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红衣教仇恨:吴思:对民主缺点的过度想象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4 14:48:54
吴思:对民主缺点的过度想象

   ——再答冼岩先生
  
  在《从潜规则透视民主宪政神话》一文中,冼岩先生认为全民投票式的民主制度将导致“全民专政”,多数人剥夺少数富人。结果,要么阻断中产阶级生成,要么社会精英以潜规则的方式架空民主制度。在这个意义上,对中国来说,民主宪政是一个不能当真的神话。冼岩先生说,这种情况之所以没有在西方发生,是因为他们经过了一个“等级制民主”的阶段,在中产阶级成长起来之后,在大多数人有了财产之后,选举权才普及到全民。
   如果上述概括不是误解,那么,我的疑问是:这是一个真问题吗?
   我不熟悉西方历史,但我知道,在中国历史上,从来就是少数人(统治集团)剥夺多数人(平民百姓),从来没有多数人立法并依法剥夺少数人的事实。
  对于上述断言,唯一可能发生争论的就是土改。但土改不是全民投票的结果,也不是自发的,而是由一个坚强的领导核心发动并组织的阶级斗争。在实施程序中,第一步是派出以武力为后盾的工作队。第二步是串联最贫穷的少数人,通常是流氓无产者,让他们打头阵。第三步是宣传剩余价值理论,讨论谁养活了谁的问题,证明即将平分的地主的财产是不义之财。步骤的严密,恰好证明了发动农民没收富人财产之不易。
   总之,中国大陆的暴力土改,乃是枪杆子和笔杆子协同作战的结果,也是少数人发动和领导的运动。在中国历史上,老百姓从来也没有立过法,更没有掌握过政权,尽管掌权者总是打着他们的旗号。
   在我的感觉里,中国老百姓的常识很清明,很牢靠。在一个允许争论的环境中,杀鸡取蛋的主张很难占上风。即使一时被迷惑,做了杀鸡取蛋的事,将来再要迷惑他们,只会更加困难。冼岩先生担心中国老百姓掌权之后剥夺少数人,不知有何事实凭据。
  中国历史上并不存在多数人剥夺少数人的先例,其他国家存在这个先例吗?在西方不存在,在印度和菲律宾之类的民主穷国存在吗?冼岩先生说,印度和菲律宾之类的国家也不存在,因为,他们的社会精英以潜规则的方式扭曲了民主。于是我们的问题就进入了第二层:如果潜规则是难免的,那么,要民主制度下的潜规则呢,还是要专制制度下的潜规则呢?
   我没有研究过民主制度下的潜规则,不清楚其生成机制和兴衰条件,不敢乱下断语。但是,专制制度下的潜规则的前景很糟糕,经过千百年的试错经验,我敢断言那是死路一条。我当然不拒绝最好的东西,如果没有最优,我就选择次优。换句话说,我宁可要民主制度下的潜规则。
   我如此表明自己的选择,其实很莽撞,我还没有闹清楚这个问题是不是一个真问题。
   目前中国唯一实行了一点民主制度的地方,大概就是村级选举了。
   2003年3月,我去浙江农村调查,在泰顺县的一个小镇上听镇人大主席团的专职副主席讲了一个故事。他说,该镇二十多个村子选举村委会,候选人都是镇党委指定的。有一个村里的农民不干,闹着要海选,到镇里请愿,静坐,折腾了半个多月。镇里仍然不答应,农民就威胁着要上访。镇里怕扣政绩分,勉强答应了。于是又有三个村闹了起来,也要海选。闹了十天半个月,镇里最后也让步了。经过半年多的实验,这四个海选的村子果然很好,各项工作都走在前头,百姓满意,镇里也觉得省心。这位副主席说,下回再选,恐怕就不是四个村子的事了。
  我不明白,在这种真实的历史进程中,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冼岩先生担忧?有人说选举中出现了贿选现象,行贿固然不好,但在领导任命制度中,难道不是买官卖官盛行吗?一个对上行贿,一个对下行贿,两害相权,究竟哪个更好?刮民奉上,百姓没有任何反制手段,这是潜规则诞生的温床。向选民行贿,如果小惠未遍,很难说是否有效。如果全面行贿,选民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这总比被贪官污吏搜刮好多了。即使这么做错了,将来后悔了,还可以把不顺心的选下去,接受经验教训,民主制度就是这样成熟的。在这种格局中,官员很难向选民搜刮潜规则的收益,受害者有了反制手段,潜规则发育的空间必定小于专制制度。
  大家都知道,目前的村级选举,其实是在选二把手,村里还是党支部书记说了算。老百姓对二把手有了一点决定权,都可以引发贿选,可见这权利是多么值钱,多么值得争取。这权利一向不在百姓手里,相关的利益自然也不能流入百姓家。现在百姓想要自己的权利了,究竟对谁不好呢?依我浅见,即使普遍贿选,这笔钱落入百姓之家,也比落入贪官污吏之手更有利于社会稳定和市场扩大。
   最后说说西药的疗效和负作用问题。
  我不熟悉西方,不清楚民主制度是如何运行的,不敢断言这种制度一旦在中国运行会出现什么问题。我敢断言的是:专制制度是恶性肿瘤。面对足以致人于死地的癌,面对已经导致几十个王朝崩溃的癌,我们的合理对策是及早治疗,而不是拖延等待。上千年的拖延等待,等来的总是流民和暴民,并没有等出一个“中产阶级”。不错,任何治疗方式都会有风险,开刀要流血,化疗要杀死健康细胞,闹不好还有生命危险。但是,这些负作用的存在,并不能成为讳疾忌医的理由。在更好更可靠的治疗手段发明之前,单说开刀和化疗的负作用,恐怕有失大局。说到底,在这个层面上,人类的发明不多,我们的选择是很有限的。
   谢谢冼岩先生的辩驳和追究。上述问题牵涉到对未来的预测,已经超出了中国的历史经验。这不是我熟悉的领域。继续追究下去,我并不是适当的讨论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