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热漏水怎么维修:[原创]我对将春秋战国比附古希腊的看法 【文化散论】

春秋战国时期由于思想的复杂和奠基性以及时间所处的位置而常常被人用来比附古希腊。但是我认为，这种比附事实上犯了一个简单呆板机械的错误。事实上，春秋战国和古希腊的不同点远远多于相同点，在中西对比上，我感觉秦汉帝国和罗马帝国还有不少可比性，但是春秋战国和希腊文化的可比性真的太少了。我想谈谈我自己的一点拙见，欢迎批评指教。

我认为，春秋战国与古希腊不具有可比性，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1、先秦诸子学术研究的动力与希腊诸子有巨大差别。先秦诸子之所以专注于学术研究是因为当时的社会环境需要全新的政治思想和伦理体系，因为这两条是西周国家政治制度和伦理体系走向解体之后未来新国家构建所必需的两个意识形态基础，因此诸子才进行了这方面的思考和著述。事实上，类似于这样的动机在历史上并不鲜见，宋明理学的产生事实上也与此类似，近代新文化运动也一样。这些学术思潮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以政治理论作为最核心的部分，因为只有政治理论能够解决当时国家面临的政治危机。反观古希腊，这个时代并不是一个社会急剧变革的时代，雅典哲学最鼎盛的时代希腊各城邦都处于自身发展最鼎盛的时代，而亚历山大里亚学派的科学成就的最高峰恰恰出现在托勒密埃及王朝政治稳定，国家强盛的时代，也就是说，希腊思想并不是“乱世出思想”，而恰恰是“盛世出思想”。中国人对盛世的思想不太感冒，譬如说“盛唐无思想”之说就是贬斥盛世思想的典型说法，但是为什么希腊思想都出现在盛世呢？我认为，这是因为希腊思想的动机，那就是“为了学术而学术”。据说斯巴达人常常嘲笑雅典那些哲学家们都是一帮不学无术的寄生虫，这句侮辱性的语言恰恰揭示出雅典思想的起源：那就是衣食无忧，天下太平，如此才能思考真理。事实上，中国人的“乱世思想”情结源于对学术“自由”的崇尚（大一统时代往往实行思想专*制），但事实上学术的繁荣并非仅仅依靠自由，还依靠“纯粹”的动机，也就是毫无功利性的对真理的追求。

2、春秋战国思想对后世的影响与古希腊不同。如前所示，春秋战国思想是思想家们在为未来国家设计政治体系，为未来社会设计伦理体系，因此，春秋战国思想对于后世的影响在于为后来的帝国提供了伦理思想和政治理论，而这种作用恰恰类似于以色列人和伊斯兰先知的宗教构建。诸子百家看似不同，实际上学术上的覆盖范围却很窄，除了极个别学派以外（墨家的一些分支以及名家）实际上都是在为帝国设计宗教和政体。而古希腊思想却在世界各个同期文明中显得非常独特，这一文明不是仅仅设计宗教或伦理（虽然希腊思想不乏宗教和伦理的探讨），而是在很多与国家的治理或者是帝国的构建无关的方面有很深入的探讨。这并不是说希腊文明超越中国或者是以色列，而是说希腊文明影响后世的模式与其他各个同期文方明非常不同，希腊文明对于罗马帝国体制和意识形态的构建影响不大，但是其“理性”“民主”“逻辑”“数学”等思想因素却几乎独立地引发了现代文明！也就是说，其他同期文明都作为了“前现代帝国”的思想奠基人，（基督教、伊斯兰教、儒家思想等等）但是只有古希腊文明成为了“现代文明”的奠基人。因此，春秋战国和古希腊可比性并不高，我并说因为古希腊引发了现代文明因此就非常高明，而是说古希腊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文明，春秋战国与除了希腊以外的其他同期文明非常相似，但与古希腊很不相同。

