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c文献管理软件:苏州人的性格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19:20:44
小序

    多年来,在一些不同的场合,总会谈到苏州,由此又会涉及整个吴地。最近,一些朋友被我吹得神魂颠倒,串掇我把这些“闲话”理上一理,发扬光大。我于是根据助理的整理稿,略加修作,题曰“吴颜陆说”。

    吴颜陆说,在吴语中与“五颜六色”完全同音。

    这里的意思大致是,由陆子先生来说说吴地的方方面面。

    外地人要读懂苏州,相当的不易!马可波罗当然是名符其实的走马观花,即便是祖国同胞,也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而苏州本地人,又是身在此山,罕有站在苏州城墙以上来看苏州的。那就由陆子先生来说说吧,几度进进出出,远远近近,倒能看得透明些,也未可知。

 

    有一次作了讲座后,来自东北的小赵对我说,他最近谈了个苏州MM,是大学同学,毕业以后想到苏州工作。他问,苏州人跟上海人差不多吧?

    我说,你做错了一件事,做对了一件事。

    先说做错的一件事。

    外地人最易犯的一个错误,就是把苏州人与上海人混为一谈,以为苏州不过是一个缩小了的上海。要是你抱着这样的认识到苏州找银子,一个字——难!认识很错误,后果很严重!

    实则苏州人与上海人大大的不同!

    上海是海滨小镇兴起的移民城市,而苏州是根深柢固的古老城市。就像美国之于英国的不同。

    上海人忙忙碌碌,学洋人,赶时髦;苏州人则悠然自在,很传统,而他们的聪明劲儿足以使他们在不慌不忙中,赚得足够小康生活的银子,小日子很是滋润,造私家园林的人已然不少。

    苏州以一个中等城市,实现地区生产总值(GDP)5700亿元,相当于7.5个青海省;全口径财政收入达到1200亿元,地方财政收入达542亿元,位列全国第五。

    当然,苏州的城里人受上海的影响还是蛮大的。事实上,相当比例的苏州城里人就是上海人。上海开埠以后,很多人在上海第一线打拼(如蒋介石等),或官场,或商界,而把老婆(或小老婆)和孩子安置在苏州的洋房或庭院里;也有一些是在官场或商界败下阵来的失意人士。不管他们是得意者还是失意者,由于他们代表了当时的时尚,所以对苏州城里人的影响是深刻的。

 

 

 

 

    大约在1990年代中期,单位职工可以买下原先分配的福利房。有一次,我在火车上,听到一个30多岁的苏州男子正谈论此事。经过他18道工序的换算,得出的结论是,他可以一文不花地“买下”那套房子。

    我听得都头都要炸了,更甭说去想、去算啦!其实,到今天我还是只听懂了他的结果,至于过程,当场就还给他啦!要不然给大家公布公布,没准还有些用处。功德无量哩!

    当时,我不由自主地向他行注目礼,敬佩死他了!我猜想这人八成与上海人有点瓜葛。果不其然,一聊方知,他的奶奶就是上海人!My god, 你不得不佩服这份精明!

    精明也是个特点。没有精明,也就没有今天的上海。

    但是,上海人的作风对苏州乡间的影响要小得多,尤其是苏州的西部地区的人,还较多地保留了苏州本土风格。比如说枫桥一带。

    有一件事很有意思,足以见出苏州人受上海人的影响。

    绝大部分苏州人拿起电话,一听是上海人,立马也讲起了上海话。苏州人与上海人在一起时,他们讲的都是上海话,而不会是苏州话。

    据我所知,不仅仅苏州,大凡上海周边的城市,大都如此。不管承认不承认,他们都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民主选举上海为大哥大了。

    这倒是太有意思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呵!

      

      直到嘉庆年间,上海一直是个“蕞尔小镇”

 

    直到嘉庆年间,上海一直是个“蕞尔小镇”,以被称为“小苏州”为荣,以讲苏州话为荣。

    1843年11月7日正式开埠后,上海人嘴上的苏州话很快就变了味。强势群体的语言,总是应邀侵入其他语言的。当年宁波和苏北两大强势群体,很快把上海人的苏州话变成了新生代的上海话。

    而苏州人反过来以说上海话为荣了

     

      开埠以前的上海门可罗雀

 

    2003年9月,我主抓“七彩世纪”江苏中国画大展,在上海美术馆组织布展时,遇到陈逸飞。他跟我大讲他的家乡上海话,我当然讲我的家乡苏州话。

    其实,以苏州话为根基的上海话,与苏州话之间的交流,是再顺畅不过的事情,所以苏州人大可不必跟上海人讲上海话来示爱呵哈。

    顺便说一句,陈逸飞讲上海话,那可真叫天人合一呵,出口绵远,回味悠长,糯是糯得来。他在美术馆楼上指挥布展(记得好像是个服装设计展)。只见他上上下下,出出进进,事无巨细亲自抓,可把他忙坏了。

 

    从上海话形成的那天起,上海话一贯的与时俱进,变化不断;而苏州话则超稳定!

