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敢当第二部:剪得秋光入卷来——傥骆古道花絮

秋天，是在叶落声中悄然来临的。一叶知秋便是了。
　　秋日里阳光足够慷慨，朗晴的天空亦如君子之心事，天青日白。而秋雨，则是眉上的一抹清愁，莫名的茫然和感到孤独，纷至沓来的不免捎带一番期期艾艾和顾影自怜，连一些大男人也在阴雨绵绵中一本正经地说“惆怅”。许是秋天就是一个容易引发慨然和思绪万千的季节。譬如一日看风景，正兴致盎然嘻嘻哈哈呢，某君突然故作深沉的“此景激起诗兴大发”的一句及时话，倒也能涵盖些什么的。纵然，只是他耍贫的玩笑，却也是趁着秋光无限好，面对碧的云天，一任阶前黄花堆积时，内心一次恰到好处的涌动。
　　傥骆古道，一个很有意境的名字，在素秋去走走看看，天时地利，当然，人也合适。思潮忽而在层林尽染的浓墨重彩中千回百转，忽而又在一池清水，一条落叶铺就的小路上孜孜潺潺……
　　叶——飘落的潋滟
　　城市里呆久了，身心就仿佛在藩篱间桎梏着，人也变得生涩和了无情趣，对于自然的见识和认知也就更是孤陋寡闻了。
　　我家的窗前有两棵高大茂密的银杏树，每当秋天来临，我会眼瞅着扇形的叶子一天一天的由绿变黄，再一片一片的零落，深秋银杏叶的灿然是我认为迄今为止见过的大自然赐予的最为美丽的颜色了。
　　若不走出家门，就永远如井底之蛙，只识得头顶的那一小块天。若不亲历山长水阔，也就无法真正的体会自然天成的美妙和丰富多姿。春的生机蓬勃，夏的郁郁葱葱，秋天的层次和丰满，冬的肃穆寡淡，它们各具千秋，被所谓的季节，被岁月的长河延续、更迭，分配着按部就班的工作和职能。可是，曾几何时，城市里已经没了四季，夏天可以不出汗，冬天是热火的，温室里的花草蔬果随时可以观赏可以煎炒。这，我不知道人为地违背扭转了自然生长规律的事物，是好抑或不好？那在落英缤纷时，本应混合在泥土的尘香，那飘落在深秋时节的潋滟，在混凝土的横眉冷对中，终成垃圾焚烧厂的一缕污染空气的浓烟。
　　既而，我背起行囊走近山水，仰望干净的天空，呼吸纯正的空气，看最原始的风景。晚秋，那纷纷扬扬五彩斑斓的如花儿的叶子，是我流连户外的第一道景观。
　　每一片等级各异的叶片，宛若年龄参差的人，或年少青葱，或风华正茂，或斑驳沧桑，或风烛残年，汇合山野一隅——独立的世界。十月下旬，时间正值，红的，黄的，褐色的，不黄不绿的，五角的，七角的，椭圆的，针叶的，树叶的种类丰富极了，而韧度也刚刚好。叶片上脉络明晰，好像手背的一道道血管，是岁月磨砺的痕迹和筑成的筋骨。不由得想起枫红几度的老人，纵然年事已高，皱纹逶迤，眉眼闪烁的也是溢彩的光芒。
　　自信和骄傲，风度和味道，应该也属于这时节，这年龄了。因为，只有日积月累沉淀的阅历才足以撑得起一份由内而外散发的气场，叫做：底蕴，或者秋韵。
　　落叶不是秋风的眷恋，但生长在原野的叶是幸运的，是自由的。可以漫随性情肆无忌惮，和不羁和张扬，可以沐浴足够充沛的阳光，甚至，风霜雪雨，也不会挑肥拣瘦、厚此彼薄。齐刷刷的开春萌芽，一股脑儿的挤在一起毫无怨尤听天由命地谢幕。风里，它们像成熟的舞者，随风而逝，随风曳动。雨里，它们是感性的聆听人，在情节的激昂处，一片片秋叶翻飞着关于前世的记忆。泥土，是它们最好的归宿了。
　　很奇怪，在山里铺天盖地的叶没有破败和颓废，即使七零八碎，也是轻轻的零落，悄悄地成泥，一切都是静默的，清浅的，也是律动的。它们是时间漂染，开在尘埃的花，那份在秋冬，在城市的街头巷尾“万叶千声皆是恨”的忧郁和伤感也是不复存在的。姑且，山乡野地，才是它们，真正的家。
　　秋色萧萧，我拾起一片花瓣样的红叶准备回去夹于枕畔的书中，或许能留得一纸秋红和一斑流年的碎影。
　　他日翻望，岁月静好。