3、古希腊在西方历史中的独特地位和春秋战国在中国历史中的地位相差甚远。众所周知，古希腊文明被认为是西方文明中一颗耀眼的明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其各方面的成就都超过了之前和之后的时代。相比罗马帝国和中世纪早期，希腊人在几乎所有的方面都超过了前者，这其中包括文学、艺术、哲学、数学、科学、医学、技术。也就是说，除了极个别方面以外（譬如法律和工程），罗马帝国的成就都比不过希腊，更不用说中世纪早期了。反观中国，由于事实上中国历史基本上是一脉相承的（没有经历西方的马其顿入侵希腊，罗马入侵希腊，野蛮人入侵罗马的明显断层），因此在各个领域基本上都是在稳步发展。春秋战国时期，除了思想的原创性以外，几乎没有哪个领域在中国历史上鹤立鸡群，甚至于思想的深度也不及后世。科学技术领域，汉代和宋代的成就明显超过了春秋战国，历史学领域，除了时代早以外，春秋战国的史学成就并不如汉代，更不用提唐宋了。文学领域，事实上诸子散文在文学史上的地位远远不能说超过了诗经、唐诗、宋词、唐宋文，艺术领域，毫无疑问，唐宋的书法绘画艺术成就明显超过春秋战国，青铜器艺术，春秋战国也并不比殷商西周水平更高。在思想的深度方面，魏晋南北朝时期玄学和佛学，唐代的佛学和宋代的理学虽然讨论的范围也许没有超过先秦诸子的范围，但是其深度是明显超过的。综上，相比罗马帝国在文化方面全面落后于希腊，中国在秦后的文化成就在很多领域超过了春秋战国，春秋战国的文化地位似乎仅仅表现在其思想的原创性上，说句不好听的话，有点“倚老卖老”的意味，即由于我最早，因此我说过的话就是经典，后世无论如何也超过不了我。

4、古希腊与春秋战国在对世界的影响上相差很远。古希腊的成就不少被证明是全人类共同的思想资源，比如民主制度、理性精神、数学等等，而春秋战国的思想成就却是有其地域性的。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欧几里德的《几何原本》是全世界人学习几何的经典，但是《圣经》只对基督徒有特殊意义，《论语》只对中国人有意义。这足以说明前者是具有客观真理性的，而后者的价值是社会历史性的（如果罗马帝国不改国教，《圣经》不会有今天的地位，同理汉武帝独尊儒术）。由此可见，将春秋战国比附于古希腊是不科学的。综上我认为春秋战国时代不应当与古希腊文明进行对照，秦汉帝国比之罗马也许还有其合理性，同理，春秋战国用来比附犹太先知时代和耶稣时代比较合理。

    另外，我想谈谈为什么人们喜欢将春秋战国比附古希腊，我觉得除了民族主义、对宗教的偏见以外，雅斯贝斯的“轴心文明”理论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雅斯贝斯的轴心时代理论之所以在中国影响甚大，主要是因为其抛弃了“欧洲中心论”而受到中国人的欢迎，而春秋战国与古希腊文明平起平坐似乎也很能满足中国人的虚荣心。不过我认为轴心文明理论还有很多不严密的地方，事实上，所谓印度、以色列、希腊的轴心文明，其生成原因，后世影响都相差甚远，“轴心文明”的称号应该仅有对其对本民族文化心理奠基意义的肯定（恰恰类似于对秦始皇的评价，虽然秦始皇名声并不好，但是他开创的体制和他控制的疆域一直影响到了今天，某种意义上说比诸子百家的影响力还大，那么我们是否可称其为“轴心帝国”呢？），而并不附带感情因素或价值评价。不少人由于春秋战国时中国的轴心时代就认为春秋战国与古希腊相同，古希腊是文艺复兴以前西方文明各个领域的黄金时代，因此春秋战国就是中国文艺复兴以前各个领域的黄金时代（事实上对于中国有没有文艺复兴以及何时文艺复兴都是有争议的），有人甚至认为春秋战国以后中国文明毫无进展，完全停滞，这也是将春秋战国简单比附古希腊的错误结论。正如前述，我以为中华文明并没有明显的断层，历朝历代都有其独特的文化成就，春秋战国在其中并不显得非常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