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夫音符名称及图案:《论语》今注今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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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商务印书馆国学经典文丛之一

 

“台湾商务印书馆国学经典文丛”是著名出版家王云五先生晚年任台湾商务印书馆董事长时期主持编纂的最重要的系列丛书之一,是王云五先生留给人们的最后一份重要的出版遗产。本套丛书的注译者,多数是1949年后执教于海外或台湾各大学的国学家,其中包括五四时期被称为“百科全书式学者”的毛子水、易学大师南怀瑾等人。

本套丛书,可以说是这批学者在学术生涯的晚期,对自己平生所学的一次总结性发言。同时考虑到普通读者的接受能力,在于以大师的通俗文笔,将国学传统介绍给普通读者,以达开启民智,保存中华文化之目的。书中附有王云五先生亲撰“编纂今注今译序言”:此次由重庆出版集团重庆出版社将此系列的简体字版出版发行,庶几可算继承出版先辈之遗愿,怀文化出版之理想,为保存赓续中华传统文化之命脉做出的一点贡献。

 

《论语》今注今译(一)  

《论语》为儒家名著,毛子水为国学名家,本书便是名家注译名著的一部典范。本书通俗易懂,且不失其学术的严谨性,是不可多得的名家译本。

目  录

内容简介................................................4

作者简介................................................4

《论语今注今译》新版序................................. 5

自序...................................................6

《论语今注今译》凡例...................................7

卷一 学而.............................................8

1、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8

2、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与!”...8

3、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9

4、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9

5、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10

6、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10

7、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11

8、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11

9、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11

10、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12

11、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12

12、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③。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13

13、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13

14、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矣。”....14

15、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道,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⑨!”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也。”....14

16、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己不知人也。”....15

卷二 为政.........................................15

17、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15

18、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16

19、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16

20、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17

21、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17

22、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18

23、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18

24、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19

25、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19

26、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19

27、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20

28、子曰:“君子不器。”....................20

29、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20

30、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20

31、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20

32、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21

33、子曰:“由,诲女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21

34、子张学干禄。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22

35、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22

36、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22

37、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子曰:“书云:'孝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23

38、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小车无■,其何以行之哉!”....23

39、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24

卷三 八佾..................................24

40、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24

41、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24

42、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25

43、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25

44、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25

45、季氏旅于泰山。子谓冉有曰:“女弗能救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26

46、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26

47、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26

48、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27

49、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28

50、“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与,祭如不祭。”.....28

51、王孙贾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29

52、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29

53、子入大庙,每事问。或曰:“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入大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29

54、子曰:“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29

55、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30

56、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30

57、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于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31

58、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31

59、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31

60、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曰:“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执不知礼!”...32

61、子语鲁大师乐,曰:“乐其可知也已。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32

62、仪封人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33

63、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矣。”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33

64、子曰:“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 ”!.........33

卷四 里仁..............34

65、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34

66、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34

67、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34

68、子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35

69、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35

70、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36

71、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36

72、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36

73、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37

74、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37

75、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37

76、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37

77、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38

78、子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38

79、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38

80、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39

81、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39

82、子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而不违,劳而不怨。”....39

83、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39

84、子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40

85、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40

86、子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40

87、子曰:“以约失之者鲜矣!”............................40

88、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40

89、子曰:“德不孤,必有邻。”...........................40

90、子游曰:“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41

内容简介

    《论语》为儒家名著,毛子水为国学名家,本书便是名家注译名著的一部典范。本书通俗易懂,且不失其学术的严谨性,是不可多得的名家译本。

作者简介

    毛子水,名准,字子水,以字行;人称五四时代“百科全书式学者”,1893年4月11日出生于浙江衢州江山县农村。1913年毛子水21岁时 考入北京大学理学预科,4年后升入本科攻读数学; 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前,毛子水发起创办《新潮》,并发表了《国故和科学的精神》论著,成为当时思想启蒙新文化运动的先驱之一。

    1920年,毛子水毕业留校工作,担任北京大学史学系讲师。1923年春毛子水考取赴德国留学,1930年春,毛子水回到国内,任教于北京大学史学系,后来一度兼任北京大学图书馆馆长。抗日战争爆发后任教于西南联合大学史学系,讲授科学史与《左传》等课程。1949年毛子水赴台在台湾大学中国文学系教授国文、论语、翻译文学与中国科学史等课程,在台湾大学中文研究所讲授中文修辞讨论、论孟训诂讨论等课程,在台湾大学从教达37年之久。同时毛子水还担任台湾“中国语文学会”常务理事、“国家长期发展科学委员会”咨议委员、主席,《新时代》主编、“中央研究院”评议员等要职。1973年毛子水为台湾大学中文研究所兼任教授,并被辅仁大学聘为讲座教授,给博士研究生开设《国学专题讨论》等课程。1986年94岁时被台湾大学聘为名誉教授;1987年获台湾最高学术奖——“行政院”文化奖。1988年5月11日因病去世,享年96岁。

