑姑,告诉你一件大好事,只让你一个人知道,不得告诉别人--志祥还活着,住在南山里一个安全的地方。”映雪听了,“啊”的一声,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说:“这是真的?”章世康笑道:“当然是真的。”映雪道:“前几天我们埋葬的那个是假的?”章世康道:“人是真人,但不是志祥。我今天专为此事而来,告诉你好消息,让你高兴、高兴。”

    章世康见姑姑那急于了解情况的样子,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这事还相当曲折离奇哩!让我从头告诉你吧。

“严队长从第二大队那两个冒充武工队的人手中救下志祥后,志祥跟小爷爷去了北山。当时小爷爷已经知道抗日联合中学与第二大队驻地只相距五、六里路。在山区相距五、六里已经算是近邻了。因此,带了志祥去抗日联合中学住是很容易被任光禄发现的,很不安全。那时,他想起了一个朋友,住在距联合中学三十多里的一条山沟里。这个朋友姓翁,老夫妻俩带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儿,靠山吃山,砍柴度日。大家就叫这条山沟叫翁家垅。老翁以前经常到城里卖柴。县立中学是他的老主顾。一来二去,与小爷爷熟识了。小爷爷就雇了他家的女儿翁珍珠在学校里打杂,当工友。这翁珍珠为人勤快、本份。得到老师们的称赞。这次县城快沦陷时,小爷爷征得翁家的同意,继续雇用翁珍珠到联中当工友。那天,翁珍珠已先到联中去报到,只有老翁夫妻俩在家。小爷爷和志祥在傍晚时分到了翁家。见翁家住处隐蔽,屋子内外也还干净,又是知根知底的一户熟人。就将志祥留在翁家。老翁招待小爷爷吃了一些鸡蛋面条,带上火把,送小爷爷到大园村联中驻地去,志祥与翁奶奶留在家里。这样,志祥就在翁家住下了。

“十多天后,县城沦陷,县政府和大批逃难的人涌进北山。翁家垅也住进了五、六户人家。他们在老翁家的旁边搭了茅草铺,定居下来。

    “一个月后,小爷爷抽空去看志祥,见那里人群混杂,又在骆邦钦、任光禄的势力范围里,经常有第一大队、第二大队的队伍路过那里。小爷爷怕志祥不安全,就带信给我,叫我设法带志祥到南山第八大队的地盘里去避难。

    “我在去年的中秋前后,带了几筒月饼去看望翁伯伯夫妇,顺便把志祥接到南山里去。那天早上,我带着志祥离开翁家垅,才翻过一个山头,就碰到有姐弟俩,是从北方逃难来的。喔!就是小爷爷雇来看护过姑父的冯小倩姐弟俩,您还记得冯小倩吗?我们见面时,她俩已经几天没有吃东西了。我把老翁给我们的麦饼分了一半给她们。她的弟弟当时好像还生着病,怕冷。志祥就把穿在外面的学生装脱下来给他穿。你们葬的,肯定是那个弟弟的尸体。但为什么死得那么惨?姐姐又到哪里去了呢?

    “志祥现在和我的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在一所抗日小学读书。今年已经读四年级了。你们这里的事情,我已经告诉了小爷爷。小爷爷的意思是要你们答应任光禄将儿子过继过来,这样可以换来志祥的生命安全。

    “志祥活着的消息千万要保密。连亲家奶奶也别告诉。只你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可以了。今后你有什么要紧的事要找我,可以叫志发来找。我经常会和他联系的,他是一个完全可以信赖的好孩子。”

章映雪听着章世康滔滔不绝的讲着志祥的事,真是万分惊喜,喜极而泣,泣不成声。

章世康讲完了,过了半响,她才回过神来。她对任王氏是十分恭敬、真诚的,很想把任志祥活着的喜讯马上告诉任王氏。但章世康认为,如果任王氏知道任志祥还活着,就不会同意过继任志忠当孙子,这就等于告诉任光禄:任志祥还活着。任光禄为了谋夺家产,还会千方百计去谋害任志祥。这样,任志祥就危险了。为了任志祥的生命安全,还是要暂时保密。

过了一会儿,章映雪问:“你的爸爸、妈妈怎么会在南山里和志祥住在一起呢?”章世康说:“我爸妈在章宅快要沦陷时,一起去北山里‘跑反’。在北山躲藏了一段时间。后来我们大队领导因为游击根据地要办抗日小学,需要教师。就叫我把他们一起请到前山村。我爸爸受聘当了抗日小学的副校长。”章映雪说:“要是我也能够去教书就好了!”章世康说:“我去跟领导说说吧,很有可能的。”

这里,章世康隐瞒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第八大队的领导者怎么会要他去请他的爸爸的呢?这要从前山村办学的历史说起。

前山村是一个只有三、四十户山民的小山村。前几年村民们凑钱请了一位黄秀才办了一所私塾。路西县沦陷前夕,胡东明到南山里实地考察建立抗日根据地,选中了前山村。把路西县抗日政府、清东路西抗日自卫委员会、第八大队大队部等机构,都设在前山村附近的山沟里。路西平原地区的老百姓,为了躲避日军,也住到前山村附近来了。

前山村附近的人多了,需要上学的孩子也多了。刚巧那时王长波的侄女王淑娟从路西简易师范毕业,胡东明就和黄秀才商量,把私塾改为小学校。由县政府拨给一点钱,在村东不远处的山坡上新盖了校舍。任命黄秀才为校长,王淑娟就到这所学校里来当老师。

到南山里来‘跑反’的人们,知道前山村办起了抗日小学,都把孩子送来上学。学生越来越多,二个老师忙不过来了。王淑娟和章世康及王少雄在工作上都有过接触,知道他们都是高中生,就向胡东明提出要调他们中的一个来当老师。胡东明考虑到他们都是队伍里的骨干,现在战斗任务那么重,决不能削弱抗日第一线的力量。

过了几天,章世康到大队部开会,到王淑娟的学校里面去吃饭,王淑娟就把学校缺老师的事和章世康谈了,问他有没有合适的人,可以向大队领导推荐?章世康说:“我的老爸过去是小学校长,现在住在北山里。你们如果需要,我可以去把他找来。”王淑娟一听到这个消息,喜欢得不得了,在章世康的肩膀上狠狠地拍了一掌:“你这个坏蛋,我们忙得团团转,你一点也不关心。”

王淑娟当天就把这件事报告给胡东明,胡东明当时就叫章世康到北山里把章若梓请过来,任命为副校长。

由于章若梓在学校里,章世康常常到学校里走走,与王淑娟经常接触,二人觉得很合得来,不知不觉就互相产生了感情。从此以后,第五中队凡有到大队部去的事情,章世康就经常争取去。……

 

    当时章世康笑了笑,又开言道:“谈完家事谈国事,根据电台的消息,在日、美中途岛战役中,日本海军几乎全军覆没,小日本的日子不长了。德国法西斯军队,也被苏联红军打得丢盔弃甲,狼狈溃退。我这次来你们村,就是要写一些标语,把这些好消息告诉群众。就讨你的文房四宝用一用吧!”

    章映雪听了,连忙把章世康带到书房。找纸、倒水、磨墨。这时,任王氏过来看表少爷。章世康就把太平洋战场和苏德战场上的好消息讲给任王氏听,讲得任王氏久已不见笑容的脸上竟泛起了笑意。

    当天晚上,具名“抗日江南军第八大队宣”的标语贴遍了任周宅附近方圆十几里的大小村庄。它告诉人们,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曙光已经出现,小日本的日子不长了。

    一个月后,正当春暖花开季节,任志忠过继给任王氏做孙子的仪式在任王氏家的堂屋里举行。仪式由族长任茂全主持。任茂全长袍马褂,头戴瓜皮帽。一到任家就向任王氏道喜:“又有孙子可以继续香烟。”任王氏低眉垂眼,请族长上坐奉茶。刚坐定,任其岩、任光禄、沈白露带着任志忠一起来了。任光禄一改过去戎装皮靴的着装,也和任茂全、任其岩一样,长袍、马褂、瓜皮帽、黑布鞋。增添了几分儒雅之气。沈白露则是花旗袍、高跟鞋、项练、耳环,打扮得珠光宝气,手牵任志忠,款款而来。任志忠则一改过去的邋遢相,新理了发,也穿了长袍马褂,还穿了双黑皮鞋。由于穿皮鞋不习惯吧,走路一扭一扭的,颇像小脚女人。

    待众人就座后,任茂全开言道:“光祖家近年连遭不幸,先是光祖仙逝,继而志瑞被炸死,不久之前,志祥又死在山里。为了使光祖家的一脉香烟不致断绝,经与光禄家商量,光禄愿意将他的第四个儿子志忠过继给光祖为子。今天,两家人都到齐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如何?”众人都道:“听族长的,没有意见。”

    任茂全道:“既然大家没意见,就立个字据,定下来吧。”说罢请任其岩执笔。任其岩推辞道:“有族长在,我岂敢班门弄斧?还是请族长写吧。”任茂全道:“在这件事里,我是证人。总还得有人代书为好。”正商议间,章映雪从内室走了出来,向众人致意以后,说道:“这是我家的大事,还是由我来写吧。”任茂全、任其岩、任光禄都顺水推舟道:“章先生肯写,那是最好了。”

章映雪见大家都同意了,就坐下取出自来水金笔,在一方道林纸上刷刷刷地写了起来。写好后恭恭敬敬地交给任茂全。任茂全把它摊在桌上,只见上面写道:

 

    “                    过    继    协    议

    兹有任其甫家,其子光祖不幸染病,英年早逝;次孙志瑞被日机炸死;长孙志祥又遭歹人绑架、暗算。现家中已无男丁。为继续其甫一家香烟,经族长茂全公说合,其岩家愿将其孙志忠过继给其甫家为孙。口说无凭,特立此协议为证。

                                        继入方  任王氏  

 代书   章映雪

                                        过出方 

                                        见证人(族长)                

    任茂全先默念一遍,后又朗读一遍。见任其岩、光禄都边听边点头称是,没有异议,就叫任其岩签了字;任王氏不识字,就按了手印;他自己也签了字。然后郑重地将字据交给任王氏保管。他们都没有看出,章映雪在任志祥后面只写了绑架、暗算,并没有写已经死亡。为以后任志祥回家留下了伏笔。

当场,任志忠在任光禄的示意下,向任王氏行了三跪九扣首的大礼,认了奶奶。接着要认章映雪为妈妈,章映雪婉拒、笑道:“字据里写得明白,是过继给妈妈当孙子的,不是过继给光祖当儿子的,我这里就免了罢。”众人见章映雪执意不受礼,也就算了。

任光禄见是过继给任其甫当孙子而不是给任光祖当儿子,暗暗盘算,可以叫沈白露以陪伴任志忠为名,过来当家,心里暗喜。

当晚,任王氏叫小舅公办了十多桌酒席,遍请五服以内的亲友。由茂全公坐了首席。小舅公、任其岩、任光禄、任志忠到各桌敬酒。尽欢而散。

 

次日,章映雪让出内室给任志忠居住。并建议任王氏在任志忠十八岁前,请沈白露过来陪伴任志忠。章映雪自己则住到后面“梅树园”里原来任光祖的书房里去。并请周婶和周志发搬到梅树园和她同住。

 

    任光禄在志忠过继给任王氏家之后,便俨然以任王氏家的太上皇自居。指使沈白露以帮助小舅公理财为名,把任王氏家的财产支配权抓到手里。教任志忠对任王氏叫奶奶,对章映雪叫婶婶,对沈白露仍旧叫妈妈。任志忠是户主,户主的妈妈当然成了女主人。章映雪明知任志祥没有死,这份家产应属任志祥所有。但为了任志祥的生命安全,强忍着愤怒,对这些事都不闻不问。

沈白露过来的头几个月,倒还比较规矩。后来见任王氏和章映雪都很好说话,胆量就越来越大。露出了她的青楼本色:经常约了弟媳洪月花等一批游手好闲的年轻妇女,来客厅打牌、唱戏。名义上是给任王氏解闷,实际上是为自己取乐。有时,任志礼、任志义、任志廉等人也带了一批年轻的混混儿来凑热闹。闹得任王氏实在受不了,只好到梅树园找章映雪聊天、闲坐。

 

得到这份家产以后,任光禄心满意足,常常抽空回来‘问候婶婶(任王氏)’欣赏沈白露在这里颐指气使,当女主人的气派。有时也到梅树园去看看章映雪,并承诺在外面为章映雪‘找一份差使,可以出去施展才华’,实际上是想把章映雪从家里排挤出去。

 

    第八大队的力量日益壮大,在任光禄的心里也引起过震荡。但任光禄知道,胡东明是个忠厚长者,有君子之风。对他这样挂着‘抗日’招牌的人,不会形成直接的威胁。因此,在一派欢乐喜庆的气氛中,他在任周宅过了1944年的春节。节后他借口父亲有病,常常请假回家,与沈白露团聚。

 

 

 

 

 

 

 

 

 

 

 

 

 

第七章    王克茅弃暗投明

   

    王克茅投敌之后,先是因为误打了鬼子的队伍,被龟田大队长扇了耳光又臭骂了一顿。后来又被陈凤飞排挤出了县城。他的一个大队部和三个中队,都被分散在城东清江盆地的几个据点里。王有生中队和大队部住在王宅,另外两个中队分散住在合济桥、马鞍山等几个据点里,受各据点里鬼子小队长的指挥。王克茅指挥得动的,就只有王有生一个中队。他在鬼子和张鸿翔的眼里,只是一个中队长的位置。比在城里当局长的陈凤飞就差得远了。

他的大队部设在王宅的王姓宗祠里。一天,他正在大队部里闲坐,见王有生带着王长礼走了进来,向他敬礼致意。他客气地挥挥手,让他们坐下。   

王有生见屋里只有大队长一个人,没有其他人,就长叹一声道:“大队长,我们听了张鸿翔那老狗的花言巧语,跟他当了和平军,被分散派到乡下,当了鬼子的奴才。鬼子对弟兄们动不动就打、就骂,还有好几个因为顶了几句嘴被鬼子打死了。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王克茅也叹了一口气说:“真是难为弟兄们了。我王克茅愧对他们哪!”王有生见两人话语对上了茬,就对王长礼说:“长礼,你到门外看着点,有人来就招呼一声。”王长礼应声站到门口去了。

王有生把凳子拉近王克茅一点,轻声地说:“大队长,这和平军真不是人当的。这边挨鬼子的打骂,那边老百姓骂我们是汉奸。上对不住十八代祖宗,下对不住子孙后代。弟兄们都不想当了。”王克茅说:“上黑船容易,下黑船难哪!我又何尝想当?不想当又怎么办哪?”王有生神秘地笑笑,问道:“大队长真的不想当?”王克茅说:“我天天受日本鬼子和张鸿翔他们的气,陈凤飞又在一旁冷嘲热讽,真的不想当了。”王有生听罢点了点头,说:“我王有生跟大队长这么多年,承蒙大队长提拔、照顾,真心相待,愿为大队长两肋插刀。为了改变当前两面受气的局面,我倒有个主意。”接着便更压低了声音,对王克茅如此这般地说出了他的主意,说得王克茅不断点头。

当天,王有生就把王克茅有意反正的情报,通过王四记、戚村桥送了出去。从此之后,王长礼就当上了王克茅的勤务兵,经常到王宅镇里为王克茅办事,常常到街上‘王四记’杂货店里买东西。

    一天,王长礼为王克茅从杂货店里买回一条香烟。王克茅拿到内室,小心拆开其中做了记号的一包,找出其中的一支,挖掉封在两头的烟丝,得到一张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楷。王克茅细心地反复看了几遍,就划着火柴,把纸条烧了。吩咐王长礼请来了王有生,三人商量了一会,决定由王有生进城去向张鸿翔和陈凤飞当面报告紧急军情。

    王有生当即回中队带了两名勤务兵,骑上三辆自行车,匆匆向县城急驰而去。这边,王克茅亲自带了王长礼,到日军驻扎的碉堡里,向日军报告军情。

    那几天,清江县日伪县长张鸿翔的‘县政府’经常接到‘清东的第八大队可能要有大的行动’的情报。那天,他正在办公室里闲坐,秘书进来报告:“驻王宅的和平军中队长王有生求见,有重要军情报告。”张鸿翔知道,王有生是和平军中的实力派,他的中队战斗力强、弟兄之间讲义气,正是自己拉拢的对象。几次想拉拢,又怕日军和王克茅猜忌,不敢拉拢。今天他自己跑来了,正是拉拢他的好机会。于是连忙传令:“有请!”自己也立即站起身,走到门口迎接。

    刚走到门口,就见王有生正跟在秘书后面大步走来。王有生一见张鸿翔马上立正、敬礼。张鸿翔笑容可掬,先拱手为礼,随着伸出双手拉住王有生的手就往办公室里让,说:“王中队长,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王有生连忙回答:“县座,今天奉王大队长之命,有重要军情报告。”

    张鸿翔听后,马上把他领到办公室后的密室里与王有生密谈。张鸿翔听罢,就向日军大队部摇电话。当他在电话里与对方叽哩咕噜了一通日语以后,挂上电话,对王有生说:“龟田大队长要了解详细情况,我们马上过去。”说罢,领着王有生走出密室,对秘书交待了几句,就带了王有生向一墙之隔的日军大队部走去。

在日军大队部,王有生向龟田大队长报告:“今天早上,我们得到密报,共产党四明山游击根据地派了特派员来与第八大队联系,商量联合反抗皇军。特派员由‘小坚勇’游击队护送前来。昨晚已在青山一带与第八大队第五中队会合,今晚或明天可能途经王宅东南的戚村桥一带丘陵地区。如果我们能在戚村桥一带设伏,抓住这条大鱼,同时消灭小坚勇和五中队,这是奇功一件。只是我们王宅兵力太少,王大队长要我来向县里求援。”龟田听罢,沉吟了一会儿,拍拍王有生的肩膀:“你的,大大的好!回去听我的命令。”

 

 

    在龟田的安排下,天刚擦黑,陈凤飞就带领二个警察中队,由王有生当向导,向戚村桥猛扑过去。王有生叫二名勤务兵先骑车回王宅向王克茅报告。自己推着车,跟在陈凤飞马后步行。

    在陈凤飞的眼里,‘小坚勇’和五中队这些草寇,加在一起,人不过三十个,枪不到三十条,又没什么重武器。自己带了二个中队,六十多人枪,又配有四挺机枪,去对付他们是绰绰有余的。这次如果把这事办成了,他将成为皇军眼里红得发紫的红人,有可能坐上西(路西)东(江东)清(清江)三县反共联防司令,这衔头可比张鸿翔的县长宝座要好得多了......想到这里,他不禁脚下使劲催动坐骑,加快了行军速度。

    王有生骑上自行车紧跟其后,不到一小时已经走出十多里,到了清水江边的蒋村。王有生靠近陈凤飞身边,轻声说道:“局座,由蒋村过江,直插戚村桥,比绕道王宅要少五里多路。是否从这里过江?”

    陈凤飞此时巴不得马上飞到戚村桥,把土共的特派员逮住。于是马上下命令部队过江。蒋村横跨清水江的木桥由于年久失修,已被水冲走了半截。好在已经是三伏天气,天热水浅。涉水过江,不但不难,而且还可以使已经跑得汗流浃背的警察们洗洗手脸,凉快凉快。涉水过江后,警察们穿好鞋袜,继续快步前进。

    队伍到达离戚村桥五里多路的一处小山坡时,在灌木丛中传来“咕、咕、咕”的鸟叫声。王有生也马上“咕...咕...”地回应了几声。这时从灌木丛中钻出一个人来,走到王有生身边立正、敬礼,正要开口报告,王有生连忙向陈凤飞介绍来人是他中队里的弟兄王长水。并指着陈凤飞说:“这是县警察局陈局座,有军情直接向陈局座报告。”王长水马上向陈凤飞敬礼,并说:“报告局座,兄弟刚从戚村桥侦察回来,按王大队长命令,到这里迎接县里来的队伍。一个小时前,土共的特派员已到戚村桥,在村东北边上半山坡的一座小楼里休息。估计不会在那里过夜。可能马上要走。”顿了一顿,又说:“王大队长的意思,是请县里来的队伍马上赶去。迟了,恐怕土共特派员从这里钻进南山,再要抓他就困难了。”

    一听到土共特派员在戚村桥的消息,陈凤飞的精神就高度兴奋起来。好像‘三县反共联防司令’的宝座已经在向他招手。马上下命令,叫部队目标五里路外的戚村桥,跑步前进。

    跑了将近三里路,队伍里个个都已跑得气喘嘘嘘。陈凤飞为了抓住土共特派员,可以升官发财,又来劲了。他下了马,身先士卒,拼命向前奔,并不断地催促部下:“快跑!快跑!”

    当队伍跑到距戚村桥尚有里把路时,从稻田里传来‘咕,咕咕!’的鸟叫声。王有生应了两声以后,稻田里钻出一名和平军士兵,向王有生敬礼。王有生还是叫他直接向陈凤飞报告。这名士兵向陈敬礼后说:“报告陈局座,王大队长怕土共特派员钻南山跑掉,已经带领队伍上村后的山顶埋伏,堵住了土共进山的通道。大队长命令兄弟在此迎接县里来的队伍,由兄弟带路,进村去抓土共特派员。”陈凤飞听了以后松了一口气,命令队伍减缓前进速度,提枪散开,成战斗队形,向戚村桥村庄包抄过去。

    王有生向陈凤飞附耳轻声说道:“局座,为了避免与王大队长的和平军发生误会,兄弟抄小路上山去知会一声,好吗?”陈凤飞记起上次东门外王克茅与日军误会交火的情况,认为王有生提醒得很及时,马上轻声对王有生说:“那就有劳王中队长了。等抓住了土共特派员,兄弟为老弟请功!”王有生马上双脚后跟一碰,立正说道:“谢局座栽培,兄弟走了。”陈凤飞对他挥手示意,王有生便带了王长水,一溜烟地转身向村边的丛林跑去了。

    陈凤飞叫带路的和平军在前,带着穿黑制服的二个中队的警察缓缓向村里包抄过去,自己留在队后督阵。

    带队的士兵告诉陈凤飞:“土共特派员和五中队、小坚勇的十几个人就住在村子最东头山坡上的一座泥墙院子里。”陈凤飞按指点远远看去,院子里有灯光。队伍跑过石桥时,引起了村里阵阵狗吠,院子里的灯光随即熄灭了。

    陈凤飞指挥队伍包围了院子。叫一个中队长前去叫门。那中队长刚刚走出几步,就被院子里射出的子弹打倒了。清脆的枪声打破了夏夜的沉寂。陈凤飞一见,气破了肚子。马上命令就地架起四挺机枪,集中火力,向泥墙院子射击。院子里反倒安静下来,不发一枪。陈凤飞命令队伍在机枪的掩护下发起冲锋。队伍还未冲出三五步,只见院子里两颗红色信号弹腾空飞起。随着信号弹的飞起,从戚村桥农户的窗户里、小山坡的灌木丛中,一齐射出了密集的子弹。几阵弹雨过后,伪警察已经倒下了一批,未中弹的也都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时,从山上传来喊话的声音:“伪警察大队的弟兄们,我们是八大队,你们已被包围了。缴械投降吧!我们优待俘虏。发路费让你们回家。”

    陈凤飞一听是八大队,马上又恢复了神气,对部下打气说:“几个土共,几条破枪,打不过我们的日本机关枪。擒贼先擒王,攻进院子去先抓住土共特派员再说。”说罢一跃而起,向土墙院子飞扑过去。

“哒哒哒.......”土墙院子里响起了清脆的机枪声。陈凤飞赶快趴下,左肩已中了一枪,血流如注。土墙内传来王克茅的喊声:“我是王克茅。警察队的弟兄们,不要替日本鬼子卖命了。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掉转枪口来参加八大队打日本鬼子吧!”

伪警察们一听是王克茅在喊话,知道今天是中了王克茅的计,四面被围,走投无路了。纷纷弃枪,举手投降。

陈凤飞一看大势已去,举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正欲勾动枪机自杀时,被早已守候在身边的‘和平军向导’飞起一脚,踢掉手枪,接着一招猛虎扑羊,把陈凤飞压到身下。陈凤飞练过几年拳脚功夫,虽然近年来被酒色淘空了身子,但到了这拼命的时候,体能得到了超水平的发挥。他翻过身,一手顶住对方的下巴,一手扳住对方的后脑勺,一个‘牛头错’,把对方扭得昏死了过去。这时,王克茅已冲到面前,俩人展开了徒手格斗。平时陈凤飞的武功要比王克茅略逊一筹。这时他左肩已伤,内心慌乱,三两招下来,被王克茅一个‘扫堂腿’扫翻在地。被跟在王克茅身后的王长礼按在地下,捆了起来。

王克茅见陈凤飞被擒,附近还有一些警察在作困兽之斗,便高声喊道:“中国人不打中国人,警察队的人只要放下武器,允许你们自由离开战场”王长礼马上帮着高喊:“王大队长有令,警察队的人只要放下武器,允许自由离开战场。”正在顽抗的少数警察,听到放下武器后允许自由离开战场,就停止了抵抗,丢下武器,按指定路线逃离战场。王长礼举起信号枪,两颗绿色信号弹腾空而起,宣布汉奸陈凤飞已经被擒。也告诉埋伏在各处准备打援的战友们,围歼伪警察队的战斗已经结束,可以撤出了。

 

    原来,这次战斗是陈时敏和胡东明精心布置的。当时新四军苏浙军区派了两个主力团,南下四明山区,支援四明山扩大抗日游击根据地的斗争。为了配合四明山的斗争,第八大队通过戚村桥联络站和王克茅取得联系,要他们趁此机会起义,设计消灭陈凤飞。同时与‘小坚勇’联系,联合演出了护送特派员的假戏。在沿途处处故意露出马脚,使敌特机关天天收到“四明山区新四军派人到清江、路西一带活动”的情报,使龟田对王有生的情报深信不疑。

    王克茅在得知陈凤飞已在蒋村过江时,派自己的几个亲信士兵,假装潜逃,分别到各敌人据点报告:“王克茅反水,投向八大队,八大队已全力支援王克茅”的消息,使各据点的日伪军都不敢前来支援陈凤飞。

    陈凤飞被捕的次日,在戚村桥召开了公审陈凤飞大会。陈时敏主持了大会。有二十多名群众上台愤怒控诉了陈凤飞的罪行。胡东明代表清南路西区抗日政府宣布:“陈凤飞投敌卖国、烧杀抢掠、奸淫妇女,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清南路西区抗日政府决定接受群众要求,判处汉奸卖国贼陈凤飞死刑,立即执行。”

“陈凤飞被八大队抓住枪毙了!”喜讯传遍了清江盆地。群众抗日的热情更高了。

戚村桥战斗以后,为了防止日伪军的报复,陈时敏要严明生暂时停止与王老四的联系,同时把戚村桥联络站的吴裁缝一家撤到前山村。

吴裁缝一家到了前山村后,吴秀兰向胡东明提出参加抗日队伍。胡东明和陈时敏商量以后,对吴秀兰说:“我们欢迎你参加抗日,结合你的专长,你是否和你叔叔商量一下,以你们为基础,组建第八大队被服厂?”吴秀兰听后非常高兴,马上去和她叔叔商量。二人当天一起到大队部报名参加了第八大队。几天后,以吴裁缝为厂长、吴秀兰为副厂长的被服厂就成立了。从此,这个只有十几个人的小厂,为各中队提供了不少灰色的新四军军装和仿制的黄色日军军装。

王克茅部起义,陈凤飞部被歼,使清江县境的伪军力量减少三分之二。龟田与张鸿翔推行的‘以华制华’政策遭受严重挫折。使他们处处被动挨打。一天,龟田把张鸿翔等铁杆汉奸叫来,密商了一天一夜,最后决定,要打出他们的最后一张王牌。

 

    章紫京带领的抗日临时联合中学,由于形势动荡,学生有的上了前线,有的回家了。在校的只有六个班级,八十多名学生和十多名教职员工,一起挤住在北山深处大园村的周氏宗祠和一些农户家中。学生按‘童子军’战时编制,按年级编为三个排六个班。县抗日政府发给学校一支短枪、六支长枪和一些手榴弹。

章校长把短枪给了体育老师陈新民,长枪则发给每个班级二支,由班主任保管,白天给学生轮流学习瞄准、擦卸。晚上给放哨的同学防身。县抗日政府还发给每人一套灰军装。每天下午列队军训时,还真有点抗日军队的样子。  

 九月下旬的一个晚上,天阴沉沉地不露一丝月光、星光。后平夜,是三年级的大李与小周放哨。大李人高马大,敢说敢做;小周短小瘦弱,做事精细。近日传说常有汉奸特务来山里搞破坏,章校长把一些办事认真、胆大心细的学生安排在后平夜放哨,以防不测。哨位都安排在墙角树后的暗处,不点灯、不出声,不易被人发觉。

    那晚两人上岗后,背靠背坐在大樟树后的一块大石头上。小周坐着坐着就打起了瞌睡,整个人靠到大李的身上。大李看看好朋友瘦小的身体,不忍把他推醒。这时,村外的山道上,传来了嚓、嚓、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大李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影影约约地从山上下来一个人。大李推醒了小周,告诉他有人来了。两人一起注意来人的行动。

只见来人走走停停,东张西望。大李叫小周仍在树后呆着,自己提枪走了出去,压低声音喝道:“什么人?来做什么的?”来人见他穿着灰军装,提着枪,误认为是抗日自卫队的人,就说:“我是从城里来的,要找你们的任参谋长。”大李见来人獐头鼠目,形迹可疑,就说道:“你在这里等等,我去通报一下。”返身经过小周身边,叫周注意来人行动,自己直奔章校长住处报告。

    章校长听后认为要提高警惕,查明来人身份。便把体育老师找了来,如此这般的安排了一下,叫大李把来人带到校长室来。

    等大李到村口把来人带到校长室时,校长室已变了模样:门边‘校长室’的小木牌不见了,换上了‘参谋处’的牌子。陈老师身着军装,腰插手枪,挺气派地坐在办公桌前。大李在门口立正,高喊:“报告!”陈老师应了声:“进来!”随声站起身来。来人随大李进了门,向陈老师鞠了个躬,抬头一看,不是任光禄,呆了一下,道了声:“长官好!”陈老师问道:“你是什么人?找任参谋长做什么?”来人道:“我是任参谋长派住县城的内线,平时只与任参谋长单线联系。现在有紧急军情要当面报告任参谋长。”

    陈老师道:“任参谋长父亲生病,他回家探病去了。我姓陈,是上峰派到这里来的副参谋长。你有情报跟我说也是一样的。”来人道:“任参谋长规定我只能跟他单线联系。报告了您,只怕任参谋长怪罪。”陈老师怒道:“岂有此理!军中情报哪能一人专断。难怪县自卫队常常贻误军情。上峰对此多有不满!你有情报告诉我。任参谋长处,有我担待。”来人道:“请长官息怒。确因事关重大,需面见任参谋长。容小人在此等候任参谋长吧!”

    陈老师为了打破僵局,转口对大李吩咐道:“你带这位弟兄去吃饭、休息。我派人去报告任参谋长。叫他赶快回来。”说罢把手一挥。大李应了声:“是!”带了人到带先安排好的‘客房’里吃饭、休息去了。

大李带来人到‘客房’里,炊事班也被叫醒了,临时烧火做饭,招待来人。刚要吃饭,只见小周笑嘻嘻地拿来一瓶酒、一小包花生米。说是陈副参谋长叫他送来招待客人的。说罢给来人斟了一大碗酒。来人看来是个酒鬼,看到酒就眉开眼笑,连声道谢。并邀大李与小周同饮。两人以‘公务在身’、‘不会饮酒’等等理由推辞,外出放哨去了。来人也就不再客气自斟自饮。不一回,把一瓶酒喝完了。酒足饭饱,倒头就睡。不到十分钟,就睡得同死猪一样了。

    陈老师等来人睡熟后,和小周一起对来人的身上、床下、衣服、鞋袜、进行了仔细的搜查。在他鞋垫的夹层中,发现了来人的‘符号’,是汪伪政权县警察局的情报员。又在他衣领的夹层中,发现一封信,蝇头小楷写着:

    “钦兄如晤:望来城里。店面、作坊,均虚位以待。本大利大,本小利微,均由兄自择之。详情可问来人。

                                              知名不具

                                                民国三十三年九月   日”

陈老师连忙拿了这两样东西向章校长汇报。一起对信的内容进行反复分析。章校长从字体辨认,认为可能是他在北师大时的同学、现任日伪县长张鸿翔的笔迹。从信的内容看,很可能是一封策反信。如果是策反信,其后果不堪设想。再则,来人是找任光禄的,信内写的却是‘钦兄’,又是什么原因?难道此信又要任光禄转交骆邦钦?如果这样,整个清江县自卫总队、县政府和跟着县政府撤到北山里的单位、群众,都要遭受灭顶之灾了。想到这里,章校长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章校长要陈老师将这两件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回原处,并以‘参谋长尚未回来’为由,稳住来人。章校长自己马上带了两名带枪的学生,连夜赶到五里路外的县政府驻地平湖镇,去向韦县长报告。章校长是韦县长家的常客,熟门熟路,直接到韦县长借住的一处宅院门前,叫开了门。叫两名学生在客厅等候,自己直接走进了内室。

    韦县长听说章校长夤夜赶来,必有要事,立即起床在书房门口迎候。两人入得房来,关严了房门,章校长就将所有情况向韦县长作了详细汇报。并将自己的担心也毫不掩饰地和韦县长说了。韦县长听了也有同感。决定亲自到大园村去处理此事。

此时天已蒙蒙亮。韦县长请章校长和两位同学一起吃了早饭,带上一个卫兵班匆匆赶往大园。

    韦县长在‘参谋处’召见了来人,说明自己是清江县县长,抗日政府的最高军、政长官。并说:“任参谋长因父亲病重,请假。一切重大军情,由本县长亲自处置。”

 韦县长的亲自过问,出于来人的意料:县长是任光禄的顶头上司,不能用任光禄规定单线联系的鬼话来硬顶了。情急之下,临时编谎,起立说道:“报告韦县长,我叫楼忠福,家住县城东街,与任参谋长相识。任参谋长撤出县城当天,布置我留在县城,注意日伪军队动向。有重要情报,可以直接向他本人报告,并可获得赏钱。昨天我听在伪警察局当差的朋友说,自从陈凤飞被八大队处决以后,伪警察局人力不足,要招收警察。他可以介绍我进去当警察。我想,这是一个重要情况,可以报告任参谋长,叫一些自卫队的弟兄混进去,将来可作为进攻县城时的内应。”韦县长问:“你在伪警察局的朋友叫什么名字?”来人应道:“叫张时鲁。”韦县长问:“张时鲁不是张鸿翔的亲信吗?”来人道:“这个我不清楚。”韦县长放下脸来喝道:“张时鲁,你不要演戏了。老实招供,你是来干什么的?”