　　
　　路——寂寂的行者
　　“一条路落叶无迹，走过我走过你，走过春天走过四季”.......这是一首盛行于八十年代的老歌。初听，歌者略带沙哑的深情演绎和歌词的第一句便令我陡升无限的遐想。
　　网上看见过网人发布的一些迷离得让呼吸凝滞的小路，不过，终究镜中花，更何况，对于身处城内的人那些都是枉然的。近年，山路也着实走了不少，并没有印象尤为深刻的。看风景何必舍近求远，这一趟傥骆道之行，疲累，在“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脚下，一点一点松弛，眼底尽收的，又岂是一个“美”字所能俗气地草草概括和容纳的？
　　夜色中，坐在车里，过了华阳镇，两边的道路树荫遮天，地上已是厚厚的一层落叶。车尾扬起的沙沙响声，仿若埙吹奏的一阙古曲。低婉，但不哀怨，深沉，像磁性浑厚的嗓音。总之，我除了有自己下来走的念头，心中也无端一丝遗憾。怪天黑的太早，我错过了亲身感受这一程。
　　带着些许憾然进入帐篷，在我轻的秋梦中......晨雾朦胧，远处一红一绿，正行进在无迹的路上，呵，是向导和领队。红的樱桃，绿的芭蕉，景儿是造型师，竟把纯爷们也点缀装扮的如此诗情画意。是否他们在商讨的过程，曾各怀心思，让这条路蔓延他们天生的浪漫和风流？
　　鲁迅说：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这话，只能在人迹罕至的丛林验证和凸显。一个浅浅的脚印，就是户外人抑制不住的惊喜和希望。而一路随之的若有一条条堪称诗画般的路，便是风雨过后的彩虹和腿脚僵硬时身心的温暖和抚慰了。
　　不忍踩踏，是我脑子里急速浮现的几个字。远望，在清秋的薄雾中，它们是一首首唐诗和宋词，是文人骚客笔下或轰轰烈烈如火如荼或缠绵悱恻哭了笑了的情爱和想象出的文字描述。清雅婉丽，素艳绝美，是一段段说不尽，诉不完的衷肠和地老天荒的故事。
　　总觉得，这样的场景，是适合谈一场恋爱的地方，即便没有结局。在蓦然回首的刹那，也是一段无怨的青春和满载着回忆的好时光。
　　时间漫漶，却在某一时刻和场景逐渐清晰和定格，冗长，悠远.....
　　踏上古道遗址，一条窄狭的已经模糊了路基的石板小路，被厚厚的苔藓覆盖着，岁月风蚀的斑迹，累累可见。那依稀的残痕，好像手中缱绻的，一把稍纵即逝的流光。我飘渺着思绪，这条路印证着昔日的繁华和兴衰，伴随着岁月的潮起潮落和几多悲欢？我再怀揣感恩的情绪小心地走进它们或目光触及到它们的时候，心海，暗潮起伏。
　　岁月山长水阔，看不完沿途的风景。岁月是卓越的工匠，雕琢世间万物，但每一件都是无法复制的孤品。
　　人生将暮未暮，纵然走过千条路万条路。我，终究是一个寂寂的行者。
　　
　　山——和它的前世
　　父爱如山，是比喻成熟的男人所具有的宽广胸襟和豁达的气度。
　　但这也仅仅是泛指而已，猥琐鄙俗的，也大有其人。如同亲眼目睹和丈量过的山势，有伟岸俊秀如青壮年的，亦有雄浑深沉似中年汉子的，年龄大小不一，所呈现的格局和景象也各异。当然，季节不同，就如换衣，气质和态度也另当别论了。
　　秋天的山峦叠嶂，深一层浅一层，总有着不可言喻的意味悠长。老远便和它默契着，惺惺相惜着，心照不宣着，一如和一个老友知己的相聚，临走，还难舍难分。不似其它的季节，艰难险阻近在眼前，让人陡然敬畏和疏离感，在攀爬的一点一滴中，狭隘的，只有登顶的欲念。
　　是大师挥手的一笔泼墨，一张美轮美奂的画儿就隽永在眼底，在心上了。它便是我遗忘在前世的恋人。
　　一直遥想着定要和它亲密和再续前缘，却在我每每手脚碰触到它的时候，感觉执手相看无语，就差泪染衣襟了。所幸，它还能记得我，用它宽厚的胸怀包容了我的粗鲁，并给我最大限度的理解和接纳。一见钟情，我，爱上了它。
