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钻钻墙用什么钻头:《寻觅中华》-----【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05:26:09

余秋雨之——

《寻觅中华》

【从何处走向大唐】


巍巍大唐就在前面不远处了,中国,从哪条道路走近它?

很多学者认为,顺着中国文化的原路走下去就成,事实并不是这样。

走向大唐,需要一股浩荡之气,这种力量已经无法从宫廷和文苑产生,只能来自于旷野。

中国,及时地获得了这种旷野之力,它来自鲜卑族建立的北魏。

胡人汉化,孝文帝拓跋宏永九年的时间把中国北方推入了一个文化拐点,而当时全中国的枢纽也正在那里。胡人汉化的过程,也是汉人胡化的过程。诸子百家在河边牛车上未曾领略过的“天苍苍,野茫茫”,变成了新的文化背景,中华文化输入了一股豪气,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命力。

鲁迅说:唐人大有胡气。

自从拓跋宏竭力推动鲜卑族和汉族通婚,一个血缘上的融合过程也全面展开了。唐高祖李渊和唐太宗李世民的生母,都是鲜卑人,唐高宗李治的血统,四分之三是鲜卑人。

通向大唐之路,最具有象征意义的是云冈石窟和龙门石窟。北魏的迁都之路,由这两个石窟作为标志。。

北魏,他们本身缺少文化厚度,还没有形成严密的文化体系,这种弱点很快转化为优点,他们因为较少的排他性而成为多种文化融合的“当家人”,于是,真正的文化盛宴张罗起来了。

这就是北魏的气魄,吞吐万汇,兼纳远近,几乎集中了世界上几大重要文化的精髓,熔铸一体,互相化育,烈烈扬扬。

这种宏大,举世无双。由此,大唐真的近了。

大唐之所以成为大唐,正在于它的不纯净。

【长安的闪电】

唐代,空前绝后,是古今之间的唯一。在昏暗的历史天幕上,它是一大片闪电。

仅仅长安城就已经很大,比之于古代世界最骄傲的城市古罗马城,还大了差不多六倍。但是长安时代的罗马城,已暗淡无光。罗马文明被蛮力摧毁,中华文明被蛮力滋养。

长安向世界敞开自己,世界也就把长安当作了舞台。

盛唐之盛,首先盛在精神;大唐之大,首先大在心态。

如果从纯军事、政治的角度看,唐代有很多可指摘之处。但是,一代代中国人都深深地喜欢上了唐代。民众的喜欢,就像我们现在所说的“幸福指数”,除了需要有安全上和经济上的基本保证外,又必须超越这些,谋求身心自由、个性权利、诗化生存。从这条思路,我们才能更深地读解唐代。

唐代没有“国家哲学”,这也是他的可爱之处。一座伟大的城市,应该拥有很多“精神孤岛”。

今天的“五陵年少”,很容易点燃起一种民族主义滥情。他们把权谋当作智慧,把自闭当作文化,把本土当作天下。心里天地越来越小,排外情绪越来越重,只能由自闭而走向自萎。

曾经让中华民族取得最高尊严的唐代,全然不是这样。是这样的,都是衰世,并无多少尊严可言。

【唐诗几男子】

唐诗对于中国人而言,是一种全方位的美学唤醒:唤醒内心、唤醒山河、唤醒文化传代,唤醒生存本性。

唐诗是一种大美,唐诗是无法较量的。

唐代诗坛有一种空前的大丈夫之风,连忧伤都是浩荡的,连曲折都是透彻的,连私情都是干爽的,连隐语都是亮丽的。这种气象,在唐之后再也没有完整出现,因此又是绝后的。更重要的是,这种气象被几位真正伟大的诗人承接并发挥了,成为一种人格,向历史散发着绵绵不绝的体温。

诗有典雅的面容,但是它的内质却是生命力的勃发。

在巨大的政治混乱中,最狼狈的是诗人。他们知道了人生的不同等级,降低了等级而察言观色、上下其手,打死他们也不会。他们确实不合时宜,但是,也正因为这样,才为人世间留下了超越一切“时宜”的灵魂。

李白永远让人感到惊讶。一生都在惊讶山水、惊讶人生、惊讶自己,这使他变得非常天真。

杜甫一生,几乎都在颠沛流离中度过,就在这种情况下,他创造了一种稀世的伟大,那就是,他为苍生大地投注了极大的关爱和同情。中国文化因为有过了杜甫,增添了不少善的成分。

王维使世间一切华丽、嘈杂的文字无地自容,他们象明月一样安静。

安史之乱,曾经疏而不漏地“俘虏”了几位前辈大诗人,以后,白居易、刘禹锡、李商隐。。。一群男子,一路辛苦,成了一个民族迈向美的天域的里程碑。

【乱麻背后的蕴藏】

远远看去,宋代就象一团乱麻。

宋代还没有开门,中国似乎已经乱成了一片。宋朝面临的,是一个又一个强大勇猛、虎视眈眈的少数民族政权。在冷兵器为主的时代,农耕文明确实很难打得过游牧文明。除了失败感就是屈辱感,这就是宋朝。