来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辨白道:“我是楼忠福,张时鲁是我的朋友......”韦县长叫大李、小周把来人的上衣、鞋子脱下来,在衣领和鞋垫的夹层中搜出了符号和字条。来人见状,连忙跪下,连打自己的嘴巴说:“我该死!我该死!我招供!我招供!”韦县长示意陈老师准备纸笔以便记录。

    来人说:“我是警察局的情报员。平时负责在城里侦查抗日活动。这次因为过去负责跟任光禄联系的陈阿三,因为跟陈凤飞去戚村桥,被八大队打死了。张县长,啊,不,张鸿翔这汉奸就把我找去,好酒、好菜招待了一顿。就叫我来与任参谋长联系。”韦县长问:“信中说的‘本大利大,本小利小’是什么意思?”张说:“是按带过去的兵力多少封官:带过去一个中队给当和平军大队长,驻王宅;带过去两个中队给当县警察局长;带过去三个中队给当东、清、西三县反共联防司令,官阶就在张鸿翔之上了。”韦县长问:“任参谋长叫光禄,为什么信里叫钦兄?”张答道:“可能是他们事先约定的暗号吧?我不清楚。”

韦县长看看已经审得差不多了,叫卫兵把张时鲁用麻绳绑了,押回平湖镇。韦县长独自一人来到章校长房间,两人又商量了一回对此事的应对办法,决定了‘稳骆打任’的原则。清江盆地又一次掀起了风暴。

 

 

 

 

 

 

 

 

 

第八章              坑人者死和被坑者活

 

韦县长回到平湖镇,马上叫人通知骆邦钦到县政府开会。骆邦钦的大队部设在寺前村,离平湖镇不到三华里,骑马十几分钟就到。骆邦钦一到韦县长的办公室,韦县长就很客气地起身让座,公务员泡上了清茶。 两人落座后,韦县长慢条斯理地开言道:“邦钦兄,昨晚县府自卫队抓住一名日伪间谍,是来找任光禄搞策反的。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信件,请过目。”说罢,将字条送了过去。

骆邦钦接过字条,一见开头‘钦兄如晤’,脸色一变道:“县座,这事我一无所知......”韦县长马上安慰道:“邦钦兄,请您不必多虑。我们已经调查清楚,此信是张鸿翔写给任光禄的。任光禄的字不是叫‘宗钦’吗?他们之间可能早有来往。这事就交给你去查办了。”骆邦钦听后松了一口气。韦县长起立,有送客之意。骆邦钦也即起立。韦县长与骆邦钦握别,叮嘱道:“此事就交给你全权办理了。切不可让任光禄逃走了!”

骆邦钦回到寺前村大队部,立即召集骆力生等一帮亲信商量对‘张时鲁事件’的处理方法。他说:“韦思聪把这件事交给我全权处理,表面上是信任我,实际上是在考验我。还好,上次来跟我和任光禄联络的陈阿三已死,死无对证。......啊,不对。如果把任光禄抓来审问......,任光禄会不会反咬一口?”骆力生说:“干脆反了吧。这不阴不阳,提心吊胆的日子我早就过腻了。反了到城里去,吃香的、喝辣的。比现在蹲山沟里强多了。......”不等骆力生说完,骆邦钦的四弟,有‘小诸葛’之称的骆力宏马上打断了他的话说:“不行,不行。三哥你想想:现在我们北山里的自卫总队,号称两个大队,实际上只有四个中队。在这四个中队里,三哥您领的一个中队,没说的,一定会跟着反过去。但是担任县政府警卫的那个中队,从中队长、小队长到班长,都是韦思聪的亲信,肯定拉不动。另外两个中队,现在经常和驻地附近的临中学生联欢,跟着学生们天天喊‘不当亡国奴’,‘打倒汉奸卖国贼’。就是有几个中队长、小队长能跟着我们反,下面那些班长、当兵的能跟着反吗?还有,近来新四军苏浙军区有两个主力团南下。已经到了江北,离我们这里不到两百里路。他们如果下决心打县城,就是两个龟田大队也打不过他们。”骆邦钦听了点点头道:“现在反过去是没有出路的。还不如按兵不动。对任光禄是否来一个不审而......”他用右手掌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骆力生、骆力宏等人听了都点点头。

 会后,骆邦钦把任光禄的少尉副官任光辉找了来,开门见山地说道:“光辉,我知道你是光禄带出来的,他有恩于你。但是,他犯了事。我们已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和日本鬼子勾结......”任光辉听到这里,连忙辨白:“骆总队长,这些事我一点也不知道......”骆邦钦点点头道:“我知道勾结日本鬼子的,只是任光禄一个人的事。你是爱国青年。为了证明你对党国的忠诚,你应该大义灭亲,前去处决任光禄。如果你能完成任务,可升任中尉中队长。”“这......”任光辉听了不知所措。骆邦钦不阴不阳地接着说道:“任光辉,这是给你的最后机会。是跟任光禄一起去死,还是立功赎罪,你自己选择吧。”任光辉见骆邦钦说变就变的脸色,一咬牙,连忙一个立正,胸脯一挺:“我听骆总队长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骆邦钦换了笑脸,拍拍任光辉的肩膀道:“这就对了!你跟我来!”将任光辉领入密室,如此这般地布置了一翻。任光辉立即领命策马而去。

 

    自从志忠过继给任王氏做孙子以后,任光禄谋财的阴谋得逞,好不得意。经常住在任周宅,指导沈白露接管任光祖家的财产,挤走了小舅公。全部钥匙由沈白露掌管。一切钱粮用度,都由沈白露说了算。任志礼、任志义、任志廉、任志忠都穿上了新衣,好不风光!

    这天晚饭后,在原来任光祖家的堂屋里,摆开了麻将桌。任光禄、任志礼、任志义、任志廉各坐一方。任光禄发给三兄弟每人十个银毫子作为赌资,开始‘筑方城’。沈白露坐在任光禄身后,给任光禄打扇、做参谋。任志忠捧来一只大西瓜,在面盆里用井水浸泡着,准备等一会儿给大家吃。

    ‘牌仗’正紧张的时候,听到一阵马蹄声急驰而至。接着听到周志发与任光辉的招呼声。只见任光辉全副戎装地走了进来,对沈白露一笑,毕恭毕敬地对任光禄说:“二哥,骆总队长有重要信件给你!”

    任光禄见任光辉进来,就转身站了起来,伸手接过交过来的大信封,撕开封口,正要看信。说时迟,那时快。任光辉抽出手枪,对准任光禄胸口,连开两枪。任光禄用拿着信纸的双手捂住胸口,倒了下去。沈白露用尽全力夺下任光辉的手枪。高声喊道:“你疯了?你疯了?”任志忠一把抱住任光辉。大声哭喊:“你为什么要杀死我爹?”任志礼、任志义各拿一根木棍,把任光辉打倒在地。任志廉拿来一根麻绳,众人七手八脚,将任光辉捆了个结实。却不知如何处理。

任家堂屋正在一片混乱之时,周志发叫来了族长任茂全。任茂全一到,就下令把任光辉押解到任氏宗祠门口,绑在老槐树下。开祠堂门审他弑兄的大逆不道之罪。同时,叫任志忠和沈白露把任光禄的尸体用棺材装殓了,在任光禄家门口的晒场上,搭席棚放棺材;叫周志发把任家堂屋冲洗干净。

开祠堂门是那时农村里的一件大事:凡是宗族里发生以下犯上、通奸、斗殴、杀人等等事件,由受害人提请族长,族长即开祠堂门召集族人公议,为受害方主持公道。当时,有人敲锣召集了四、五十名壮汉,点燃了火把,打开了任氏宗祠大门。点亮了任氏宗祠内的大红腊烛。任茂全和各房头的长者十多人,在上首的一列长桌后就坐。任茂全派人把章映雪请了来,打横坐在长桌一旁,面前放了文房四宝,做记录。

按惯例,女人是不能在开祠堂门时进祠堂的。章映雪进祠堂是任茂全的主意:祠堂活动要有经费,任光祖家有钱,任王氏又宠爱章映雪。他就把章映雪捧为‘女秀才’,特准她可以进祠堂就坐,以取得任王氏的欢心,就能得到任光祖家的捐助。这件事是章映雪嫁到任光祖家的时候就定下来的。任光祖死后,章映雪借口自已是‘不祥之身’,推托不去。但这天还是被任茂全请去了。

大家就坐以后,几个壮汉把反绑双手的任光辉押到台阶下跪下。任茂全发话问道:“光辉,你为什么要弑兄?”任光辉答:“我是执行上峰命令,处死汉奸。”任茂全拿出染有任光禄血渍的信纸道:“信上明明是通知光禄去开会的,你为什么打死了他?”任光辉答道:“信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便于我执行命令。”

正在对答时,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有个壮汉进来通报:“县抗日自卫总队的骆总队长来了。”任茂全连忙出迎。到祠堂门口把骆邦钦接了进来。上坐奉茶。

坐定后,骆邦钦开言道:“茂全公,任光辉的确是执行我的命令,为自卫总队除奸来的。这是县政府处决任光禄的布告。”说罢将盖有县政府大印的布告送了过去。

任茂全接过布告,看了全文,将布告还给骆邦钦,说道:“骆总队长,光辉既然是执行公务,不但无罪,而且有功。”说罢命令壮汉给任光辉松绑。任光辉脱绑起身,向骆邦钦敬礼致谢,退出门外。

任茂全开祠堂门闹了一场无趣,正想宣布解散时,骆邦钦站起身来说:“茂全公,趁你们大家在场,我要宣布一件事:任光禄通敌卖国,是汉奸。他的家产,是敌产。应于查封。请您谅解,并于协助。”任茂全连忙点头答应,并小声说道:“光禄家兄弟四人,尚未分家。容我主持他们分家后,再查封光禄的那一份,如何?”骆邦钦笑道:“看在您茂全公的面子上,我们法外施仁吧。”说罢起身,往任其岩家走去。

任其岩这几天身体不适,正在卧床休息。当天发生的事情,家人都瞒着他。当骆邦钦一行来到他家时,沈白露不得不从内室把他扶出来。他出来时,骆邦钦已经高坐堂屋的首席,任茂全陪同在侧,任光辉伺立其后。骆邦钦一见任其岩出来,就打起官腔问道:“你就是任光禄的父亲吗?任光禄投敌卖国当了汉奸,已被处决。我奉命前来查抄敌产。”任其岩一听这个消息,有如晴天霹雳,当场就晕倒了。沈白露连忙上前抱住,呼天喊地,哭闹不休。任光寿、任光禧等人围了上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敷冷水,乱成一锅粥。

骆邦钦见状,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训道:“本人奉命查封敌产,本应将你们全部赶出家门。现在看在茂全公为你们说情的面子上,只查封任光禄及其子女的住房,没收你家四分之一的田产。快把田产契约全部拿来查对。”

这时任其岩已经悠悠醒来,听到这话,示意沈白露到他房中,把放田产地契的红木匣子捧了出来,交给骆邦钦。骆邦钦请任茂全把地契整理归类,择出四分之一,造册固封,拿出自卫总队的大印盖了。并写了几张封条,盖上大印,把沈白露和任光禄的卧室以及几个儿子的卧室,统统封了。办毕这些事,向任茂全恭了一恭手,扬长而去。任茂全也默默退出。

他们都没有看出,骆邦钦是在越权行事:没收敌产应该是县政府的事,不能用自卫总队的大印来查封任光禄的财产。不过当时是战争年代,‘有枪就是草头王’,谁也没有这个胆量来管这些地方军阀的事。

待骆邦钦他们走后,任其岩颓然瘫坐在太师椅上发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说道:“经过这一变故,我们这个家是维持不下去了。光寿,你去请茂全公再来一下。白露,你去请章老师,麻烦她来为我们写写算算。我们今晚就把这个家分了。分开过日子,免得都担上汉奸家属的罪名。”任光寿、沈白露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任茂全、章映雪都来了。任其岩请任茂全上坐,他和章映雪各在八仙桌的两侧坐下。先谢了茂全公危难之时相助之德,接着把要分家的意思说了。请茂全公和章先生帮忙,把余下的田产,留下五亩作为自已的养老田后,均匀分成三份,每份有二十五亩左右。任光福、任光寿、任光禧各得一份。任光福的一份由任其岩自己代管,以接济任志礼兄弟三人。当晚分毕。次日又草草办了任光禄的丧事。不表。

 

任光禄死后,骆邦钦向县政府打报告,引咎辞去自卫总队长的职务。总队长一职,要求韦县长兼任。骆邦钦自已担任第一大队大队长;第二大队大队长拟提升骆力生担任;提升任光辉为第二大队第一中队中尉中队长,接替骆力生。韦县长收到报告后,看出这是骆邦钦‘明降实升’之计。实际上是要把县抗日自卫总队变成了‘骆家军’。

韦县长早已经察觉骆邦钦有通敌嫌疑,但拿不出真凭实据,左右为难。就秘密召见王长波、章紫京商量对策。经过反复商量,最后决定将计就计,安插人员暗中监视骆邦钦的动向。

三天后,清江县政府正式下达文件,不同意骆邦钦辞去总队长职务,仍然担任总队长兼第一大队长;委任王长波为总队参谋长;骆力宏为第一大队第一中队中队长;骆力生升任第二大队长;委任原联合中学体育老师陈新民为第二大队第一中队中尉中队长;任光辉升任第二大队第一中队中尉副中队长。同时,在征得本人同意后,委任原联中学生李崇岳(大李)、周智斌(小周)为总队部少尉参谋。

任光辉在部队虽然没有如愿当上中队长,但在任周宅却成了头号强人。一些原来对任光禄敬若神灵的二流子、混混儿,现在都改投到了任光辉门下。任光辉把堂弟任光海收为勤务兵。把任光海的亲弟弟任光湖也在队伍上挂了个名,带在身边。把与嫂子沈白露的关系也公开了:两人常常在一起过夜。他经常出入任王氏的家,名为向任王氏请安,实则伺机与沈白露幽会。在沈白露的撮合下,她的弟媳妇洪月花与任光辉也好上了。过了几个月,洪月花竟然怀上了身孕,村里就有人在背后指指戳戳,说任光禧不会生,洪月花怀的是任光辉的‘野种’。

任光辉在任周宅真的过上了一呼百应,妻妾成群(名义上他尚未结婚,可实际上是妻妾成群)的优裕生活。在任周宅的如意生活,冲淡了他在官场上的不如意和失落感。他常常找借口住在任周宅鬼混。在部队上常常一个星期也难得见到他一次身影。

任光辉在队伍里的懒散和在任周宅的为非作歹,引起了他的顶头上司骆力生的强烈不满。三个月后,骆力生专为此事去找骆邦钦。两人一见面,骆力生就抱怨道:“大哥,任光辉自从升任副中队长以来,十天里难得有三天在部队里。第一中队全部由陈新民在那里主持,基本上按照他在桂系军队里学来的那一套训练,士兵们都听他的。我们的几个小队长,原指望任光辉给他们撑腰,谁知任光辉躲到他的老家享福去了。现在,第一中队已经成了陈新民的天下。陈新民是韦县长的亲信,再这样下去,这个中队我们算是丢掉了。为了我们的前途,我想把任光辉免职,另派得力的人去当中队副。”骆邦钦等到他说完,拉他在身边坐下,诡秘地一笑,说道:“二弟,看问题不能光看一个中队。要看得远一点、大一点。任光辉长期住在任周宅,是我的意思。现在老汪的浙江省政府省长傅式说,派人找上门来了。他开的价,可比张鸿翔高得多。通过他有可能直接与冈村宁次联系上。这可是一条通天的路子。让任光辉在任周宅多住些日子,什么时候我微服到他那边去一趟,叫他如此、如此…….,这可是比一个中队重要得多了!”说罢哈哈大笑。骆力生被他所感染,禁不住也大笑起来。

 

日军为了扭转被动局面,妄图集中兵力,进攻国民党中央政府所在地重庆,迫使国民党当局投降,‘结束支那战争’。下令长江中、下游地区加速实行‘以华制华’政策。四明山抗日游击司令部截获这一情报后,立即通过各种渠道,通报日军动向。第八大队按照四明山司令部的部署,在前山村召开了中队长会议,决定向日伪军发动攻击,使日伪军疲于奔命。胡东明大队长在会上提出了‘绝不让日伪军从清江、路西地区抽走一兵一卒’的口号。各中队长纷纷表示了决心。

章世康在王少雄调到第三中队去以后,被提升为第五中队副中队长。这次和严队长一起到前山村参加会议,顺便来看望住在这里的父母亲、王淑娟和任志祥。

章世康一来,就把前几天周志发送来的,任光禄被杀的消息,告诉父母亲、小王老师和表弟。大家听了都很感意外。章若梓分析说:“若论通敌,骆邦钦首先就有通敌的嫌疑。韦县长不追究骆邦钦,是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任光禄不过是个替罪羊罢了。”任志祥想到的,却是他生命安全的主要威胁已经去掉了。他要回家去见他日夜思念的妈妈和奶奶。

章若梓和黄秀才一起列席了第八大队的中队长会议。回校后决定在放农忙假期间,组织五、六年级的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到游击区开展宣传活动。协助部队造声势。章若梓和小王老师带领任志祥等六名学生,和严队长、章世康一起到章宅、任周宅一带开展宣传活动。

当任志祥得知舅父要带他回家乡去时,高兴得跳了起来。不停地跑进跑出,一下子去和同学告别,一下子去向邻居老奶奶问好。王淑娟得知能和章世康一起出山活动,高兴得一夜没有睡好。

次日早晨,他们师生一行八人,带了路上吃的干粮。跟着严明生、章世康出发了。当天中午,到了严小坞,严明生叫章世康带着他们,在过去周志发母子住过的茅棚里暂住,他自已出去找队伍安排攻击日伪军据点。

章世康带领大家在茅棚里分头休息。章若梓和王淑娟去研究写宣传标语的底稿和活报剧的剧本。任志祥缠着表哥要学打枪。章世康被缠不过,只好拿出驳壳枪,退出子弹,教任志祥怎么打开保险,怎么‘三点一线’瞄准目标,怎么扣枪机击发……

半天下来,倒也学得差不多了。章世康再三交待:如果枪里有子弹,一定要关上保险,才能带在身上,防止走火伤人。要打敌人时,一定要打开保险,才能击发。否则子弹打不出去,要误大事。说罢,要任志祥反复练习取枪、打开保险、击发、关上保险等动作。

王淑娟虽然没有时间和章世康单独相处,但能经常看到他的身影,心里甜丝丝的,感到非常满足。

第二天,严队长派人送来通知,说是最近几天,附近据点里的敌人都龟缩在炮楼里,只叫各村的伪保长轮流向炮楼里送粮、送菜,很少出来搔扰百姓。叫宣传队可以先到章宅村住下来。

当天上午,他们就从严小坞出来,渡过清水江,下午三点多钟时到了章宅。估计合济桥据点里的敌人不会出来了,他们就在章宅的章氏宗祠住了下来。

王淑娟要章世康带她到他家的书房去找些书看看。二人沿着山边小路从村北绕到章世康家的宅院前,只见大门已经被打坏了,歪在一边。前院天井里的金鱼缸成了一些碎片。房子的门窗不是没有了、就是被打破了。上楼到了书房,还好,书架和书籍虽然被毁坏了一些,但是还有不少书籍散落在楼板上。二人仔细寻找,竟找到了《说岳全传》、《水浒传》、《三国演义》、《镜花缘》等四部小说和一部《康熙字典》。二人如获至宝,用一根绳子捆了,由章世康拎着,高高兴兴地回住处去了。王淑娟感到很满足。

 

自从任光禄死后,沈白露失去了依仗。虽然仍然以家里的女主人自居,但是言行方面要谨慎多了。与任光辉的暧昧关系,也只是在夜里暗中进行。所以,任王氏和章映雪的生活比往日要安静多了。一天上午,任王氏和章映雪坐在梅树园里的大梅树下谈天。任王氏逗着一只小猫,章映雪手里正为任王氏打一件毛背心。任王氏说着说着,想起了任光祖和任志祥兄弟,心里不免难过。正垂泪间,忽见周志发跑了进来,叫道:“老太太、少奶奶,快到晒场里去看戏呀!八大队领着抗日小学的学生在晒场上演戏,快去看吧!”章映雪想:这样可以调节一下任王氏的心情,就答应道:“好呀!”回头对任王氏道:“妈妈,好几年没有看戏了,我们去看看吧!”任王氏心情仍旧沉浸在悲痛之中,木然地点了点头。

周志发见她们俩站起身来,就把她们的两张小竹椅提起,回头就跑,边跑边说:“你们快来,我替你们抢位置去。”

当任王氏和章映雪来到村前的大晒场时,戏已经开演了。戏的第一场<放下你的鞭子>已近尾声。接下来是表演唱<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六个学生,四个穿灰军装,分别戴着‘八路军’、‘新四军’、‘二十九路军’、‘十九路军’的臂章,两名女学生穿便衣,戴着‘抗日义勇军’的红袖章,都挥舞着木制的大刀,边舞边唱:“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全国爱国的同胞们!………”正在这时,周志发附在任王氏耳边,轻轻地说:“老太太,您看那个新四军是谁呀?”任王氏不识字,不知道那个是新四军,就问了一句:“哪一个?”周志发道:“后排中间那个。”任王氏仔细一看,越看越像是自已的孙子任志祥,便说:“这个人很像志祥。”说着便哭道:“我们的志祥活着的话,也有这么大了。……”周志发连忙劝说道:“老太太,别哭,别哭。那人就是我们的志祥。”正说话间,章若梓走了过来,问亲家奶奶好!便证实道:“是志祥,他跟我们一起来宣传,还有一个节目,演完了就回家来看您。”这时,最后一个节目,活报剧<鬼子的末日到了>开始了。任志祥穿上黄军装,戴了船形帽,套了一个纸做的大鼻子,扮演美国飞行员,手中挥舞着一个大炸弹,与化装成八路军、新四军、国军、抗日义勇军的同学,把一个化妆成日军和一个化妆成伪军的同学团团围住,最后迫使鬼子和伪军跪地投降。

戏演完了,任志祥一把拉掉纸鼻子,脱下帽子,飞快地跑向任王氏,大声叫道:“奶奶,奶奶,我回来了!”任王氏站了起来,一把拉住已经长得和自已差不多高的孙子,边流泪边笑。摸摸任志祥的头,拍拍任志祥的肩,回头问章映雪:“这真是我们的志祥回来了吗?我不是在做梦吧?”章映雪虽然早已知道任志祥未死,但一见到活蹦乱跳的儿子时,也高兴得流出了眼泪,回答道:“妈妈,是我们的志祥回来了!”

“志祥没有死!”“志祥回来了。”“扮美国大鼻子兵的是志祥。”………消息在村里像风一样快地传开了。

任志祥死而复活,在任周宅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所有族长、长辈、远亲、近邻,都到任志祥家来看个究竟。任志祥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把他被绑架、被救、送衣服给难童等过程择要讲给大家听。这中间,当然略去了任光禄谋财的阴谋和章紫京识破阴谋,让他在外地避祸等‘不能与外人道’的内容。不过,仅仅‘死而复活’这件事本身,就已经使人啧啧称奇了。

章若梓到梅树园,单独与章映雪商量了一番,又把任志祥叫进去嘱咐了一通。任志祥听懂了舅父的意思,到正房内室找到任王氏,又叫周志发把任志忠找了来,然后开言道:“志忠已经过继给奶奶当孙子,就是我的兄弟了。自从志瑞被鬼子飞机炸死,我失去了弟弟,我很悲痛。现在我又有了一个弟弟,我很高兴。我这个人好动,喜欢在外面跑。管家和照顾奶奶这些事,今后就要志忠你多辛苦一些了。明天我就要跟着舅舅回南山里去读书,家里的事就要志忠和奶奶操心了。”

任王氏自从见到任志祥生还,真像捡到了一个金元宝,高兴得合不拢嘴。马上托人去给小舅公送信,叫他马上来见见小志祥。一起高兴、高兴。送信的人刚走,估计小舅公最快也要当天晚上才能赶到。现在听说任志祥在明天一早就要走,心里真是舍不得。就开口道:“志祥,你离家这么久了,今天刚回家怎么明天就要走?你去跟舅舅说说,在家多住几天。好吗?”任志祥笑着对奶奶说:“奶奶,我在外面也很想家,也很想在家里多住几天。但是我现在是抗日小学的学生,又演戏宣传抗日,日本鬼子是非常恨我们的。今天有八大队保护着我们,他们就是对我再恨,也对我没有办法。明天八大队撤回山里去了,我住在家里就不安全了。所以我必须跟着八大队的同志们回山里去。”任王氏见任志祥说得在理,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心里面总是老大的舍不得。眼睛一红,又掉下了眼泪。

心里最不平静的要算任志忠。当他知道任志祥未死,又已经回来与家人见面时,心里‘格登’打了一个冷战。暗想:真是老天不保佑,我这份家产算是玩儿完了。等着被任志祥扫地出门吧!当周志发来叫他‘到老太太那里去一趟’时,他脸色苍白,脚步迟缓地来到任王氏的房间里。想不到,任志祥对他竟是这样一个欢迎、友善的态度。他被感动得热泪盈眶。结巴了半天,挤出了一句:“志祥哥,你还是在家多住几天吧。现在日本鬼子跟和平军都很少出来,不会有什么事的。”任志祥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好兄弟,我知道你的心意。只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明天回学校是章校长的意思,我要服从领导呀!”说罢又拍拍他的肩膀:“好啦,别难过了,以后我会经常回来的。”

这时,周志发进来说:“又有一些村里人来看志祥。”任志祥遂告别了奶奶和任志忠,到外面与村民们周旋去了。

当天傍晚时分,小舅公兴冲冲地赶到了任志祥家。一见任志祥的面,就把任志祥一把揽在怀里,摸摸头、拍拍背,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一边擦泪,一边笑道:“我的小宝贝,你真的还活着!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任王氏一听到弟弟赶到了,马上迎了出来,把小舅公拉到自已的房间里去。见只有任志祥随侍在侧,没有旁人,就开口与小舅公商量,分任志忠一点财产,叫他滚蛋。任志祥听了,马上插话道:“奶奶,志忠人老实,留下他吧。”任王氏道:“志忠不走,沈白露那个滥货就要来。小舅公不是被他作威作福气走的吗?志忠不走,我们是过不了安生日子的。”任志祥道:“志忠是志忠,伯母是伯母,志忠过继给您当孙子,但伯母并未曾过继给您当儿媳妇。让她来玩是您客气,您不想让她过来,就叫人传话给她,她总不能厚着脸皮,老是过来吧!”任王氏道:“怎能不让她来?粮仓、钱柜的钥匙,还在她手里呢!”任志祥道:“钥匙不是一直由小舅公管的吗?为什么交给她了呢?”小舅公道:“这还是任光禄的意思呢!大概是志忠过继过来一个月左右吧,任光禄就传话过来说:户主是志忠,户主的妈妈就是女主人,这个家就得由她来管。”

任志祥‘人小鬼大’,听了小舅公的话以后,装着歪头思考的样子,嘴里“这个、这个……”地沉吟了一会儿,便抬头对任王氏道:“奶奶,这个事情由我来出面,请茂全公来,同时请舅舅、小舅公都来,今晚在家里吃顿团圆饭。就在吃饭时,大家商量一下,确定志忠仍然是我家‘二少爷’。户主嘛,应该是我吧!”回头对小舅公笑笑,说:“伯母已经不是户主的母亲,粮仓和钱柜的钥匙,就请她在今晚交出来,还给您小舅公来掌管。怎么样?您老就请回来住吧!好吗?”任志祥的一席话,把任王氏和小舅公都逗笑了。任王氏说:“你是户主,我们当然都听你的。”说罢就叫周志发传话给周婶,准备晚上的团圆饭。同时派人去请任茂全晚上一起来吃顿团圆饭。

晚饭时,沈白露仍然以女主人的身份张罗着,使出了她当交际花的混身解数,周旋在众人之间。希望用她的热情混过这一关,保留她女主人的地位。

酒过数巡,任王氏开言道:“今天志祥平安归来,是我家天大的喜事。按照志祥的意思,要志忠继续留在我家与他做伴。我的意思是,志忠可以留下来,但户主应该是志祥。茂全公,您看怎么样?”茂全公坐在首席,边听边点头。等到任王氏问他时,他笑着答道:“上次我们都以为志祥不在了,才把志忠过继过来。现在志祥回来了,按理志忠应该回去。不过,现在志礼他们兄弟几个生活都很困难,如果志忠回去,生活就更困难了。难得志祥同意志忠留下来,当然最好了。户主嘛,当然应该是志祥。今后就叫志祥大少爷、志忠二少爷。大家认为怎样?”小舅公和章若梓事先就已经知道这件事,当然没有意见,都笑着附和:“当然,当然。”任志祥看看时机已经到了,便站起来,捧了一杯掺了糖水的米酒,走到小舅公跟前,恭恭敬敬地对小舅公道:“小舅公,我现在还在读书,这个家,还是请您老人家继续给我管,好吗?”小舅公笑着点点头。任志祥笑着举起酒杯:“谢谢小舅公!”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沈白露的脸一下子气得雪白,但又不好发作,呆呆地发愣。她知道,她与任光禄进行了数年之久的、害命谋财的阴谋,至此已经彻底失败。任志忠由于在下午已经吃了定心丸,他‘二少爷’的地位已经得到确认,所以陪着众人,有说有笑。

当晚,在任志祥和茂全公的督促下,沈白露不得不交出了粮仓和钱柜的钥匙。虽然钱和粮都不明不白地少了许多,在章若梓的授意下,任志祥只说了句:“怎么只有这么一些了呀?”也不再深究了。

 

那天,章世康带了长枪小队的一个班保护抗日小学的宣传队。一到任周宅,就和村里的游击小组一起在村庄四周布置了明哨、暗哨和游动哨。由于责任重大,他没有和父亲一起去看望姑妈和亲家奶奶。也没有参加任志祥家的团圆宴。而是和长枪队的战士们一起在任氏宗祠里吃了晚饭。饭后,他又在村庄四周重新布置了暗哨和游动哨。当他安排好了这些,天色已经黑下来了。他正打着手电往回走,在任氏宗祠门口,碰到正在那里散步的王淑娟。

王淑娟一见章世康就说:“你这个大忙人,半天也不见个人影!”章世康问:“你在等我?”王淑娟说:“不等你,我等谁?”章世康问:“同学们的住宿都安排好了吗?”王淑娟说:“都安排好了。就在长枪队隔壁的房间里。三个男的睡外间、我和二个女的睡里间。周志发正陪着他们谈天、下棋呢!”

章世康见四周无人,就上前挽起她的手问:“我们到哪里走走?”王淑娟说:“我想参观、参观你姑姑家。”章世康说:“她们家正在设宴庆祝我表弟活着回家,人多,我不想去。”顿了一会儿,看着王淑娟失望的样子,心中一动,说:“我有姑姑家梅树园后门的钥匙,我带你到姑姑的书房里去参观、参观。”王淑娟一听,高兴地说:“我最喜欢参观书房了。快去、快去!”

