斌贝念什么:金圣叹:游离在明清主流文化之外的怪才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3 00:49:46

金圣叹:游离在明清主流文化之外的怪才

□向文凯

  明清之际,金圣叹是一位极富争议的人物。爱其者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憎其者恨不得杀之而后快。金圣叹无疑是一位大才子,但他一生行事怪异,始终游离在主流文化之外,久而久之成为了人们眼中的边缘人物。金圣叹的身上充满着神奇色彩,他以一脸高深莫测的诡谲笑容,坦荡地面对着芸芸众生。然而,在其狷介的背后,人们会从评点文字及诗文中捕捉到金圣叹的真实面目。
  如果时光倒流,让你在顺治初年去苏州憩桥巷一带寻访金圣叹,相信你会从热心的街坊及邻居的口中得到这样的信息。金圣叹首先是一位才子,且又是玩世不恭的潦倒书生,但为人乐善好施,且极幽默风趣;其次他有一系列的头衔,如善于捣鼓畅销书的书贾,成功评点六才子书的文学批评家,以及诗人、作家甚至巫师。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才华卓然的人,他在人世里却显得极其孤独。金圣叹的一生最引为自豪的知己竟然是清初最高统治者顺治帝福临,福临见过金批才子书,击节而赞说:“此是古人高手,莫以时文眼看他”。金圣叹听到顺治帝如是夸奖“感而泪下”、“北向叩首敬赋”,虽然金圣叹身负的是遗民身份,但这与气节无关,所以也不应该为后人指诟。

  训导乃是禽兽
  金圣叹是苏州长洲县人,家住在憩桥巷,生于明万历三十六年。年幼的时候家境尚好,家有田产,也有仆人丫环,生活过得丰裕。金圣叹的父辈祖辈都没有功名,其家应属于中小地主阶层。在金圣叹十余岁的时候,不知是一场什么变故,使得金家家道开始衰落,这对金圣叹的一生都有着非常大的影响。
  直到十岁年纪,金圣叹才入乡塾读书。虽然天资聪颖,但这并不代表着老师非常喜欢他。入学不久,金圣叹便对传统教材四书五经产生了怀疑,且他每多读一次更为肯定了四书枯燥无味的念头,金圣叹私下里还经常和同学讲读这些根本没有什么用处,所以当他看到一些大人日夜诵读且其意乐甚的行为感到非常不解。在课堂上,金圣叹表现出来的是一种顽劣脾性,上课不是打瞌睡便是在桌下偷偷看自己喜欢的书,散学后,同学们都喜欢听金圣叹给他们讲段子,这很多便是来自于水浒传梁山好汉的故事。金圣叹对通俗文学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投契与爱好,这也为他赢来了同学们对他的佩服之情。
  金圣叹在十一岁时有了自己自由读书的机会,原因是身体不好,经常患病,所以有时停学在家。因为性格较内向,金圣叹不喜欢和同龄孩子一起嬉闹,很多时候他都是一整天待在家里看书,这是一段让他终生难以忘怀的日子。金圣叹最先接触到的书籍是《法华经》,随后又得到了《史记》与《离骚》。因为年龄太小,阅读这类书有一定的困难。据他自己讲,《离骚》生字太多,虽然喜欢,但是很多地方却不能理解,只是记其中的一句两句,吟唱而已。当他得到《水浒传》时,金圣叹一下子着了迷,甚至到了“无晨无夜不在怀抱”的地步,这一年的阅读打开了金圣叹的眼界,同时也决定了他后半生的志趣。
  老师曾称金圣叹为“读书种子”,这是对他最大的肯定。金圣叹对此非常看重,且一生都不曾忘记。幼年时,金圣叹读西厢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经常一卧三四日,不茶不饭地回想着书中的人事情节。先师徐叔良得知后赞说圣叹“真是时间读书种子”。金圣叹有子名金雍,善诗文,后来也得到了金圣叹日如此的嘉奖。
  金圣叹很早就中了秀才,但是却游戏官场。初入童子试时,就似水浒梁山泼胆汉子一样,在试卷上对主考官尽情讽刺。圣叹“以俚辞入诗文,或于卷后作小诗,讥刺考官”。他这样做的后果当然是一次次无情地被黜落,但金圣叹没有表现出沮丧的情绪,他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
  最为有趣的一次,县府教谕,也即今天的教育局长,因为讨厌金圣叹平日的所作所为,又为报复金圣叹以前屡次对他讽刺和无礼,便出了《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来挖苦金圣叹。不料这位教谕搬起石头却砸了自己的脚,而且是狠狠地砸了一回,聪明的金圣叹在试卷上提笔写道:“禽兽不可以教谕,即教谕亦禽兽也;禽兽不可训导,即训导亦禽兽。”金圣叹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法将考官骂了个狗血淋头,实在读了痛快,不过不免有些太过于恃才傲物了,这种性格为他的人生悲剧早早埋下了伏笔。