　　在它面前，我常会感性的一塌糊涂。出神中，忘记流年，忘记这里不曾人来人往，没有聚散的悲欣交缠。心情亦如山岚的飘然而至，再默不作声的湮染开来，始终淡淡的来去。
　　时间还没有来得及把风霜给它染上，一层仿佛精心打磨过的斑斓，使它周身熠熠生辉。那是一种高不可攀的寂寞和低调的华美。暮色中我眺望远方：在山岭依然沉默的一丛黛绿，在盛开它往日的风华绝代，释放它的最后一抹激情。
　　已是秋晚，我再看它，寂静的荒野，它又像清冷的素缟的红颜。似乎千帆过尽，它的身影被黄昏拓印，却消失在黑夜……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深寂的秋夜，蜷缩在睡袋里，尽管溪流闹腾的有点声势浩大，倒也是有别于城市的低碳环保的聒噪。在微雨中早起，当我站在水声处，掬一捧清澈见底的没有漂白粉的水刷牙洗脸时，对它彻夜叫嚣的埋怨也荡然无存。毕竟，它还只是一个未经点染和没有俗世烦恼的少年。
　　它正是处子呢，时而灵动，脱兔般狡黠，时而如怀春，忧郁忡忡，看见它，也难免不想起自己年少的时候。哗哗哗，整天哼唱着无忧的欢歌，无所顾忌性情的恣意，随心所欲，随性而为，不正如眼前的一条条不知疲倦、奔流不歇的溪水吗？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而我，充其量也只能是无知的莽撞匹夫。
　　一路沿着河沟，也见得形形色色的水流，它们有的顺山而下，有的紧依道路缓缓而来，有的仿佛刚学会奔跑的年纪，个性轻狂，撒着欢儿，不管不顾，一味向前，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有的是无家可归的人，自由，孤单，踽踽独行。有的似乎到了懂得一些道理的时候，性子敛抑，知道舒缓有度，一张一弛。有的便如历经了些许世事，沉稳老道，静水深流。有的，静静地，在雨后初霁的黄昏，随遇而安。
　　无论它们是怎样的一种姿态，都承担着滋润一方地域，养育一群依山而居，傍水而生的人们的重任。也因了山山水水的相随相依，山是鲜活壮丽的，水，因山，倍增妩媚和灵秀。
　　当我穿着鞋把脚蹚进冰凉蚀骨的水里，再一次和它水乳交融，竟也不觉得冷了。
　　
　　人——与自然共融
　　人与自然，缺一不可，一个亘古不衰的话题。
　　如今，除了山林深处，未经修饰，可以称之为风景的地方少之又少。这也是愈来愈多的人爱上户外，走出城市的原因之一。所谓的名胜古迹，像被复制一般，就连一些特定的具有历史价值的文化景观，也被人为地打造的四不像了。这话，不说也罢。
　　能够跨出城市的繁华和舒适，走进无人的深山老林是需要一番勇气的。且不赘言说欣赏纯粹的景儿，心中欲望的虚荣和抖不掉的浮躁可以暂时得以收敛。感谢和我每次同路的伙伴，是他们给了我一次又一次的机会，能够在另一处陌生的环境里看到还算真实的自己。
　　这是一群被戏称为“驴”的人。春寒料峭中，他们是荒郊野岭盛开的第一朵亮丽的春花，他们又在活泼泼的欢声笑语中打破冬的岑寂，给萧瑟的旷野一线希望的生趣。天地、山川、河流、草木记载他们一路而行的不离不弃。
　　这是一群热爱生活的人。在工作和料理家事之余，再添一笔别样的人生经历和收获。
　　诚然，在行走的过程中，当我们带着满身的尘埃走向它们的时候，其实，本身就是一种亵渎和侵犯。在我们一饱眼福赏心悦目的同时，请感谢大自然的伟大，且记住，这是它们经过千万年的描绘，给予人类的一份无以回报的馈赠。请给历史一段延伸的时间，给后人一次回顾的机会，尊重自然，善待自然，保护自然。
　　当然，也是尊重和爱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