章世康领着王淑娟从后门进了梅树园,可以听到前面酒宴的喧闹声。他们打着手电上了楼,进了章映雪的书房。点上煤油灯。只见书房的一面墙壁被四个书架占了,上面摆满了书:有线装的四书、五经、二十四史、康熙字典,有精装的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老残游记、爱的教育、石头记、……。使王淑娟目不暇接。她东看看、西看看,还让她找到了一本算命术和一本魔术秘诀。章世康坐在靠桌的躺柜上,一直笑嘻嘻地看着她。她拿起魔术秘诀向章世康扬了扬说:“世康,你姑姑家的奇书真多,你看,还有魔术秘诀呢!”章世康说:“是吗?拿来我看看。”

王淑娟拿起书坐到章世康的身边,把书递给章世康说:“你看,这书能教你变魔术呢!”章世康从来没有和王淑娟在夜深人静时单独相处过。这时,王淑娟的体温和吹气如兰的呼吸,使得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他转身抱住了王淑娟,两张嘴亲到了一起。接着,章世康吹熄了灯,两个人情不自禁地偷食了禁果。

当他们偷偷地摸下楼梯时,前面的酒宴还没有结束,传来阵阵的喧闹声。出了园门,章世康向王淑娟说:“我今天犯错误了。我们的严队长不允许我们谈恋爱,更不允许结婚。可是我……”王淑娟不等章世康说完,就说:“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喜欢的。严明生为什么不准你们谈恋爱?”章世康说:“是因为我们是提着脑袋抗日。结婚了,可能要害得女的做寡妇。”王淑娟连忙一边用手掩住章世康的嘴,一边“呸、呸、呸”地吐口水说:“不准你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不也是提着脑袋抗日吗?我回去就向组织上打报告,要求和你结婚。”章世康激动地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许久才把她放开。把她送到金氏宗祠门口,看着她进了大门,他返身查哨去了。

 

次日,宣传队完成了宣传任务,要回学校了。任志祥告别了家里的众人,跟大家一起回到南山里读书去了。

任志祥在前山村抗日小学的学习生活是清苦的,但又是丰富多彩的。他们除了学习一般小学的课程外,还请第八大队的同志来教各种枪枝的识别、装弹、瞄准、击发;学习爬电线杆并在上面盘腿坐了,用双手剪电线;……..。章世康经常路过山前村,不定期地回家看望他们。任志祥很羡慕表哥能在山外与小鬼子打仗,几次要求跟去打仗,都被章世康劝止了。自从回了一趟家以后,想出山去打鬼子的欲望更强烈了。

在五月的一天傍晚,章世康又路过前山村。章妈妈把王淑娟请了来,全家在一起吃了晚饭。任志祥说了声:“我到同学家里去玩耍了。”就离开了家,绕道到离村二里多路的山口躲藏在灌木丛后面。

十多分钟以后,他听见有人走路的、轻快的沙沙声。从灌木丛的空隙中望出去,只见章世康正和小王老师一起从村子里走出来。二人在一颗大樟树下吻别。任志祥忍住笑,等章世康走过身边十余步后,在后面偷偷地跟着。大概跟着走了五、六里路时,章世康站了下来,对后面叫道:“志祥,别偷偷摸摸地跟随我了。”任志祥心里一慌,暗暗叫苦:“这下完了,又出去不成了。”章世康听听后面没有动静,就叫道:“志祥,赶快上来,我们一起做伴走。”任志祥听到叫他上去一起走时,高兴地跑步赶了上去。章世康一把拉住他的手道:“你几次要求我带你去打鬼子,我都向严队长汇报了。今晚是去向合济桥据点的和平军喊话,严队长同意带你一起去。让你去过过瘾。”任志祥一听,高兴得不得了,一蹦一跳地走得更快了。

 

严队长带着十多名队员,在严小坞等章世康。见章世康带了任志祥一起来,上去拍拍任志祥的肩膀,笑着问道:“今天带你去向和平军喊话,你怕不怕?”任志祥把胸部一挺,响亮地回答:“报告队长,我不怕。”他的正经样子,把在场的人都逗笑了。

天刚刚黑下来,他们就从严小坞出发。出了山沟,沿江堤走了十来里路,来到合济桥伪军碉堡的壕沟边。各人找好地形,隐蔽起来。任志祥卧在严队长与章世康中间,往碉堡方向张望:只见从碉堡的枪眼里透出了灯光,隐隐听见里面的伪军在推牌九、哼小调的声音。严队长与章世康对视了一下,说:“开始吧?”章世康点点头。严队长就拔出驳壳枪,装上子弹,递交到任志祥手里,说:“今天这一枪由你来打吧!”同时又提醒了一遍‘三点成一线’瞄准的要领。任志祥把枪架在一块大石头上,双手握枪,瞄准碉堡里的灯光,一扣枪机,‘当……’地一声响,枪管向上跳了一下。碉堡里的灯光一下子全黑了。江对面日军碉堡里面的灯光也黑了。

严队长把用硬纸板做的喇叭筒放在嘴前,向碉堡喊道:“碉堡里的和平军弟兄们!我们是八大队。八大队是抗日的队伍。我们主张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你们当中很多人是被鬼子抓去强迫当了和平军的。你们当中多数人是‘身在曹菅心在汉’。现在苏联红军和英美联军已经打到德国鬼子的老巢柏林城下。德、日、意法西斯的末日已经到了。希望你们好好想一想自已的未来。我们希望你们能反正来归。参加抗日队伍,掉转枪口打小日本。现在,由抗日小学的同学为你们唱歌。”

严队长把喇叭递给了任志祥,说:“给他们唱‘枪口对外’。”任志祥接过喇叭,清了清喉咙,就唱开了:“枪口对外,瞄准敌人。不打老百姓,不打自已人。我们是铁的队伍,我们是铁的兵……永做自由人!”唱完歌,严队长又把喇叭接了过去,喊道:“今天就给你们讲这一些,我们要走了。为了在鬼子面前好有个交代,你们就打几枪吧!”

碉堡里的伪军还真听话,机枪、步枪一齐响开了。严队长附着任志祥的耳朵说:“别怕,枪都是往天上打的,伤不着我们。”当晚,他们撤回到严小坞。

第二天,章世康把任志祥送回前山村继续读书。

 

 

 

 

 

 

 

 

 

 

 

 

 

 

 

 

第九章   跨越国界的战斗友谊

 

五中队在合济桥日伪军据点周围----章宅、何宅、严家、任周宅一带活动,数次割断日伪军的电话线,经常使合济桥据点与县城日军失去联系。五中队还放出‘八大队要集中兵力打合济桥’的风声,使合济桥据点内的敌人一日数惊,惶惶不可终日。

一天上午,严队长和章世康正在严小坞茅棚内,研究下一步行动方案,见吕兆宽和大队修械所的一位同志一起撞了进来,送来了一担地雷。

前一阶段,修械所制造的地雷多是‘踏雷’,是由人或车辆的重量压力起爆的。为了对付这种地雷,鬼子出来时,往往叫伪军走在前面,所以炸死、炸伤的多数是伪军。为了少炸伪军,专炸鬼子,最近修械所制造了一种‘拉雷’,即埋上地雷后,拉上绳子,由埋伏在附近的人拉动绳子引爆地雷。这天,吕兆宽他们就是挑了一担拉雷,送到五中队来了。

吕兆宽在把拉雷交给严队长的同时,递上一张修械所领导给五中队的便条,上面写道:

“五哥:

今由兆宽等二人送上西瓜一担,不知西瓜甜不甜?为了今后改良品种,兆宽可留下一起品尝。

秀渫

    即日

严队长看了,连声说:“欢迎,欢迎。”当时写了一张便条:

“秀渫:

西瓜已经收到。兆宽要留在我家一起吃瓜。品尝后会将改良品种的意见送上。

老五                                                                                                                                             即日

写好后默念一遍,见没有什么疏漏,就叫那位一起来的同志带回修械所去了。

修械所的同志刚走,周志发领了一个小个子的年轻人,匆匆进了茅棚。严章俩正要发问时,那个小个子年轻人向他们一个立正,行了一个90度的鞠躬礼,用生硬的中国话说道:“同志们好!”周志发补充道:“他是日本人,昨晚从合济桥碉堡里逃出来,说是要见这里的共产党领导人,同志们就叫我陪他来了。”

茅棚里没有人会说日语。小个子日本人虽然懂一点中文,但是也懂得不多。只好用简单的词汇加上手势比划来交谈。经过近一个小时的交流,初步弄清了:小个子日本人名叫坂本寅吉,只有十八岁。在日本国内时,是个炼钢工人。家里有父母和一个哥哥。哥哥是日本共产党党员。他也秘密参加了日本共产党的外围组织‘日本人民反战同盟’。被强征入伍后,他密切注意日本士兵的思想动态。去年,多数日军战士受武士道精神所迷惑,热衷于‘圣战’。但是随着时局的变化,厌战情绪已经开始在日军战士中蔓延。他与同队好友中村商量好了:要投奔在中国的‘日本人民反战同盟’,与中国人民并肩战斗。今天他先出来,如果见到了共产党领导者,就在今天围困碉堡时,打‘啪、啪啪’三枪告诉他。并可以用如此、如此……的联系方法,与中村联系………。

严队长和章世康鼓励了坂本寅吉一番,就叫他暂时留在茅棚里休息。

几天后,周志发跟着任周宅的伪保长,给鬼子碉堡里送吃的。看见一个高个子日本兵,浓眉大眼。志发心中想:这人与坂本寅吉所形容的,中村的形象差不多。就用右手在菜篮边上,好像无意似的‘啪、啪啪’拍了几下。那个日本兵用右手在他头上摸了摸,问道:“小孩子,你的送什么来了?”周志发装得十分恭敬地答道:“给皇军送菜来了!”说罢用手摸了三下头。那个日本兵说:“你的大大的好!”摸周志发头的手将一样东西塞到志发手中。同时弯下腰,从志发的篮中拿了一根黄瓜,用手帕擦了擦,就送到嘴里吃了起来。边吃边称赞:“大大的好!”

周志发一捏,是个小纸卷,装作抓痒,把它藏到裤腰里。紧了紧腰带,跟着伪保长把菜送到伙房里去了。

周志发从碉堡出来,和伪保长分手后,直奔严小坞茅棚,把纸条交给严队长。纸条是用日文写的。严队长叫来了坂本寅吉。坂本寅吉看了以后,告诉严队长:“日军为了抽调兵力,支援攻打重庆,决定放弃部份据点。合济桥据点也在撤销之列。明晚将有三辆军车来接他们走。”严队长吩咐周志发和坂本寅吉,要对这个情报严格保密,同时召集了章世康等小队长以上干部开会,研究对策。

次日傍晚,太阳渐渐落下山去,初夏的暑热也渐渐褪去。晚风吹过田垄,低低的秧苗和高高的田塍豆丛都发出悦耳的沙沙声。从清江县城向合济桥开来了四辆卡车。车一到合济桥日军据点前,日军小队长马上向对岸伪军发出集合的信号。其中三辆车停在据点外公路上,另一辆车马上调头往回开。在合济桥与任周宅之间(五中队的游击区)来回巡逻。在确信没有危险后,就领了乘满伪军和日军的三辆车,向县城方向急速开去。照例,第一辆是空车,第二、第三辆乘伪军,最后一辆乘日军。

车队开出约二公里,在一个小山坡旁,突然在第四辆车下,发生了猛烈的爆炸。炸毁了车轮,车子失去控制,一下子冲下了公路,翻倒在水田里。就在附近的田塍豆丛里,飞出了许多手榴弹,把汽车附近炸成一片火海。等到日军清醒过来打算组织抵抗时,五中队的战士已经冲到他们跟前,挥舞着大刀向他们砍了过去。

吕兆宽拉响地雷后,同战友们一起拔出大刀,冲向汽车。只见从汽车的驾驶室里,窜出一个头戴礼帽的黑影,向山坡上田塍豆丛中逃去。吕兆宽紧紧跟踪追去,边追边喊:“我们优待俘虏,缴枪不杀!”那黑影见有人追赶,回头打了一枪。吕兆宽见对方顽抗,把大刀当飞标使,甩了过去。只听见‘噗’地一声,那人应声倒地。吕兆宽赶上,踩住了那人。仔细看时,大刀已经穿胸而过,人已经死了。吕兆宽感觉到左耳朵热辣辣地痛,用手一摸,耳轮破了,有血,是被那人打伤了。他气愤地拔出大刀,把那人翻过来一看,是合济桥镇的维持会长傅善藩。

他认识这个傅善藩:原是该镇清红帮的龙头大爷。傅善藩一直在镇上横行霸道、强买强卖、逼良为娼、收‘保护费’。当年吕兆宽的父亲老铁匠,曾经因为交不出二个银毫子的‘保护费’,而被傅善藩一伙打伤,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

日本人来了以后,傅善藩带领他手下的一帮地痞流氓,投靠日军,当上了维持会长。更是狗仗人势,对群众进行敲诈勒索。被他打死、打伤的有数十人。五中队曾经多次投书,对他进行警告,他都置之不理。可能是他自已认为作恶太多,罪大恶极,五中队一开始包围日军据点,他就逃入据点不敢露面。这天他想跟着日军逃到县城去,不料死在吕兆宽的刀下。这是吕兆宽生平第一次杀人。吕兆宽原来是要来杀鬼子,为自已死去的亲人报仇的,不料杀了这个癞皮狗。吕兆宽在傅善藩的喉咙口再补了一刀,确认已经死亡,就返回汽车旁边。等吕兆宽回到汽车边时,战斗已经结束。十二个日军士兵,被砍死八人,俘虏四人,没有一个漏网。

在第四辆车翻下水田的同时,在第三辆车的后边也发生了爆炸,使它无法往回开。押车的日本兵示意伪军小队长,下车步行回头去支援第四辆车。在他们下车时,第五中队对他们进行喊话:“和平军的弟兄们!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你们走吧!”小队长再找押车日本兵时,那个日本兵已经不见了踪影----原来,这人就是中村,他已经按照事先的约定,在左臂缠了白毛巾,跑到第五中队这边来了。伪军士兵也跑散了几个。伪军小队长只好收集残余人员,上车逃走。

原来,五中队早在第一天晚上,就埋好了‘拉雷’,并派员埋伏在附近看守。日军虽然多次开车经过,由于没有拉动,地雷并未爆炸。等这天天黑以后,第五中队集中全部兵力,并动员了附近几个村子的民兵游击小组一起参战。这一仗,日军失去一个据点和一个小队,却没有能够撤出一兵一卒。等王宅据点的日军开车来支援时,第五中队已经打扫完战场,走得无影无踪了。日军看到的只是几具尸体和一辆汽车的残骸。

严队长当晚就派章世康等三人,送坂本寅吉、中村等两名起义日军和四名战俘到第八大队的大队部去。

这件事情传到群众的耳朵里,大大改变了大家对日本人的看法:过去认为日本人都是战争狂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现在看起来,日本人里面也有好人,也有主持正义、反对战争的人。

次日上午,章世康等三人从大队部回来,经过一个山坡时,碰到章宅一位老农民,慌慌张张地从山顶上下来。一见章世康就大声喊道:“世康!我今天看到一个红头发、绿眼睛的妖怪。”章世康笑笑说:“不可能吧?”老农民见章世康不信,急了。说:“千真万确,我看见一个红头发、绿眼睛的妖人,穿着黄衣服,见了我就躲到密林里去了。”章世康看他不像说谎,就问:“您听到他说话了吗?”老农答:“没有。”章世康就叫他带他们一起去看看。

老农带了他们三人爬到山顶看见‘妖人’的地方,经过搜寻,发现有一块地面有新土。章世康接过老农的锄头一挖,看见下面有乳白色的绸子露了出来。章世康恍然大悟:“是降落伞!”老农所说的‘妖怪’,其实是一位白种人飞行员。很可能是一位美军飞行员。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同行的同志们,大家都认为很有这个可能。如果是美军飞行员,必须马上进行救援。因为上级多次传达过:曾经发生过美军军用飞机降落在日军占领的机场,或飞行员跳伞降落在日军控制区,被日军枪毙的事情。章世康对同志们说:“美军飞行员远涉重洋,和我们一起打击日本法西斯强盗。美国空军是反法西斯战场上主力中的主力。我们必须找到他,送他归队。”

章世康决定自已和一名同志留下来寻找,叫另一名同志和老农赶快回去向领导汇报,组织人员一起进行援救。等老农他们二人走后,章世康就扯开喉咙大声叫喊:“Friend America ,we are China’s army! (美国朋友,我们是中国军队) We are save your! (我们是来救你的)Call out come on!(请出来吧)!

反复叫了几遍,不见动静。等到下午,严队长带了十多人赶来了。严队长听了章世康的汇报,认为可能是我们英语发音不准确,飞行员听不懂。就把降落伞剪成长条,做成横幅,用墨水在上面写上:“ Friend America! We are China’s army. We are save your! Call out come on! ”。分路举了横幅,高喊:“Friend America! Call out come on! ”

叫了有两个多小时,只见在一丛灌木后面,站起了一个白种人:黄头发、蓝眼睛,身穿黄色卡其布夹克衫,正是大家要找的美军飞行员。严队长稳住大家,和章世康二人走了过去。章世康用手势和不很准确的英语,跟那位飞行员交谈。当双方证实确实是盟友时,就情不自禁地拥抱了起来。

大家簇拥着美国飞行员回到章宅。这段时间,章世康的妈妈已经回家住在章宅,他们家的住宿条件比别家要好一些,就安排飞行员住在章世康的家里。在回来的路上和吃饭的过程中,飞行员用手势和英语单词,向章世康和游击队员们介绍了他们轰炸日本本土的情景。他说:“我们恨透了发动太平洋战争的日本天皇和军阀们,上级不知道为什么不要我们去轰炸东京,我们就装作飞迷路了,飞到东京去,把炸弹往皇宫里丢。可惜,没有能够把天皇炸死。”虽然多数人听不懂英语,但是在章世康断断续续的翻译和飞行员手势的帮助下,游击队员们还是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竖起大拇指,称赞飞行员是‘英雄’。

为了保证飞行员的安全,严明生要求大家要保密,消息不得外传。次日一早,就由章世康带领一个班,护送美国飞行员到第八大队大队部去。然后再由第八大队部派人护送到省政府去。

章世康他们走了大约一个小时以后,章世康家来了老老少少许多农民,有的还带来了鸡蛋、红枣等食品。他们是听了那位老农的话,要来看看这位‘红头发、绿眼睛、高个子的美国英雄’的。章世康的妈妈告诉大家,这位英雄已经在早上走了。大家都感到非常遗憾。

 

 

 

 

 

 

 

 

 

 

 

 

 

 

 

 

 

 

 

 

 

 

 

 

 

 

 

 

 

 

 

 

 

 

 

 

 

第十章   迫不得已‘羊’杀‘狼’

 

抗日小学放暑假了,合济桥据点被拔除的消息也传到了前山村。章若梓坐不住了。他去找清南路西抗日自卫委员会分管教育的王副主任,要求回到章宅去办抗日小学。王副主任笑着对他说:“若梓兄,您来得正巧。我正要去找您呢!”说着请他坐下,给他泡了一杯茶,和他进行了长谈。长话短说,谈话的主要内容是:合济桥日军据点被拔除后,清江盆地东部章宅、何宅、严家、合济桥直到任周宅一带,已经是第八大队的游击根据地。为了巩固游击根据地,决定成立抗日政府清东区区署。拟委任五中队队长严明生兼任区长,同时委任章若梓、章小驹等二人为副区长,协助严明生工作。办抗日小学也是他们的工作任务之一。抗日区署没有固定办公地点。具体的由他们三人商量着办。问他有什么意见?

正谈话时,严明生、章小驹等二人也到了。谈起到章宅一带去建立清东抗日区署,巩固根据地,大家都很兴奋,充满信心。当时作了分工:章若梓负责宣传、办抗日小学;章小驹负责组织各村的游击小组、建设抗日的村政权;严明生负责全面协调。说干就干,当天做了一些必要的准备,第二天就出发了。

章宅抗日小学,是在原章宅小学的基础上筹办的。由于基础较好,不到十天,一切就绪,开始招生。

任志祥跟着舅父和外婆一起回到章宅。第一个到学校报了名。距离开学还有半个多月,闲着无事,就要求回任周宅家里去玩几天。那天刚好章世康回家看望父母和奶奶,晚上要到任周宅、郑宅一带去执行任务。晚饭后,二人就一起前往任周宅。路上,章世康对任志祥说:“周志发已经是五中队的战士。由于他年轻,不引人注意,容易隐蔽,为人又机灵,主要做一些收集和传送情报的工作。你是抗日小学的学生、儿童团员也要为抗日做一些贡献。要协助志发工作。同时,要为志发保密……”任志祥问:“我能做些什么呢?”章世康笑笑:“这就难说了。任周宅处于根据地边缘,形势复杂,常常有日伪汉奸和国民党顽固派的人来活动。这些人,都是老奸巨猾的人精。可能打扮成各种职业的人,甚至和尚、道士,前来搞破坏。可能是杀人、放火,也可能是收集八大队的活动情报……”二人谈谈说说,已经到了任周宅。

在家门口,碰到了周志发。任志祥叫了声:“志发!”周志发也同时叫了声:“志祥!”两人就抱在了一起。章世康拍了拍任志祥的肩膀说:“我把你送到了家门口,我的任务完成了。”说罢转身要走。周志发反手一把抓住章世康的手:“章队长,到里面喝杯茶再走吧!”章世康说:“一进去,又要惊动亲家奶奶和姑姑她们。我今晚还有任务呢!就不去惊动她们了。”说罢转身隐入黑暗之中,走远了。

任志祥回到任周宅,可乐坏了周志发。二人要求一起住在梅树园的小楼里。任王氏就叫周婶在章映雪隔壁的房间里,铺了二张单人床,叫周志发不要跟周婶睡了,陪任志祥一人睡一张单人床。每天,二人一起出去放牛、割草。有空时,任志祥就教周志发识字、读书。有时和村子里面的小朋友一起玩耍,一起到清水江边放牛,到清水江里游泳。

有一天傍晚,二人放牛回来,天色尚早。任志祥就提出在梅树园里玩捉迷藏,叫周志发在园门口数数,数到二十,再进园抓他。周志发依言,数到二十,进园去找。可是找来找去,总是找不到。直到吃晚饭时还是没有找到。这时候,张映雪进园来叫他们吃饭,周志发就对映雪说:“少奶奶,我和志祥玩捉迷藏,他躲起来了,我没有找到他。”章映雪笑笑说:“可能在我的房间里,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周志发说:“您的房间可是锁着的呀!?”章映雪说:“去看看吧,看了你就知道了。”二人来到章映雪的房门口,章映雪拿出钥匙开门,进屋。只见任志祥在床上呼呼大睡呢!周志发跑上去,拉拉任志祥的耳朵大叫:“抓住了!你这个家伙,你怎么躲到你妈妈的床上来了呢?你是怎么进来的?”任志祥被拉醒了,眨巴眨巴眼睛,神秘地笑笑:“我向孙悟空学来了穿壁术,头往墙壁上一撞,就进来了!”周志发道:“骗人!你当面穿给我看看!”任志祥笑了笑,身子一蹲,就钻到床面前的方桌底下去了。周志发跟着蹲下,只见志祥已经挪开二块木壁板,开出一个高约二尺半、宽约二尺的口子,一下子钻到隔壁他们自己的房间里去了。志发也好奇地跟了过去。到了自己房间的方桌底下。二人相继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乐得哈哈大笑。

日子在欢乐中过去了五、六天。一天下午,二人在清水江边放牛,正想脱掉衣服下水去洗澡。只见任志从匆匆赶来,对周志发说:“志发,光辉那家伙回来了。你要赶快去告诉章队长他们。”

这里,又得回头补叙一下任志从的经历:自从他姐姐任竹芳被鬼子糟蹋死后,他和父亲任光申都非常悲痛。姐夫吕兆宽参加了第八大队抗日,他也想去。吕兆宽对他说:“爸爸年纪大了,你要在家照顾他。同时,村里也应该有一个铁匠。你就留在村里吧!”吕兆宽把铁匠工具都交给了他。他就在任周宅开铁匠铺,同时帮助周志发收集和传递情报。

那天,他正和父亲任光申在铁匠铺里打锄头,只见任光辉在任光海、任光湖等一帮人的簇拥下,嘻嘻哈哈地往任志祥家走去了。他想起周志发曾经对他说过,任光辉有好长时间不见踪影,如果见了,要马上向第五中队报告。他就叫父亲替他看铺子,自己匆匆赶到清水江边来找周志发,叫周志发把任光辉到任周宅的消息,赶快去报告第五中队。

周志发听到这个消息,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赶往章宅去找章世康。同时告诉任志祥,为了安全起见,先不要回家,就在清水江边看牛、等他。

再说任光辉执行骆邦钦交给的任务,到省城去拜见汉奸省长傅式说,一住就住了一个多月。这天完成任务回来,与任光海、任光湖三人打扮成跑买卖的小商人,由陈家火车站下了火车,徒步往任周宅赶。途中经过合济桥据点,不见了日军岗哨和太阳旗。只见有小孩拿着红缨枪在站岗。任光辉把礼帽压得低低的,任光海和任光湖也把草帽压得低低的,匆匆往任周宅走。

一到任周宅,照例往任王氏家去找沈白露。在门口,见周婶在扫地,就问道:“周婶,白露嫂在里面吗?”周婶直起腰,笑了笑:“是光辉叔叔来了!白露婶不住这里了。上个月其岩公过世了,她搬回去照顾志礼他们去了。”任光辉感到有些不对头,又说不清什么地方不对头。就对周婶说了声:“那么我到志礼他们那边找她去。”转身往任其岩家走去。

任光辉在任其岩家的老房子里找到了沈白露。只见她精神萎靡,满面倦容。两人走进内室,关上门,沈白露一把抱住任光辉,便呜呜地哭开了。任光辉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拍拍她的肩膀,说:“别哭了,讲一讲是怎么一回事吧!”沈白露就从任志祥回家、喝团圆酒讲起,把她所受的委曲,添油加醋地哭诉了一遍。说得任光辉火起,捋了捋袖子说:“我去把志祥这小子干掉算了。”沈白露连忙拉住他,说:“别乱来,现在志忠还有个‘二少爷’好当,你如果打死了志祥,光祖他妈肯定不会继续再要志忠,将会另外过继他人。再说,志祥这小子鬼着呢。你不一定能找到他。”

任光辉气呼呼地坐下,呆了一回儿说:“难道就这样罢了不成?”沈白露想了一会,幽幽地说:“办法倒有一个,只是便宜了你。今后你得意了,别忘记了我这个老姐姐就是了。”任光辉说:“你说说看,是个什么办法,怎么便宜了我?”沈白露红了一下脸,说:“你能把章映雪搞到手吗?”任光辉说:“这个书呆子,不解风情,天天板着个脸,我没兴趣。”沈白露说:“这个你就不懂了。她们知识分子,要么不理你,如果要你,会爱得你死去活来。如果你得了手,以后艳福不浅哩!”停了一下又说:“如果你做了志祥实际上的后爸,志祥一个小孩子,又懂得什么?那个家产,不就全归你支配了?”

任光辉想了想说:“这也是个办法。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说罢就上前抱住了沈白露。两人久别赛新婚,卿卿我我地着实兴奋了一回。云雨过后,沈白露说:“我教你的办法,要赶快进行。否则可能夜长梦多,生出别的变故来。”任光辉说:“我今晚就去。你可是不要吃醋啊!”沈白露说:“我吃什么醋啊?洪月花她们不都是我给你拉的吗?你这个没良心的,不要过河拆桥就是了。”

这天晚饭,沈白露炒了几个菜,为任光辉接风。叫任志礼去唤任光海、任光湖也一起来凑热闹。饭后,任光辉叫任光海、任光湖都去‘自由活动’。自己穿上了全套军装,背上驳壳枪,昂首阔步,前往任志祥家找章映雪去了。任光海、任光湖也都去找他们自己的相好鬼混去了。

任光辉走到任志祥家门口,只见大门虚掩着。任光辉推门进去,叫了一声:“志发,周婶,我来了!”只见周婶从厨房出来。一见任光辉就高声叫道:“啊哟!是光辉叔叔来了。是来找志忠去打牌吗?”任光辉说:“不!我是来向老太太请安的。”周婶说:“老太太在卧室里休息,我带您去吧!”说罢转身带任光辉转过游廊,往后进任王氏的卧室走去。

任王氏对任光辉一贯看不惯,从来都懒得见他。今天见他来了,懒洋洋地从床上坐起。不冷不热地说:“是光辉来了,你是大忙人,怎么有空来我们家走走?”任光辉搭讪着说:“我近来的确比较忙,受上峰差遣,在外面跑了一个多月,没有来看您老人家。您老人家近来身体好吗?”老人动了动身体说:“还好,但是总是在走下坡路,一天不如一天。”这时任志忠走了进来,一见任光辉,就问候:“光辉叔叔好!”任光辉答道:“志忠,几天不见,懂事多了。怎么不见志祥?”任志忠答道:“听志发说,志祥在大溪边放牛时,碰到几个要好的同学,到同学家去玩了,今天不一定回来。”任王氏说:“这个志祥,就是贪玩。”

任光辉一听到任志祥不在,心中暗喜----这正是把章映雪搞到手的好时机。于是就告辞了任王氏,转身往梅树园走去。进了园门,见楼上最南边一间的房间里有灯光。他听沈白露说过,那一间是章映雪的卧室。就径直上楼,到了门前,也不敲门,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章映雪坐在方桌前伏案看书。章映雪见有人进来,抬头一看,见是任光辉,吃了一惊。站起身来说:“是光辉叔叔!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任光辉说:“你住在梅树园的最南边,当然是北风!”章映雪没话找话:“到光禄嫂那边去玩过了么?”任光辉说:“去过了。我在那边吃的晚饭。”说罢走上前靠近方桌,伸手拿起章映雪看的书看了一看:“哟!映雪姐姐好兴致,在看唐诗呢!”章映雪道:“反正没有事情,消遣消遣罢了。”

任光辉见挑逗的机会来了,就接着说:“映雪姐姐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冷清吗?”章映雪道:“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这里倒还安静。”任光辉接着挑逗:“这里是很安静,我想忙里偷闲,经常来这里陪映雪姐姐聊聊天,解解闷,你可喜欢?”章映雪至此已经明白了任光辉的不良企图,便正色道:“古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我是个不祥之身。请你今后不要来这里。现在就请你走吧!”

任光辉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反手关上房门,顺手插上插销。把驳壳枪连套往桌子上一丢,就上前抱章映雪。章映雪左推右挡,一边往后退,一边说:“你不是已经有光禄嫂她们一大帮女人了吗?够你玩的了……”任光辉说:“她们要不就是青楼中人,要不就是土包子。那里及得上你这个女秀才呢?”章映雪退到窗口边说道:“你别再过来了,再过来我跳下去死给你看!”任光辉使出了缓兵之计,口中说:“好!好!我不过来!”突然一个猛虎扑羊,把章映雪抱了起来,一边往床上抱,一边说:“我今天就是要品尝品尝女秀才的美味!”章映雪脚踢、手抓,拼命挣扎。但终究力不从心,被按倒在床上。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只听见周志发在门口大声叫道:“少奶奶,少奶奶!老太太叫你马上过去,有要紧的事情商量。”任光辉先是呆了一呆,接着一想:小家伙来了也好,我在小家伙知道的情况下入了你,看你今后还敢不顺着我!于是加紧进攻。同时,嘴里高声说道:“志发,回去告诉老太太,我和少奶奶要在床上干点要紧的事情,半个时辰以后去见她。”

这时,章映雪的旗袍已经被撕破,内裤也将‘失守’。正危急时,突然‘当当当……’连声巨响,任光辉身子往后一仰,摔倒在地上,脑袋上的天灵盖没有了。章映雪也被震晕了过去。----任光辉被人用枪打死了!