编纂古籍今注今译序

由于语言文字习俗之演变,古代文字原为通俗者,在今日颇多不可解。以故,读古书者,尤以在具有数千年文化之我国中,往往苦其文义之难通。余为协助现代青年对古书之阅读,在距今四十余年前,曾为本馆创编学生国学丛书数十种,其凡例如下:

一、中学以上国文功课,重在课外阅读,自力攻求,教师则为之指导焉耳。惟重篇巨帙,释解纷繁,得失互见,将使学生披沙而得金,贯散以成统,殊非时力所许。是有需乎经过整理之书篇矣。本馆鉴此,遂有学生国学丛书之辑。

二、本丛书所收,均重要著作,略举大凡:经部如诗、礼、春秋;史部如史、汉、五代;子部如庄、孟、荀、韩,并皆列入;文辞则上溯汉、魏,下迄五代;诗歌则陶、谢、李、杜,均有单本;词则多采五代、两宋;曲则撷取元、明大家;传奇、小说,亦选其英。

三、诸书选辑各篇,以足以表现其书,其作家之思想精神、文学技术者为准;其无关宏旨者,概从删削。所选之篇类不省节,以免割裂之病。

四、诸书均为分段落,作句读,以便省览。

五、诸书均有注释;古籍异释纷如,即采其较长者。

六、诸书较为罕见之字,均注音字母,以便讽诵。

七、诸书卷首,均有新序,述作者生平、本书概要。凡所以示学生研究门径者,不厌其详。

然而此丛书,仅各选辑全书之若干片段,犹之尝其一脔,而未窥全豹。及一九六四年,余谢政后重主本馆,适国立编译馆有《今注资治通鉴》之编纂,甫出版三册,以经费及流通两方面,均有借助于出版家之必要,商之于余,以其系就全书详注,足以弥补余四十年前编纂学生国学丛书之阙,遂予接受。甫岁余,而全书十五册,千余万言,已全部问世矣。

余又以《今注资治通鉴》,虽较学生国学丛书已进一步,然因若干古籍,文义晦涩,今注以外,能有今译,则相互为用,今注可明个别意义,今译更有助于通达大体,宁非更进一步欤?

本馆所任之古籍今注今译十二种,经慎选专家定约从事,阅时最久者将及二年,较短者不下一年,则以属稿君,无不敬恭将事,求备求详;迄今只有《尚书》及《礼记》二种缴稿,所有注译字数,均超出原预算甚多,以《礼记》一书言,竟超过倍数以上。兹当第一种之《尚书今注今译》排印完成,问世有日,谨述缘起及经过如上。

一九六九年九月二十五日  王云五

《论语今注今译》新版序

《论语》为中国的第一书,是世人所共同承认的。我记得英国近代一位文学家威尔斯(H.G. Wells)曾把《论语》列为世界十大书之一。他的选取,当然有他的标准,可惜我们不知道他详细的意思。三百年前,日本一位学者伊藤仁斋(1627—1705)在他所撰的《论语古义》的首页刻有“最上至极,宇宙第一”八个字。他这个“第一”,当是就孔子所讲的道理而言。想起伊藤仁斋的年代,我们自然可以说他的见解是很公正的。

但若专就人文方面的道理讲,即在现代,我们还可以赞同伊藤先生的意思。近世西方所称的“金律”(Golden Rule),乃指《马太福音》七章十二节或《路加福音》六章三十一节而言。这就是孔子所以为“终身可行”的“恕”。我们很正当地可以把恕道看做人类行为道德的基础。世界上文明民族的先哲,很多都曾说过恕道,但原始记载恕道的话而现在尚存的书,则实以《论语》为最古。希腊的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著作中都有意同“金律”的话,但他们的年代都后于孔子。如果我们要凭这一点说《论语》是现代世界上人文范围中的第一书,自然可以说得通。