    今天的人们是听不到古人说话的了。古人说的话啥样?那就得听听苏州话。

    古词古语在苏州话中比比皆是,“昨日”,“今朝”,“上昼”(上午),“下昼”(下午),几何(多少),“蒔秧”(插秧),“耘稻”,“斫草”(割草),之乎者也哉兮等等;而且,古音,特别是古韵,在苏州话中保存得很好,以至于我们可以简单地说,粤语的声部+吴语的韵部,是比较接近古人说话的了。这样说来,苏州话还是活化石哩!

     

      开埠以后的上海门庭若市

 

    苏州话的超稳定,还可以从另外一个现象得到印证。上海开埠以后,陆续有“洋货”进入,一些物品都被冠以“洋”字,而160年后的今天,苏州还有很多人把袜子说成“洋袜”,把钉子说成“洋钉”,把缝纫机说成“洋机”。要去掉这个“洋”字,依我的估计,还需50年。

 

    苏州周边的城市,本来所讲的语言,与苏州话是非常接近的,但那些城市的语言都变化很大了,惟独苏州,以不变应万变。对于上海话的与时俱进,南怀瑾老师是有切身感受的。

    记得他谈起过,“我年轻时也住过上海,还懂一点上海话。我现在一讲上海话,上海那个戴卫东经常笑我,老师啊,你这是老牌的上海话,现在上海话有新的。”

    而苏州话就不是这样多变。

 

    苏州话与上海话的这个不同,并非偶然事件。

   

    上海是一座没有围墙的城市。它在历史上也几乎没有城墙。

    唐朝天宝十年(715),中央政府设华亭县(属苏州府管辖),上海政区正式形成。

    但是,上海一直有县无城。

    直到明朝嘉靖卅二年(1553),因倭寇猖獗,上海才筑起了城墙以利防御。

    但是,1843年开埠后,上海的城墙很快就被拆除了。

   

     上海是一座没有围墙的城市(今)   

 

    一开始就很权宜的上海城墙,总共只存在了不到300年。

    这在中国的城市中是一个极端。

    所以,提起上海,人们不称“上海城”,而宁愿称它“上海滩”。

    开放,多变,时髦,正是上海性格的一个方面。

 

   

     宋代的苏州城,保持了“阖闾大城”的格局(宋《平江图》)

   

    而近在咫尺的苏州(曾经还是上海的管辖者),却是中国城市的另一个极端。

    公元前514年,阖闾夺得吴国的王位后,任命伍子胥为建委主任,全面负责城建,在原有的基础上重建都城。

    这个煌煌大都城建成后,被称为“阖闾大城”。

   

     苏州古城区,历2500多年而依然保持了“阖闾大城”的格局

 

    世界历史已经过2500多年的沧桑巨变,而“阖闾大城”楞是没有挪过窝!今天的苏州古城区,竟然还保持着2500多年前的样子。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内敛,稳定,本分,正是苏州性格的一个方面。苏州的内敛,稳定,本分,是随处可见的。

    苏州园林,即昔日的私家花园。翻开主人的底子,哪个不是富可敌国啊!

    可是,倘若没有地图和路牌,告诉了你地儿,你还是找不到。即便找到了,你也会怀疑是不是走错了门。

    明朝太仆寺少卿徐泰时家就这小小的门?中国四大名园之一的留园就这小小的门?

    且莫慌,走进去再说。

    徐泰时家就这小小的门?

    

    跨进门去,那一方天地,足以令你摄魂夺魄!

    不怒自威,悠然自若的大气!真正的大气!

    其实,这还只是当年徐家花园的一半哩。当年的徐家花园,分东园和西园两个部分,西园就是今天的西园,东园因为后来曾归刘恕家,故称刘园,后易名留园。旁的就不说了,仅仅园中的名石“冠云峰”,足可以抵人家一座城啊!

 

    苏州的深宅大院,无不如此。

    你去看看退思园的大门,也只配称小门。

    

     退思园的大门,也只配称小门。

 

    我所在的芥舟园,是西山三大名园之一,却在一条最最不起眼的小巷子里,而且还要拐三个弯。但是园中的那棵千年罗汉松,会告诉你这里的高贵。一不小心,这里曾是皇帝的女儿女婿居住的驸马府。

    西山的每个村落,我都转悠过,每个村落都有大“堂”,有一个村落就叫“堂里”--因为“堂”太多了呗!

    但是,每个村落你都看不出与别处的乡村有啥不同。

 

    这份独有的大气,是别处很少见的。

    

 

    

     与苏州相映成趣的是,徽州等地的宅院,先由大牌坊开道,大门极尽夸张。

 

    苏州的宝贝太多了!

    当你漫步于苏州的小街小巷,一道道小门从你的身边悄悄退去,安详,幽静,神秘。而那一道道小门里面,多半藏着富足,高贵,以及足以惊世的爱情和人生故事。

 

    所以,我曾说,苏州的每一片砖瓦,每一尺土地,都可能蕴藏文化!

