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中国古代性文化的讨论

  人类性文化的范围是十分广泛的：从纵的方面来看，上下几万年甚至更长远；从横的方面来看，几乎涉及人类生活水平的各个领域。其内容真是千变万化、复杂纷纭。可是，如果我们层层剥开这千变万化、复杂纷纭的历史外衣，可以发现，中国古代性文化还是有脉络可寻、有规律可察的，以下十个问题很值得注意：

　　1．性文化和社会发展密切联系

　　当人刚从动物脱胎而出，性毫无限制时，是谈不上什么性文化的。性文化是伴随着人类对性有了一些认识（不论这些认识是多么肤浅、低下与错误），对性行为有了一些限制（不论这种限制是多么微小）时，人类才有了最初的性文化。因此，即使是原始社会中的性崇拜，性禁忌以及血缘家庭的出现，都是性文化的起始与萌芽。

　　2．阶级社会中的性文化也打上了阶级烙印

　　性有它的社会属性，也有它的自然属性。带着阶级烙印的性文化、体现统治阶级意志的性文化，虽然在阶级社会中占主流地位，虽然是某个社会和时代的性的社会属性的主要表现，但是，它并不能完全概括性的全部社会属性，更不能否定与消灭性的自然属性。因此，不论统治阶级以多少封建说教来禁锢人们的思想，以多少严刑峻法限制人们的行为，人们还是对性抱有强烈的兴趣，对真挚的爱情和幸福美满的婚姻有着炽热的追求，而且对封建礼教的压迫进行了不屈不挠的反抗。因此，不论统治阶级如何宣传“女书”、“女教”，树贞节牌坊，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民间总是通过各种不同的形式歌颂与赞美男女平等而自由的结合、经历了重重考验的爱情、在性爱问题上反对压迫和剥削的英勇斗争，这样就形成了一种区别于主文化的亚文化，而恰恰是这种亚文化代表了人类美好的理想和前进的方向，许多文艺作品也正因为反映出这种现象而永存不朽。

　　3．中国古代性文化丰富、复杂而又曲折发展

　　虽然中国古代的不少统治者对民众实行性禁锢和性封闭，但是，也不能认为中国的古代社会在性问题上是十分封闭与保守的，这种看法就像过去外国人总认为中国人全是男人拖长辫、女人裹小脚那样。其实，中国在春秋战国期间，人们对性爱闺房之事并未视为隐私，可以公开谈论，甚至宫廷里讨论国家大事时也谈论。到了汉代，性便被视为男女的私事，不公开谈论了，但也未视为丑事。在唐代，性风俗更为开放。而只是到了宋代理学盛行以后，中国社会才实行了七八百年的性禁锢与性封闭，但也是禁下不禁上，表面上禁而实际上禁不住。总括中国的历史，中国人所受到儒、佛、道教的熏陶甚深：儒家视性为人类自然的本性与需要之一；佛家认为诸天神佛大部分都是男女同体、集雌雄于一身的；道家更进了一步，视男女交合是采阴补阳、长生不老之道。传至现代的一些中国古代性书籍，在当时具有十分先进的内容。应该说，中国古代性文化从总的看来，具有多层次、多侧面的特点，是十分丰富、复杂、但又是曲折发展的。

　　4．统治阶级对社会的性控制有宽有松

　　中国古时有的朝代对性的控制较为宽松，而有的朝代则对性的控制十分严酷，这和某个朝代是否强大，对自己的统治是否有信心是分不开的。在中国历史上，唐朝是封建社会的盛世，空前的繁荣与强大，统治者相对的比较开朗，对性的控制也相当宽松。从宋朝以后，封建社会由盛转衰，对性的控制也渐转严酷，而到了明、清封建社会的后期与末世，对性的控制竟严酷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这的确是可以从性的文明程度看社会的文明程度。在一个力量强大、发展辉煌、统治巩固的社会，不怕批评，不怕开放，不怕民众追求自由幸福，不怕别人起来造反。反之，一个虚弱、缺乏信心的社会，总是要千方百计地对民众加强控制，包括加强对性的控制。

　　5．对性是不能强行压制的

　　中国古代的许多朝代里，对某些性问题采取了利用国家权力的强制性的手段，但是都未能奏效。例如对于娼妓问题，从宋代就开始了某种程度的查禁，元、明两代继续查禁，清初更是大张旗鼓，但愈禁而娼风愈炽。又如查禁“淫书”、“淫画”，也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情况。为什么许多事总是禁而不止，客观效果总和统治阶级的主观愿望相违，其中有许多历史教训。看来，许多性问题是不可能单纯地用行政的、强制的手段解决的，要考虑到人性、人的各种需求：对正确的需求一定要满足，对于畸形的需求要引导。“堵”和“疏”的经验教训在夏禹治水时已经总结出来了，但后世的人们对这个规律的认识还远远不够。对于自然的需求如果加以压制，其结果只能是物极必反，而且可能是病态的加强。