但我以为,我们若把孔子生平的志虑作为选取这个“第一书”的依据,理由似更为正大。《论语》中曾记了孔子一句话:“朝闻道,夕死可矣!”这个道字,不是“吾道一以贯之”的“道”,乃是“鲁一变,至于道”的“道”,它含有“天下有道”全句的意义。(孔子所说的“天下有道”,意思极近于后人所说的“天下太平”。)孔子一生栖栖,心中所期望的只是“天下太平”,到了老来,禁不住吐了心声:“我若有一天听到'天下太平了’,我便什么时候死去也愿意!”我们从这句话可以想到孔子全副的心情。世界各民族古代的圣哲中有这样忧世忧民的志怀流露出来的,就我所知,以孔子这句话为最显著。《论语》确是世界上宣扬仁爱的首部经典,从人文的立场讲,自应为“第一书”。

这本《论语今注今译》,于一九七五年出版。九年来虽重印过几次,但内容并没有很大的更动。去年秋天,出版者要将这书重新排印,嘱我加以修改。我因而自行校订一遍。除改正错字外,有许多章节的注文和译文乃是重写的。我在衰老的年龄中,得有机会改正这书里的误谬,使更适于学子的阅读,颇为欣喜;而这一生能为这样一本书尽点心力,亦自庆幸。

我很觉得我这书中还有许多不妥当的地方。并世学人如肯不吝指教,使我得以减少这本书中的错误,乃是我所企望的!

一九八四年四月二十五日  毛子水

自序

“中华文化复兴运动推行委员会”所计划出版的“古籍今注今译丛刊”第一批里面列有《论语》。由于陈百年先生和王云五先生的鼓励,我于六年前答应负责这部书的编纂。

我最初的目的,是要用最浅显的注释做一部《论语》读本。后来想起,《论语》乃是两千多年来我们中国每个读书人所必读的书,现在我们国内所有的书铺,差不多都有这部书的通俗注本,因此,我改变原来的意思,我要把这部书的读者的悟解力设想得高一点。这可分两层来说:一、我这部书的注释,乃是为对古代经典已略知门径而且有相当的思辨力的人而作的;二、我这部书的注释,于文字训诂外,对思想史有关的典故,亦择要引述。这样一个主张或不至和“中华文化复兴运动推行委员会”所计划的丛刊的旨趣相违背吧!

二十多年前,当我初在台湾大学讲授《论语》时,我以为《论语》这部书,从汉代以来经过许多学者的训释,需要我们作新解的地方当不会多。但讲授不久,即觉得现在通行的注本,没有把旧时许多误解匡正,而旧时若干通达的义训,反而废置不用;至于《论语》经文应重新订定的地方,似亦不少。这使我有重新校注《论语》的志虑。十年前我接受“中华教育文化基金董事会”所设置的“胡适纪念讲座”,亦是为了得以完成这件事情。我所写的论语讲稿,本以《论语校注》为名;现在这部书里的“今注”,可以说是节录《论语校注》而成的。

这部《论语今注今译》的初稿,是台大中文系讲师宋淑萍女士代我编撰的,我只略有更改。最后的清稿,则是张菊英女士所校缮,亦有斟酌损益的地方。这两位的赞助,是我十分感谢的。

一九五八年我草成《〈论语〉里几处衍文的测议》时,曾蒙胡适之先生予以严格的批评。现在先生过世已十余年,这部论语新注已不能得到他的教正,我心里自难免惆怅。

俞大维先生知道我从事《论语》的注释,便将他所有而我所没有的关于《论语》的书给了我,并且提示若干对于写作这书的意见。我生平在学问上受到他的益处,自不止在《论语》;但即就《论语》讲,我亦有一个难以忘记的故事。往昔同在柏林时,有一天他对我说,《论语·阳货》篇的“匏瓜”,以讲作星名为合:匏瓜记于《史记·天官书》;周诗已有箕斗,春秋时当已有匏瓜的星名了。我虽在大学时即知道皇疏有星名的“一通”,但只当异闻。现在听到君的话,觉得“择善而从”的重要。这件事影响我后来读书时对先哲学说取舍的态度很大,所以五十余年来没有忘记。

近几年来,吴大猷先生每次从美回国时,一见面必问起我的《论语》。他平常写作的敏捷,是我所衷心敬服的;他关心我《论语》的工作,对我自然是极恳挚的劝勉。张菊英女士于今年春天和我结婚以后,于烦劳的家务外,又帮我阅读校样,使这书得免去好几处严重的错误,这是我所特别感激的。