  曾为女仙附体
  从各种史料中可以看出,金圣叹确实无意于功名仕途,最有根据的说法便是“圣叹”两字的由来,圣叹的典故出自《论语》“侍座”一则:昔时孔子携众弟子郊游,命弟子各叙其志,曾点说:“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金的取名,得自于圣人孔子对曾点其志的喟叹。从此,他便将这种洒脱的人生当作自己修为的最高境界,这却是一条异于大多数文人士大夫所行的道路,在金圣叹诸多不合时宜的身上仿佛可以看到上辈持异端思想高人李贽的影子,这两人太像了,各个方面可堪比照。
  崇祯年间已是朱明帝国的晚期,社会民生凋敝,金圣叹迫于生计,屈身在同邑乡绅戴宜甫的家中当了一名家庭教师。这段时间,金圣叹的处世态度有了很大的变化,他由一名轻言讥傲的少年摇身变为高深莫测的法师,这缘于金圣叹连同友人戴云叶、魏良辅等投身于一种降神活动。
  金圣叹自称有女仙陈夫人附身,并且用扶占的方式与前来者笔谈,事后还多灵验。金圣叹由此声名大振,就连文坛泰斗级人物钱谦益也撰文言之凿凿地称金圣叹确实是慈月宫陈夫人的后身,这引起了近代学者邓之诚对此事的好奇,并猜测金圣叹女仙附体之事大约出于两个原因,其一是金圣叹愤世嫉俗而出语怪异,其二为巧夺名声。不管哪一种正确,此年二十一岁的金圣叹,他的才情是为人惊叹的,相比较于那时在秦淮河吟风弄月醉生梦死的江南书生而言,金圣叹的装神弄鬼,也是人生的另一种写意。

  盐菜黄豆同吃
  虽然金圣叹对仕途没什么兴趣,但他身上却神奇地拥有着商人的天赋。当人们对金圣叹的印象还是那个讥傲轻狂的少年时,他却摇身一变,成了文学批评家。金圣叹的《水浒》评点本在崇祯十四年迅速走红,昔日穷愁潦倒的落魄酒徒,一下子引起文人瞩目,几年后金的《西厢》批本也同样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金拿《水浒》、《西厢》来作评批底本,一方面是以礼义为基础的中国正统文化在作品中根深蒂固,而金圣叹对此是深恶痛绝的;另外一方面,批评本要走市场,当然需要一些吸引人眼球的看点,金圣叹很好地将两者作了结合。但是也有一些文人对他的成功嗤之以鼻,认为金圣叹的作品有伤大雅。对于这些主流文人的抵制和冷遇,金圣叹是不介意的,他关心的是自己的新书在各个坊间销售的好坏。
  就在生活过得悠游自在的时候,命运似乎不太眷顾于他,金圣叹稀里糊涂地被卷入了一场“哭庙案”中,并很快稀里糊涂得丢了身家性命。
  顺治末年江浙一带因为连年灾歉,吴县百姓大多缺粮少食,就在这种情况下,吴县知县任维初将三千石粮米通过自己的亲信在苏州的米铺里秘密出售,吴县学生听说此事义愤填膺,于是一场以抗议知县的政治运动悄然间酝酿起来。无独有偶,几天后顺治帝的突然驾崩给他们铺了一个表演的舞台。
  这天是顺治十八年二月四日的上午,市郊一向清净的文庙素幡垂地,当地重要官员悉数在场,按规定他们需要在这里连续三天守灵。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庙里涌进来一群学生鸣冤呈揭,他们诉求惩罚贪官任维初。但非常不幸的是,他们诉求的对象是江苏巡抚朱国治,这是一个比任维初还要贪的官员,并且两人私交不错,结果可想而知。朱当即以惊动先帝灵位的罪名将为首的十名学生收押在狱,此时,金圣叹并没有在榜单之内。
  与此同时,朱国治连夜火速向京城打报告,诬称这些学生“串凶党数千人,群集府学,摇动人心倡乱,若不显示大法,窃恐诸邑效尤”。这样一来,贪污的官员掩盖住了自己丑恶的嘴脸,而正直的学生反而成了乱党。得到朝廷肯定回复后,巡抚朱国治加紧了对漏网学生的搜捕,而苏州府学教授程邑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在他那份所谓被迫提供窜乱学生的名单中,金圣叹的名字赫赫在目。
  金圣叹被收押狱中,这些肇事学生很快被定为了死罪,这是一直奉行怀柔政策的清廷,自从入关后第一次以血腥政策来处理复杂的政治问题,旨在起到威慑作用。
  狱中的金圣叹倒也很乐观,当得知自己被处决的日期在第二天的午时三刻时,他好不容易买通了狱卒,让他们帮自己偷送遗书出狱,同时他也保证了遗书中绝无任何忤法之事。狱卒出于同情,或者还有那么一些敬佩之心,帮金圣叹达成了最后的心愿。不过中途有一个小小的插曲,为了避免自己承担风险,狱卒私自拆开了遗书,并与一个关系很好的上司一同观看,遗书上写着这样一段让人啼笑皆非的话:“字付大儿看,盐菜与黄豆同吃,大有胡桃滋味。此法一传,我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