　　6．中国古代性科学发展的两个结合

　　中国古代性科学的发展有两个结合，一是结合如何长生不老，或延年益寿；二是结合如何广子嗣而且优生。只有这么结合，才能为社会所接受。从历史情况来看，汉、唐之际，性科学通过房中理论和房中术的方式较为自由地发展，这一则因为当时对性的控制还不严酷，二则因为这一套东西比较符合统治阶级享乐和追求长生的需要。到了封建社会后期，对性的控制越来越严酷，限制越来越多，性科学也难以发展了。这时，性科学、房中术这面旗帜只能收藏起来，而依附于医学或其它科学，从“种子”、“求嗣”、“养生”的角度来争取生存，然后再从生存求发展。这样，才易于被统治者所宽容，才易于克服重重阻力而被社会所接受。这条“曲线发展”的道路在以后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还不同程度地存在着。

　　7．中国古代房中理论的基础是阴阳天道观

　　我国古代性科学的成就大致有五个方面：一是认为性是自然而必需的，阴阳必须相合，性压抑不可取。二是不可纵欲，否则等于自戕，并强调“固精守关”。三是夫妻性生活要和谐，要双方“神和意感”，两情相悦，才宜于性交。四是对男女性功能障碍的治疗，其主要方法是药物治疗，同时通过一些特定的性交姿势并多次重复以进行的。五是如何改善男女双方的主客观条件以达到广子嗣而优生，这个问题在宋、元以后发展得更快些。

　　中国古代房中理论的基础和基本观点阴阳天道观，高罗佩在《中国古代房内考》中的这一论断是正确的。古人从朴素的辩证法出发，认为世界万物都有相辅相成的两个方面，如天地、寒暑、昼夜、阴阳、日月、呼吸、盛衰、生死等等，而男女正是体现了阴阳，它和大自然是相互感应的。“中国古代房中术才一再强调，夫妇之道乃是天地阴阳之道的精巧复制。”

　　8．妇女问题密切关系着性文化

　　这是因为，性涉及到男女双方，而在以男权、以私有制为特征的阶级社会中，女子总是处于受压迫、被剥削的地位，沦为男子的附属与玩物，沦为生育工具。在历史上，阶级压迫总是和性压迫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中国的古代性文化中，几乎浸透了男性中心的思想。在中国的阶级社会中，女子实在是非常不幸的，她们身受两重压迫——阶级压迫与性压迫，那压在她们身上的四座大山：君权、族权、夫权、神权，归根结蒂就是阶级压迫和性压迫。在历史上，性的宽松明显地表现为女子地位的改善；而对性的严酷压制，又明显地表现为对女子压迫与禁锢的加强。所以，人性的解放，性解放总是和妇女解放相互依存、相互促进的，当然，这里的所谓解放是指人性健康、文明的发展。

　　9．性观念在性文化中有特殊重要的地位

　　性观念在性文化中占有特殊重要的地位，因为观念作为一种经过文化锻造的心理，对于人类性行为具有直接支配作用，同时反映出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社会、不同的阶级阶层的人们的利益、愿望和要求。中国古代的性文化史，也就是不同的性观念的斗争史，这种斗争越是到封建社会后期和末世，越是剧烈。例如清代，性压迫是空前的严酷，而新的性观念又是空前的活跃。新的性观念对旧的性观念战而胜之的时候，就是新社会对旧社会唱最终的挽歌的时候。

　　10．不要忽略同性恋问题

　　人们一般都认为性是男女之间的事情，但是在中国历史上，同性恋，尤其是“男风”占相当重要的地位，“龙阳之爱”几乎贯穿了历史上的各个时代。从王公贵族到贩夫走卒，从英明君主到昏庸的皇帝同性恋的史书、歌颂同性恋的诗文戏曲不胜枚举，在这些记载中，一般都不持贬谪态度。古代的这种状况，不仅存在于汉族，而且存在于匈奴、鲜卑、羌等许多少数民族，这实在是一种十分奇异的文化现象。直到今日，中国以至世界对同性恋的看法仍旧是复杂纷纭的，借古察今也许能给人们以进一步的启示。

　　历史和文化是具有继承性和连续性的。今天是昨天的继续，历史是今天的镜子。今天的社会文化只能在昨天的基础上存在与发展，其中有祖先对我们的恩赐，也有祖先加在我们肩上的沉重负担。在历史留给我们的文化遗产中，既有精华，也有糟粕。我们环顾今日社会存在的形形色色的性问题，可以发现它们无不能从历史发展的长河中找到源头，发现脉络。我们研究古代性文化，本身就是一种文化行为，踩在前人所开凿的台阶上，向上继续攀登，开凿新的更高的台阶，让后人前进。面对那浩如烟海的史料，古籍和文物，决不仅是在发思古之幽情，而是在榛莽中寻找曲曲弯弯的前进道路，走向更加幸福美好的彼岸。

　　这是一部中国的性学史大观。我们首先可以把它看成一部上自远古、近至近代的婚姻史，上古时代婚姻制度的产生及其原因、两千多年封建史各朝各代的婚姻特色和婚姻习俗无不涉猎。其次，它又是一部性观念史；它既表现了中国几千年性观念的开放与封闭之间的曲折变化，又展示了儒、释、道思想在性观念中的交织混杂。再次，它还是一部中国宫闱性史、妓女制度史和同性恋史。最后还饶有兴味地介绍了我国一些为人熟悉的性爱之哦神，比如牛郎织女、月下老人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