一九七五年十月二日  毛子水

《论语今注今译》凡例

一、这部书所用的《论语》经文,大体上是以汉唐石经为主而校以元翻廖本、邢疏本、皇疏本、正平本,以及释文本和朱氏集注本的。这些本子里的经文和这部书所用的经文有不同的地方,除非极不重要,都在注释中记明。

二、若传世经文显然有错误而历来学者有极合理的校议的,我们必于注中记出。(朱子集注记刘安世所见“他论”述而篇“加我数年”章的“五、十”作“卒”;金履祥以为当刘安世时,古来民间传写本或尚有存在的。我们现在想起来,金氏的推测,似难符合事实。刘氏所见,或由于一个学者或一个抄写者的臆改,不见得真是“古本”。但以“五、十”为“卒”字的误分,虽然证据不充足,实是一个很有意义的想法。朱子记下这个“异读”,是有理由的。)若前人校议所不及而为我们所见到的,亦必于注中记出。

三、这部书的解释名为“今注”,乃是因为所用的解释都是现在所认为最讲得通的。旧时解释有合这个标准的,便直用旧解的原文。凡引用前人的文字,有删节而没有改动;偶有加字以连接文义的,则字外用〔〕为记。若采用的旧解文义太晦,读者参看“今译”,当可明了。若没有合用的旧解,则所用的新解必是现代的语体文的。

四、集解和集注若义训相同而都可采用,通常采用集解;若集解文义太不明晰,便采用集注。

五、书中引用何晏等的《论语》集解,原有姓氏的,悉标原氏,如“包曰”、“郑曰”、“王曰”、“孔曰”等是,这些标记上,不再加“集解”二字。如原为何晏等所自注,则引文上只标“集解”二字。引皇侃《论语义疏》的,则标“皇疏”二字;引邢昺《论语注疏解经》的,则标“邢疏”二字;引朱熹《论语集注》的,则标“集注”二字(但有时亦称为“朱注”);引刘宝楠、刘恭冕父子的《论语正义》的,则标“刘疏”二字。其余引文,则标明书名或著者姓名,或两样并举。但若于引《礼记》后即引郑玄的《礼记注》,则只标“郑注”;于引《说文解字》后即引段玉裁的《说文解字注》,则只标“段注”。余例推。

六、书中所引的集解,是据天禄琳琅丛书印行的元翻廖本、学艺社影印的宋刊邢疏本、日本正平版刊行会印行的正平本或怀德堂印行的皇疏本的;集注则用吴志忠的刻本;刘疏则用同治丙寅的原刊本。其他所引,都用现时所能得的最可靠的版本。

七、所有可以了解的经文,注释后另附语体的译文。如经文为我们现在所不能全懂,或懂不得七八分的,则译文从阙。

卷一 学而

1、子曰①:“学而时习之②,不亦说乎③!有朋自远方来④,不亦乐⑤乎!人不知而不愠⑥,不亦君子乎!”

[今注]

①马曰:“子者男子之通称,谓孔子也。”按:《谷梁宣十年传》:“其曰'子’,尊之也。”《诗大车笺》:“子者,称所尊敬之辞。”《论语》里这个“子”字,乃是孔子弟子对孔子专用的尊称。

②这里的“学”字,是指学修己的道理和学济世利人的知识而言的。“时”,是适当、适宜的时候。“习”,通常有温习、实习两种意思。温习似乎偏重在书本上的知识;实习则可兼行为和事务讲。(我们在译文中用“实行”一词。)“之”,指所学得的知识言。

③“亦”字平常有“承上”的意思,这里的“亦”,乃是一个加重语气的助词。说,音悦。(《论语》里“说”字有二音。说乐的“说”,注中音悦;说话的“说”,读失热切,注中例不音。皇疏本《论语》,说乐的“说”多作“悦”;正平本《论语》,说亦有作“悦”的。)

④臧庸《拜经日记》:“《白虎通辟·雍篇》:师弟子之道有三。《论语》曰,朋友自远方来。朋友之道也。又《易·蹇》正义、《周礼·司谏》疏并引郑康成此注云,同门曰朋,同志曰友。考班孟坚引用《鲁论》,包郑所注亦《鲁论》,然则《鲁论》旧本作'朋友自远方来’。陆氏所见本有作友,正与班郑等合;特友字当在朋下。”按:臧说固有理据。但“有朋”句似是论语最早的原文;作朋友或友朋的,当由于传写者的改变。

⑤乐,或乐,音洛。(论语里乐有三音。礼乐或音乐的“乐”,音“岳”;喜乐的“乐”,音“洛”;训爱好的“乐”,则音“五教切”。乐,音岳注中例不出音;音洛和音五教切则各注出。)孔子生平,以“学不厌而教不倦”自许。以“学而时习”为可悦,乃“学不厌”的气象;以“朋友自远方来”为可乐,乃“教不倦”的气象。

⑥“人不知”,意思和“不见知于人”相同。愠,是怨恨的意思。“人不知而不愠”,好像已到了“不怨天、不尤人”的境界了。

[今译]

孔子说:“学得一种知识而能够应时实行,这岂不是很可喜悦的吗!有弟子从远方来,这岂不是很可快乐的吗!即使不见知于人而心里毫不怨恨,这岂不是一个君子吗!”

