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贵安温泉:冰心的“真”

                         冰心的“真”        冰心由父亲、母亲那儿继承下来的刚毅性格，使她一生挺过了许多艰难险阻，也创造了几个“第一。”早年在“五四”运动时期，她是第一个走上文坛的女大学生，那时她刚好十八岁，正读大学一年级，接着她发表了新诗集《繁星》、《春水》。在燕京女校，周作人先生在课堂上讲解《繁星》、《超人》，他的学生，一位名叫谢婉莹的姑娘红着脸低着头在下面听讲，周先生不知道她就是冰心，她在学校也从不用冰心的名字。由美国留学回来之后，在母校燕京大学教书，当讲师，是“小字辈”，她的同事全是她的老师，她被称为“婴儿”。开教授会的时候，她总坐在门口，但学生们喜欢她，她的年龄和他们相仿。冰心先生教广东、福建来的南方学生说北京话，她小时候和保姆们学的北方绕口令此时派上了用场。１９４５年冰心跟吴文藻先生到日本去，是日本东京大学的第一位女教授，讲授中国文学，专讲古典的反战诗歌。
　　冰心和夏公是最要好的猫友，夏公曾借给她一部《猫苑》，共两册，线装，咸丰年间印制。夏公对各色猫咪的爱好次序是“黄、黑、花、白”，而冰心的顺序正好相反。夏公曾建议他和冰心两人发起一个“爱猫协会”，冰心说“不成，因为咱俩都属鼠。”夏公和冰心同岁，夏公比她小２６天。有一回周总理说他本人和老舍、王统照、郑振铎同庚，都属狗，并问冰心你属什么，冰心答：“属耗子。”总理大乐，问为什么不说属鼠，答曰因为一想到鼠就想起了“小耗子上灯台”这句民谣。
　　冰心喜欢植物，喜欢花草，这和她是福建人有关系。福建的花非常多，她的父亲喜欢养桂花、兰花和荷花，冰心过生日，父亲总是要送她桂花，所以她对桂花情有独钟。到了北方，花少了很多，但冰心家中从不缺花，一年四季总不断，有水仙、君子兰、康乃馨、玫瑰、月季、百合等等。冰心曾约邓颖超一同去花圃赏花。她的君子兰一年开两次，她说谁要说自己家的君子兰不开花，她就占便宜了，因为她的君子兰开花，故为君子。到过生日时，她家就成了花的海洋，每个角落里都有花。九十大寿时，挚友巴金特意托人送来９０朵红玫瑰。
　　冰心在燕京的学生里面，最喜欢焦菊隐和高兰。她那时刚２６岁，而焦菊隐是大龄学生。她讲高年级的选修课欧洲戏剧史，自称照本宣科而已，故劝焦别听。有一次在教室里行脱帽礼，焦菊隐脱了帽子，里面还有一顶压发帽，冰心说：“您的帽子还没脱！”引起哄堂大笑。焦菊隐后来办中华戏校，有四个班，出了许多名角。冰心爱听京戏，焦菊隐专门为冰心在吉祥剧场留一个包厢，她可以随时去听戏。
　　冰心和梅兰芳有很好的交情，林纾是冰心祖父的朋友，梅兰芳到福州去唱戏，义演，不要钱，为的只是要林纾一首诗，这首诗冰心居然还能背诵。到北京时，房东老太太常请冰心母亲去看梅兰芳唱戏，但冰心的母亲常犯头痛，不愿去，都由冰心代理，那时冰心１３岁，而梅兰芳１９岁，常和王瑶卿配戏。当时，冰心觉得梅兰芳长得真漂亮。解放后，冰心、梅兰芳和周培源都是人大代表，开会时去得早了，常在一起聊天，梅兰芳说自己“又肥了”，冰心马上说：“别再胖了，不好看了！”在燕京时，学校曾请梅兰芳去演戏，然后吃饭，由冰心作陪。梅兰芳告诉她，他小时候练功，要在水缸沿上走，老师拿着鞭子看着，走不快就打，太苦了。冰心的表兄刘放园到上海住在一姓沈的朋友家，冰心去看表兄，在门口按铃，正好梅兰芳坐车也到了门口，便一同进去，在院里要走很长一段草坪，她拿着一只小皮箱，梅兰芳便帮她拎着。后来表侄说：“表姑真不简单，梅博士当过您的‘红帽子’！”冰心说：“梅先生很风雅，写字画画养花养鸽子，样样行，很有修养。”
　　还有一件事是关于丁玲的，丁玲在回忆录里从未提到过。丁玲在南京出狱后，被软禁在家中，很苦闷。冰心知道后，约她出来同游玄武湖，在船上说话方便些，有萧乾和李达同在。李达对丁玲说，不妨借机逃出来离开南京。后来，丁玲果然伺机进入陕甘宁边区，到达延安，开始了新生活。
　　１９８９年８月２５日，老舍忌日的第二天，冰心坐着轮椅到北京图书馆去看“老舍生平和创作成就展”，她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动，看得很仔细，快到结束的时候，老人家突然失声大哭，毫不掩饰，双手捧面，热泪横流，吓得陪护她的人推起轮椅就跑，跑进电梯，她还在哭，扶上汽车，还在哭，回到家里，好不容易才转成低声的抽泣，半天说了一句话：“要落实知识分子政策！”
　　冰心最大的特点，用一个字概括，就是“真”。她是一个真人。真正做到“真”，其实是很难很难的。冰心却做到了，在生活中，在任何一件事中，不带任何虚假，不带任何掩饰，直面道来，以至每一件事，甚至每一个字，在她身上都是与众不同的。 来源：2009年6月4日《黄石日报》   作者： 舒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