打枪的人是谁呢?只见任志祥提着驳壳枪,从床头边站了起来。这孩子正手足无措时,从窗口传来章世康的声音:“志祥,别怕。先把枪的保险关上,防止再走火伤人。”同时,章世康从窗口钻了进来。先去开了房门,让周志发进来。接着和周志发二人一起脱下任光辉的军装,仔细搜寻起来。见军装里没有什么东西,就用军装把任光辉的头包了起来。再把军裤也脱下仔细搜寻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时任志祥已经脱下衬衣,把章映雪脸上的血污擦干净。章映雪也已经悠悠醒了过来,见任志祥在替她擦脸,便拉住任志祥的手,问道:“志祥,我不是在做梦吧?”任志祥回答道:“妈妈,不是做梦。光辉那个恶棍被我打死了。”说罢禁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章映雪被任志祥哭得一头雾水,问:“志祥,好孩子,你哭什么呀?”任志祥说:“我从来都听老师的话,不打人、不骂人,今天却杀人了。我好怕呀!”章世康一直在听他们的对话,听到这里,走过来摸摸任志祥的头,说:“志祥,今天我看到了一件奇事:一只羊杀死了一头恶狼。”接着又说:“恶狼是要吃人的,你不打死它,它就要吃掉你。日本鬼子就是闯入中国来的恶狼。我已经亲手打死了四、五个日本鬼子了,还不包括我们炸火车时跌进江里淹死的呢!我只感到自豪,有什么可怕的?”说着说着,话锋一转:“不过今晚的事,这个杀人的名义,还是由我来担当比较好。任光辉是汉奸无疑,八大队是专门杀日本鬼子和汉奸的。不过我们分析他应该带有汉奸头目给骆邦钦的信件,可是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不说这些了,先把死鬼拉出去再说。”说罢招呼周志发帮他一起把任光辉的尸体抬了出去。

章映雪等章世康和周志发出去后,找出干净的旗袍和内衣。叫任志祥转过身去,自已把所有衣服全部换了。拉住任志祥的手,一起在床沿坐下,问道:“志祥,今晚我想是要死定了。想不到你会进来把恶棍打死。你不是到同学家去了么?又是怎么来的呢?”任志祥说:“我没有到同学家去。为了逃避任光辉的追杀,我和志发故意向家里传了个假消息。我和周志发在江边放牛,志从来报信说任光辉回来了。志发马上去向五中队报告。我和志从在江边等到天黑,志发才回来。他告诉我们:五中队要来抓捕任光辉,截取骆邦钦投敌的证据。叫我不能露面。我们商量了以后,决定志发先牵牛回家,并告诉家里:‘志祥不回家了’,以麻痹任光辉。同时打开梅树园的角门。我和志从一起回来,从志发事先打开的角门进来,躲在周婶的房间里。”

章映雪又问:“后来呢?”任志祥答:“我在周婶的房间里吃了周婶送来的晚饭,正躺在床上休息,志发进来告诉我:‘任光辉到你妈妈的房间里去了。’我想,这家伙肯定不怀好意。于是和志发二人一起钻到隔壁方桌底下偷听。当听到他要动粗时,我叫志发到门外去叫门,以分散恶棍的注意力。我从桌子底下钻了进来,先把他的枪摸到手。一看,这驳壳枪就是我摆弄过的这种。我就打开保险、装上子弹。开头想从后面打他。一瞄准,您的头和他的头在一条直线上。于是偷偷转到床后,把枪架在床档上,咬咬牙,开了枪。我开枪后正不知所措,表哥就从窗口钻进来了。”

正说着话,章世康和周志发又匆匆走了进来。章世康说:“我们有确切情报,任光辉是带了汉奸省长傅式说给骆邦钦的信件回来的。但是至今没有找到。他会把信藏在什么地方呢?”任志祥说:“有的书上说,有人把信藏在自来水笔管里。他会不会呢?”周志发说:“他是一个粗人,从来不带自来水笔。”这时章世康把眼光转到被任志祥丢在地板上的枪套上,说:“别人的驳壳枪用木壳装,他用的是皮套。这里边有没有名堂?”说罢弯腰捡起皮套,仔细地观察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用剪刀小心地剪断缝线,只见在两层皮革的中间,夹着一样白白的东西。挑出来一看,是折叠着的一张薄纸。展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

“邦钦先生大鉴:

  来人已将情况告诉兄弟,兄弟直接向冈村宁次大将作了报告。大将同意您的意见,拟授予您三省反共联防司令之职,条件是先带过来二个大队的兵力;过来后二个月内,再招足四个大队的兵员。本省江东、清江、路西等县以西的地区,都由您驻防。您防区内的日军将全部撤离。望您能早日行动。           

                                            知名不具

章世康用手抖抖纸头说:“骆邦钦投敌的物证已经有了。现在最好能抓到一、二个人证。说罢带了志发匆匆走了。

章映雪不敢在死过人的房间里过夜,就在任志祥的陪同下,到周婶的房间里和周婶一起睡。

第二天一早,人们在晒谷场上,看到一具用草席筒起的尸体和第八大队关于汉奸任光辉拒捕被击毙的布告。任周宅的‘太上皇’,就这样在世界上消失了。

 

 

 

 

 

 

 

 

 

 

 

 

 

 

 

 

 

 

 

 

 

 

 

 

 

第十一章  长官通敌有理吗

 

世康领着周志发匆匆出了家门,到江边芦苇滩里和队里的同志们会合。这时,严明生也从章宅赶来了。大家听了章世康的汇报,都很兴奋。严队长考虑了一会儿说:“现在物证是有了,但是缺少人证。可惜任光辉被打死了。我们能不能抓住一、二个任光辉的随从作人证呢?”周志发插嘴说:“任光辉有二个随从,现在都可能在雅方村的姘头家里呢!”严队长说:“那我们就去把他们抓住。马上出发!”

芦苇滩距离雅方村只有五里多路,大家一阵小跑就到了。周志发知道任光海的姘妇家,严队长就叫他前去叫门。周志发上前狠狠拍门,边拍边叫:“光海叔,光海叔!光辉叔收到骆总队长的紧急通知,要你们马上到总队部去。光辉叔叫你马上回去!”只听见屋子里任光海不耐烦的嘟哝着:“什么吊紧急通知,连个安生觉都睡不成。”接着听到穿衣服和开门的声音。等到门一开,章世康带头,大家一拥而入,把任光海抓住了。

任光海为人还算老实,平时虽跟着任光辉耀武扬威,但是还没有干什么坏事。这次被抓住了,经一番开导,他就把跟随任光辉到省城去和汉奸省长傅式说联系的过程,全部交代了。并说这次任光湖也去了。严明生就叫他带路,到任光湖的姘头家门口,由周志发叫门,把任光湖也抓住了。

严队长把他们带到章宅章氏宗祠,分开关押,分头审讯。把他们的供词做成笔录,叫他们分别画押、盖上指印。并到合济桥镇上把照相馆老板请来,把傅式说的信件、任光海和任光湖被审讯的场面以及审讯笔录,都拍成照相,洗了五份。准备上报各有关部门。

严队长和章世康商量:“这五份资料,是骆邦钦通敌的铁证。我们必须派得力干部分头送到有关部门去。你看要送给哪些部门?派谁送呢?”章世康说:“我和志发化装成我的堂兄章世民和堂弟章世发,到清江县政府去一趟。把资料通过小爷爷章紫京交到韦县长的手中。你带几个帮手,把资料和任光海、任光湖俩一起送到大队部去。由大队部决定分送那些部门。你看好吗?”严明生考虑了一会说:“是这样比较妥当。不过你们俩是进虎穴办事,一定要小心!你们在经过任周宅时,把任光辉的尸体处理一下。贴上一张任光辉拒捕被击毙的布告。说罢大家就分头行动。不表。

章世康和章世民本来就很相像,只载了一付平光眼镜,换了一套学生装。周志发也换了一套学生装。二人就出发了。路过任周宅时,二人先把任光辉的尸体用席子筒了,抬到晒谷场上。再在旁边墙壁上贴了事先准备好的布告。就向北往青柴坞、三十六岗方向出发了。

二人爬过三十六岗顶峰,已经是中午时分,只见前面来了十几个当兵的,歪戴着帽子,胡乱抗着枪枝,晃悠悠地从山上下来。一见章世康他们俩,就神气地提起枪,一窝蜂似地把他们俩围了起来。为首的一个人手拿驳壳枪,用枪点了点章世康说:“你们是什么人?从那里来?到那里去?”章世康装作十分恐惧的样子说:“我们是县联中的学生,刚回家拿来一点学费,回学校去交费。”那为首的人说:“怎样证明你们不是汉奸?”章世康说:“章校长和学校里的老师、同学们都能证明我们是学生不是汉奸。”那为首的人说:“你们认识章校长,可能不是汉奸。不过现在是抗日战争的非常时期,要有力出力,有钱出钱。我们出力,请你们出一点钱。怎么样?”章世康说:“我们总共只向父母拿来五块大洋,给你们这么多弟兄,我们拿不出手。同时,我们给了你们钱,我们用什么去交学费呀?”那为首的人说:“五块钱我们也不嫌少。拿来吧!”周志发拉拉章世康的衣袖说:“哥哥,我们把钱给了他们,他们是肯放我们了。可是我们身上没了钱,以后路上再被另外的弟兄们拦住了,拿不出钱,把我们当汉奸,怎么办?”

章世康想了想说:“长官,这样好不好:你们现在有十二个人,我们答应给你们六块钱,现在给三块,另外三块请你们派人跟着我们到学校里,我们去向章校长借。因为章校长是我们的小爷爷——我们爷爷的亲弟弟,你们看怎么样?”那个为首的人说:“跟一趟只有三块钱,太少了!”两边讨价还价,最后讲定了:先给三元,到学校后再给四元。这伙人就派了二个人跟随章世康他们到学校去取钱。

在路上,章世康和跟来的二个人闲谈,知道他们是忠义救国军的人,而且其中一人有点像自己。就对他们说:“你们是忠义救国军的弟兄,好说话。我们学校旁边驻防的是县自卫大队的,他们很不讲理,动不动要打人、抓人。知道你们在我们这里拿到了钱,就要找你、我双方的毛病。”说着拍拍像自己的那人的肩膀:“你有点像我,就说你是我兄长,跟着我到学校里来玩的。至于钱,一定给你。”那人听了,点点头说:“也对。这年头到了别人的地头,就要受气。这样讲可以减少麻烦。”四个人谈谈说说,一路上虽然碰到几拨忠义救国军和县自卫队的巡逻队,由于有二名忠义救国军的人‘保驾’,倒也平安无事。傍晚时,到了县联合中学的驻地——大园村周氏宗祠。

在校长室,找到了章紫京。章世康叫了声:“小爷爷,路上忠义救国军要我们慰劳慰劳,我答应给他们钱,但上身上的钱不够,您如果有钱,就借四块大洋给我吧!”章紫京故意把脸一板,说:“我那里有那么多钱?也罢,你已经答应人家了,我去借借看吧!”说罢,到外面转了一圈,见没有什么外人,就回来掏出四块大洋,给了那二个忠义救国军的人。

等那二人走后,章紫京示意周志发到门外看着,就拉章世康在长凳上一起坐下,问道:“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让你冒险跑到这里来了?”章世康连忙从鞋垫的夹层里,拿出一叠照片,交给章紫京,说:“这是我们冒险打死了任光辉,从他的枪套里,拿到了傅式说给骆邦钦的信。任光辉的二个随从,也被我们抓住了。这些是物证、人证的照片。托您转交给韦县长。设法找机会惩办汉奸。”接着又说:“我和志发是冒名章世民和章世发来的。您叫我们世民和世发好了。”章紫京仔细地看了这些照片,说:“上次抓到张时鲁时,我们就怀疑骆邦钦是汉奸。只是他们势力太大,为了分化他们,就先拿任光禄开刀。现在有了骆邦钦通敌的证据,我们想法严惩他们。只是他们势力还是比较大,需要慎重对待。必要时,要去找正规军帮忙。”章世康说:“我们严队长已经带人将证据原件及证人,送到第八大队大队部去了。大队部和师管区只隔一条铁路。我想,胡大队长一定会将情况向师管区汇报。由师管区出面,骆邦钦的问题就好解决了。”章紫京道:“如果能够这样,就更好了。”

那时虽然是暑假期间,但多数老师和学生的家在沦陷区,都不愿回家。大家在学校里复习功课,并接受一些军事训练。常常有人到校长室来找章校长。为了替章世康他们保密,章校长就以‘侄孙章世发来联系入学’的借口,来回答同事们的询问。第二天,章世康和周志发就告别了章紫京,回到了章宅。

章紫京送走章世康他们以后,便以汇报工作为名,到平湖镇韦县长家,把所有资料和情况向韦县长作了汇报。韦县长平静地说:“这些都在我们的预料之中。您说八大队已经向师管区报告,师管区肯定会派员前来处理的。我们就静观待变吧!”然后二人又谈了一些闲话,不表。

再说严明生留下一套照相给章若梓,作为清东区署的留存资料。他自已带了吕兆宽等五名队员,押上任光海、任光湖,一行八人当天就赶到第八大队的大队部。刚好胡东明和陈时敏都在,严明生把发生的一切,简要地向二位领导作了汇报。胡东明和陈时敏都感到情况严重,必须马上分别向国民政府的师管区和新四军四明山游击司令部报告。立即决定由大队部派员向四明山游击司令部报告、由严明生带上二套资料去向师管区报告。

严明生不敢怠慢,当天就带了一名队员,向南出发。 当晚越过鬼子控制的铁路线,去向师管区报告。由于有沿线各地的抗日游击小组帮助,顺利地按计划在次日早上,到达师管区所在地佛堂镇。找到了师管区,是在一所财主的大宅院里办公。二人前去,向门口的岗哨说明身份。岗哨请他们进门房稍等,派人进去通报。

过了一会儿,里面出来一名挂中尉军衔的军官。自称是参谋,姓吴。他对严明生说:“我们长官到战区司令部去开会了。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对我说。”严明生说:“我们查明,清江县抗日自卫总队有人与汉奸省长傅式说有勾搭。他们派遣中尉副中队长任光辉,到省城与傅式说联系。在回来的路上,被我们包围了。他本人拒捕被我们击毙,二个随从被我们捕获。我们查获了傅式说给清江县抗日自卫总队总队长骆邦钦的信,二个随从对他们的通敌活动已经供认了。我们把这些都拍摄成照片,现在送来给师管区,请师管区处理。”吴参谋说:“这个,事关重大。我先收下你们的资料。要等长官回来再处理。你们先回去,有事我们再通知你们。好吗?”严明生把一套照片交给了吴参谋。吴参谋领他们到办公室坐下,泡茶、递烟,十分殷勤。给他们写了收条。又请他们吃了饭。严明生见长官不在,解决不了实际问题,饭后就告辞了,从原路回来。

一到第八大队的大队部,严明生就把在师管区碰到的情况,向胡东明和陈时敏作了详细汇报。认为师管区是官僚主义、无所作为,也就算了。

十来天以后,严明生和章世康正有事到大队部去,在大队部门口,碰到吴参谋正风尘仆仆地从山下爬上来。三人握手寒暄后,一同进内,由严明生带吴参谋去见大队长胡东明。

吴参谋向胡东明立正、敬礼以后,递上师管区给八大队的公函,说:“师管区长官回来了,看了上次送去的照片资料,认为事关重大,要求把信件原件和证人送去。长官将亲自进行审理。”胡东明说:“好!长官能亲自过问是最好的了。您先休息一下。我们今天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可以动身。”说罢叫人去为吴参谋安排食宿,自己和严明生、章世康到另一间房子里去谈清东区的工作。

胡东明和严明生他们刚开始交谈,就见通信员进来报告:“江东县坚勇大队有人来,说有重要情况要交流。”胡东明说了一声:“请!”同时对严明生、章世康二人说:“江东县与清东区毗邻,你们也留下听听吧!”

二人正说着话,坚勇大队的人就进来了。胡东明刚站起身,只见严明生、章世康已经和来人拥抱在一起。原来来人是朱家财,和严明生他们俩可以说是生死之交的老战友了。

朱家财和胡东明握手以后,也不再客套,马上转入正题:“胡大队长:我是跟踪一个神秘人物来的,一跟就跟到了你们这里——你们刚才接待的那位国军中尉,是从日本人那儿来的!我怕你们被他骗了,就进来和你们说一声。”严明生一怔,说:“他是来提骆邦钦通敌的证人和物证原件的。如果他也通敌,那问题就严重了!”朱家财说:“他肯定通敌。他在鬼子中队部吃的早点,还是我送去的呢。这种人怕死,抓起来一吓,就会招供的。”胡东明思考了一会儿说:“我看可以。把他抓起来吓他一下,看看是什么来头。”于是又商量了一下怎样审问的办法,大家取得了一致的意见。就叫警卫员去请吴参谋,说有要事相商。朱家财则先躲进内室。胡东明和严明生他们又对现场作了一番布置。

吴参谋走进胡东明的房间时,只见有四名警卫员站在大队长身后,气氛显得庄严肃穆。胡东明示意吴参谋在椅子上坐下,问道:“吴参谋,你在来大队部前,到什么地方去过?”吴参谋说:“我从师管区直接来此,没有到什么地方去过。”胡东明说:“我让你见一个人,你就会想起来了。”说罢拍了两下手。朱家财应声从内室走了出来,笑着对吴参谋说:“长官,还认得给您送早点心的伙计么?”吴参谋呆了呆,对胡东明说:“事关军事机密,请屏退左右,我再告诉您。”有一名警卫员上前把吴参谋的手枪收走了,另一名警卫员对吴又进一步搜身,确认已经没有武器,众人就在胡大队长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吴参谋对胡东明神秘地一笑,就附耳低声说了起来。胡东明待吴家根说完,考虑了一下,说:“我们这里,家里是财主的有好几个。我把他们叫来,大家一起商量商量,好吗?”吴家根大喜说:“快请、快请!”胡东明就拍手叫来警卫员,说:“你快去请章小队长、黄参谋、仉干事他们三人来一下,有要事商量。”不一会儿,三人全到了。章世康,吴家根在此前已经是认识的。胡东明将黄、仉二人向吴作了介绍,并说:“他们三人家中都是富甲一方的财主,在清江、路西一带颇有名气。你就把刚才给我说的,也向他们说一说。”

吴家根一听,就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诸位:师管区长官最近接到上峰指示,要注意共产党的阴谋活动。他的意思是:不论是蒋总裁还是汪总裁,打的都是青天白日旗,信的都是三民主义,不过一个亲美,一个亲日。不论是亲美还是亲日,对我们有家产的人来说,都是无害的。现在蒋、汪高层之间也在交往。听说不久之前,蒋总裁派了一位将军,经过上海到南京汪总裁那边,当上了高官。汪总裁派他手下的第三把手周佛海,与那位将军联系。双方你来我往,非常亲密。因此,与汪总裁方面有联系,不能构成汉奸罪。倒是如果共产党一旦掌权,共产共妻,我们有家产的,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我们要在辖区内,严格限制共产党的活动。不知各位有何高见?”在场各人,越听越气。只是看看胡东明还在平静地听着,也都强压着火气往下听。吴家根一问‘有何高见’,胡东明就对大家说:“吴参谋的话,真的使我‘茅塞顿开’:原来蒋、汪之间,还有如此密切的交往。难怪上行下效,不少人都去和日本鬼子相勾结了。与日本鬼子交往,不但无罪,而且有功。你们说说,我们要不要也去和日本鬼子沟通、沟通啊?”

吴家根听出了话里的‘骨头’,脸色由红变青,额头也渗出了汗水。章世康站起来说:“日本鬼子侵略我国,烧、杀、虏、掠,干尽了坏事。南京大屠杀,南京市民,不论你有产无产,许多人都成了鬼子的刀下之鬼。我们清江的财主当中,被鬼子杀死的还少吗?县抗日后援会中,王长波、章紫京他们不都是县里有名的绅士,他们的家产不会比你家的少吧?再说共产党吧,他们严格执行‘国共合作、联合抗日’的有关规定,积极打击日伪军,在鬼子的屠刀下救出了多少同胞?这些,你们师管区应该是最清楚的了。”黄参谋也激动地站起来,大声说道:“你们的‘汪总裁’也信仰三民主义?据我所知,三民主义是孙中山先生提出的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民生主义吧?但是汪精卫的民族主义是什么?是中华民族被大和民族统治?他的民权主义是中国人民在日本兵的刺刀下失去了生存权?他的民生主义是沦陷区的赤地千里、民不聊生?他也打‘青天白日’旗?你不要忘了,他的旗上有一根黄布条,那是他卖国的标志。”接下来,仉干事说:“日本鬼子的炸弹是不分贫富的,你们蒋委员长的前妻不是也被日本鬼子的炸弹炸死了吗?蒋经国先生不是写下了‘以血洗血’的誓言,并带领军队与鬼子展开过殊死的大战吗?怎么会‘联日有理’呢?”胡东明看看差不多了,就高喊一声:“来人呀!把通敌犯给我抓起来!”几个警卫员应声入内,把吴参谋用麻绳绑了起来,押到一间空房子里关了起来。 

 

把吴家根押出去以后,胡东明把朱家财请了来,研究‘将计就计’、奇袭大陈火车站日伪军的计划。朱家财告诉胡东明他们:“日本鬼子在本省武义县一带开采萤石矿。萤石是炼钢的重要原料,是重要的战略物资。鬼子抓了当地的数百名劳工,进行掠夺性开采,并修筑了铁路进行抢运。四明山游击司令部派了一个主力团到江东来,佯攻县城,掩护坚勇大队破坏铁路。地段选在大陈站和陈家站一带。因为这一带是坚勇大队和第八大队的老游击区,群众基础好。昨晚,主力团已经开始炮轰江东火车站。我昨天进大陈火车站侦察,为打火车站作准备。不料碰巧遇上吴家根与鬼子联系这件事。现在我们可以扮成吴家根一行,引鬼子出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大家听了都说:“好!”并对一些细节问题进行了补充。形成了一个比较妥善的奇袭方案。

天渐渐黑下来了。‘吴参谋’一行从大队部出发,共有五个人,其中有二人是被反绑着双手的。他们沿着山沟,向大陈火车站以南约四里路的沟口前进。到了距沟口约一里路的地方,山坡上传来了布谷鸟的叫声。‘吴参谋’回应了几声,马上要大家隐蔽到一个坟堆里。突然,从二面山坡上冲下了许多日伪军,光叫喊、打枪、不前进。‘吴参谋’也叫大家向天上打枪。双方热热闹闹地打了有十多分钟,从大陈火车站方向传来了一声爆炸声,接着在车站上空窜起了大火和浓烟。日伪军一见自家老窝出事,也就顾不上和‘吴参谋’他们纠缠,连忙向车站方向蹿去。‘吴参谋’就叫不要再向天上打枪,而是从后面射击日伪军。黑暗中可能给他们打伤了几个。

大陈火车站驻有日军一个小队、伪军一个中队。那天为了配合师管区‘演出’杀人灭口的‘好戏’,日军全部出动,只留下二个人‘看家’。伪军也出动了一个小队。朱勉带领的坚勇大队在内线的配合下,当天下午就已经悄悄运动到车站周围。等日伪军一出发,就迅速分别包围了日军和伪军的碉堡。先用炸药炸塌了日军的碉堡,二个日军当场被炸死了。他们又在日军的碉堡里面放起火来。然后对伪军碉堡进行喊话:“和平军的弟兄们!我们是抗日的坚勇大队。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我们坚持‘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枪口对外打击敌人’的原则,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我们一律发给路费,放你们回家。如果顽固不化,你们的碉堡也要和日军的碉堡一样,飞上天去。何去何从,只在你们的一念之间。”“和平军的弟兄们,赶快投降吧!”喊话喊了十多分钟时,在碉堡的窗口,伸出了白旗。接着丢下了枪枝。碉堡的门也接着打开了。伪军士兵陆续从碉堡里举着双手走了出来。

在伪军碉堡被围困的同时,大陈火车站的站房也被坚勇大队的战士们占据了。火车站的伪职人员大部份逃跑了,有部份对日伪统治不满、具有爱国主义精神、平时就和坚勇大队有联系的职工,带领战士们逐屋搜查日伪头目、收集一些在今后抗日作战中有用的物品。

与此同时,朱勉还派了一个中队到车站外伏击回蹿的日伪军。回蹿的日伪军正火急火燎地往火车站跑,就遭到坚勇大队的迎头痛击。在伤亡过半的情况下,日伪军不得不向南朝苏溪火车站溃退。坚勇大队顺势追击,直迫苏溪火车站边的铁路桥。两军隔桥对峙。坚勇大队的战士就在桥上放了炸药,把桥炸毁了。

在同一个晚上,第八大队派第三、第五两个中队,由胡东明亲自指挥,包围了陈家火车站。那时陈家火车站内的日军已经抽去保卫江东县城,站内只有二个小队伪军。胡东明在用六零炮轰了一下鬼子的碉堡以后,就对伪军进行喊话:“和平军的弟兄们!我们是八大队。我们主张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投降,我们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发给路费放你们回家。……”在反复喊了二遍以后,碉堡里的伪军开始打出白旗、丢出枪枝、开门举手投降。

打下车站以后,胡东明就在站长室召开了小队长以上的干部会议,决定连夜开展破路,除派出一个中队兵力往北向安华火车站方向运动,边前进、边破路以外,其他人员分头到附近各村,通知民兵游击小组,组织动员群众前来破路。规定从铁路上拆下的东西,不论是铁轨、道钉、枕木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是谁拆下来的就归谁所有,以调动群众破路的积极性。

次日一早,各村的群众陆续到达铁路边,从陈家火车站往南,分段破路。

当时,任志祥正和妈妈一起住在章宅舅舅家。早饭后,就有人在喊:“八大队打下了陈家火车站,叫大家去拆除铁路。拆下的东西,谁拆的就归谁,大家一起去啊!”任志对章映雪说:“妈妈,我们也去看看吧!”章映雪说:“兵荒马乱的,我们去凑什么热闹啊。”任志祥说:“是八大队来叫的,表哥他们肯定也在那边。我们还是去看看吧!”章映雪拗不过他,二人就跟着人群往陈家火车站跑。

到了陈家火车站,只见各村来的人很多。大家先到火车站的候车室里报到,然后由第八大队的人领着,去拆铁路。任志祥拉着妈妈的手,东张张、西望望,走到扬旗边,只见吕兆宽正在教人们用鹤嘴锄起道钉、撬铁轨,旁边放着一把老虎钳。任志祥跑上前去,叫了一声:“兆宽哥,你的老虎钳借给我用一用。”吕兆宽闻声抬起头来,见是任志祥,就说:“志祥,是你呀,你拿老虎钳做什么用呀?”任志祥指了指路旁边的电线杆说:“剪电线呀!”吕兆宽说:“你会上杆吗?”任志祥说:“会呀,是我表哥教我的。”吕兆宽听后说:“你拿去用吧,要注意安全。”

任志祥兴奋地拿了老虎钳,往腰带上一插,脱了鞋子,手足并用,爬上电线杆的顶端。双脚一盘,‘坐’在上面,左手握住瓷瓶,右手从腰上抽出老虎钳,一用力,把电话线剪断了。接着手脚一松,从电线杆上滑了下来。他叫妈妈帮助他卷电线。就这样,他们剪了三根电线杆的电线,卷了三卷。他们自已背回一卷,另外二卷,和老虎钳一起交给了吕兆宽。就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由于参加破路的群众多,积极性高,不到一天时间,从苏溪火车站到安华火车站之间的近十公里铁路,差不多全部拆毁了。为了防止日军的报复性‘扫荡’,人们把铁轨、道钉等东西,都不拿回家,就近埋在山坡上或者沉到山塘、河沟里。

傍晚,胡东明正在陈家火车站的候车室里,召开小队长以上干部会议,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只见陈时敏带了一名警卫员,匆匆赶来。胡东明见了,连忙起身迎了出去。二人在门外轻声交谈了几句,一起回到室内。胡东明对大家说:“四明山抗日游击司令部通知我们,路西地区的日军为了阻止我们破路,已经集中了二个大队的兵力,沿铁路自南向北而来,现在距离苏溪火车站已经很近了。司令部要求我们,集中所有可以集中的兵力,火速前去苏溪铁路桥边,协助坚勇大队阻止日军前进,掩护破路群众。让群众把铁路破坏得尽量彻底一些。现在马上集合出发。北面有主力团挡着,我们就集中全力到南面去。”说罢,命令王有生带领第三中队的一个班,向北到安华火车站附近,掩护群众破路。其他人员,马上分头去通知各小队到陈家火车站集中,由陈时敏带领,赶赴苏溪铁路桥,支援坚勇大队。胡东明自已带了警卫员到王宅附近,去召集第一、二两中队,一起赶去支援坚勇大队。

胡东明和警卫员在王宅附近找到了第一、第二两个中队,就带着他们一起往苏溪火车站赶。途中走到戚村桥附近时,只见大队部的黄参谋,满头大汗,匆匆赶来。见到胡东明,就一个立正、警礼,接着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胡东明笑笑,说:“不要紧的,我正没办法处理他呢。他自已跑了,省得我再为他费心了!”接着又说:“你回去,把任光海、任光湖都给放了。看来,师管区是不会来管骆邦钦通敌这件事了。我们有信件原件和那些照片已经够了。过几天把它们公之于众,让人民群众去评论吧!”

原来,吴家根乘大队部人员不多、看守疏忽之机,挖开茅屋的屋顶,逃走了。黄参谋组织了十多个人,在附近山上、山下搜索了半天,不见踪影。估计胡东明他们将从戚村桥经过,就匆匆赶来报告。胡东明安慰黄参谋说:“那个姓吴的虽然不是个东西,但到底也算是我们上级单位的人。是按他的上级的意思办事的。他如果不跑,我还真没有办法处理呢!”

黄参谋听了胡东明这么一说,心里好受了一些,对当前的战事动开了心思。他对胡东明提了个建议:“大队长,我们现在已经在鬼子大部队的侧后,要翻山绕道到前面去阻击,不如插到鬼子背后去。您本来就是路西县的县长,我们在路西的群众基础好,可以使鬼子的‘后院起火’,叫他们到处挨打。”胡东明听了,觉得有道理。就叫队伍原地休息,把二个中队长叫来,简单地研究了一下,就叫黄参谋带了一名战士,翻山去向陈时敏报告他们的决定。胡东明自已带领队伍,向日军的侧后插去。

路西县的日军,刚刚到达苏溪火车站,正准备展开队伍,向对岸发起冲击。突然接到县城来的电话:说有一股新四军的主力,正在向县城运动,很可能攻打县城,叫他们赶紧回防。日军大队长衡量了一下轻、重、缓、急,决定回防县城。

就这样,在以后的日子里,日军虽然‘收复’了这个地区,并继续在这段铁路路基的沿线修筑碉堡。但是由于铁轨、枕木等材料不足,从那时起一直到日军投降,这一路段一直都没有再通火车。

 

吴家根被关在一间平时作为禁闭室的茅草屋子里。里面有一张铺着席子的木板床、一张凳子和一把扇子。窗户从外面被草席蒙着,屋子里黑呼呼的。关进平房以后,他被松了绑,门口有一个岗哨看着他。他一生中从未碰到过这种事,心中发慌,不知道胡东明会怎样对待他。会不会被枪毙?他心中发慌,但外表却表现得十分冷静:躺到床铺上,闭目养神。按时吃了送来的晚饭。

晚饭后,门外的岗哨对他看得很紧,每隔几分钟,就要掀起蒙在窗户上的席子看一看。吴家根仍然装作若无其事地躺在床铺上,心里却像‘有十五只吊桶吊水—七上八下’慌得很。不知道会不会被胡东明在晚上枪毙掉。时间在难堪中慢慢过去。二、三个小时后,门口岗哨对他的看管好像渐渐松了,要过十几、二十几分钟才掀起席子看他一看。在黑暗中想来想去,吴家根想到了‘逃走’的一条路。等到下一次岗哨看了他以后,他迅速地将凳子架到木板床上,爬到凳子上,刚好能碰上茅屋的屋顶。他就用力扒开屋顶的茅草,想从屋顶逃出去。不知道是由于平时缺少训练还是太紧张了,两手总是不能把身子拉上去。折腾了一会儿,实在没有力气了,只好爬下来,坐在床铺上休息。这时,他听到了自远而近的脚步声。他心里发慌,下意识地躲到床铺底下去了。

门外来的哨兵掀起席子一看,见床铺上放着凳子,凳子上洒满草屑。再往上面看,屋子顶上有一个大洞,有手攀折过的痕迹,大惊。连忙大叫:“不好了!吴家根逃跑了!”

当时,大队领导干部都分头出去执行任务,只留下黄参谋和倪干事看家。他们一听到哨兵的叫声,立即跑过来看。用手电筒向屋子里照。吴家根吓得缩到床下靠墙的一角,一动也不敢动。黄、倪二人看了床铺上的状况,断定吴家根是从屋顶逃走了。就组织留在大队部的十多个人,分头向铁路和师管区方向搜索追捕。哨兵打开房门,把凳子从床铺上拿下来,关上门,也不再加锁,就也参加到追捕的队伍中去了。

吴家根等到人们都走远了,才偷偷地从床铺下面爬出来,溜出房间,一溜烟向西北面,即清江县的方向,去投奔第八大队的死对头骆邦钦。

再说,陈时敏带队协助坚勇大队阻击日军,掩护破路群众成功地安全撤退以后,带领队伍回到前山村。根据黄参谋向他汇报的、胡东明的意见,把任光海和任光湖放了。在任光海和任光湖临走时,陈时敏和他们进行了谈话,告诉他们:“因为你们揭发了骆邦钦通敌的罪行,骆邦钦和国民党师管区为了灭口,都要杀害你们。你们出去以后,到那里去?由你们自行决定。”任光海说:“我们认识到了过去的罪行,也很惭愧。我们能不能参加你们八大队?”陈时敏说:“为了防止有人说我们捏造罪名陷害任光辉,你们还是不要参加我们大队的好。我现把枪和子弹都还给你们。只要你们抗日,我们之间就是盟友的关系。今后你们要是碰到什么困难,来找我们好了。我们一定会尽力帮助你们的。”任光海和任光湖接过通讯员交还给他们的枪和子弹,感动得要向陈时敏下跪。陈时敏用手扶住了他们俩,连声说:“别这样、别这样!”就叫通讯员送他们出去。

任光海和任光湖出了前山村,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回任周宅再说。他们一路急走,在傍晚时分就到了任周宅。进得村来,先到族长任茂全家。在堂屋里,他们向茂全公跪下,忏悔他们过去的罪恶,表示今后要向第八大队学习,坚决抗日,保护群众,希望得到茂全公和村民们的谅解。任茂全双手扶起了他们,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你们能够认识到过去的错误,决心改正错误,这很好!今天先在我家吃晚饭,我把村里的几个长辈叫来,我们可以边吃饭边商量。”

说罢吩咐家人准备晚饭,并邀请村里的几个头面人物一起来吃饭。任志祥家的小舅公也在被邀请之列。饭桌上,大家鼓励任光海和任光湖从今以后,要坚决抗日,为村里争光,为本族人争气。小舅公当场拿出十块银元,送给他们俩作为近日生活之资。并为他们出主意:“你们俩熟悉省城里大小汉奸的住处,不如进省城去除奸,也好为我们出一口恶气。”大家听了都说有理。任光海他们俩听从了大家的意见,当晚回家休息了一晚,次日就动身上省城去了。

 

 

 

 

 

 

 

 

 

 

 

 

 

 

 

 

 

 

 

 

 

 

 

 

 

 

 

 

 

 

 

 

 

 

 

第十二章  吴家根命丧黄泉

 

再说吴家根逃出前山村以后,不敢停留,一路狂奔。一直跑到三十六岗山下,估计已经到了骆邦钦的地盘上了,才找到一户山民,讨了一点吃的,连夜翻过三十六岗,直奔骆邦钦部队的驻地寺前村。进得村来已经是半夜了。他和岗哨说明自己是师管区的军官,有要事找骆总队长。岗哨不敢怠慢,派人陪他到骆邦钦的住处。见屋子里还有灯光。敲开门,只见骆邦钦正和几个人在抄麻将。由于吴家根身着便装,骆邦钦一下子还认不出他来。待走到跟前,才认出他来。骆邦钦一把拉住吴家根,笑容可掬地问道:“吴老弟,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一边问,一边叫勤务兵倒茶、让座。

吴家根因为当时在座的人多,不便多说,只得含糊地说:“奉上峰的命令,有要事来找总座。”骆邦钦一听有要事,就叫把那桌麻将散了,领吴家根到密室坐下。

吴家根待骆邦钦关上门,就放低声音说:“总座,有天大的祸事掉到您老的头上了!胡东明杀了你们大队的任光辉,缴获了他身上带的信件,把你们和傅式说沟通的事告到了师管区。还好,师管区长官深知您是坚决反共的,就把这件事压下来了,叫兄弟来通知你们。只怕他们再把这事告到省政府里去。省主席是坚决抗日的,他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查办起来,就麻烦了。所以你们要事先有所准备。”接下来,吴家根把他在八大队所碰到的事也全部告诉给了骆邦钦。并说:“看来,胡东明是铁了心跟随共产党了。我们在把这个情况报告给师管区的同时,要有所行动。您看怎么办比较好?”