2、有子曰①:“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②,鲜矣③;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④。君子务本⑤;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⑥!”

[今注]

①《史记·仲尼弟子列传》:“有若,少孔子四十三岁。”(《论语》里记载孔子的弟子,通常都称字,如“子贡”或“颜渊”(字上加氏)等;只有有若和曾参称“子”,如“有子”、“曾子”。宋程颐以为,《论语》书成于有子、曾子的门人,所以《论语》里独称这二人为子。这似是一种可信的说法。)

②孝,是孝顺父母,弟,是尊敬兄长。“弟”字的通常意思为兄弟的“弟”,引申为“尊敬兄长”的意思。这个意思后来有一个专字“悌”,但古书里用“弟”字作“尊敬兄长”讲的很多。兄弟的“弟”上声,注中不音;孝弟的“弟”去声,注中音悌。好,喜好;呼报切。犯,干犯、冒犯;上,普通指君父和在高位的人讲。

③鲜,意同少,仙善切。(鲜本是一种鱼的名字,但多借用为鲜洁、鲜少字。鲜洁字音仙,论语中没有;鲜少字则注中音出。)

④“未之有也”的“之”,是“有”的受词。(中国古代文法,如动词随有弗词,则受词便放在动词的前面。)

⑤“务”字是“专用心力于……”的意思。本,意为基本或根本(的事情)。

⑥仁,是指仁爱的行为,是人生最高的德行;这里的“为仁”,是指“行仁道”讲。(宋陈善的“扪虱新语”以这个“仁”为“人”的假借字。明王恕的“石渠意见”亦说“仁当做人”。这种讲法,似亦可通。但我们从上文的“道”字想起来,作“仁”似较合。)与,音余。(与,本训党与,古书里多用为感叹或疑问的语词,或用作参与字。作语词音余,参与字音预;注中都音明;党与字不音。《说文》有“欤”字,训“安气也”,似是语词“正字”,但古书仍多用“与”。)

[今译]

有子说:“一个孝顺父母、尊敬兄长的人而会冒犯君上的,极为稀少;不会冒犯君上而会作乱的,不曾有过。一个用心于世道的君子,专致力于根本的事情;根本的事情做好了,这个世界就可变成为有道的世界了。孝和弟应是仁的根本!”

3、子曰:“巧言①,令色②,鲜矣仁③!”

[今注]

①巧言,是说一个人说话中听。(包咸曰:“巧言,好其言语。”)

②令色,是说一个人面容和悦。(包咸曰:“令色,善其颜色。”)

③鲜,仙善切。巧言、令色,并不是坏事。孔子这话,当是要使人知道巧言、令色并不即是仁;仁,重在躬行道德。在诈伪繁多的世界上,如要知道一个人是不是有道德的人,要从他实际的行为来看,不可依他的言语和仪文来评量。

[今译]

孔子说:“一个人说话中听,容色和悦,不见得就是有道君子!”

4、曾子曰①:“吾日三省吾身②:为人谋而不忠乎③?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④,不习乎⑤?”

[今注]

①《仲尼弟子列传》:“曾参,南武城人,字子舆,少孔子四十六岁。”

②释文:“省,息井反,视也。郑云,思察己之所行也。”

③为,于伪切,含有帮助意义。(为,训作为,平声;注中例不音。)谋,是计议、计划的意思;忠,是尽心力的意思。(《说文》:“忠,敬也;尽心曰忠。”)

④传,直专切。是“以学业传授于弟子”。集解:“言凡所传事,得无素不讲习而传之乎?”(集注:“传,谓受之于师。”意似不及集解。)

⑤这里的“习”字,是习熟的意思。曾子以为,一个人对于他所传授于弟子的学业,是必须熟习的。

[今译]

曾子说:“我每天以三件事情反省我自己:我替人计议事情,有没有尽了心?我对朋友,有没有不诚信的地方?我传授学业,有没有不纯熟的地方?”