    可是,铁瓶巷里的过云楼,因筑干将路而基本被毁。

    过云楼?听着耳熟吧。

    是的,就是那个清代收藏书画之最、足以叫板皇宫藏画的过云楼!别人是拿了鸡毛当令箭,苏州人往往拿了令箭当鸡毛。

    国家一级文物之类,在苏州是炒作不起什么轰动效应的。

    苏州的宝贝是so多,that苏州人真有点儿不拿总统当干部的味儿!

    诚如陆子先生所说:殷实之家,垃圾里头也有象牙哩!

    惊世“贵潘”,就在这小小的宅门里。

 

    说个真实的故事。

    苏州城里有一户三四代丹青世家,至今居住的依然是一座有名的小园林。

    为了答谢一位朋友日常时久的帮忙,以一把旧琴相赠。

    这位仁兄得此琴后,请名匠略加修复,以10万元(90年代中期价)卖出。

    一两年后,此琴赫然见于香港拍卖会图录封面,以近200万元港币拍出。

 

    这倒不是那家主人无知漏出,实在是因为这把“破琴”在他们家纯属小玩艺儿。

    这把“破琴”在他们家纯属小玩艺儿;而他们家在苏州也算不上大“玩艺儿”。

    大盂鼎

 

    大盂鼎铭文

    名闻天下的大盂鼎和大克鼎,是中国的几件重器之一。而它们都是苏州“贵潘”潘祖荫家的藏品。潘祖荫和他爷爷都位及宰相。

    潘家攀古楼共藏有青铜器400馀件,所以收藏界有个说法,说潘家“天下三宝有其二”。

    抗战时期,潘家成了日本人眼里的“小圆明园”,先后前来洗掠过7次。日军司令松井石根,对于潘家藏品,相当的“关心”!

    当时,潘家所藏国宝的守护神是潘祖荫的儿媳潘达于(原姓丁)。她用她的智慧和胆气保住了它们。

    这个事迹好像已经在央视“国宝档案”中讲述了。估计也是用“国宝档案”、“探索·发现”之类一贯的神秘语气讲述的。在苏州人看来,央视很有煽情之嫌。

    潘达于

    1951年7月,潘达于代表潘家,将大克鼎、大盂鼎等全部收藏捐献给国家。

    同月,潘家还将“滂喜斋”所藏有珍贵古籍几万册,捐献给上海图书馆,成为“上图”首批国宝级的藏品。

    “上图”真是福地,仅来自苏州的几次捐赠,就足已成其半壁江山了。

    大克鼎

 

    大克鼎铭文 昨天,有位朋友的留言说得对:在苏州,像潘家这样的故事真的很多。

    我们只能挑几个说说吧。

   

    上回说到青铜器,吴湖帆家也有,比如著名的邢钟和克鼎。

    但吴家的收藏,主要是字画。

    唐代大书法家、“欧体”的著作权人——欧阳询,传世的“欧体”楷书帖只有4种:《虞恭公碑》、《化度寺塔铭》、《九成宫醴泉铭》、《皇甫诞碑》,而这4种都在吴家。其中,后3种就是潘祖荫的侄女潘静淑与吴湖帆结婚时的嫁妆。据陆子先生考证,这是迄今世界上最“两个文明”的嫁妆。

    欧阳询《九成宫醴泉铭

    吴湖帆当然晓得欧帖的珍贵指数,以至于他把家里全给“欧化”了:寓所名为“四欧堂”,儿女名为孟欧、述欧、思欧、惠欧

 

    吴家所藏隋《董美人墓志铭》碑帖、北宋米芾行书《多景楼诗册》、宋宁宗后《樱桃黄鹤图》、宋梁揩《睡猿图》、宋王晋卿《巫峡清秋图》、宋赵构《千字文》、宋《汉宫春晓图》、宋刘松年《高山四皓图》、宋拓《梁萧敷敬太妃墓志》、宋刻《淮海长短句》、元倪云林《秋浦渔村图》、元吴镇《渔父图》、元王蒙《松窗读书图》等,都是国家一级文物。

 

     

     米芾《多景楼诗》册

 

    民国27年(1938年),吴湖帆鉴定一张破画竟然是“元四家”之首的黄公望的代表作《富春山居图》的前段,不惜重金购藏,更是一件大事了。这幅前段现藏浙江省博物馆(后段则在台北故宫)。

 

    30年代时,吴湖帆大体已经收罗到清代从开科状元傅以新到末代状元刘春霖共100多位状元的书画扇面,只差两三个了。不料,战火纷飞,文物星散。状元扇只剩72个幸免于难,今天已经成为苏州博物馆津津乐道的宝贝了。

     

      黄公望《富春山居图》的前段。上有吴湖帆的题识。

 

    吴湖帆就是吴大澂的孙子。

    吴大澂就是做过广东巡抚、湖南巡抚,后来在中日甲午海战中打了败仗的大官僚兼书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