骆邦钦沉吟片刻,缓缓地说道:“他们无情,就别怪我们不义。现在铁路断了,日军调动不灵,城里日军兵力很少,王宅据点的兵力也不多。我们可以出兵把王宅的日军据点打下来,然后突然袭击清东的八大队,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杀掉他们几个头目,再也弄一些信件,说他们私通日军。看他们怎么办?”吴家根说:“你们和王宅的日军不是有联系吗?事先给他们一个消息,叫他们撤离,你们去,就可以兵不血刃,占领王宅。对双方都有好处。您说呢?”骆邦钦点点头说:“你说的也是。我叫力生他们来一起商量一下。”说罢打开密室的门,叫勤务兵去请骆力生、骆力宏等亲信来商量。

众人坐定后,骆邦钦把吴家根介绍给大家。一阵客套后,骆邦钦言归正题,把任光辉被杀、胡东明向师管区告状等情况向大家说了。并说:“如果不是吴老弟讲义气,冒死前来报信,我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了。现在大家说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骆力生马上站起来说:“大哥,我看还是反了吧!”停了一停,又说:“反正已经被逼到绝路上了,拼他一个鱼死网破吧!”大家沉默了一会儿,骆力宏慢条斯理地说:“不错,是该行动了。但是要讲究方式方法。我们要反,但是不能公开地反。要搞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堂。”骆邦钦把手一拍:“对!四弟说得对!一定要师出有名、名正言顺。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他把事先和吴家根商量的‘明取王宅、实攻清东’的行动方案说了一遍。吴家根又在一些细节上作了补充。大家一致说:“好!”

骆邦钦最后拍板:“说干就干,兵贵神速。四弟,你与王宅方面有联系,现在马上出发,叫他们立即撤到城里去。我带领第一大队的弟兄们拂晓出发,前去占领王宅。下午前去收拾土共的清东区署。”一个血腥屠杀抗日干部、群众的罪恶阴谋就这样开场了。

 

次日一早,韦县长刚起床,就接到陈新民派人送来的情报:“骆邦钦在拂晓带领第一大队出山了。”接着,又收到骆邦钦派人送来的亲笔信:

“韦县长钧鉴:

  卑职接到王宅敌军将要逃跑的情报,要马上带领部队前去拦截。兵贵神速,不及面陈。估计敌人兵力不多,卑职所领一个大队可以应付。如果事成,即派员向县政府报捷。

                             此致

敬礼!

职     骆邦钦    上

即日

韦县长马上叫人去请王长波、章紫京、陈新民等一干人前来,研究骆邦钦的动向和对付他们的策略。大家都认为,骆邦钦的为人,真真假假、真假莫辨。现在他们已经出山,追之不及。只能提高警惕,多派人员出山打探,密切注视事态的发展。当时决定由陈新民派出十多人,穿便衣出山侦察。

再说,骆邦钦带领第一大队匆匆出山,刚刚翻出三十六岗,就碰到骆力宏派来的联骆员,告诉:“王宅日军已经开始撤离。请总队长快点带部队前去占领。”骆邦钦听了大喜,立即命令队伍加速前进。中午时分,队伍已经到达王宅镇外。骆力宏站在镇外的大路边迎接。骆邦钦催马上去,跳下马来,握住骆力宏的手,大声说道:“四弟,辛苦了!这一回你立了头功!”骆力宏说道:“还是大哥辛苦。镇内日军已经全部撤离了,只留下一个班的和平军守碉堡。我们去了,只要朝天放几枪,喊一下话,他们就会投降的。”

就这样,骆邦钦顺利地占领了王宅日伪军据点。大队人马在王宅停下吃中饭。饭后,稍稍休息了一下,就带领部队直扑清东抗日区署所在地章宅。

从王宅到章宅只有十五华里路,一马平川。沦陷前,是清(江)陈(家)公路上的二个大站,坐汽车不要半小时就可以到了。部队急行军,用不到一个小时。途经陈村、任周宅、合济桥等几个村庄,就可到达。

王宅的枪声,引起附近几个村庄人们的注意。人们猜测:是不是鬼子又要出来‘扫荡’了?正在惊慌之际,见从王宅出来的,不是穿黄军装的鬼子兵,而是穿灰军装的中国兵。只见这队中国兵沿着公路向东北急行军。并听说他们在王宅打了大胜仗,消灭了王宅的日伪军。人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些胆量大的,还站到公路边去看呢!

那天吃了中饭,周志发腰插勾刀,背了竹筐出去割草。走到村口,听人说公路上有中国军队经过,就往公路边走。当他走到离公路还有五十多步时,看到骑马走在军队前面的军官,正是上次来查封任光禄家产的骆邦钦。他知道骆邦钦是通敌的‘潜在汉奸’,现在带了军队自西向东赶来,肯定不怀好意。必须向清东抗日区署报信。

周志发马上折回家中,拿出准备报警用的‘二踢脚’(一种能响二次的爆竹),跑到村东,‘乒——叭’、‘乒——叭’地放了四个。等了大约三分钟,听到东边也响起了爆竹声,知道警报已经传送过去了,就到清水江边割草去了。

警报传到章宅时,章若梓正在给学生上课。听到警报,马上组织全校师生疏散,回家和家长们一起向山上转移。

章映雪和任志祥按照章若梓的安排,一起往后山上跑。跑到半山腰的密林里,休息了一会儿,任志祥就爬到一株松树上去,坐在树枝上,从松针的空隙处往山下张望:只见五、六里外的合济桥对岸,有一批穿灰军装的士兵站在岸边,后面还有不少士兵从公路上向岸边涌来。有几个骑马的官儿,在岸边来回乱窜。大约停了个把小时,有个穿中山装的人骑马从后面赶上来,和那几个骑马的官儿说了一会儿话。那些兵就掉头回去了。警报解除了。已经是傍晚时分,他们就回家休息了。

晚饭后,章若梓和章世康陆续回到家里。谈起这天的事情,都说:如果不是报警及时,第五中队在桥上树起了‘桥上有地雷,请从渡船过江’的牌子,设下疑兵,使骆邦钦不敢冒险过桥。要不然,章宅这边就可能要受到不小的损失。骆邦钦这个坏蛋,‘外战外行、内战内行’真是太坏了。任志祥看见的那个穿中山装的人,是王长波。是他赶来向骆邦钦传达韦县长的命令,骆邦钦才勉强退兵。对骆邦钦这帮坏蛋,今后还真应该提高警惕呢!

骆邦钦出兵报复不成,被王长波拉回王宅,窝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先在自已的房间里闷坐了一会儿,就起身走到女秘书冯小倩的房间,想和她调调情,安定一下情绪。只见冯小倩的房门虚掩着。推开门,见冯小倩背对着门,低头坐着。听到房门响,她回过头来,脸上留有泪痕。骆邦钦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说:“宝贝儿,又是什么人欺负你了?”冯小倩说:“还有谁?!不就是你那个上级派来的狗参谋!一见到我就动手动脚的。我一想到他就恶心。又不能得罪他。真是……”俩人正说着话,只见一个卫兵匆匆跑过来,高声报告:“报告总队长,吴参谋被人打死在镇西的山坡上!”骆邦钦一听,呆了一呆,就拉了冯小倩,一起往镇西山坡上跑。

王宅镇西,是一块长着小松树的黄土山坡。平时人迹罕至。骆邦钦他们几人到那里时,小山坡下已经聚集了二十多个村民,都抬头往山坡上张望。山坡上有十多个当兵的,一字排开,阻止村民上山。骆邦钦他们穿过山下的人群和山坡上的封锁线,来到一颗较大的松树下。只见吴家根脸朝下俯伏在山坡上。左背部有一个弹洞,胸下的黄土山坡上,有一片血泊。

骆邦钦走到吴家根的尸体旁边,叫士兵把尸体翻过来。见胸口的衣服上粘着一张有五寸见方的纸片。一个士兵好奇地拿下纸片,见被鲜血浸透的纸片上,有几行字迹。士兵向骆邦钦报告:“总座,纸上有字。”骆邦钦说:“念来听听。”士兵红着脸说:“报告总座,我不识字。”冯小倩俯下身子,念道:“查路西师管区参谋吴家根,严重违反党国纪律,向外泄露党国重大机密,且私通日寇,罪不可赦 ,经报上级批准,立即执行死刑。军统清江行动组。”

骆邦钦听了,大吃一惊:清江县里有军统的行动组存在!他们可是握有‘上方宝剑’,有事可以先斩后奏的。前任汉奸省长张啸林,就是被他们处决的。这个行动组里到底是些什么人呢?他也顾不得那纸上的血污,一把抡过那纸片,仔细地观察起来。只见那是一张很平常的白色书写纸,用铅笔在上面写着方方正正的仿宋体小字。他转脸向冯小倩问道:“你能看出这上面的字迹是谁的吗?”冯小倩摇了摇头说:“仿宋体都是描画出来的,很难辨别它们的笔迹。所有的人写出来的基本上都一样。如果我写,也很像这样的字迹。”骆邦钦听了,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把那张纸仔细地折好了,用手帕包了,放进口袋里。吩咐部下,用上好的棺材把吴家根收殓了。

骆邦钦的心情更加烦躁了,回到住处,也无心再和冯小倩调情,不停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过了一会儿,叫冯小倩去叫骆力生、骆力宏等心腹人员前来商量应对之策。过了一会儿,五、六个心腹到齐。骆邦钦把他们带进密室坐定,开言道:“今天傍晚,吴参谋被军统清江行动组杀死在镇西小树林里。吴参谋是我们的客人,也是我们的恩人。不能就这样白白的死了。我们要找出这个‘军统清江行动组’,给他们还以颜色。”

大家在来到密室之前,都已经听到吴家根被处死的事。不免有些惊慌。听了骆邦钦的话,各人就产生出各式各样的不同想法。但一时又不敢说出来。等了一会儿,骆邦钦见大家都不说话,就强压怒气,缓缓地说:“大家怎么都不讲话了?有什么想法,讲出来一起商量商量,好吗?”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讲话。骆邦钦对骆力宏点了点头,说:“力宏,你说说看,我们应该怎么办?”骆力宏说:“大哥,这个‘军统’我们可是惹不起的!您知道,他们是由戴笠领导、直接听命于老头子的。而且都是一些不怕死的亡命之徒。上海的大亨(流氓头子)张啸林他们都敢杀。我们斗不过他们的。”听见骆力宏开了头炮,骆力生也接着说:“大哥,这个‘军统’,做事神出鬼没,非常秘密。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要和他们斗,难哪!”其他几个亲信也附和道:“是啊!出了这个房间,可能就有‘军统’的人在看着我们。他们额头上又没有字,我们怎么知道谁是‘军统’?”

听了大家的话,骆邦钦焦躁起来:“难道说我们就这样罢了不成?”骆力宏说:“如果说能够罢了,是老天保佑我们了。吴参谋是师管区的人,在我们这里死了,我们得向师管区有一个交代。否则,师管区怪罪下来,我们得吃不了兜着走。”骆力生跳起来激动地说:“那么你说怎么办?”骆力宏道:“我们只能马上向师管区如实报告吴家根死亡的消息。至于‘军统’方面,可以由师管区去对付他们。”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了一会儿,除了骆力宏讲的‘马上向师管区报告’之外,竟然想不出第二个办法来。骆邦钦皱着眉头对骆力宏说:“四弟,你的脑子灵光,这件事还要你辛苦一回,到师管区去跑一趟。好吗?”骆力宏道:“大哥,只要您信得过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过这件事要我去办,还得听我一句话。”骆力生听得不耐烦了,插嘴说:“四弟,大哥肯定会听你的。你就痛快地说罢。”骆力宏道:“到师管区去,要经过八大队的游击区。大哥今天下午得罪了他们,我能过得去吗?”骆力生道:“你可以化装过去。”骆力宏撇了撇嘴说道:“化装?说得轻巧。我化了装可能骗得了忠义救国军,可骗不了八大队和日本人。”“那你怎么办?”“请大哥向师管区打一个报告,如实说明吴家根被‘军统’杀死的情况。我明天一早,拿了这个报告,去见八大队的胡东明,要求他们保护我通过日军封锁的铁路线。同时请大哥写一封信给胡东明,说明昨天的事是吴家根挑拨的,我们错了,向他们道个歉。这样我就可以安全到达师管区了。”

骆邦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恨恨地说:“我们就这样服输了?”骆力宏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形势所迫,只能这样了。”说罢又站起来,拉了骆邦钦到屋子角落里,附耳‘如此如此’地又说了好一会儿,说得骆邦钦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大家散去。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骆力宏骑上马,带了二个勤务兵,拿了骆邦钦给第八大队的‘道歉信’和给师管区的报告,取道戚村桥,直奔第八大队的大队部所在地前山村而去。过了戚村桥,就进入南山。在山道上,碰到了第八大队的游动哨。骆力宏拿出‘道歉信’,说明自己是奉骆总队长之命,去向第八大队的领导和弟兄们道歉的。游动哨放了一个‘二踢脚’,召来二个附近村子里的民兵,由民兵陪他们一起到前山村去。

到了前山村,找到了第八大队的领导人胡东明、陈时敏等人。骆力宏对第八大队的领导者执礼甚恭。敬礼之后,小心地说:“胡大队长、陈副大队长,我奉我们总队长之命,前来向你们道歉!昨天,总队长不该受吴家根的挑拨离间,侵犯清东区。还好,听了王长波参谋长的劝告,没有造成更大的误会。吴家根已经被‘军统’打死了。”说着,拿出骆邦钦的‘道歉信’,用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胡东明。

胡东明笑了笑,说:“吴家根是跳梁小丑,他的所作所为,都是有人在后面指使的。既然骆总队长明白了吴家根在挑拨离间,那是深明大义的了。我十分赞赏。我们今后将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共同抗日。我就不写信了,请骆中尉代为向总队长转达我的意思,好吗?”骆力宏边听边点头,最后,立正说道:“报告胡大队长,我还有一个任务,是要送一份报告到师管区去,向师管区报告吴参谋的死讯。贵大队能否帮助我通过鬼子的铁路封锁线?”说罢拿出骆邦钦给师管区的报告,要给胡东明过目。胡东明接过一看,信封上写的是‘师管区收’,就随手还给了骆力宏,并笑着说道:“可以,可以。我就叫三中队送您过去吧!”说罢,叫通讯员去叫三中队长王有生来商量一下。胡东明和陈时敏因为还有事情急于处理,就匆匆告辞出去了。

王有生与骆力宏本来就认识,见面以后,不免又要客套一番。客套过后,骆力生说:“这次我要到师管区去送信,有劳您送我过鬼子的铁路封锁线。好吗?”王有生说道:“人过铁路是没有问题的。但是马匹是过不去的。”骆力宏点点头说:“马匹的目标太大,就不带去了。”说罢回头对他的一个勤务兵说:“小四,你就和马一起留在这里等候我们罢。”接着两人又商量了怎样过铁路封锁线的一些细节。决定就在当天晚上过铁路。

晚饭过后,又休息了个把小时,王有生亲自带了十多个队员,出发护送骆力生他们二人过铁路封锁线。

自从上次破路以后,日军在铁路路基的沿线修筑了碉堡。虽然由于铁轨、枕木等材料不足,没有修通铁路。但是由于日本国内炼钢急需大量萤石,日军就与铁路平行修筑了一条简易公路,用卡车抡运。并在沿线各村庄‘强化治安’,建立‘保甲制度’,要求‘保丁’在每晚组织巡逻。

面对这个局面,第八大队的领导者经过多次研究,考虑到沿线各村庄群众的安全,决定在这些村庄里实行‘两面政权’:镇压了伪保长中的几个铁杆汉奸,争取那些有爱国思想又被迫当伪保长的人,使他们表面上为日军办事、实际上听我们指挥。有几个村庄,干脆就是抗日游击小组的成员当上了‘伪保长’。所以,这些村庄表面上由日军统治着,而且平平安安;实际上是由第八大队控制着局面。

当晚,王有生在出发前,派了二名游击队员,到沿途几个村庄去安排。天黑后,他们一行十多人,在下弦月的朦胧月光下出发了。一路上,王有生都在用暗号与巡逻的‘保丁’们联系。在晚上十一点左右,他们顺利地通过了铁路封锁线。

一过封锁线,王有生回头向天空打了两枪。巡逻的‘保丁’就敲起铜锣,高声喊道:“路西的游击队打来罗!路西的游击队打来罗!”附近碉堡里面的日军和伪军马上集合出发,向响枪、响锣的方向奔来。王有生一边叫向导带领骆力宏快走,一边指挥游击队员利用地形、地物展开队形,向敌人射击。王有生叫队员们节约子弹,只叫二名神枪手瞄准日军带头的士兵打。真是弹无虚发:四、五枪就打倒了四、五个。王有生看看差不多了,就带领队伍悄悄地撤了下来,去追赶骆力宏他们俩了。

王有生送骆力宏到距离师管区所在地佛堂镇还有五里多路的小山坡上,叫队伍就地休息。王有生走到骆力宏身边说:“骆兄,我们就送你们到这里。山下就是到佛堂镇的大路。有师管区的巡逻哨。肯定安全。你们如果要回路北,可以到这里放一个‘二踢脚’,就会有我们的人来接应你们。”骆力宏紧紧握住王有生的手说:“谢谢你们了。我们向师管区汇报以后就回去。大概二、三天后回路北。到那时光还需要你们帮忙。再见了。”说罢,带了勤务兵下山向南走去。

再说骆力宏的勤务兵小四留在前山村看马,等候骆力宏从师管区回来一起回王宅。第二天一早,他正牵着马儿溜达,迎面碰上黄参谋。他和黄参谋是同一个村的人,他家是黄家的佃户。所以他一见到黄参谋就叫:“少爷!您好!”黄参谋一看是小四,就站下,说:“小四,是你呀!你怎么会在这里呀!”小四说:“我是跟我们骆中队长来的。他过铁路到师管区去了。我留在这里等他一起回王宅。”黄参谋问:“你在那边还好吗?”小四说:“好什么呀!饭也吃不饱,还经常被当官的打骂。”黄参谋说:“现在是战争时期,生活苦一点是难免的。不过当官的打骂士兵就不应该了。我们这里是官兵平等,不许打骂的。喔,今后你不要叫我少爷,我们这里都相互叫同志。你就叫我黄同志或者小黄。”二人边走边谈,走到一处小山坡上,小四见四面无人,就对黄参谋说:“我想到你们这里边来当兵,可以吗?”黄参谋想了一会儿说:“按理说是可以的。不过现在不行。你是跟骆中队长一起到我们这里来公干的。你不回去,骆邦钦会说我们扣留他们的士兵。你还是先回去,以后再想办法过来,好吗?”小四听了有些失望。不过想想黄参谋讲的有道理,就不再说什么了。黄参谋还有要事要办,二人就分手了。

骆力宏找到师管区,跟哨兵讲明身份。哨兵进去报告后,师管区的长官就直接接见了他。

他向长官敬礼,并递交了骆邦钦的报告后说:“报告长官!吴参谋是被‘八大队’拘留后,逃到我们那里的。他的死,八大队要负一定的责任。我们是不是再和日方联系一下,双方联合行动,合击‘八大队’。为吴参谋报仇。”

师管区长官摇了摇头,说:“现在形势不一样了。老头子得到美国的承诺:美国将会全力支持老头子。日美之间几度交手,日军败得很惨。所以老头子不允许下面的人再和日方有任何的交易。吴家根这人太轻浮,死了就算了吧!”

骆力宏无言以对。讪讪而退。按原路回王宅去了。黄小四也跟骆力宏回到王宅。表面上看,黄小四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在黄小四的心里却发生了变化:他知道了在八大队里边,官兵是平等的;当官的是不会打骂士兵的。他向往那种样子的生活。他想到那边去。

任光海和任光湖离开任周宅,取道陈家火车站,在朋友的帮助下,搭上了一辆开往省城的卡车。在车上颠簸了一天一夜。第三天的早上,到了省城郊外的南星桥附近,想找上次带他们进城的‘关系’,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人。只好找一家农户,先住下再说。

章世康路过任周宅,到周志发处歇歇脚。刚刚坐下,就见小舅公从内室转出来。章世康连忙站起来,向小舅公问好。小舅公连连点头说:“好,好。你姑姑和小志祥在学校里都好吗?”章世康连忙说:“他们俩都好。”章世康接着问:“你们村子里的任光海、任光湖他们俩,回来以后还老实吗?”小舅公说:“他们俩回来以后,找到族长茂全公忏悔说:今后要坚决抗日。当天就到省城去找汉奸省长了。”章世康问:“找汉奸省长干什么?”小舅公说:“把他杀了呀!”章世康说:“真是胡闹!傅式说不会那么傻。任光辉已经被我们杀了的消息,傅式说一定早就知道了。他们这一去,不是羊入虎口吗?我要设法把他们追回来!”说罢立即起身回中队去了。

章世康回到章宅村,在清东抗日区署里找到严明生,把任光海和任光湖到省城去杀傅式说的事说了。严明生也同意章世康的判断:如果不马上把他们找回来,他们就可能有杀身之祸。因为章世康和他们最熟悉,就由决定章世康马上动身去省城找他们。

由于从清东到省城之间的江东、肖山等地,都是‘小坚勇’的活动地区。章世康决定去找朱勉,要求他们帮忙。在中队里,杨樟宝和‘小坚勇’最熟悉,平时都是杨樟宝负责和‘小坚勇’联系的。章世康就向严明生提出:要杨樟宝和他一起去。严明生同意了。

当天下午,章世康和杨樟宝经过青山、吴家垄,到达杨家村。当晚,在游击小组的协助下,顺利地通过日军的铁路封锁线。半夜时分,找到了朱家财。把要到省城去找人的事跟他说了。朱家财在前山村曾经和任光海他们二人见过面,对他们的印象不错。就说:“从这里到省城郊区,都有我们的人。朱勉等一会儿就回来了。你们先休息一下。他一回来,我们就商量一下。派个人带你们一起去。”说罢,叫一个游击队员领他们去休息。

天快亮时,朱家财叫醒了他俩,说:“我已经和朱勉商量过了,由我陪你们到省城去。”章世康一听是由朱家财亲自送他们去,非常高兴。高兴得和朱家财拥抱了起来,连连说:“真好,真好!朱大队长呢?我要当面向他道谢。”朱家财说:“他已经又出去了。走时因为时间还早,他交待我先不要叫醒你们,让你们可以多睡一会儿。”章世康听了就更加感动,说:“等回来时,再一起谢他了。”说罢就吃了早饭,一起动身去省城。

他们先走了一段旱路,到了外陈镇附近的清水江边。早有人在那里等候,领他们上了一条打渔船,顺流而下。在途中,朱家财告诉章世康他们:“现在鬼子兵力不足,只能控制铁路沿线。其他地区基本上由我们‘小坚勇’控制着。铁路在上次被我们破坏之后,火车只能从省城通到江东县城。县城以南运送萤石的卡车,也经常被我们袭击。”

他们在船上漂了一天一夜,进入钱塘江。再换船过江。次日中午,就到了省城郊区。朱家财找到地下联络点,向联络员了解情况。联络员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住在江边的‘滚地龙’(把旧船蓬拆下后搭在江边岸上的一种简陋的房子)里。在江上替人撑船,当苦力。

联络员见到朱家财,就像见到久别的亲人,热情地邀请他们到‘滚地龙’里面坐下,倒上茶水。同时叫自已的女人到门口‘看着点’;叫小孩子拿钱去买几个烧饼来给朱家财他们当中饭吃。

朱家财把任光海和任光湖的相貌特征告诉联络员,问他有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人在附近出现过?联络员想了一会儿说:“好像有这么两个人。前几天来找过天长哥。可是天长哥被傅式说的人扣起来了。他们没有见面。这几天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朱家财问:“天长哥是什么人?”联络员说:“天长哥是我们的人。他打入傅式说的部下。傅式说叫他负责和国民党方面联系。前几天听说,清江的一个国民党方面的什么官儿,被什么人打死了。傅式说怀疑是他出卖了那个官儿,就把他扣起来了。我们正在设法营救呢。”朱家财说:“那就是了!那两个来的人,正是死掉的那个官儿的随从。他们觉悟了。想进城去杀傅式说。傅式说已经知道那个官儿已经死了,他们再去,真是自投罗网了。还好,现在他们还没有进城。我们救他们还来得及。你去通知大家,要赶快找到他们。找到了就通知我们,由我们去说服他们。”

正说着,小孩子已经把烧饼买回来了。联络员说:“你们也饿了,先吃点烧饼充充饥。我马上去通知大家找人。”说罢就钻出‘滚地龙’找人去了。章世康他们仨就着开水吃烧饼。刚刚吃完,联络员就带回消息说:“人找到了,但是可能马上要出事:傅式说知道他们来了,已经命令手下抓人。负责带队抓人的,是我们派进去的同志。他请示怎么办?”

朱家宝想了一刻,和章世康商量:“按现在的形势,可以将计就计,如此、如此……。可以救出天长哥和任光海他们。”章世康听了,点头称赞道:“很好、很好!”朱家宝就把办法告诉了联络员。联络员也认为很好。

一行人由联络员带路,直奔任光海他们藏身的农家而去。到了农家门口,由章世康和朱家财进去找任光海他们。杨樟宝在门口放哨。联络员则赶紧去找负责带队来抓人的同志,告诉他现在的行动计划。

 

当天傍晚,省城郊区那户农家的门口静悄悄的。一行五、六个穿着黑衣黑裤、载礼帽的人,急匆匆地来到门外。向四周瞭望了一下,就一脚踢开门,冲了进去。他们冲进农家的院子里,只见院子空荡荡的。他们环顾了一下四周,尚未确定冲向那个房间的时候,突然从房顶上传来:“不许动!举起手来!”的吆喝声。他们抬头一看,只见有十多支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们。带队的首先把手枪放到地上,举起了双手。其他的人也陆续放下手枪、举起了双手。在大家都把手举起来以后,带队的从身上拿出一根绳子,在一个从门口进来的人的帮助下,把其他的人都捆了起来。

这一切都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内发生。捆好以后,把他们推进一间农舍里。里面还有同样被捆着的,这农家主人的一家三口。在屋子里,带队的用手枪点点他带来的人说:“想不到吧!是我把你们领到这里,并且把你们捆起来了。我明人不做暗事。今天我告诉你们:我是‘小坚勇’的人。看在我和你们多年同事的面子上,我放你们一条生路:只把你们捆起来,不伤害你们的性命。等我们走了以后,你们回去对傅式说讲,这一切都是我干的。并告诉他:‘小日本的日子不长了’。如果要回头,现在还来得及。不过要抓紧,迟了就来不及了。”被捆的人唯唯点头答应。带头的人临走时好像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对他们说:“请你们再给傅式说带个信:清江县骆邦钦、任光辉和鬼子有勾结的事,也是我告诉八大队的。任光辉现在已经被八大队处决了。骆邦钦的下场也不会好到那里去。”说罢锁了房门,扬长而去。

 

朱家财等一行十多人,从农家出来,直接来到一艘渔船上,连夜过江。过江以后,朱家财、章世康、杨樟宝、任光海、任光湖一行五人,上了另一只渔船,取道清水江回江东。其他人在江南分散隐蔽,过几天再回省城郊区。

在渔船上,章世康对任光海和任光湖说:“这次幸亏有家财同志他们赶来相救,你们才没有被鬼子抓去。以后不能再这么冒失了。你们今后打算怎么办?”任光海说:“章队长,我们还是参加你们中队吧!我们自己的确把握不住自己。”章世康说:“上次胡大队长不是说了吗,你们参加八大队,会给骆邦钦找到攻击八大队的借口。”任光湖想了一会儿说:“我们离开清江,到江东去参加‘小坚勇’,他们会要我们吗?”章世康说:“这倒是个主意。我们问问朱家财同志,如何?”任光海说:“章队长,还是您替我们问问吧!”

