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县招聘网:二十一、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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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圈套

火车到达Q县车站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半。刘贽下了车,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心里想:公安局会不会知道我将于近几天回来,要在我一下火车时立即逮捕我呢?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出了车站,路过车站大道和中山街,他不时的望着两旁的墙壁,确认上面并没有什么“坚决辑拿现行反革命刘贽”的大标语,路过公安局和县委、县革命委员会门口时,也没有遇到什么人,他心里渐渐安稳了些,一口气赶回了南杨庄。啊!总算又和他亲爱的妻子团聚了。在此之前,他真有点担心,他的年轻的妻子日夜盼望着他的归来,如果他一下火车就被戴上手铐,连和她告别一下的机会也没有,那是多么的残忍啊!现在,这种可能性已经消失了,即使他被捕的可能性一点也没有减少,但是能让他们再团圆几天,总比在他们离别五十天之后,未见面他就被送进监狱要好了。

接连几天,刘贽把这次他在长沙的工作成果——《祸书》送给那些关注他的同志。遗憾的是,《祸书》未能收进王在吉和吴红林的文章,因为刘贽到长沙以后,他们感到恐怖的空气太浓了,没有敢把他们写的文章寄给刘贽。

现在,与当初许许多多的人向刘贽索要吕顿文稿的情况不同了,除了已经较长时间与刘贽共同奋斗的几个人外,人们大都不愿意再接受刘贽的宣传品了。刘贽只好把《祸书》变成“藏书”,大部分交由一个他信得过的,又不为公安部门注意的邻居保管,他的宣传活动也有些收敛。

刘贽虽然不敢再大张旗鼓的宣传吕顿的文章了,但他仍然不能做到“守口如瓶”,甚至有时还是“信口开河”。在与群众一起劳动时,他仍然严词谴责当局宣称的“十二级红色台风”是“白色恐怖”。也不知从什么样时候开始,除了公安局看守所能够关押办过逮捕或拘留手续的人之外,又有一个“审查站”,可以关押那些还不够逮捕和拘留条件的人,而对这些人的待遇,却比被拘留或逮捕的人要差得多。自从一刮“十二级红色台风”,听说又成立一个“保卫社会治安”的单位,也不知名称叫什么,反正是有权收留那些犯了还不够住“审查站”,更不够被拘留、逮捕条件的人,限制他们的自由,强迫他们劳动。听说每天给他们五角钱的生活费。刘贽等待着,很难断定究竟是那个部门和单位将要收留他。

有一、两次,刘贽在地里劳动时,听见摩托车响了(那时似乎只有公安机关才有摩托车),他心里一惊,密切的注视着摩托车过去了,才把紧缩的心松弛了。有一天夜里,刘贽被摩托车的声音惊醒,他一骨碌坐起来,推了一下身旁的小英,“小英,你听,来抓我了!你不用怕,我会回来的。”

小英似乎停止了呼吸。

然而,摩托车过去了。

刘贽从长沙回来十多天了,公安局不可能不知道他回来了。如果已经做了逮捕他的决定,那么为什么还不逮捕他呢?或许因为他的出身贫苦,历史清白,社会关系又没有问题,参过军,立过功,对国家有过贡献。即使在领导机关看来言论有些过激,也不至于非要当作“现行反革命”处理不可吧,也许县上只是为了警告他,使他不再这样“跳得高”罢了。这样想。他的心情渐渐地又平静了些 。 

小英也觉得灾难也许不至于降临到她的头上来了。她母亲自从去年听到刘贽接连挨了支书四个耳光之后,直到今天将近一年了没有下过床。而这几天病情又特别严重了。这天她把两个孩子留在家里,自己去看望母亲,晚上也没有回来。

砰!砰!砰!

一九七四年十月二十二日凌晨,坐落在Q县城南一个小村庄中央一个池塘边的独立小屋的门被敲响了。

屋主人刘贽从睡梦中惊醒,赶忙披上衣服,开了门。啊,古秘书,您快请坐。边说边用一块破布把桌子边的方凳擦了擦,让古秘书坐下。

刘贽同志,公社傅书记要找你谈谈你的问题,让我来叫你,你穿好衣服咱就走吧。

他像一个落水者扑向救生者那样的急切,边扣衣扣边说:咱走吧

穿上棉衣吧!天冷。古秘书关怀的提醒他。昨天,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他还只穿一身单衣,谁料今天竟需要穿上棉衣?及至走到门口,果然打了一个寒噤!天是冷了,这时他似乎记起,当这座没有院墙的独立小屋的门被推开时 ,是有一股冷风刮进来了,但他大约以为来人要把他从冰窟中救出来了,反而感到一股暖流涌到全身上下。直到古秘书提醒他穿上棉衣,他才回到床前拿起棉衣,这时他似乎才想到,床上还睡着两个孩子,六岁的小凌和四岁的战胜。他打算把这两个孩子叫醒,给他们穿上衣服,顺便把他们带到城里,送给他们的妈妈。