然而,在热闹的中华大家庭里,成败荣辱驳杂交错。历史自有正义,但它存在于一些更宏观、更基本的命题上,与朝廷的兴衰关系不大。

死亡的是朝廷,而不是文明。

宋代,最值得重视的是他的文明生态。一提他的文明生态,它完全改变了形象,立即成了一个繁荣、富庶、高雅、精致、开明的时代,稳坐在中国历史的高位上蔼然微笑。

宋代的文明生态,首先体现在社会经济生活上,可以断言,宋代的经济水平,是当时世界之最。由于农业的发展,中国人口在宋代进入一亿大关。至于科技,宋代也是整个中国古代史的巅峰。

宋代的辉煌,在当时的世界上实在堪称独步。

宋代开拓了一个重大文化走向:文官政治的正式建立。文官政治本性是君子政治。文化在权力结构中显现自己的魅力。

范仲淹、王安石、司马光、欧阳修、苏东坡,都是杰出的人文学者。他们在公元十一世纪集体呈现的高度政治才华,使中国政治第一次如此浓烈地焕发出理想主义的文化品性。

凄凉是天地对一切高贵人生的自然总结,而不具备任何价值判断,不足断言文人不能从政。

大概从宋朝建立一百年后,高水准的哲学派开始出现,且宋代哲学思想的黄金时代名家辈出,其中朱熹是一个集大成者。

在陆游和辛弃疾的诗句里所包含的精神气质,直指一种刚健超迈的人生美学,文天祥把宋代文人的人格力量做了最后的展示。

中华文化一旦沉淀为人格,经常会出现这种奇崛响亮的生命形象。

【哪里来的陌生人】

那天,成吉思汗要在宫帐里召见一个人。

耶律楚材,这个高大的契丹族男子,出现在成吉思汗面前。

由无数的必须和必然组成的战争逻辑,使战争在很大意义上已经成为一种失控行为。耶律楚材和丘处机出现在成吉思汗身边,他们正在做一件事,那就是用中华文化中的儒佛道的基本精神,盯住已经蔓延了小半个世界的战火,随时找机会把他控制住。

无法选择的是血统,必须选择的是文化。

他有明确的文化身份。那就是,一生秉承儒家文化和汉传佛教。

耶律楚材在表达自己文化身份时,重点选择了两个方面:在成吉思汗时代呼吁护生爱民,在窝阔台时代实施理性管理。这两个方面,使蒙古民族为后来入主中华大地,建立统一的元朝,做了文化准备。他推行的理性管理措施,包括奠定蒙古政权从游牧文明转向农耕文明;放弃屠城政策,从根本上改变蒙古军队的行为方式;改良政权的文化品质,财政、军权、法权三权鼎立;以经济为主轴的社会管理;户籍制;以儒家经典办学招士等,使蒙古的历史发展到一个全新的阶段,决定了后来元朝的基本格局。

耶律楚材,背后的民族身份是飘忽模糊的,中间的文化身份是坚定明朗的,眼前的行为身份是响亮清晰的。

【总是那么郁闷】

现代中国人对古代文化的集成,主要集中在明清两代,这让我很伤心。

中华文化的格局和气度,到了明清两代,已经小了、散了、低了,难以收拾了。通过个体创造把文化收拾成真正大格局的,在明清两代六百多年间,也就是王阳明和曹雪芹两人。

造成这样气氛的,起点是朱元璋开始实施的文化专制主义。把中华文化全盘捏塑成一个纯粹的朝廷工具、皇家仆役,几乎不留任何空隙,中国文人的集体人格,已经从根本上被改造。

朱元璋的文化专制主义,以儒学为工具,以朱熹的理学为旗帜,一种优秀的文化被迫与专职暴虐联系在一起,让儒学产生了严重的质变。

明代高层文化人的心态,被概括为一副对联:“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这种高谈阔论又毫无用处的文化人,只能称之为“奴儒”。

比较有效地排遣了郁闷的,倒是在民间。明清两代的小说、戏剧都比较发达,弥补了中华文化缺少长篇叙事功能的不足。

《红楼梦》的最大魅力,是全方位的超越历史表象和人生表象,探寻人性美的存在和幻灭过程,抵达了绝大多数艺术作品都很难抵达的有关天地人生的哲思层面。

清代结束之后的近代和现代,实在一言难尽。文化信号很多,而文化实绩很少。文化激情很多,而文化理性很少。文化言论很多,而文化思考很少。文化名人很多,而文化巨匠很少。文化破坏很多,而文化创造很少。

我认为,中国近代以来在文化上最值得肯定的是两件事,一是破读了甲骨文,二是推广了白话文。秉承宏观大道的知识分子在中国现代还是太少,更多的知识分子成了专家化的存在,放弃了在公众领域的精神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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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摘:网络 编辑: 极品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