章世康点点头。走到船的前仓房,去和朱家财商量。朱家财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他们要来参加革命队伍,我们是欢迎的。这件事我回去向家宝汇报一下。看来问题不大。”

就这样,任光海和任光湖参加了‘小坚勇’。参加革命队伍以后,他俩勤奋好学,作战勇敢。抗日战争胜利以后,跟随新四军北撤。解放战争中,又跟随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南下解放了家乡。接着报名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渡过鸭绿江,参加抗美援朝。俩人都牺牲在朝鲜战场。这是后话,不表。

 

 

 

 

 

 

 

 

 

 

 

 

 

 

 

 

 

 

 

 

 

第十三章   黎明前的黑暗

 

  章世康和杨樟宝回到五中队半个月后,从‘小坚勇’传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是:由于他们的行动,打消了傅式说对天长哥的怀疑。天长哥被放出来了。而且还得到傅式说的进一步信任。一个坏消息是:日军将要对铁路沿线进行大扫荡。扫荡的起因是:虽然日军兵力不足的矛盾十分突出,但是由于萤石是炼钢的必需原料,日本本土又十分缺乏,必须从武义萤石矿取得。为了取得足够的萤石,日军将要抽调了省内的所有机动兵力,对萤石矿以及运送萤石矿的交通线附近,进行大扫荡。

在得到‘小坚勇’传来消息的当天,第八大队大队部也通知第五中队:“日伪军将要对清东、路西一带进行大规模扫荡。可能有三、四个大队的兵力前来‘清剿’第八大队的游击区。第五中队所在地区,处于清陈公路和铁路的交叉点附近,可能是日伪军‘清剿’的重点。必须马上行动起来,组织群众反‘扫荡’。”

严明生接到通知后,立即召开清东区署和第五中队的干部联席会议,讨论反‘扫荡’的对策。大家一致认为:日伪军在兵力和武器装备上都占优势。我们不能和他们硬顶。要用毛主席所讲的‘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策略和鬼子周旋。马上动员交通线沿线的群众向北山和南山深处转移。尽量把能吃的和用的东西都带走。会后马上分头行动。

章若梓参加完会议,立即回校通知所有学生,回家和家人一起向深山转移。组织教职员工,把学校里比较值钱的教具和图书,装箱、打包,雇人运往南山深处藏匿。留下部份教职员跟随到南山深处,负责看管。

任志祥跟随舅妈、外婆到严小坞‘跑反’。章映雪则跟随章若梓和王淑娟等人一起,和运送教具的民工向南山更深处转移。

日伪军的大部队来得很快。在章若梓他们撤离章宅的当天,日伪军就由陈家火车站沿清陈公路‘扫荡’过来,当天就占领了章宅。

就在日伪军占领章宅的同一天,清江县城里的日伪军接到命令,放弃县城,向东面的大部队靠拢。龟田大队长就在当天,率领县城的所有日伪军,向东‘扫荡’,矛头直指王宅。骆邦钦接到龟田要进攻王宅的情报后,即率领部队退回北山。日军占领了王宅。

次日,骆邦钦在侦察到日军已经放弃县城后,就派骆力生带一个小队到县城进行进一步侦察。确认在县城周围已经没有日伪军后,请韦县长带领县政府搬回县城。宣布清江县城光复。

 

占领了章宅的日军,在各村庄里,只看见零零落落的几个老头儿、老太婆留在村里看家。一部份日伪军抓了一些还能走得动路的老头子,到青山上清陈公路边去修碉堡。另外一部份日伪军向南山深处去‘清剿’第八大队。

 

章若梓带着章映雪、王淑娟等十多个人,在南山深处距离前山村二十多里的一处悬崖的半山腰,找到了一个较大的山洞。民工们先爬了上去,然后把教具吊上去。章若梓抓着绳索爬了上去。章映雪和王淑娟则是腰上捆上绳子,在民工们的上拉下推下,‘吊’上去的。

那个山洞有二十多平方米大,洞口长着一些灌木,正巧把洞口遮住了。章若梓见这里比较安全,就叫王淑娟和章映雪躲藏在这个山洞里,他自己则带着民工到前山村的第八大队部报到,帮助转移修械所和被服厂的物资。

章若梓到了前山村,正巧碰到吴裁缝和吴秀兰在收拾被服厂的布料,准备运到山里去掩蔽起来。章若梓和他们说起悬崖上的山洞,说那儿既隐蔽又乾燥,很适合存放布料。吴裁缝和吴秀兰听了都说:“那儿的确是个好地方。我们的布料就放到那里去好了。”大家说干就干,章若梓领着民工帮助被服厂把布料运到那个山洞下。用布谷鸟的叫声和章映雪、王淑娟取得了联系。

有二个民工爬上山洞,放下绳子,把布料陆续吊了上去。最后放下绳子,要把吴秀兰吊上去,吴秀兰说:“不要你们吊,我自己能够爬上去。”说罢,手足并用,利索地爬了上去。吴裁缝对章若梓说:“我们秀兰,天天早上跟着第八大队的战士们出操,学习爬山、打枪、甩手榴弹。今天让她用上了。叫我爬,我还真的爬不上去呢。” 吴裁缝说罢,示意民工放下绳子,把绳子缚在自己腰间,在绳子拉力的帮助下,爬上了山洞。几个人一起把布料堆好。吴裁缝征求章映雪的意见:“章老师,这几天秀兰和你们俩一起住在这里好吗?好相互有个照应。”章映雪说:“这样最好了。”吴裁缝解开一捆布料,从里面拿出八个手榴弹,交给她们。说:“现在鬼子正在‘扫荡’,这几棵手榴弹留给你们防身。你们都会用手榴弹吗?”吴秀兰笑着说:“叔叔,您不要多操心了。我们厂里这些人使用手榴弹的技术,不是上次小王老师来教的吗?您忘记了吗?”吴裁缝用手拍拍自己的脑袋说:“我真是老糊涂了,哪……你们就多保重吧!”吴裁缝说罢,在二个民工的保护下,爬下悬崖,和章若梓他们一起回大队部去了。

章映雪她们三人在章若梓他们走后,开始安排自己的生活。先一起熟悉山洞四周的环境:这个山洞坐南朝北,洞口小、内部大。里面还有一个支洞,向下约有三、四米深。她们决定把它当作厕所,吴秀兰从外面挖来一些干土,准备在大、小便后,就盖上一些以减少臭气。吴秀兰背起一个军用水壶,爬下悬崖,从附近的山沟里打来一壶清水,倒到章映雪和王淑娟的搪瓷杯里,又要下悬崖去背水。王淑娟拉住她说:“秀兰姐,真是辛苦你了。我真没有用。爬下去就可能爬不上来了。我这里也有一个水壶,你一起拿去背水吧!可以多背一些上来。”说罢,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个和吴秀兰那个一样的军用水壶,递给吴秀兰。吴秀兰笑了一笑,问:“是章队长送给你的吗?”王淑娟脸一红,说:“是他们上次打合济桥鬼子据点时缴获的,他们送了我和章校长各一个。 世康也要给章老师一个,章老师她没有要。”章映雪说:“当时我认为军用水壶是男人们打仗时用的,我用不着,想不到现在用上了。”吴秀兰笑了一笑说:“我去打水了,这水小王老师喝了一定特别甜。”说罢攀下悬崖,打水去了。

吴秀兰又打了二壶水上来。上来时仔细地把身后的草木扶正了,使别人看不出有人走过。到洞里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三人就着凉水,吃了一些干粮。吴秀兰一边吃干粮,一边向山下望去,只见半山腰的灌木丛有一点晃动。仔细看去,有黄军衣的影子。她轻声对章、王二人说:“你们来看,好像有鬼子上来了。”三个人都聚集到洞口,紧张地向山下张望。

她们的担心不是多余的。的确有一队鬼子兵在向山上运动。鬼子兵越走越近,渐渐走到悬崖下面。在一个穿便衣的人的带领下,开始往悬崖上爬。王淑娟看出来了,这个带头的人,就是早上替她们挑教具的民工。从崖底到洞口总共不到十五米,鬼子兵马上就要上来了,怎么办?三个人都有点慌乱了。

吴秀兰对章、王二人说:“看来躲是躲不过了,只好和他们拼了。洞口小,有我一人就够了。你们把手榴弹都交给我,再把铅球、铁饼、标枪等等能够打人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和他们拼命吧!”说话间,她把二人推到洞里,她自己回到洞口,伏在地上,咬开一个手榴弹的铁盖,拉了弦,甩了下去。

“轰”的一声,手榴弹在鬼子队伍的头顶开了花,那个汉奸和几个爬在前面的鬼子兵被手榴弹炸得滚下了山坡。

这队鬼子兵是从哪里来的呢?这要从那个带路的汉奸说起。这个汉奸姓傅,是傅善藩的侄儿,一直跟着傅善藩在合济桥镇上作威作福、欺压百姓。合济桥据点被拔除、傅善藩死了以后,他失去了靠山,只好给人家打短工为生。但是他想重新当‘白相人’,过游手好闲的‘好日子’的贼心不死。这次听到鬼子开始‘扫荡’,他认为机会来了。他趁章宅抗日小学招收民工掩藏教具之机,混了进来。在这天上午从悬崖上下来之后,他借口要‘方便一下’,离开了队伍。然后一溜烟地逃下山去向鬼子兵报信。章若梓当时也没有注意少了这个人。

他碰到的鬼子队伍,是由一个鬼子班长带领一班鬼子兵和一小队伪军在这一带搜山的。他告诉鬼子班长:上面有个山洞,洞里有‘花姑娘’还有财物。并且很干燥,晚上还可以在洞里过夜。鬼子班长听了大喜,叫他“快快的带路。”在路上就做起了搂着‘花姑娘’过夜的美梦。想不到还没有进洞就遭到手榴弹的袭击。

那个带路的汉奸被炸死了。鬼子班长也伤得不轻。鬼子班长暴跳如雷,说:“上面的有游击队埋伏,给我狠狠地打!”二挺机枪和三、四十枝步枪一齐向山洞开火。打了有三、四分钟,见洞里一点动静也没有。鬼子班长叫伪军小队长派人上去看看。伪军小队长知道这是一个要送命的差使,但是不得不服从。叫了二个伪军往上爬。爬到了一半,又被上面的手榴弹轰了下来。一个伪军士兵向小队长说:“可惜我们没有炮,有炮就可以往山洞里轰。”被鬼子班长听到了,鬼子班长说:“不就是这么一点高么,用手榴弹炸!”说罢命令鬼子兵和伪军往上甩手榴弹。

山洞位于悬崖的半山腰,从下往上打,仰角很陡,洞里是死角,枪弹打不到洞里面。手榴弹就不一样了,甩到洞口炸开了,弹片横飞,里面的人就要被炸到了。吴秀兰叫章、王二人伏到洞边地下,她自己拿了一枝标枪,把甩到洞口的手榴弹用最快的速度挡下去。可是由于甩上来的手榴弹太多了,有的来不及挡下去,就在洞口爆炸了。五、六分钟以后,吴秀兰的手上、腿上、头上都被炸出了血。

鬼子班长看看上面没有什么动静,以为已经被他们炸死了,就命令伪军小队长再派人爬上去看看。当伪军快要爬到洞口时,又被手榴弹炸了下去。

就这样,双方打了半个多小时,吴秀兰由于流血过多,晕了过去。王淑娟爬到洞口,把吴秀兰背到洞里,章映雪把吴秀兰抱在怀里。王淑娟爬回洞口,手中拿手了吴秀兰留下的最后一棵手榴弹,准备和上来的敌人拼命。正在这时,听到外面有人轻轻地叫她:“淑娟!淑娟!我是有田。你不要打我,我和我们洪班长上来帮你们守洞!”

王淑娟和王有田是同村人,也是小学的同学。二年前王有田跟王有生出去当兵。是王有生和王克茅的亲信。王克茅反正时,被派到合济桥敌人的据点里去送假情报,以后就留在合济桥据点里做我方的内线。几个月前,在一次学校和游击队员的联欢会上,王有生把王有田是我方内线的事,小声地告诉了王淑娟,叫她要严格保密。不料在今天二人碰上了。

王有田和洪班长爬进了山洞,轻声地告诉王淑娟:“你们不要怕,我们已经派人去找第八大队的人了。我和洪班长来帮助你们守洞。鬼子攻不上来的。”说罢回头向悬崖下面大声叫道:“太君,洞里的‘花姑娘’晕过去了。你们可以上来了!”鬼子班长一听到这个好消息,马上和几个鬼子兵一起往上爬。

王有田等到他们爬到半山腰时,示意洪班长用枪瞄准鬼子班长开枪,他自己一连甩下二棵手榴弹。几个鬼子兵不死即伤,从悬崖上滚了下去。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鬼子兵最怕天黑,晚上就是游击队员们的天下了,因为游击队员们熟悉地形、地貌,鬼子兵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了。当时鬼子班长已经被打死了,鬼子们没有了主心骨,只好沿原路灰溜溜地下山去了。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悬崖下传来三声布谷鸟的叫声。王有田同样回应了三声,同时放下一根绳子。下面陆续爬上来三个人。他们是王有田联系好这次一起反正的弟兄。是按照他们事先商量好的计划,在鬼子兵下山时趁天黑逃出伪军队伍的。

在鬼子兵走了以后,王淑娟到章映雪跟前来照料吴秀兰。只见吴秀兰双目紧闭,呼吸微弱。手上和腿上的伤处还在往外流血。她们连忙从被服厂的布料中找出一块白布,撕了一些布条用来给她包扎伤处。吴秀兰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

到了半夜前后,悬崖下再次传来布谷鸟的叫声。王有田回了三声后,就把绳索围在腰间,到悬崖下去和来人联系。过了一会儿,严明生从悬崖下上来了。严明生告诉大家:这天下午,他带领第五中队在附近山上和鬼子兵周旋。黄昏时听到这边有爆炸声,就向这边靠近。后来又听不到动静了。直到一小时前,碰到王有田派出去找游击队的弟兄时,才知道是这里出事了。现在他带了长枪队、章世康带了短枪队都赶到悬崖下面了。当他看到吴秀兰伤势十分严重时,就决定马上送她到大队卫生队救治。就用刚才翻出来的那块白布,十字交叉地把吴秀兰缚到他的背上,众人用绳索把他们吊放到悬崖下面。章映雪和王淑娟也由众人用绳索吊放下来,跟着去看护吴秀兰。她们走得匆忙,随身只带了二只军用水壶和三只搪瓷杯。

王淑娟下了悬崖,在星光蒙胧中看见了章世康,恍如隔世,也不管有旁人在场,扑了上去,抱住他哭了起来说:“今天真危险啊!……要不是有秀兰姐和吴厂长留下的那几个手榴弹,……我和章姐都要被鬼子杀死了!……唔……唔……

章世康拥着她,用手拍着她的背部说:“别哭了!别哭了!你看吴姐伤成那个样子都没有哭,你要坚强一些!”“吴姐的伤很重,我们要赶快把她送到卫生队去!”王淑娟还真的很听话,马上停止哭泣,和章映雪一起跑步赶上背着吴秀兰的严明生,向大队的卫生队跑去。

跑了十多山里路,在一个小山坳里,找到了大队卫生队。吴秀兰经过医生检查,没有发现内伤,只是因为失血太多,身体非常虚弱,需要静养。在这个战斗十分激烈的环境中,到那里去静养呢?严明生想到了陈家火车站的那位女职工。三年前,是他和那位女职工一起把吴秀兰从废墟下救了出来。以后,她们二个女人之间一直保持着深厚的友谊。一个月前,严明生化装进陈家火车站侦察时,还见到过那个女职工。陈家火车站附近的人,都知道吴秀兰是一位手艺很好的裁缝师傅,没人知道她参加了抗日游击队。陈家火车站是敌占区,但是现在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却是安全的。

严明生把这个意见提出来和大家商量,大家认为这样做有点冒险,但是除此之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这样办了。说干就干,严明生用一张旧躺椅做成一副过山轿,和二位同志一起抬上吴秀兰,连夜向东北直奔陈家火车站。由于铁路两边村庄的伪保长都是第八大队安排的人,下了山以后,基本上村村都有人掩护。天亮前赶到了陈家火车站附近。

严明生穿上长衫,扮成生意人的模样,二个队员扮成农民,抬了吴秀兰,在内线的帮助下,找到了那位女职工的家。

自从拆毁了铁路以后,由于不通火车,火车站没有了收入,职工的工资都停发了。那位女职工名叫施秀珠,当时家里面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她们夫妻俩和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在靠挖野菜度日。当严队长他们在黎明前,叫开施秀珠的家门时,他们正在睡觉。

严队长对他们说:“你们好!深夜打搅,很不好意思。我和内人在逃难时,内人不小心跌伤了。要在你们家里养伤。可以吗?”施秀珠的丈夫说:“谁家没有难处,应该相互帮助。只是我们家里的确太穷了,连吃的都没有……

严队长不等他说完,就接口说:“我们做生意还有些钱,只是身边带得不多。”说罢拿出五块银元,交给施秀珠的丈夫。施秀珠的丈夫笑了笑说:“严队长,不要对我们隐瞒了。上次你们来破路,我还给你们带过路呢!您怎么变成做生意的了?这里的大多数人都认识您。认为你们是抗日的英雄。只是我们这几天的确是一点钱也没有,不好意思,只好收了您的钱。至于大妹子的安全,我们会以自己的性命作担保,您放心好了。您自己最好少来几次,以免被鬼子、汉奸碰到。”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这里的许多人都认识大妹子,知道她是一个很好的裁缝师傅。可是大家都还不知道你们是一家子呢!”严明生说:“我们不是一家子。刚才是我是骗你们的。”

吴秀兰在刚进施秀珠的家门时,听到严明生说她是他的内人,心里甜丝丝的。知道在他的心里有她。现在又听到他在否认,心里虽然老大的不高兴,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是淡淡的笑了一笑。

在说话的当时,施秀珠手脚麻利地在她们的小储藏室里,为吴秀兰架起了一张小床。严明生和二位抬担架的同志一起把吴秀兰抬上了床。严明生默默地和吴秀兰握手告别,拍了拍施秀珠丈夫的肩膀说:“一切都拜托你们了!”施秀珠的丈夫说:“您放心吧!秀兰和我家秀珠结拜过姐妹呢!我们会保护她的。”边说边送严明生与二个抬担架的同志到门口,看着他们一起消失在夜色中。

在施秀珠夫妇的精心照料下,吴秀兰受伤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只有三天,就已经能够下床走动并帮助施秀珠做一些轻便的家务活。如果再过三、五天,她可以归队了。

这天中午,施秀珠出门挖野菜刚刚回来,二个小孩子也从后面跟了进来。这时从外面传来卖馄饨小贩的梆子声和叫卖声。由于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过荤腥了,二个小孩都闹着要吃馄饨。施秀珠顺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银毫子给他们去买馄饨吃。那时馄饨的价钱是一个铜板一碗。一个银毫子值十个铜板。小孩子们吃了二碗馄饨,还可以找回来八个铜板。

正在小贩给男孩子找铜板时,从小巷里走出一个人来。只见这人头上歪戴着礼帽,身穿黑色纺绸衫,嘴里冒着酒气。这人走到馄饨担前面,用手摸了摸小孩子的头,认出是施秀珠的孩子。看到他们的手里有铜板,就伸手来抢。并且边抢边说:“你们家还欠着维持会一元绥靖捐呢,你们一直说家里没钱,怎么这会儿有钱买馄饨吃了?”男孩子用双手捂紧了铜板,嘴里高声叫道:“妈妈!妈妈!李歪嘴来抢钱了!”附近的群众听到男孩的叫声,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骂李歪嘴不是个东西,连小孩子的钱都要抢。李歪嘴抢不到钱又挨了人们的骂,心里窝了一团火,就回到陈家火车站维持会,向汉奸头目傅善臣报告:“施秀珠家有钱了,可以去收绥靖捐了。”汉奸头目傅善臣听了,就纠集了五、六个打手,就向施秀珠家奔来。

汉奸们到达施秀珠家时,施秀珠正在烧中饭。看见这一群汉奸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心里一惊。马上起身迎了出去。傅善臣对施秀珠吼道:“你们家有了钱,为什么不交绥靖捐?”施秀珠为了吴秀兰的安全,马上堆上笑脸说:“我们这就交,这就交!”说罢从口袋里拿出几个银毫子和一些铜板,交给了傅善臣。傅善臣数了数,还差三个铜板。施秀珠连忙把男孩手中的铜板拿来,想数三个给他。傅善臣不容分说,一把将八个铜板都抢了去,说:“这几个铜板给老子喝杯茶罢。”说罢扬长而去。

这个傅善臣就是合济桥镇维持会长傅善藩的弟弟,他在傅善藩被第八大队打死以后,不敢在合济桥镇继续住下去了,就跑到陈家火车站来了。由于他在鬼子面前会拍马屁、敢吹牛皮,得到鬼子中队长的信任,当上了维持会长。李歪嘴是他的亲信之一。

那天傅善臣拿到钱以后,在回维持会的路上,问李歪嘴:“这个施秀珠家前几天还穷得叮当响,天天只有野菜汤喝。今天怎么一下子能拿出一元银元来了?是不是他们在什么地方发了横财了?” 李歪嘴一想:“对呀!他们怎么一下子有钱了呢?能不能再去敲一下他们的竹杠呢?”二个坏蛋当时就决定要找机会,再去敲施秀珠家的竹杠。

从此以后,李歪嘴经常在施秀珠家的前后、左右徘徊。有时是明的,有时则是暗中监视。有一天上午,李歪嘴看见施秀珠的丈夫带着二个子女出去了,就转到她们家的门口,用手去推了一推门,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李歪嘴闪身入内,只听见储藏室内有人声。他轻轻地走过去,躲在门外偷听。只听见有二个女人的轻声谈话。由于谈话声音很轻,他听不清楚,就凑到近处去听。一不小心,脚下踢倒了靠门放着的扫帚。门外的响声,惊动了室内的二人,施秀珠大声问:“什么人在外面?”李歪嘴只好明着走过去说:“是我!到你们家玩玩!”边说边向门里张望:只见门里有一张小床,床铺上背对门坐着一个女子。李歪嘴搭讪着说:“哟!你们家来了客人?怎么不到外面去走走?”施秀珠说:“是我的表妹,身体不舒服,来我家静养几天。她怕吵闹,我们出去吧!”说罢走出储藏室,把李歪嘴推出门外,把门关上了。

李歪嘴讨了个没趣,无精打采地往回走。走着、走着,想出了一个歪主意:日本人不是天天在找花姑娘吗?我就去告诉日本人,这里有一个漂亮的花姑娘。我讨好了日本人,又让你们吃苦头!想到这里,不由得在心里笑了起来,嘴上就哼起了淫秽的小调,向日军的中队部走去。

进了中队部,李歪嘴见到了山本中队长。他媚笑着拉了山本到一边说:“中队长,我找到了一个漂亮的花姑娘。您想不想见一见?”山本歪着脑袋盯了李歪嘴半晌,似笑非笑地问:“真的有漂亮的花姑娘?”李歪嘴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说:“太君,真的有。我们的马上去看看?”山本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说:“哟西,马上的去看看!”说罢,叫上二个日军士兵,跟着李歪嘴去找花姑娘了。

他们一行四人来到施秀珠家门口,见房门关着,山本一脚踢开房门,只见已经徐娘半老的施秀珠正在烧中饭。山本皱了一下眉头,用下巴向施秀珠翘了一翘,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花姑娘?”李歪嘴马上凑到山本耳边,指了指贮藏室说:“花姑娘的,在那房子里。”山本闯到贮藏室门口,一脚踢开了门,见到吴秀兰苗条的背影,就对李歪嘴喝道:“你的,出去!”又指着施秀珠对二个士兵说:“你们的,她!”说罢,就纵身向吴秀兰扑去。

跟着山本来的二个士兵,本来想和山本一起享受‘花姑娘’,现在见到山本要独占‘花姑娘’,心里虽然老大的不高兴,但是也没有办法,只好向已经徐娘半老的施秀珠扑过去发泄兽性。

在山本他们踢门进屋时,吴秀兰已经有所觉察:听那皮靴声,是有鬼子来了。她正在紧张地想对策的时候,山本已经踢开房门,进来后顺便用脚跟关了房门,就向她扑了过来。她本能地抓起藏在席子底下那把裁剪衣服用的大剪刀。她想:“我要保住我的贞洁,只有这样,才对得住我亲爱的严明生。宁死也不能被鬼子沾污了自已的身子。”当山本抱住她的时候,她用尽全力,把大剪刀向后捅进了山本的小肚子里,并且本能地把剪刀转了几下。山本一下子夺不下大剪刀,就拔出手枪对着吴秀兰的头部连开二枪。

施秀珠的丈夫正带着他的一对子女,挖了一筐野菜回家吃中饭。在他推开大门的同时,屋子里响起了二声枪声,并看见二个鬼子兵正在对他的妻子施暴。他的血一下子涌上了脑子:他愤怒了,他容忍不了这样的奇耻大辱。他顺手拿起一张凳子,准备向压在他妻子身上的鬼子兵头上砸下去。正在他把凳子举过头顶时,受伤的山本提着手枪从储藏室里冲了出来,发疯一样的向施秀珠夫妇和孩子们连开了六、七枪,见他们都已经气绝身亡后,才由二个鬼子兵架着回了碉堡。

吴秀兰和施秀珠一家被鬼子残酷杀害的情况,在当天晚上,就由第八大队的内线就近到吴家垅报告给了游击小组。刚好那个晚上,章世康带着起义过来的洪班长和王有田等五人到吴家垅一带活动。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非常气愤。决定到陈家火车站去‘搞他们一家伙’,为死去的同胞报仇。

半夜时分,陈家火车站伪军住的碉堡外,来了六个伪军,挑着二担东西。只见为首的那个伪军向碉堡顶上站岗的伪军喊道:“喂!我们是章宅第三中队的。我们缴获了共军八大队的一些面粉和红糖。太君叫我们给你们送两担来,快开门吧!”站岗的问:“你叫什么名字?”下面的答:“我叫王有田,和你们这里的王有寿—王班长是同村人。”这时听到碉堡里有人对站岗的说:“他是王有田,我已经听出他的声音来了。我下去开门吧!”

进了碉堡以后,王有田对王有寿说:“这些面粉和红糖质量很好,不信你们做一些馒头吃吃看,很好吃的。我们走了二十多里路,肚子也饿了。也想吃一点。”王有寿对伪军中队长说:“有田说得不错,叫伙夫做一些馒头给大家当夜点心吧!”中队长说:“行!你叫伙夫去做吧!”

馒头蒸好以后,大家吃馒头夹红糖,个个都吃得津津有味。王有寿对中队长说:“中队长!我们是不是要把馒头和红糖送一些给太君去尝一尝?不送去太君会见怪的。”

中队长说:“你说的对,叫两个人给太君送过去。”

王有寿就叫了一个士兵和他自己两人捧了一筐红糖和一蒸笼馒头到日军的碉堡去。二人到了碉堡门口,王有寿放开嗓门大叫:“太君!前方有红糖和面粉送来,我们蒸了一些馒头,送给你们吃。”只听到里面有人哼了一声:“知道,我来开门。”王有寿向那个士兵一示意,那个士兵用香烟点燃了‘红糖筐’边的导火线,把筐子紧贴门一放,二人就快步跑开了。

在王有寿他们离开日军碉堡的同时,王有田他们也告别了伪军中队长出来了,二路人们在陈家维持会门口会合。这时听到‘轰’的一声巨响,日军的碉堡被炸了。王有寿拍响了维持会的大门,叫道:“傅会长,傅会长!有抗日分子捣乱,有几个人被太君抓住了。太君让你们去辨认一下,那个是良民、那个是抗日分子。” 傅善臣一听是太君差遣皇协军的班长来叫他,连声答应:“王班长,您稍候,我马上来。”隔不了二分钟,傅善臣带了李歪嘴开门出来了。

傅、李二人一出门,就被章世康和洪班长用手枪迫住,王有寿和王有田等人,一左一右,二个对付一个,把傅、李二人扭到路边,章世康对他们低声喝道:“你们这两个汉奸,死心塌地卖国求荣,做尽了坏事,今天我代表祖国,宣布你们死刑。”说罢响起了二声枪声,结束了这二个汉奸可耻的一生。

爆炸声和枪声,引起了陈家火车站内一片混乱。章世康领着王有田、王有寿一行八人,趁乱离开了陈家火车站,消失在蒙蒙夜色之中。

事有凑巧:就在章世康他们夜袭陈家火车站的同一个晚上,四明山抗日游击司令部为了配合坚勇大队和第八大队的反扫荡斗争,派出了一个主力团,夜袭了江东县城和牌头火车站。炸毁了停在江东县城和牌头火车站内的四、五十辆卡车,日军损失惨重。只好命令外出扫荡的日伪军回师守护铁路线。战事暂时停息。

在战后休整时,章世康把吴秀兰在陈家火车站牺牲的详细情况,告诉了严明生。严明生回忆起吴秀兰对他的深情厚谊,悲痛不已。对章世康说:“那晚我真不该把她送到陈家火车站去。在那里,汉奸、特务太多了!真是防不胜防!我…….真后悔啊!”

 

 

 

 

 

 

 

 

 

 

第十四章    鸟尽弓藏贤良去

 

在县政府搬回县城的第三天,韦县长接到省政府的通知,要他到省政府的所在地—永康县方岩山下的五峰书院,有要事相商。韦县长由陈新民带领一个小队保护,当天就从清江县城出发,平安经过第八大队的游击区。然后由胡东明和在路西至永康一带活动的第六游击支队联系,由第六游击支队掩护韦县长一行人,到方岩山下的五峰书院。

韦县长一到省政府,就受到省政府秘书长的热烈欢迎。安排好住宿以后,省政府黄主席就立即接见了他。带他到密室进行密谈。二人坐下以后,省政府黄主席苦笑了一下说:“韦老弟,古人云: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现在日本败局已定,抗日战争的胜利已经指日可待。官场当中,已经为争夺胜利果实,闹得不可开交。有一名CC系的人,已经瞄上了您现在的位子。他的背景硬,是‘两陈’(陈立夫、陈果夫)的亲信。我的位子也已经有人要来接替了。我虽然力保过您,但是没有用。您还是得走。我也得走。他们给您开的价码是:因为您有美国学历、有专业知识,保送您去美国深造。留美费用全部由国民政府负担,再给一定的安家费用。您有什么想法,告诉我。我可以向上峰转达。”韦思聪想了一下说:“黄主席,多谢您对我的厚爱。古语说得好: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抗日救亡是每个炎黄子孙的责任。我从美国回来,是来抗日的。现在胜利在望,我的责任已了。如果国民政府让我离开县长的岗位,我可以离开,回美国去继续我的科学研究。我没有什么别的要求。”黄主席看看已经没有什么新的话题可说,就站起来送客。叮嘱韦县长,在接任的人没有到来之前,今天的谈话内容千万不要告诉下属,以防清江县里的局势不稳。

韦思聪辞别了省政府的黄主席,按原路返回。在途中,韦思聪把自己将要离任的事,秘密地告诉了同行的陈新民。到第八大队游击区时,韦思聪约见了胡东明。两人密谈了一个多小时,又叫人去请陈时敏。三人又密谈了二个多小时。韦思聪把黄主席的谈话要点转告给胡、陈二人,要他们密切注意时局的变化,防止‘皖南事变’的重演。然后返回县城。

回到县城后,韦思聪经过反复思考,认为抗日战争虽然胜利在望,但是战后的形势并不容乐观。自己要尽力帮助清江人民,尽可能防止在战后发生社会动乱。他要秘密约见章紫京和王长波,共商对策。

韦思聪回城的第二天,就派人去请章紫京和王长波到县政府来。由于原来的县政府已经在抗日的战火中,被日机炸毁。现在就把县政府暂时设在原来的孔庙内。孔庙在县立中学隔壁,不到一刻钟,章紫京就到了。二人客气了一下,坐在客厅里等王长波。等了约半小时,去请王长波的人回来说:“王参谋长病了,在家休息。是不是到他家里去请?”韦思聪想了一下说:“他病了?章校长,您看我们是不是到他家里去看看他?”章紫京说:“王参谋长这段时间也太忙了,累坏了。我们就到他家里去看看吧!”两人就起身向王长波的家里走去。

王长波老家在王宅,‘王四记’就是他家开的。自从他父亲死了以后,他就把‘王四记’委托给叔叔经营。他自己则四处奔波,忙于抗日救亡。虽已过‘而立之年’,仍未娶妻成家。他在城里买了一个小四合院,县城沦陷前,曾经作为县抗日后援会的办公场所。沦陷时,驻有一小队伪军。伪军撤走时把小四合院弄得乱七八糟。光复后,陈新民带人帮他进行了大扫除。他自己雇了一个娘姨来替他料理家务。

韦、章二人步行了约十分钟,就到了小院的门口。章紫京上前拍门,门应声而开。娘姨认识韦县长和章校长,就把他们带到王长波的卧室。只见王长波斜靠在床上,正在看报。见韦县长和章校长来了,挣扎着要下床迎接。章校长上前一步,按住了他说:“别下床了,好好休息。韦县长和我来看看你。韦县长有重要消息要告诉你。”说话间,韦思聪和章紫京在娘姨端来的椅子上坐下,娘姨送上清茶,退了出去。

等娘姨掩上门后,韦思聪就把省政府黄主席的话,择要告诉了他俩。王长波听后说:“我也听说CC派在动我们县的脑子。听说他们要来上任的县长姓郑,是我在复旦大学时的同学。其实他在学校里是‘职业学生’,公开身份是学生,实际上是国民党的中统特务。他大学念了六、七年。从这个系转到那个系,到处打听进步学生的情况,替国民党当局排黑名单。那时有一些学生失踪,我们怀疑与他有关系。抗日战争开始后,他到了大后方。现在他的人已经到了专员公署。他托人带信给我,要我在他的县政府里任职。被我以‘健康原因’拒绝了。”大家沉默了一会儿,王长波接着说:“这个人是个‘笑面虎’,台上握手、台下踢脚。是个很难对付的主。”章紫京听后说:“这样的人来当县长,清江人民要吃苦头了!”韦县长说:“当局要我出国,我是可以走掉了。只是不放心跟着我抗日的这批热血青年!他们心直口快,在这样的人手下是要吃苦头的。”章紫京说:“我们只有先把这个消息,暗中告诉他们,使大家有个心理准备,到时候一起来斗斗这只‘笑面虎’。”

接着三人又详细商量了要跟哪些人先打招呼的细节。

 

CC派的郑县长来上任了。韦思聪办理了移交手续,和章紫京打了一个招呼,走了。郑县长带来了他的大舅子、小姨子等一大帮亲朋好友,安排在县政府的各个关键位置上。郑县长见骆邦钦是掌握兵权的实力派人物,就主动和他结交。骆邦钦见郑县长‘朝中有人’,也乐于和他结交。二人一拍即合,往来密切。

骆邦钦向郑县长提出:陈新民、李崇岳、周智斌等人是‘文人’,不宜在军队任职。要求给他们另行安排职务。郑县长立即下文,将陈新民调回县立中学教书;李崇岳和周智斌调到县政府当办事员。李、周二人不愿意到县政府工作。要求到县立中学去工作。郑县长同意了他们的要求:李崇岳到中学教务处管理学生;周智斌到中学总务处当出纳员。这样一来,县自卫总队就成了名符其实的‘骆家军’了。

日伪军在清东一带进行大扫荡后,在王宅、合济桥、章宅、青山山顶、陈家火车站等公路沿线建立了据点。把伪县政府设在王宅。

 

为了不让日军将萤石大量运走,四明山抗日游击司令部派了一个主力团,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再次袭击了江东火车站。先是炮轰火车站,把停在火车站里的几个火车头都炸坏了。接着突击队冲进汽车停车场,把停在那里的二、三十辆卡车全烧毁了。等到日伪军清醒过来,组织反击时,主力团已经主动撤出,在黑夜的掩护下,跑得无影无踪了。日伪军则对四明山区进行报复性扫荡。

为了配合四明山区的反扫荡,第八大队和坚勇大队全线出击,对牌头火车站、陈家火车站、章宅、合济桥等日伪军据点进行夜袭。在这样扫荡与反扫荡中,迎来了1945年8月15日。

 

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胡东明和陈时敏在收音机里,听到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的诏书。陈时敏叫通讯员赶快把倪干事找来,把这个特大喜讯记录下来,印发到各个中队和游击区的每个村庄。