不用了,我已经向支书安排了,叫他帮助你照顾一下。

刘贽一点也没有想这是为什么,他向古秘书投以感激的目光,随着古秘书踏上了进城的路。

这是傅书记,今天书记要参加县上召开的大会,所以一早找你来谈。一进公社党委办公室,古秘书向刘贽介绍傅书记。

啊!啊!他频频点头,似乎是在鞠躬。

你坐吧!傅书记把一把椅子往刘贽跟前移了移,让他坐下,又接着说:因为工作忙,公社对你的问题没有及时解决,对你关心不够,这次县委指示对你的问题给予妥善解决,所以让你来谈一下,看你有什么困难,有什么要求。

好!好!刘贽一连说了几个好,显然激动了。这些年来,他向共产党的各级领导机关发出过千百次的呼救,又一次呼应了——县委对他的问题的初步解决算是呼应了一次,所以他觉得这是又一次呼应了。傅书记和蔼可亲的谈话,使他的眼睛湿润了。

刘贽满怀感激党的心情,向傅书记叙述了他的遭遇和他对解决问题的要求。因为古秘书已经告诉他,傅书记还要参加县上召开的大会,领导是百忙中抽出时间和他谈话的,所以他的叙述应该简短些,而且他以为主要应该说他迁来城关公社以后的事,因为傅书记是他新居所在的城关公社的书记,至于他在老家粮山的事,那大概得由县上或者龙关公社处理吧!

然而没有想到,傅书记是那样的关怀他的一切,用心的听着他的诉说,还做着笔记。而且不但了解他来到城关公社以后的情况,也了解在龙关公社的情况,在刘贽当时看来领导对他寄予了极大的同情,甚至一时间,他简直觉得傅书记也变成了像穆副主任那样的好干部了。他觉得这一次,领导是要真正的给他解决问题了,于是滔滔不绝的向傅书记说了几个小时。

傅书记让刘贽在公社机关食堂吃了早饭。大约傅书记已经向食堂交待,不用他拿饭票了,但他并不知道,还是自己拿了钱和粮票。饭后傅书记又与刘贽谈到十点多钟。因为……据说是电话上通知书记到电影院召开的什么大会上去一趟,所以谈话暂停。

中午了,刘贽和古秘书说要回家。古秘书说,傅书记可能还要对你说什么,还是等着吧!他说他没有钱和粮票了,要回家吃了饭再来。古秘书热情地说:在公社吃吧,钱和粮票不用你管!

大约到了下午一点多钟,傅书记回来了。不过不是他一个人来,而是跟来了县公安局的马局长,大概后面还有警察,刘贽却没有看到。傅书记和马局长进屋以后,傅书记说:刘贽同志,马局长要和你谈谈。刘贽心里一震,但直到这时,他也只是以为公安局要向他发出一个警告了,却没有察觉到,原来他从凌晨一起床就失去自由了!就是马局长来了,他明明看到公社的公安特派员在院里游动,他还以为那是在散步!因为古秘书明明说是要给他解决问题嘛!还一直叫他刘贽同志,难道……,直到马局长向他宣布:你已经被依法拘留了!他还有点不相信,因为局长又说:现在还给你一条出路。谁知这条出路就是通向监狱的路呢?

,刘贽啊,你实在诚实的有点痴了,所以也总是不相信别人,特别是共产党的领导人会骗人!小时候在学校里,一个富农的孩子对他说:我捏着你的鼻子你张不开嘴。他不相信,人家叫他试一试。他就让人家把鼻子捏着,他张开了大口,那个富农的孩子把一大口痰吐到了他的嘴里,使他的一声吐了。这一次的上当,那后果要比上那富农孩子的当要严重得多了。

当刘贽确认他将踏上去监狱的路时,他愤怒了!当马局长警告他你要服法!时,他说:我将到法庭上去和修正主义者作斗争!

他背剪双手,昂首挺胸,阔步走过中山大道。他的步子走得特别快,后边跟着的公安人员不时的喊道:慢点走!但他不予理睬,仍然雄赳赳的走着,路过岳母家门口时,他不由得深情地往胡同里看了看,但步子没有停,走过去了,一直走到电影院的舞台上,再也没有回头。到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早上古秘书对他说的县上召开的大会,就是专门为了拘留他而召开的啊!上午的电话,也许是傅书记借故来看看会场准备的怎么样了。不知何因却推迟到了下午。

傅书记啊!你可真好,您使得刘贽在失去自由之后的最初几个小时,不但没有感到痛苦,反而领受了犹如从地狱升入天堂一样的乐趣。

大会开始了:坚决镇压反革命等一系列口号呼过以后,马局长宣读拘留证 。当读到依法拘留,警察给刘贽戴上手铐时,刘贽使尽平生力量喊:毛主席万岁!

!一个耳光打过来。刘贽倒下了,嘴里被塞上了毛巾。

………会场上一片喧哗,一千多双眼睛里射向舞台各式各样的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