一天早上,严明生正在严小坞山沟的茅草铺里,和几个小队长研究下一步如何打击日伪军的事,只见周志发兴冲冲地跑了进来。手里拿了一大叠油印的《特大喜讯》,大声喊道:“日本鬼子投降了!日本鬼子投降了!”严明生站了起来,接过一张《特大喜讯》问道:“志发,是谁送来的?”周志发答道:“我在山沟口和几个儿童团员一起放哨,见大队部的倪干事和几个同志,挑了一担东西过来。他见了我,就给了我这么一大叠。他叫我把它交给你们。他们还要到别的地方去分发,就不进来了。”严明生一听是倪干事送来的,那肯定是真的了。决定几个小队分别到几个日伪军据点去受降,收缴日伪军的武器。他自己和章世康带领一个小队,急行军赶往王宅去受降,收缴日伪军的武器。

当他们赶到王宅时,只见碉堡上的太阳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在镇口站岗的,是摘掉帽徽的鬼子兵。严明生他们隐身在灌木丛后面观察:只见有几个青年人要进镇,鬼子兵要他们鞠躬后才允许进镇。有一个青年人不肯鞠躬,鬼子兵就打他耳光。章世康看到这里,气得拔出手枪就要往上冲。严明生一把拉住他,小声地说:“他们已经换了旗帜,肯定与骆邦钦他们有了勾结。我们应该智取,不能蛮干。”说罢带领大家退回到小山坡上的小树林里。这天上午,各个小队都碰了壁。所有的日伪军据点都拒绝向游击队缴枪。严明生和几个小队干部商量后,决定‘擒贼先擒王’,集中力量,拿下王宅据点。正在商量如何拿下王宅据点时,负责监听日军电话的队员前来报告一个重要情报:“国民党师管区通知王宅日军,今天派了一名中尉军官,带领一个排兵力,前来收缴王宅日伪军的武器。”

严明生和小队干部们仔细商量了智取王宅的行动方案

傍晚,正是日伪军吃晚饭的时候,镇口站岗的哨兵已经换成了二个‘和平军’。在进入王宅镇的大路上,三三两两,来了几十个进镇逛街的小伙子。他们进镇时,都规规矩矩地向岗哨行礼。岗哨也向他们报以微笑。有个浓眉大眼的青年拿出一包‘老刀牌’香烟,抽出二支,向二个岗哨递过去。二个岗哨微笑着前来接烟。说时迟,那时快:有二个青年跟在后面拔出手枪,分别顶住二个岗哨的后腰,低声喝道:“不许动,举起手来!”二个岗哨吓得双手一哆嗦,丢掉枪和香烟,举起了双手。浓眉大眼的青年命令二个岗哨转身面壁。这时又上来二个青年人,麻利地脱下岗哨的衣服换上。接着又上来几个青年人,用麻绳七手八脚地把二个‘和平军’捆了起来。

这伙敢于对‘和平军’岗哨‘胡作非为’的人,正是严明生领导的第五中队。

俘获了二个哨兵后,严明生在路边的一间平房里审问了他们。从他们的嘴里得知:他们在前天晚上得到‘无条件投降’的命令。龟田大队长和另外一个日军中队长,当场就剖腹自杀了。正在大家都六神无主的时候,国民党当局送来了要‘日军和汪伪军就地驻防,负责维持治安’的命令。

严明生又问:“既然日军已经投降,为什么还敢要老百姓向他们鞠躬敬礼?还敢打老百姓的耳光?”俘虏说:“因为在命令中暗示:今后要和共产党打仗,还需要他们帮忙。只要他们肯帮忙,国民党当局是不会亏待他们的。由于要他们维持治安,他们还是这里的主人。”这些回答把参加审问的章世康等几位小队干部都气坏了。

严明生再问:“这里现在由谁负责?”俘虏答:“是一个日军中队长。”严明生问:“日军中队长现在住在哪里?”俘虏答:“他现在就住在王宅的王姓大祠堂里。现在可能正在吃晚饭。”严明生问:“你们什么时候吃饭?” 俘虏答:“大约再过十分钟,有人来换我们去吃饭。”

 

日军中队长正在吃晚饭,哨兵进来通报:“报告长官,有个师管区的长官来了,说有要事商量。”日军中队长一听说是师管区的长官,马上说:“快请,快请!”说着站起身来。只见从外面走进一个青年中尉军官,戴着墨镜和白手套。后面跟着二个勤务兵。一见日军中队长就说:“你是中队长吧?我从师管区来。”说罢脱下手套,和中队长握了一下手。日军中队长命令伪军勤务兵:“替师管区长官打洗脸水、准备晚饭。”中尉军官说:“先不忙吃饭,商量军务要紧!”说罢叫伪军的勤务兵退出房间。

青年军官在椅子上坐下,对日军中队长说:“快去叫日军小队长、和平军中队长和警察中队长到这里来,就说师管区有重要命令要宣布。”日军中队长唯唯点头答应。叫来勤务兵,叫他去通知日军小队长和二个中队长,到办公室里来听师管区的命令。

在日军中队长的办公室里,严明生威严地坐着。过了一会儿,小队长、中队长们陆续来了。大家坐定后,严明生站起来,威严地说:“我是师管区的严参谋。今天来向你们传达师管区的命令。”说罢清了清喉咙,威严地说:“我代表中国人民,命令你们缴械投降。你们几人先把武器交出来!”中、小队长们恭恭敬敬地把手枪取出来,放在桌子上。严明生向门口叫了一声:“章小强!”一个勤务兵在门口出现了。严明生对勤务兵说:“你去通知章排长,叫他们进镇收缴武器。”勤务兵应了一声:“是!”就对另外一个勤务兵使了一个眼色,快步向镇外跑去。

不到五分钟,三十多名全副武装的‘国军’跑步进了镇内。有十多名在沿途布下警戒,有二十多名进入王氏宗祠,在那个勤务兵的带领下,到日军中队长的办公室门外院子里。一个带少尉肩章的军官跑到门口,向办公室里大声报告:“报告严参谋,一排长向您报到。请指示。”严明生大声说:“留下一个班在这里警卫。你带一个班去收缴日军的武器。”说罢叫日军小队长带他们去收缴武器。

接着,又收缴了伪军和伪警察的武器。一切进行得比预期的顺利。

当收缴完武器,把日伪军都集中到王氏宗祠旁边的一所小学校里睡觉。严明生突然想到汉奸县长张鸿翔还没有下落。就叫章世康带领长枪队,与先前化装进镇的同志们一起,将缴获的4门六O炮、6挺重机枪、10挺轻机枪、三百多枝长枪、二十多枝短枪以及相应的弹药,运往戚村桥游击根据地。自己则带领一个短枪班,继续搜查张鸿翔的下落。

半夜左右时,哨兵前来报告:“严队长,镇外有队伍行动。”严明生马上想到:“可能是师管区的队伍到了。”他立即命令短枪班停止搜查,迅速撤退。

师管区的队伍为什么这个时候才到呢?原来这天师管区的队伍,分乘二辆卡车,从师管区所在地出发,经陈家火车站转清陈公路,往王宅赶。车过陈家火车站后,在清陈公路上行驶了不到一公里,就见路中间竖着一块木牌,上书:“路上地雷尚未清除,行人请从石灰线划出的路边走。”带队的中尉军官下车,问公路边正在田里劳动一个农民:“老乡,这里是什么地方?能不能帮忙找几个人来,清除公路上的地雷?”农民说:“这里是杨家村。地雷是我们村里的游击小组,在反扫荡时埋下的。长官,你们先等一会儿,我去找找看。”

队伍在杨家等了约半个小时,那个农民带来了几个青年人。其中一个自称名叫杨樟宝,是游击小组里的人。军官见了很高兴,要他带头排雷。他答应了。马上开始行动:他们带了锄头、绳索等工具,从路边慢慢往前搜索前进。大约走了十多步,杨樟宝叫大家停下,他自已一人走到路中间,用锄头小心地挖掘起来,然后用手慢慢摸索着,起出了一个地雷。他把地雷交给军官,继续搜索前进。

走了大约一里多路,杨樟宝又叫大家停止前进。他告诉军官:“前面有一颗‘拉雷’,用‘起爆’的办法比较快。是不是叫队伍往后退一段路,比较安全。”军官听从了他的意见,叫队伍往后退了五十多步。杨家宝走到路中央,仔细地在砂土中摸出一根细铁丝,用带来的绳子接上细铁丝,然后伏到一条田埂后面,拉动了绳子。“轰!”的一声,路中间炸开了一个直径2米多的大坑,飞得最远的石块,离队伍不到十米。队伍就这样走走停停。到青山顶据点时,已经天黑了。队伍在青山顶据点吃晚饭。吃完晚饭后,军官叫点上火把,继续赶路。由于天黑,辨别地雷就更困难了,进度也就更慢了。直到半夜左右,队伍才到王宅。

队伍到达王宅,不见岗哨,也不见灯光。军官感到很奇怪。命令留下一个班看守汽车,二个班分头进镇搜索。等搜索的队伍在学校里发现日伪军时,已经是黎明时分了。军官讯问了日伪军的几个中队长,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说:“昨天傍晚,有一个自称是师管区的中尉军官,带了一排兵,缴了我们的械。”

军官又急又气,马上打电话与骆邦钦联系。骆邦钦带领一个大队的人马,直扑王宅。在王氏宗祠里见到师管区的军官,一起到小学校里询问日伪军。从日军小队长的嘴里,知道了被缴武器的数目——那是他现有武器的一倍多。从日伪军的描述看来,武器是被第八大队缴去了。他气得快要发疯了。他立即电告郑县长:“八大队冒充师管区的人,缴走了王宅日伪军的武器。必须严加追究。”郑县长立即回电:“立即严加追查,追回武器。对持有武器不肯上缴者,格杀勿论。”

骆邦钦知道,第八大队在王宅附近只有一个中队的兵力。不是他的对手。他马上叫来三个中队长,宣布要下乡清剿五中队。同时通知各个据点里的所有日伪军,全部撤退到陈家火车站,集中向师管区缴械。

 

周志发拿了二张《特大喜讯》,赶回任周宅。村子里冷冷清清的,人们都还在外面‘跑反’。他就把其中的一张,贴在村口的大樟树上。拿了另一张去找茂全公。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在清水江边的芦苇滩里找到了任茂全。当时任茂全正和一伙村民躲在芦苇滩里,远望从公路上过去的日伪军。看他们不放一枪、也不吆喝,匆匆赶路。看看总有点反常。

周志发一见任茂全,就大声叫道:“茂全公!茂全公!鬼子投降了!鬼子投降了!”众人听到周志发的喊声,以为听错了,就异口同声在问:“鬼子真的投降了?”周志发高兴地叫道:“是真的!上真的!第八大队发来了《特大喜讯》呢!”接着举起手中的《特大喜讯》大叫:“你们看!你们看!”任茂全接过《特大喜讯》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真的胜利了!真的胜利了!”回头问周志发:“你们家老太太和小舅公他们知道了吗?”周志发说:“老太太和小舅公‘跑反’去了北山里。少奶奶和志祥,跟章宅抗日小学去了南山里。”停了一下又说:“南山里的抗日小学肯定已经知道了。我要跑一趟北山,把老太太和小舅公接回来。”说罢转身往北山方向跑去了。

那天任志祥正在一个小山村里和舅妈、外婆一起吃早餐,只见舅父和妈妈一起兴冲冲地回来了。舅父一见面就说:“快吃饭,吃完了一起回章宅庆祝胜利去!”舅妈问:“什么庆祝胜利?在哪里打了胜仗?”舅父说:“不是在哪里打了胜仗,是日本鬼子整个投降了!”任志祥一听,高兴得叫起来:“太好了!我要去看看投降后的鬼子是个什么样子的!”说罢三口、两口扒完碗里的稀饭,和大人们一起赶回章宅去。

他们到章宅时,村子里的人们,大部分已经回家来了。大家都庆幸在这次浩劫中没有丧生,能活到现在。庆幸之余,大家想要庆祝一下。众人都自然地集中到小学校章若梓的办公室里来。二十多人把办公室挤得满满的。后来的人只好站在院子里。        

任志祥高兴地在众人之间钻来钻去。当有人提出要庆祝一下时,他就建议在学校操场上进行‘打汉奸’比赛。有人问他:“怎么打?”他说:“扎几个稻草人,穿上纸做的衣服,衣服上写上汉奸的名字。大家用小石子打,每人打十颗,打中最多的为胜。”他的提议得到众人的赞同。有几个青年人马上动手去扎稻草人。

过了一会儿,送来了十多个稻草人,要章若梓在纸衣服上写名字。要把全国的、省里的、县里的都写上几个。从全国的大汉奸汪精卫写起,陈公博、周佛海、吴佩孚,当写到吴佩孚时,有人问:“在汉奸政府中好像没有这个人吧?”

章若梓笑了笑说:“吴佩孚这个人大有来头呢!他曾被称为‘北洋宿将’,在北洋军阀统治时代,他是主要的当权人物,人们称他为‘吴大帅’。是‘二七大罢工’时下令屠杀工人的刽子手。国民革命军北伐时,主要是和他打仗。被北伐军赶下台后,居住在北平市什锦花园。鬼子开始侵略我国后,他一贯主张‘中日和平’,与日军将领、特务头子土肥原贤二等人往来密切。汪精卫投敌时,他曾经致电祝贺,汪精卫准备成立‘国民政府’时,他和汪精卫都要成为政府的‘正职’而不愿当‘副手’。为了争权,相互又有了矛盾。鬼子知道他不愿和汪精卫合作,提出将沦陷区‘北七、南六’分治的方案,北方七省归吴佩孚统治。请他于1940年元旦就职。可是他没有福气当这个汉奸官。在1939年月12月4日患牙病并发败血病死亡。你们说,这样的人是不是大汉奸呀?”大家说:“是和汪精卫一样的大汉奸!”

章若梓接下来把张啸林、傅式说、张鸿翔、陈凤飞等人的名字都写上了。大家把稻草人竖在操场的围墙边,开始比赛。欢呼、笑闹成一片。这时从何宅、合济桥方向,传来了‘二踢脚’的爆竹声。几个游击小组的人说:“日本鬼子投降了,那几个‘二踢脚’留着也没有用,我们也拿来放了吧!”说着就拿来了‘二踢脚’,乒—叭、乒—叭地放了起来。正玩得高兴时,在村口响起了枪声。接着有一支军队冲了进来。

军队把全村包围了起来。把所有的人都赶到小学校的操场上。只见一个军官爬上做早操领操的土台上,放开喉咙大叫:“大家听着,今天骆总队长追剿共匪到此,凡是与共匪有勾通的,只要向我们自首,就可以既往不咎。如果不自首,追查出来,是要杀头的。现在开始自首。”他说完后,台下一片哗然。他抓住一个青年人,问道:“你说,谁是共匪?”那个青年人说:“我们这里没有共匪。”他追问:“第八大队是不是在你们这里活动?”那个青年人答复:“第八大队是胡东明先生领导的。是国民党领导的。不是共匪。就是共产党领导的,也不能叫共匪。”那个军官恼羞成怒说:“我看你就是共匪。”命令部下:“把他捆起来!”士兵正要动手,只听场子里有人叫道:“慢着!你们的骆总队长呢?我要见他!”大家定睛看时,这人正是章若梓。

只见章若梓慢慢从人群中走出来。骆邦钦认识章若梓,知道他是清东区抗日政府的副区长。现在他自投箩网,十分高兴。就走上前去,拱手说:“章副区长,有何指教?”章若梓说:“您就是骆总队长?幸会,幸会!第八大队的人和骆总队长共同抗日,应该是战友,两军是友军而非敌人。为什么骆总队长要对友军如此大动干戈?”骆邦钦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个么,说来话长。请章副区长到王宅去小住几天,我们慢慢聊。”接着转身对操场里的群众说:“大家听着!章副区长跟我们到王宅去了。叫严明生用骗去的武器来换章副区长!”说罢,叫二个士兵挟持着章若梓,一起回王宅去。

村民一见骆邦钦要带走章若梓,马上围了上去,高喊:“留下章校长!留下章校长!”骆邦钦一见大怒,拔出手枪,朝天开了两枪,喝道:“谁敢捣乱,格杀勿论!”命令部下,提枪在手,如临大敌。村民散开了一些,仍远远地跟着。有的村民回家拿来铜锣,‘当!当!当……’地敲了起来,高声叫着:“骆邦钦抓走了章校长!大家快去救章校长!”

章若梓已经当了七、八年校长,清东区各村都有他的学生。各村村民听了跟在‘骆家军’后面村民的叫喊声,也都跟着来了。越跟越多,到王宅附近时,已经有好几百人了。大家聚集在王宅镇外,久久不肯散去。

当章若梓被骆邦钦抓走时,章映雪心急如焚。任志祥急得哭了。他们哭了一会儿,想到要去找五中队想办法救人。二人就找了二个‘二踢脚’、一合火柴。一起向严小坞方向跑去。到了坞口,他们点燃了‘二踢脚’,‘乒--叭、乒--叭’两声过后,就有人从严小坞里跑出来。来人是五中队长枪队队员,认识章映雪。就问:“章老师,有什么事吗?”章映雪就把在章宅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他说:“这事我们已经知道了。骆邦钦到合济桥时,就有人放‘二踢脚’报警。那时我们就已经集合起来准备对付他们。现在陈政委正在和大家商量营救章副区长的事。你们先回去吧!”

陈时敏是在一天前动身来清东区的。第八大队的领导班子,在发出《特大喜讯》后进行了研究,认为必须迅速行动起来,收缴日伪军的武器。胡东明和陈时敏二人作了分工:胡东明负责路西县,因为他是路西县的国民政府县长,去收缴武器‘名正言顺’。陈时敏到清东区来,估计骆邦钦会制造一些磨擦,要设法和他们‘斗法’。在兵力上也进行了分配:第一、第二两个中队到路西;第三中队跟陈时敏到清东区支援第五中队。

陈时敏到清东区的途中,就接到严明生的报告,知道他们已经缴获了王宅日伪军的大量武器。他当时就预感到和骆邦钦之间将要发生一场斗争,马上通知严明生及小队长以上干部到严小坞开会,研究扩充队伍、分发武器、准备和骆邦钦周旋。在会上,陈时敏先宣布了大队部的一项任命:任命严明生为副大队长,统一指挥清东区的人民抗日武装。王少雄为大队副参谋长,协助严明生工作。同时研究决定:以清东区小队为骨干,吸收各村游击小组中志愿参加的同志们,组织第四中队;由章小驹同志任中队长,调杨樟宝同志任副中队长;并抽调部份五中队长枪队的骨干,到四中队担任小队和班的干部。抽调各小队里能熟练操作六O炮及重机枪的同志,组建大队直属机炮小队。……正在研究一些具体细节时,何宅村游击小组送来情报:“骆邦钦带领部队包围了章宅。”过了一会儿,哨兵进来报告:“章映雪老师来报告,骆邦钦把章副区长抓走了。”接着,合济桥游击小组报告:“骆邦钦抓到章副区长后,回王宅去了。后面跟着二、三百群众,要求释放章副区长。骆邦钦鸣枪驱散群众,群众散了又聚,跟着向王宅去了。”

陈时敏当机立断:要严明生先带领第五中队,带足武器装备,先赴王宅,见机行事。要第三中队和机炮小队,一律穿上整齐的灰军装,绕道青山顶从公路经章宅、合济桥赴王宅。沿途要宣称是从四明山下来的主力部队。制造‘大军压境’的声势。要章小驹马上集中区小队和各村游击小组,到戚村桥领取武器,支援王宅的斗争。

 

 

 

 

 

 

 

 

 

 

 

 

 

 

 

 

 

 

 

        

第十五章      骆邦钦王宅丧生

 

严明生他们赶到王宅时,正是中午时分。有三百多人围在王宅镇的周围。有三十多名军人簇拥着一个军官,站在镇口的石板路中间,大声叫喊:“大伙快点散去,章若梓是‘共匪’,你们为‘共匪’讲话是要杀头的。”见人们不为所动,就朝天开了一枪,喊道:“再不散去,我们就要用机枪扫了!”正说话间,严明生带着五中队赶到了。

严明生对群众说:“章校长由我们去救。你们先回家去吧,在这里是有危险的。”队员们也都散开,劝说群众回去。村民们一见第五中队来了,就好像有了主心骨,退到镇外的小山背上去站着,但是仍然不肯回家去。

严明生向对面仔细观看,认出那个军官是骆力宏。就打招呼道:“骆中队长,几天不见,威风起来了!竟向群众开起枪来了!?”

骆力宏一见是严明生,气就不打一处来,喊道:“严明生,你小子还敢来?是不是送武器来了?”严明生说:“我来送什么武器?我是要人来了!”骆力宏说:“要人就送武器来。不送武器就别想要人。再不听话就连你也抓起来!”严明生说:“你们凭什么又抓人,又要武器的?你们讲不讲理?”骆力宏掂了掂手中的枪说:“我们凭郑县长的命令,凭手中的这个。你信不信?”说罢向手下的士兵一歪头说:“把这小子抓起来!”严明生手快,拔出手枪一枪打掉骆力宏的军帽,说:“慢着!我讲面子留着你的小命。你们也不看看周围?”

骆力宏朝周围一看,只见除了西面是王宅镇的房子外,北、东、南三面田埂下,已经都有第五中队的战士埋伏着,枪口都对着自已。严明生喊道:“六班长!”田埂下有人应道:“有!”严明生说:“把碉堡顶上的狗牙旗子给我打下来!”六班长应声:“是!”‘当’的一声,青天白日旗子应声掉了下来。骆力宏脸色一下子变了。大叫:“反了!反了!”命令部下:“回去!”再回过头来对严明生恶狠狠地说:“你们等着瞧!”严明生回了一句:“回去告诉骆邦钦,我们从四明山来了一个主力团,前锋再过一小时就到了。你们还是把章校长送出来吧!”

严明生见骆力宏退回王宅镇里,怕他们窜回县城,就叫章世康带领长枪队到镇西埋伏,准备阻击。镇里一直静悄悄地不见动静。严明生拍拍章世康的肩膀说:“世康,别伤心!我们一定要设法救出你的爸爸。”章世康说:“骆邦钦要抓的是共产党。我是共产党员,我爸爸不是。我想用我去换回我爸爸。您说好吗?”严明生说:“去了很可能是要牺牲的。我舍不得你去。再说,我们要认清反动派残忍的本性,你去了,骆邦钦也不可能放了你爸爸。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两人正说着话,只见公路上尘头大起。一支穿着整齐灰军装的队伍,向王宅急行军而来。在前卫小队后面,是扛着六O炮、重机枪和轻机枪的队伍。严明生迎了上去,六O炮、重机枪和轻机枪都按计划进入了阵地。

这时,从王宅镇西来了一顶过山轿。章世康过去检查时,见轿里坐着王长波。就躬身行礼,说道:“王伯伯好!”王长波在轿子里欠了欠身子,说道:“世康,是你。为了你爸爸的事,我正赶着去见骆邦钦。设法说服他放人。事情紧急,不多说了。我走了。”

这几天王长波病情加重,卧床不起。那天上午,陈新民来告诉他:“骆邦钦的队伍把章若梓从章宅抓到王宅去了,说章若梓是‘共匪’,如果我们不去救的话,章若梓的生命会有危险。章校长(章紫京)很着急,我又人微言轻,只好麻烦您去一趟了。”王长波是个热心肠的人,朋友有难,他必须去救。也就顾不得自己的病体,立即吩咐娘姨到街上雇了一顶过山轿,赶到王宅来了。

王长波告别了章世康,到了王宅镇里,也不回家,直接到王氏宗祠自卫队的总队部里来见骆邦钦。骆邦钦听说王长波来了,亲自迎了出来说:“长波兄,听说您病重,这次出来就没有去请您。您病情好一些了吗?”王长波向骆邦钦拱了拱手,喘着气,在轿夫的扶持下走上台阶,在大厅里的椅子上坐下,对骆邦钦说:“邦钦兄,听说您把章若梓给抓来了。他可是清东一带著名的乡绅、教育家,桃李遍布清江城乡。您抓了他,有违民意。我看还是放了他吧!”骆邦钦想了一下说:“让我请示一下县座再说吧!”

说罢就向郑县长打电话:“报告县座,王宅被共匪包围了。他们来了一个主力团。火力很猛。我们是不是把章若梓放了。双方暂时休兵?”郑县长一听就安慰道:“骆兄,别慌。我们抓到共匪以后是不能放的。最近上峰有‘剿匪’的指示,如果放了,上峰追查起来,我们都吃不消。”停了一下,又说:“骆兄,我马上叫骆力生带领第二大队去增援,同时电告203师的金师长,请他们来增援。你们只需坚持到明天,203师一到,可以把他们的主力团都消灭掉。这可是大功一件,望兄好自为之。”说罢挂断了电话。

骆邦钦放下电话,对王长波说:“长波兄,县座不同意放人,……”王长波一听到郑县长不肯放人,就对骆邦钦说:“邦钦兄,他郑某人是个城府很深的人。素有‘笑面虎’之称。我们同学中见了他都避之犹恐不及。您不要处处都听他的。您还是把章若梓放了吧!”说罢咳嗽不已。

这时,听到了严明生的喊话:“骆总队长听着:我们的主力团到了。你们如果把章校长放出来,我们就马上撤走。如果不放人,我们就要用武力解决了。打与不打,就在你的一念之间。”喊话进行了三遍。王长波又趁机对骆邦钦说:“五中队的战斗力您是知道的。现在他们的主力团又到了。不要和他们打了……”这句话剌到了骆邦钦的痛处,他不禁大发雷霆,用手擂着桌子,大声喊道:“我就不信打不过他们!我就不信打不过他们!”

王长波本来病情就重,经过大半天的折腾,已经筋疲力尽,听了骆邦钦的话,心里一急,晕了过去。骆邦钦命人把他抬到后院去休息。

骆邦钦叫传令兵到镇东路口去宣布:“骆总队长已经请示了郑县长,县座的意思是:如果你们缴械,可以放人。如果在半小时内不缴械,半小时后就将章若梓就地正法。你们等着领死尸吧!”

这时天色已经慢慢黑下来了。严明生、王少雄和几个小队长商量了一下,决定乘天黑摸进镇去,设法劫狱。由章世康、杨樟宝各带手枪队一个班,从镇南、镇北分头摸进镇去。

章世康带的一个班从镇南进镇,在一条小巷里跳进了王四记的后院。王四记是王长波家开的店铺,也是抗日游击队的地下联络站。店里的几个店员,章世康都认识。章世康在一个店员的带领下,找到经理王老四。寒暄毕,章世康说:“家父被骆邦钦抓来,可能被杀害。我们想去把他救出来。老伯您想想看,可有什么办法?”王老四问:“你们知道他被关在什么地方吗?”章世康说:“不知道。据分析,可能关在王家祠堂里。”

正在这时,骆邦钦派人来通知说:“王长波肺病发作,已经去世了。”章世康说:“王伯伯是为救我爸爸,劳累过度,累死的。”说罢悲痛不已。王老四安慰道:“敝东家为人极其热情。从来都不会见死不救。这样的死也算是死得其所罢。我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去救你爸爸吧。”王老四接着说:“骆邦钦本人也是住在王家祠堂里。他的晚饭是在我们店里订的。还没有送去。是不是你们派一个人装作是我们的店员,给他们送晚饭去。可以先探一下消息,再作道理。”章世康想了一会儿,心生一计,就说:“我和你们的店员一起给他们送晚饭去吧!”一个队员说:“章队长,万一你被他们认出来怎么办?很危险的!”章世康说:“你们在这里做好战斗准备,万一我那边打响了,你们好来接应我。”说罢换上了服务员的服装,和店员一起送晚饭去。

当他们捧着二个食盒走到王氏祠堂门口时,看见四个士兵押着章若梓往外走。章世康故意大声对店员说:“小三子,还有两瓶好酒忘记带来了。你先把饭菜送进去,我回去把酒拿来。”说罢把食盒交给店员,自已返身跟在章若梓他们后面往回走。

他跟了十多步,见士兵押着爸爸向南往镇外方向走,估计是要去杀害他爸爸的。就一个箭步上去,连发三枪,打倒了章若梓身后的三个士兵,一把拉过爸爸,转身向西往镇外跑。走在前面的士兵,听到身后枪响,回头一看,不见了章若梓,三个同伴倒在地上,生死不明。往回奔了几步,在十字巷口见有人往镇西跑,连忙高声叫道:“有人劫了共匪往西跑了!有人劫了共匪往西跑了!”同时向章若梓他们连连开枪。章世康拉着爸爸跑了二十来步,感到爸爸身子一软,扑到他的身上。他一边回头开枪回击,一边背起爸爸往前跑。又跑了十多步,前面有士兵一边高叫:“不要让共匪跑了!不要让共匪跑了!”一边向他们开枪。

正危急时,从横巷里冲出几个人,开枪打倒了东面的那个敌人,同时向西面的敌人射击,并低声叫道:“章队长,我是黄小四,快跟我们走。从这里可以出镇。”另有一个人,从章世康的背上接过章若梓背在背上,往南向镇外跑。这时在追兵的后面响起了枪声,在镇北也响起了枪声。镇内一阵混乱。章世康他们乘乱跑出了王宅镇。镇内的枪声也渐渐平息了。

在镇内响起枪声时,严明生命令各队一齐向镇内开火,用火力支援镇内的战友。等到进镇各组都返回以后,清点人数,进镇人员无一伤亡;有黄小四等六人起义来归。只是章若梓先生胸部中弹,失血过多死亡。

严明生正在劝慰章世康时,负责监听敌方电话的同志来报告:“郑县长和骆邦钦通了电话:骆力生带领第二大队已经从县城出发前来支援;同时已经电邀203师前来支援。姓郑的说,只要骆邦钦能坚守到明天午后,203师就能到达。”

严明生当机立断,命令王有生带领第四中队,到岳圹山背去设伏,阻击第二大队。并说:“第二大队的广大士兵,过去在陈新民等爱国人士的教育下,有一定的觉悟,不愿意打内战。你们阻击时,只需把当官的打死了,第二大队就会不战而退。”想了一会儿,又说:“骆力生和几个中、小队长都喜欢讲排场。出来肯定骑马。你们找几个神枪手,瞄准骑马的军官打。打准了可以几枪就解决问题。”王有生领命带领队伍,向西飞快地跑步去了。

王有生走后,严明生组织队伍向骆邦钦的第一大队发起攻击。先用炮轰,对事先了解到的几处屯兵之处:王氏宗祠、小学校等,都进行了猛烈的炮击。炮击过后,由黄小四等人对镇内进行喊话,说明第八大队是抗日的、官兵一致的、为穷人撑腰的队伍。并一再说:“你们都是穷人出身,不要替骆邦钦他们这些当官的卖命,掉转枪口,起义过来吧!”黄小四等人喊话之后,严明生又向镇内公布了骆邦钦一伙串通汉奸省长破坏抗日的罪状。接着,王少雄、章世康、杨樟宝、章小驹带领四支队伍分别从东、西、南、北四面,用轻机枪开路,冲入镇内,对骆邦钦的队伍实行分割包围,并用‘穷人不打穷人自已的队伍’的口号进行瓦解。到黎明时分,镇南、镇西的战斗都已经停止了。第一大队的人不是举白旗投降,就是弃械溃散,只有王氏宗祠和小学校附近还有人在抵抗。

章世康命令用炸药包炸开王氏宗祠的西墙,在重机枪的掩护下,冲进王氏宗祠。王氏宗祠里的敌人,有的举手投降;有的通过一个墙洞逃到隔壁的小学校去了。章世康在士兵们的指认下,抓住一个敌人的小队长,拉到西墙外进行审问。小队长供称:“骆邦钦在你们攻入镇里后,把主力收缩到小学校里。里面临时用砂袋构筑了工事,有好几挺机关枪,准备死守,等待203师增援。”章世康问:“里面有多少人?”答:“总有六、七十人吧,不会超出一百人。”审毕,章世康叫队员把他带到镇外去。他自已则到镇南指挥部去找严明生汇报情况,商量发动最后的总攻。

商量时,王少雄说:“经过半夜的战斗,他们退守小学校一个孤立的据点,士气已经涣散。我们为了减少人员牺牲,可以先用炮轰、炸药炸等办法,进一步瓦解他们的军心。接着进行喊话,说不定可以很快解决战斗。”正在这时,王有生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大家见王有生进来,都了站起来。严明生问:“战斗顺利解决了?”王有生说:“我们按照严副大队长的部署,进行伏击,打死了他们的七个头目,并进行喊话,他们就匆匆退回去了。我们打扫战场时,发现了骆力生的尸体。我们把他抬回来了。”严明生说:“很好!我们把它放到小学校外面的晒谷场上去,让里面的人都能看到。再按王副参谋长刚才说的策略,展开进攻。大家分头行动吧!”

 

骆邦钦退守小学校里后,一直盼望骆力生的第二大队前来增援。直到天光大亮,也不见镇西方向有任何动静。正在盼望之时,见小学校对面二层楼的窗口,挂下一件东西。听见对方有人高声喊道:“骆邦钦!你仔细看看,我们在这里挂的是你弟弟骆力生的尸体。他和他所领导的第二大队已经被我们打垮了。你如果投降,我们可以免你死罪。给你十分钟的时间,你仔细想一想吧!”

骆邦钦一见骆力生的尸体,大惊失色。连忙召来骆力宏等亲信,商量对策。有人主张突围,骆力宏认为:“现在兵力是敌强我弱,如果突围,很容易被分割包围、各个击破。不如坚守待援。”并说:“已经缴械的日军中,有一些人的枪法很好,可以重新武装起来,为我所用。”骆邦钦听了点点头说:“只有把日本人用起来,坚守待援。”

说罢召来日军小队长,要他推荐轻、重机枪手和步枪神枪手,并说:“只要我们能坚守十多个小时,203师就能赶到,就可以内外夹击,消灭共军。你们如果打得好,我可以为你们请功,在今后给予优待。”日军小队长连声说着:“哈依,哈依!”点头回去。

过了一会儿,日军小队长带来六个日本兵:二个重机枪手、二个轻机枪手、二个神枪手。骆邦钦把小学校前面简易工事里的二挺重机枪、二挺轻机枪都换成日本兵。二名神枪手则跟随左右。

这时传来严明生的喊话声:“第一大队的弟兄们:我们知道你们是不愿意打内战的。要打内战的只有骆邦钦等少数几个人。我们现在放开朝西的道路,你们可以放下武器,从王家祠堂徒手出去,我们绝对不会为难你们。除了骆邦钦,都可以走。”喊话连续了三遍。隔了五、六分钟,有十来个士兵从小学校出来向王氏宗祠跑去。这时小学校前面日本人使用的重机枪响了,只有二人幸免于难,其他的都被打死在途中。

这时传来骆力宏的喊声:“弟兄们,别听共产党的宣传。我们应该坚守阵地。203师马上就要到了。如果临阵脱逃,格杀勿论。”双方形成了僵持状态。

严明生和王少雄、章世康商量:“不能这样耗下去了。但是强攻有一定困难:学校前面的晒场很难通过。”王少雄说:“我听胡大队长说过,八路军攻打敌人的据点时,曾经用四方桌子,上面铺上用水浇湿的棉被,人在下面抬着桌子前进,称为‘土坦克’。我们也不妨试试看。”严明生说:“可以试试看,叫机炮小队掩护,五中队的长枪队主攻。马上行动。”

长枪队抬着‘土坦克’进攻了几次,都失败了——湿棉被可以挡住步枪和轻机枪的子弹,却挡不住重机枪的射击。牺牲了好几位战士。战场上又成为胶着状态。

在正面进攻的同时,王少雄和章世康拐弯抹角,来到小学校的后面。看到小学校后面连接着一大片民房。章世康突然想起,这里是王四记的酱园。从酱园里可以破墙进入小学校的后院。后院只有五、六米宽。他俩连忙回到指挥部,向严明生汇报了他们的发现。

严明生要长枪队在正面继续进行佯攻,桌子叠桌子、棉被盖棉被。‘土坦克’一个接一个,就是光呐喊,不前进。在这时,王少雄和王有生带着第三中队迂回到王四记的酱园里面。用炸药炸开后墙,冲进小学校的后院。这时意外的情况发生了:骆邦钦在后院也用砂袋构筑了工事,轻、重机枪一齐向三中队开火。三中队只好退回酱园。

严明生、王少雄、章世康、王有生、章小驹等人都集中到小学校对面房子的二层楼上,从堆了砂袋的窗口向对面观察,寻求对策。正在观察时,只见对面的二楼窗口上,伸出了一面白旗。接着一声枪响,白旗飘到楼下去了。接着对面楼上枪声不断。严明生判断是对方发生了内乱。当机立断,叫号手吹起冲锋号,前后同时发动猛烈进攻。几个日军的机枪手,都被从后面打来的子弹击中,死的死、重伤的重伤。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当章世康带着突击队冲上二楼时,只见有一个女军官,领着四、五个臂上缠着白毛巾的士兵在楼梯口警戒。那个女军官一见章世康,马上向他敬礼:“章世康,您还记得我吗?”章世康看着面熟,只是一下子记不起来。她见章世康犹豫的样子,就自报家门:“我叫冯小倩,那次在山里,我和弟弟差一点饿死,是您送麦饼给我们,救了我们的命。您忘记了吗?”章世康经她一点出,就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冯小倩,你的弟弟呢?”冯小倩说:“一言难尽,先不说了。还是先把骆邦钦、骆力宏和那几个鬼子的尸体拉出去再说吧!”

在这一仗中,第八大队在清东的三个中队,自卫反击,歼灭了骆邦钦的第一大队;击溃了骆力生的第二大队;缴获各种枪支三百余支,取得了胜利。

章世康带领冯小倩和起义的五名士兵,到小学校对面的指挥部里和严明生、王少雄等人见面,大家以前在县抗日后援会和青抗先里见过面,都是熟人。严明生、王少雄等人都和冯小倩热烈握手。正在这时,陈时敏和胡东明带领第一中队赶到了。章世康一见大队领导,就把冯小倩起义的情况向他们作了简要的汇报。陈、胡二人对冯小倩表示热烈的欢迎和感谢。

冯小倩说:“我刚刚听骆邦钦说,203师昨晚从路西出发,急行军赶来支援,估计现在已经到达清江县城。我们应该怎么办呢?”陈时敏和胡东明简单地交换了一下意见后,先对起义的士兵说:“我们欢迎你们参加我们的队伍。你们参加第五中队好不好?”起义过来的士兵都说:“好!”章世康说:“欢迎!欢迎!”就陪他们到第五中队的长枪队去报到。

等章世康带领起义的士兵走后。陈时敏对在场的干部和冯小倩说:“我们现在还不宜和203师直接接触。是不是这样:第一中队和胡大队长按原路返回南山;第三中队对北山比较熟悉,第三中队和刚刚组建的第四中队进北山隐蔽休整;第五中队在清东和203师周旋。大家看怎么样?”大家议论了一下,认为这样的安排很好。

陈时敏问冯小倩今后的打算。冯小倩要求回东北老家去。她说:“‘9.18事变’后,我和爸爸、妈妈、弟弟四个人流亡到江南。爸爸妈妈被日本鬼子的飞机炸死了。弟弟估计也死了。自已在国民党军队里受尽了屈辱。现在孤身一人,特别想念家乡。想看看胜利后的家乡是个什么样子。”陈时敏说:“从江南到东北,有好几千里路,你一个姑娘家,回去安全吗?”冯小倩说:“我现在是‘国军’的少尉,有全套的证件,又有手枪。不怕。如果说有一个回乡休假的证明信件,那就更好了。”停了一下,她接着说:“骆邦钦的公章、信纸都在他的公文包里,在对面学校的二楼。打仗时没有注意到那个公文包。现在可能还在那边。”陈时敏说:“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你思念家乡,这是人之常情,我们能理解。路费、证明信件,我们都会给你准备好的。从安全角度考虑,你还是走得越快越好。”二人边说边走,在学校二楼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骆邦钦的公文包。里面除了公章、信纸以外,还有一些文件和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刚刚发下来的‘剿匪手册’。

陈时敏用现成的信纸和公章,为冯小倩办了证明信件。叫倪干事从缴获的款项中,给了她一笔路费。因为章世康对从王宅到省城一带的路线比较熟悉,就派他护送冯小倩到省城,以防途中骆邦钦余党的报复。二人马上出发。在章世康外出期间,第五中队由杨樟宝负责。严明生也留在第五中队协助工作。

        

第十六章   战斗并未结束

 

当时从陈家到省城的火车尚未通车。章世康和冯小倩二人就骑自行车到合济桥下船,从水路去省城。为了不引人注意,二人都穿了便衣——白衬衣、兰裤子。对外人说是上省城读书的表兄妹。在合济桥边找了一只去省城运货的空船,由于是便路带客,船费很便宜。上船以后,船里边空空的只有他们二人。这时,听见岸上有人在叫章世康。章世康走出船舱一看,是周志发和王淑娟来了,章世康上岸和他们说了一会儿话。无非是王淑娟担心章世康路上的安全,章世康说:“这一路经过的地方,都是坚勇大队的游击区,我和坚勇大队的同志们很熟悉。他们会保护我们的,你们放心吧!”

辞别了王淑娟和周志发,章世康回到船上,和冯小倩二人各自找了个小凳子,在船舱坐下,章世康就劝说冯小倩留在清江,别孤身一人到东北去了。听了这话,冯小倩就哭了。她边哭泣边说:“章队长,你不知道‘名节’对一个女孩子的重要。自从你那次送了麦饼给我们后,我们刚刚吃完,就碰上第二大队的一个班。他们那些人真是比野兽都不如。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我弟弟的面,轮流强暴了我。”说到这里,冯小倩已经泣不成声。“我弟弟哭着喊着,和他们博斗,被他们推下山崖。八成是死了。我被强暴后,又被押回他们的驻地。晚上他们又强暴我。正在这时,骆力生前来巡查。我被带到骆力生的住处。他也强暴了我。然后把我送到了骆邦钦的房间里。这时我已经麻木了。披头散发,混身酸软。瘫倒在一把椅子里。

“骆力生把骆邦钦拉到外面嘀咕了一会儿,骆邦钦回来假惺惺地对我说:宝贝儿,你受苦了。那班畜生,我会教训他们的。今晚你住在这儿。我叫勤务兵给你打水,你先洗个澡吧。我洗好澡,正准备睡觉时,骆邦钦推门进来,一定要和我睡在一起。

就这样,骆邦钦给我在他们的花名册里挂上了一个名,先是‘上士文书’;后来‘晋升’为‘少尉秘书’。实际上是供他们玩弄的妓女。他们的上级或朋友来了,都要我去‘奉陪’。我不堪欺凌,想到了自杀。但骆邦钦对我看守得很紧,想死也死不了。

“后来我想,我要活着,我要报仇。正在这时,骆邦钦又要我去陪从师管区来的吴家根。我从吴家根嘴里得知,他是从你们大队逃出去的。他要挑拨第一大队和你们大队的关系。骆邦钦对他言听计从。而且他这人也特别不要脸,在士兵们面前公然调戏我。我以前曾经从国民党中央委员会的一份通报中得到启发,决定冒充‘军统清江行动组’,对他下手。

“那天刚刚回到王宅,他又来纠缠我,我就对他说:在镇里人多,不方便,我们到小树林里去吧。到了小树林里,他就迫不及待地来抱我,我乘机用手枪对准他的心脏部位连开二枪,把事前写好的字条塞在他的手里,匆匆返回住处。正在心慌意乱地擦汗时,骆邦钦撞了进来。我正不知所措时,有人来报告吴家根的死讯。骆邦钦带我去了现场。他们大概被‘军统’吓倒了,竟然没有怀疑到是我做的假。

“黄小四跟骆力宏到师管区去,在你们的大队部住了几天,看到你们那里官兵一致的情况,非常羡慕。他过去也曾经奉命来看管过我,知道我对骆邦钦不满,就暗中来和我商量,要带几个人去投奔你们。要我为他们作内应。我答应了。我们正在等待时机想带人走时,发生了这一次战斗。黄小四来跟我商量,把我们串通好的十来个人分成二拨,一拨由他带了去救章副区长;另一拨由我带领,监视骆邦钦的行动,等待时机杀了他。

“那天骆邦钦叫鬼子的机枪手上阵打你们,我们看了都非常愤怒。我装作为骆邦钦传达命令,在里面跑来跑去,和我们的几个弟兄作了分工:由一个弟兄在我打死骆邦钦后,从窗口挂出白旗以动摇军心;由几个弟兄从后面打死鬼子的机枪手和神枪手。在我回到骆邦钦身边时,骆邦钦正和郑县长通电话要求增援。我等他打完电话,给他倒了一杯水。他接过茶杯,心事重重地在房子里来回踱步。我在他转身的刹那,掏出手枪,对着他的脑袋连开二枪。等在门外的弟兄见我得手,将事先准备好的白布绑在一根竹杆上伸出窗外。楼下的弟兄们看见白旗,知道骆邦钦已经死了,就一齐动手,开枪打鬼子的机枪手。这时意外发生了:骆力宏出现在打白旗弟兄的身后,并开枪打死了那个弟兄。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和速度,在骆力宏转身正要向我开枪之前,开枪打死了骆力宏。现在想想都有点后怕。

“鬼子的机枪手停止射击后,你们就冲了进来。想不到我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你。”冯小倩说到这里,神色黯然地叹了一口气:“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哪!那天我和弟弟碰到你们时,本想跟随你们到南山里去参加第八大队的。只是由于弟弟正生着病,怕拖累了你们。哪里知道会碰到那群野兽!”说罢又哭了起来。

章世康安慰道:“别哭了。现在不是好了吗!”停了一会儿,章世康又问:“你真的要孤身一人返回家乡去吗?万一又出意外怎么办呢?我真的有点不放心!”冯小倩迟疑地说:“我……我那是搪塞陈政委的。我想一个女孩子,变成了我这个样子,还怎么活下去呢?我从小听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想一个人到苏州、杭州玩玩,然后到南京总统府门前去结束我自已的生命,以抗议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社会。”章世康忙说:“冯小倩,我们都还年轻,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我替你出一个主意:到一个完全‘全新的环境’里,去开始你的新生活。到哪里去呢?……可以有这么几个选择:一是去读书;二是去做工;三是去参加革命斗争——到一个新的单位里去参加革命。你说呢?”

冯小倩跟着反复念叨:“全新的环境,全新的环境,全新的环境,……能有这个全新的环境吗?!”章世康说:“有啊!比如说,改名换姓,到上海去读书或做工;或者到四明山革命根据地去参军……..可供选择的路子宽着呢!”

冯小倩说:“到四明山去,他们能要我吗?”章世康说:“当然要啊。我陪你去,向领导说明你的情况,要求领导收下你,并为你的个人历史保密。我再回大队部向陈政委汇报:‘你改变主意了,到四明山参了军。’陈政委会为你写一个在战斗中立功的证明信给四明山领导。这是完全可以办到的。”冯小倩听到这里,马上说:“好!我就去四明山!”

这时船已经快到江东县城了。章世康走出船舱对船家说:“我们到江东县城有点事,就在江东县城上岸吧。船费就不必退了。”船在江东县的城东码头靠了岸。他们上岸后,在城郊找到了坚勇大队的地下连络站。在坚勇大队的帮助下,章世康把冯小倩顺利地送到了四明山根据地。

临走时,章世康告诉冯小倩:“你的弟弟的确已经死了。因为他穿着我表弟任志祥的学生装,被我姑妈当成我的表弟给安葬了。墓碑上刻着我表弟的名字。后来我的表弟活着回家了。我姑妈高兴得不得了。要把墓碑上的字凿掉。我表弟不肯,说是留着好,因为有人替他死了,阎王爷那里把他的名字勾掉了,他就可以长命百岁了。我分析,那个人一定是你的弟弟。今后有机会,你可以到任周宅去找我的表弟任志祥。他会带你去找那座坟墓的。”讲到了她的弟弟,冯小倩又伤心地哭了。章世康连忙说:“都是我不好,好好地为什么又要提伤心的事呢!别哭了,我要走了。多多保重。”冯小倩送出一里多远,二人才依依惜别。

 

章世康回到清东区时,到处都住着203师的部队。这个203师是国民党当局在路西一带,将一些惯匪、民团收编而成的部队。虽然有‘正规军’的番号,但是军纪和战斗力都很差。当他们奉命驰援骆邦钦时,知道第八大队和从四明山下来的队伍都英勇善战,所以尽量拖延时间,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才到达王宅。那时第八大队早已走得无影无踪了。

由于他们是来‘剿匪’的正规军,要做点样子给郑县长看看,所以他们就以王宅为中心,在清东区的各村,都驻上了他们的部队。天天出操,天天‘调防’,就是不敢认真地进山‘剿匪’。第五中队化整为零,天天在他们的鼻子底下活动:今天这个村的土豪劣绅失踪了;明天那个村的保长不见了。他们就是发现不了,或者是不想去发现。

从郑县长到职以来的一系列表演,说明他是一个真正的‘笑面虎’,能够做到‘吃人不吐骨头’——他借第八大队之手,消灭了他的政敌骆邦钦;又用203师压制了第八大队;他任命了他的亲朋好友担任了清江县的一切重要职务。在不到二个月的时期内,便紧紧地抓住了清江县的军、政大权。

在这期间,国民党当局要求胡东明交出第八大队的指挥权,到专员公署去当副专员。胡东明没有同意国民党当局的安排,宣布退出国民党,并申请加入共产党。中国共产党四明山工作委员会批准了胡东明的申请,第八大队公开宣布是‘四明山游击纵队第八大队’。公开宣布是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与国民党脱离关系。

 

有一天,严明生、章世康、杨樟宝等第五中队的小队长以上干部,集中在章宅村东的青山深处,研究下一步行动计划。只见交通员周志发急匆匆地赶来,通知他们,说陈政委要他们小队以上干部,都到北山深处的翁家垅去参加重要会议。听到通知以后,他们决定分散、分批前往翁家垅。

翁家垅的会议上,陈时敏传达了上级的通知:“毛泽东主席和蒋介石在重庆达成了国共两党实行停战的‘双十协定’。根据这个协定,在淮河以南的新四军部队,要撤到淮河以北。我们第八大队要和四明山游击纵队一起北撤。国民党当局要求我们在二个月内北撤。为了防止发生第二次‘皖南事变’,四明山游击司令部决定提前行动,并对行军路线保密。我们武装部队虽然北撤了,但是并不意味着放弃江南地区的革命斗争。我们要留下‘火种’进行地下革命斗争。……”大家对陈时敏的报告进行了热烈的讨论。针对清江的实际情况,提出了许多建设性的建议。…….

 

章若梓死后,章钟氏老太太悲伤过度,不久也去世了。章映雪和任志祥母子俩都十分悲痛。他们和任志祥的舅母一起住在章宅。由于章若梓已死,国民党当局也没有派新的校长来,学校也就瘫痪了。任志祥在家学习功课,准备以‘同等学力’,提前报考初中。

一天晚上,章映雪正在楼上书房里,辅导任志祥做作业。章世康悄无声息地走了上来,轻轻地敲敲开着的门。章映雪示意叫他关上房门、在任志祥身边坐下。章世康坐下后,章映雪说:“你的胆子也太大了。村子里住着203师一个连,你还敢往这里边闯?”章世康笑笑说:“我们天天在这个村子里转,只不过你们不知道罢了。今天过来,是来找你们帮忙了。”章映雪说:“我们不是女流之辈,就是老人小孩,能帮你什么忙呢?”章世康说:“我就是要您这位‘女流之辈’来帮忙。”

章世康看着章映雪露出疑惑的目光,解释道:“第八大队已经北撤。组织上要我到省城去读大学。组织大学生开展反饥饿、反内战的斗争。你还记得和你同年的章芙蓉吗?就是嫁到下张村的那个。她死了丈夫,她的大伯想强奸她的那个人。”章映雪说:“当然记得。那年她们外逃,我还资助了她们一些路费呢!”章世康说:“她那个曾经想强奸她的、当伪保长的大伯,去年已经被我们镇压了。据了解,她们现在住在南昌市,她在一个小学里教书,二个儿子都在读书。因为她结婚早,她的二个儿子跟我和志祥一般年纪。我们领导的意思,是要我、王淑娟和你们母子俩一起扮成她们,到省城去生活。您愿意吗?”

任志祥听说可以和表哥及小王老师一起生活,很高兴。就对妈妈说:“妈妈,我们就一起到省城去。好吗?”章映雪思考了一会儿,慢慢地说:“我们可以去。可是要改名换姓。怎么改呢?我就应该叫章芙蓉;世康应该是我的大儿子了,是叫‘张明儒’吧?志祥变成了小儿子,应该叫‘张纬儒’。我们有没有可以谋生的职业呢?”章世康说:“组织上和小爷爷取得联系,小爷爷的一个同学,在省城的宗文中学当校长,邀请他去当教务主任。小爷爷已经辞去了县中的校长职务,到省城去了。听小爷爷讲,为您和王淑娟找一个小学教员的位置,是不成问题的。”章映雪说:“那就好!我们什么时候走呢?”章世康说:“我明天就到省城去找小爷爷。安排好你们的住处,就来接你们。”说罢就消失在房外的黑暗之中。

十多天后,章映雪和任志祥辞别了舅母,回到任周宅家中。先去向任王氏请安。任王氏见到她最心爱的大孙子回来了,非常高兴。拿出小舅公从县城里给她买来的枣仁糕,给她的‘心肝宝贝’吃。她一边看着他吃,一边摸摸他的头顶、端详他的脸庞,说他长高了、长结实了。过了一会儿,周婶上来回话,说是梅树园里的书房打扫好了,少奶奶要任志祥过去复习功课。任志祥就对奶奶说:“奶奶,我要报考中学,还有许多功课要复习,我跟妈妈去复习了。”

到了吃中饭时,任志祥下楼和大家一起吃饭。不见周志发来吃饭,就问周婶:“周婶,志发呢?怎么没有来吃饭?”周婶笑着说:“还是志祥惦记着志发,志发他跟吕师父去学手艺了。现在大概在北山一带吧!”志祥问:“哪个吕师父?是不是吕兆宽师父?”周婶说:“是呀,吕师父带着志发和志从在北山一带打铁,生意可好呢!他们手艺好,价格公道,大家都要请他们打农具,他们天天有活干,听说他们要在那边安家落户呢。”章映雪插嘴说:“他们在那边安家落户,你舍得吗?”周婶说:“有什么舍不得的。这里到北山又不远,他们会常常回来看我和光申呢!”

过了儿天,在一个阴天的夜里,周婶正在灯下纳鞋底,听到有人敲门,同时听到周志发轻轻的叫声:“妈妈,妈妈,开开门。我回来了。”周婶闻声打开门,只见周志发、吕兆宽和任志从带了一个大姑娘闪了进来。周志发向他的妈妈介绍说:“妈妈,这位是翁姐姐,我们在北山里打铁,多数日子是住在她家的。”正说话间,章映雪走了过来,周志发正要向章映雪介绍时,章映雪认出了翁珍珠,就说:“珍珠,是你来了呀!快到梅树园里去坐坐吧!我们志祥也一直挂念着你呢!”

吕兆宽觉得梅树园里比较幽静、安全,不易被外人发觉,就对章映雪说:“少奶奶,那就打搅您了,我们一起到梅树园里去吧!”大家一起到了梅树园里周婶的住房,周志发招呼大家在床沿、凳子上坐下后,对周婶说:“妈妈,您去弄点吃的来吧。我们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呢!”章映雪听到了,就说:“真是慢待客人了。周婶,您去炒几个菜,我上楼去拿饼干给他们填填肚子。”正说话间,任志祥推门进来了。他已经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就对他妈妈说:“妈妈,珍珠姐姐她们刚刚到,您就先陪她们坐一会儿,我去拿饼干吧!”说罢就转身跑上楼去拿饼干了。周志发跟着他妈妈去替大家准备饭食。

章映雪拉着翁珍珠的手,在床沿坐下说:“珍珠,你们家在我们志祥逃难时,对他那么好,他至今都一直在挂念着你们呢!你的爸爸、妈妈都好吗?”翁珍珠说:“他们俩都很好,他们也很挂念小志祥和你们一家。要我代他们向你们问好!”这时任志祥捧来了一大包饼干,要大家先吃几片饼干填填肚子。吕兆宽对任志从说:“咱爹住的地方人多眼杂,你去请他到这里来吧!”任志从嘴里吃着饼干,点头起身走了。

不一会儿,周婶用托盘送来了咸肉、炒鸡蛋、青菜、豆板酱等四、五个菜;周志发跟在后面提来了一饭篮饭和几副碗筷。大家正要开始吃饭,任志从和任光申来了。吕兆宽站起来招呼任光申:“爸爸,您晚饭吃了吗?”任光申说:“我已经吃过了。你们吃罢。”

吕兆宽就端了一碗饭,起身和任光申走到门外的大梅树下,对任光申说:“竹芳是个好姑娘,我这一生都会记着她的好处。同样,在这一生我都认您是我的爸爸。我近来在北山里结识了翁珍珠一家,他们对我和志从都很好。珍珠也是一位好姑娘。我准备和珍珠结婚。经珍珠她爸、妈同意,珍珠准备认您做干爹,认志从做干弟弟。我们这次把她带来认亲来了,您认为怎么样?”任光申从半开的门洞里,看到翁珍珠那秀美的身影,并且曾经听到过任志祥说起翁家一家的为人,真是无可挑剔的。就拍拍吕兆宽的肩膀说:“兆宽,难得你一直在为我和志从着想,你和珍珠的婚事,只要你们自己认为好,就好。我是一百个同意。”吕兆宽听了,心花怒放,说:“爸爸,您同意了?您可不可以代表‘男方’的长辈,和我们一起到翁家垅去参加我们的婚礼呢?”任光申听到吕兆宽那充满期待的话语,不忍心拒绝,就说:“好孩子,我去。”

得到了任光申肯定的答复,吕兆宽高兴极了。脱口而出:“爸爸,您真好!我去告诉珍珠和志从。”吕兆宽回到屋子里,对着翁珍珠对他投来那询问的目光,点了点头。翁珍珠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当晚,在章映雪的主持下,就在梅树园周婶的房间里,翁珍珠认了任光申做干爹、认任志从为干弟弟。第二天,任光申带了一些土特产,和吕兆宽、翁珍珠、任志从四人一起进了北山,到翁家垅住了十多天,为吕兆宽和翁珍珠主持了婚礼。

 

半个月后的一个夜晚,章世康悄悄来到任周宅,直接到梅树园找章映雪。见章映雪正在辅导任志祥做作业,就轻轻地敲了敲开着的房门。章映雪抬起头,看见是章世康,就说:“你这么神神秘秘的,吓了我一大跳!”章世康说:“不神秘一点不行!203师正在抓我们呢。”

章世康走进房间,掩上房门,坐到任志祥的旁边,对任志祥说:“从现在起,我就是‘张明儒’;你就是‘张纬儒’。你要叫我大哥;我就叫你小弟。你妈妈就是我们共同的妈妈了。要叫习惯了。不论在人前还是在家里,都要这么叫,不能有错。你能做到吗?”任志祥点点头,撒娇地靠在章世康肩膀上叫道:“大哥!大哥!”章映雪制止道:“别闹了,说点正经的。”回头问章世康:“你在省城都安排好了吗?我们怎么去呢?”章世康靠近章映雪,如此这般的说了一大通。说得章映雪直点头。

说到后来,章映雪问:“我看出来了,你们组织上是有计划安排的。你带我们到省城;吕兆宽带周志发、任志从到北山里。是怕我们留在原地有危险,是不是?”章世康调皮地笑笑说:“是的。‘妈妈’,您真聪明。”逗得章映雪和任志祥都笑了。

当晚,章世康就走了。临走前,说好了后天下午,在陈家火车站见面。

第二天一早,章映雪的堂弟从章宅送来一封信,是章紫京写来的。信是写给任王氏的。任王氏不识字,就叫小舅公念给她听。信里除了一般的客套以外,还说:“已经在上海为章映雪找了个教书的职业,叫她马上去。并把任志祥也带去。可以让他在上海读书,也可以在大城市里长长见识。”在信的最后说:“请亲家姆放心,我已经租好房子,我和映雪母子住在一起,会照顾好她们的。我明天早上会亲自来接她们的。请你们在今天做好准备。”

任王氏听说要她的宝贝孙子离开她到上海去,心里老大的舍不得。还是小舅公开通,劝他的老姐姐说:“自古道,‘玉不琢,不成器’。我们的志祥,人很聪明,让他到外面多见见世面,将来会有出息的。您就让他们去吧!”任王氏想了又想,最后说:“把他们叫来,问问他们自已,

让他们自已拿主意吧。”

章映雪和任志祥来到任王氏的房间时,任王氏双眼红红的有泪痕。章映雪猜想她叔叔的信到了。就细声细语地问:“姆妈,有什么事惹得您不开心了?”任王氏叫小舅公把信交给章映雪看。章映雪看了信后说:“姆妈,这是好事呀!为什么伤心呢?”小舅公说:“你姆妈是舍不得你们离开呢!”章映雪说:“现在火车通了,一天就可以到了。姆妈想我们时,写封信来,我们可以常常回来看您的。”

第二天,章紫京亲自来到任周宅接章映雪和任志祥母子。任王氏叫小舅公送章映雪母子到陈家火车站。小舅公再三嘱托章紫京要照顾好章映雪母子,然后和她们洒泪而别。

火车到站了,旅客们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挤着上车。章紫京却不慌不忙,在倒数第四节车厢处,找到了在车上招手的章世康和王淑娟。他们俩已经提前从前一站—大陈火车站上了车。章紫京把行李从车窗里交给他们后,一把抱起任志祥,交给了伸手来接的章世康。任志祥生平第一次乘火车,是从车窗里上去的。章紫京等一行五人乘车北上。他们和家里讲是到上海去,实际上是到省城去的。

 

美丽的清江盆地,暂时陷入了郑氏的特务统治之下。表面上恢复了平静。实际上,有无数火种在‘地下’燃烧。

 

 

 

 

 

 

 

 

 

 

 

 

 

 

 

 

 

 

 

 

 

 

 

 

 

 

 

 

 

 

尾        声

 

   四十多年后,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期,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也吹绿了清江盆地。到处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盛世修志’,清江县也成立了‘县志办’。抽调来一些‘笔杆子’,编撰《清江县志》。除了在古籍、档案中收集资料外,并对一些革命老人,进行了走访。

县总工会离休干部章小驹、县农机厂离休干部吕兆宽都已经年逾古稀,县志办决定立即派员对他们进行采访。在县总工会的会议室里,采访人员见到了这二位老新四军干部:章小驹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脸庞;吕兆宽中等偏胖的身材,满面红光。二位老干部应县志办人员的要求,回忆了他们参加革命前后的经历。考虑到老同志的身体状况,每天采访二小时。章、吕二位在开始时互相谦让,讲话时断时续。讲到后来,都沉沁在回忆往事的激情之中,互相补充、争相发言。二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这样,采访继续了十多天。他们讲的革命故事,深深地感动了采访人员。采访人员很想知道故事中的主人公现在的情形。就问:“第八大队的同志们现在哪里?都还好吗?”

章小驹回忆说:“胡东明是省里的领导,我看到已经写进了市(地区)志。陈时敏不知道调到那里去了。当年在胡东明的带领下,我和严明生等第八大队的人员一起北撤,没有按国民党当局指定的路线走,而是从余姚出海北上。安全到达苏北。如果是走国民党当局指定的路线,很可能被他们在苏南一带消灭了。到达苏北以后,严明生当了副营长;我是连指导员。在苏北我们参加了粟裕将军指挥的‘七战七捷’。在后来的一次战斗中,严明生牺牲了,我也负了重伤。”说罢感叹不已。

吕兆宽接着说:“抗日战争时,我在修械所工作,不大出头露面。所以组织上要我留在本县,坚持工作。当时组织上考虑到周志发和任志从都参加过对敌斗争,留在任周宅不安全,就由我带他们一起到北山里面去,一边打铁,一边做党的联络工作。后来国民党再次发动了内战,我们在马青、吴甫新等同志领导下,重建了第八大队,称为‘金肖游击支队第八大队’。1949年5月,我们一起参加了解放清江县城和抓捕国民党的郑县长和203师师长金式的战斗。后来又一起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抗美援朝。可惜呀,周志发牺牲在朝鲜战场上。任志从跟我回国后,一起转业到清江,一起创办农机厂。我当书记,他当厂长。他现在退居二线当顾问。你们可以去采访、采访他。”过了一会儿,章小驹说:“王长生也是和我们一起北撤、一起跨过鸭绿江抗美援朝、一起回国的。回国后,王长生分配到路西县的一个区当区长。以后就没有见过面。听说他曾经当过路西县的副县长。现在离休了。”

停了一会儿,章小驹说:“大前年我回章宅,你们猜,我碰到了谁?真是想不到,我碰到了章世康。由于他读书时的化名是‘张明儒’,他现在在单位里还是叫张明儒。他告诉我:在第八大队北撤时,组织上安排他和任志祥母子到省城,以上学和教书作掩护,组织学生开展以‘反内战、反饥饿、反独裁、要生存、要民主’为主要内容的学生运动。他和王淑娟在那时结了婚。

解放后,因为他们的家庭成份都是地主,组织上根据党的‘回避政策’,让他们跟着第二野战军进军大西南。章世康在四川省农业科学院工作。他们现在有四个子女,三个女儿分别是医师、教员、公务员;小儿子在银行工作。任志祥在西南石油学院教书。任志祥现在的名字是读书时的化名,叫张纬儒。章世康是到上海参加一个科学讨论会后,顺便来家乡看看的。”

吕兆宽说:“在一个月前,任志忠到城里来看病,到我家来见过我。他说:去年任志祥回到任周宅来过。是到省城来开会后,顺便回来看看的。见他(任志忠)一直没有结婚,孤零零一个人,就陪同他一起到任周宅村委会去。任志祥捐赠给任周宅敬老院一笔钱,把他安排在敬老院里养老。到县城里来看病的钱,也是敬老院给他的。”

采访人员问:“你们知道王少雄的情况吗?”章小驹说:“北撤时曾经听严明生讲过,王少雄和章世康一样,组织上也安排他到学校里去,一边读书,一边开展学生运动。因为那时都是单线联系,以后我没有和他联系过。”吕兆宽说:“我听王少雄同村的人说起过,王少雄的家庭成份也是地主。解放后王少雄在武汉市一家科研单位工作,很少回来。他去读书时也是用化名的,不知道他的化名叫什么,所以也没法和他联系。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采访告一段落,采访人员和二位老人,都还沉浸在对过去革命历史的回忆之中。是啊,我们的人民共和国,是经过血与火的洗礼,有多少仁人志士前赴后继,流血牺牲,才得以成立的。真是来之不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