5、子曰:“道千乘之国①:敬事而信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③。”

[今注]

①道,音导。皇本、正平本作导。(《说文》:导,引也。)马曰:“道,谓为之政教。”包曰:“道,治也。千乘之国者,百里之国也。古者井田,方里为井,十井为乘;百里之国,适千乘也。”(古代兵车一乘(辆),戎马四匹,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衣炊樵汲厩养共二十五人。)训车辆的乘,实证切;若乘训乘车乘马,则平声,但注中不音。

②“敬事”,以极大的谨慎行事。

③“使民以时”:如孟子所谓“不违农时”便是一例。

[今译]

孔子说:“治理一个能出千辆兵车的国家,对事要毫不苟且而对人民要有信用,节省自己的用度而尽力爱护人民,役使人民要在最适当的时候。”

6、子曰:“弟子①,入则孝,出则弟②,谨而信③,泛爱众而亲仁④。行有余力,则以学文⑤。”

[今注]

①“弟子”二字通常有两种意义:(1)对于长辈,指年龄幼少,为人子为人弟的人讲;(2)对于师长,指受业的“门人”(学生)讲。

②弟,音悌。

③谨,谨慎;信,诚信。

④泛,普遍。这里的“仁”,是指“仁人”讲的。

⑤文,本是一切文字的通称;这里的“文”,指书本言。(在孔子的时候,一个士人所读的书籍,诗(经)和书(经)为最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意为“除了学习德行以外,余事便是读书。”(孔子并不是说,学者须先把孝弟等事做好以后,再用余力去学书本上的知识;孔子是说,学者于学习孝、弟、谨、信、爱众、亲仁这些德行以外,又用力于书本上的知识。)实在,躬行学文,两不相妨;修习先后,难以执一。“余力”的话,读者不可以词害意;孔子似只是要说明学者不可因读书而忘却躬行“孝弟……亲仁”的德行。

[今译]

孔子说:“做一个学生,在家应当孝顺父母,出外应当恭敬尊长,做事谨慎而说话诚信,普遍地爱众人而特别亲近仁人。在学习这些德行以外,又用力于读书。”

7、子夏曰①:“贤贤易色②;事父母能竭其力③;事君能致其身④;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⑤!”

[今注]

①《仲尼弟子列传》:“卜商,字子夏,少孔子四十四岁。”

②宋翔凤《论语说义》以“贤贤易色”为“明夫妇之伦”,可备一说。刘疏:“汉书李寻传引此文;颜师古注:易色,轻略于色,不贵之也。”易,音以豉切。(变易的易,以益切,注中例不音。)

③竭,是竭尽的意思;竭力,即尽力。

④孔曰:“尽忠节不爱其身。”按:子张篇:“士,见危致命。”致身,意同“致命”。

⑤按:子夏申明学莫先于德行的意义,所以编《论语》的人把这章次于“弟子入则孝”章的后面。

[今译]

子夏说:“娶妻能够贵德而轻色;侍奉父母,能竭尽心力;服侍君上,能不爱生命;和朋友交往,诚信不欺。这样的人,虽说没有读过什么书,我也把他当做读过书的!”

8、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①,学则不固②。主忠信③,无友不如己者④,过则勿惮改⑤。”

[今注]

①重,是庄重的意思。威,是威严的意思。

②集解:“孔曰,固,蔽也。一曰,言人不能敦重,既无威严,学又不能坚固识其义理。”按:集解所记两说,从文理上讲,似以前一说为较合。孔氏解“固”为蔽,意为,人能学问,则知识广博而心思不固蔽。但学者多有从后一说的,如宋代朱熹即是。

③毛奇龄和江声都以为“主忠信”以下,当别为一章。《广雅释诂·三》:“主,守也。”“主忠信”:守住忠信的道理。

④“无”,古多借用为“毋”,毋是禁止的词,等于现代的“不要”。这句话,读者多有认为不合理的。刘疏解释说:“不如己者,即不仁之人。”这个讲法,似可使读者消失一些疑虑。孔子曾告诉子贡为仁的方法:“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不仁的人,必不能帮助我们为仁,所以不可以交。孔子这句话,乃是从一个人自己进德修业的观点讲的。就平常处世的道理讲,我们对所认识的人,就算他的德行学问不及我们,我们也应该和他为友以诱他向善。这样的交“不如己”的朋友,非特是孔子所不禁,当亦是孔子所赞许的。

⑤惮,是怕惧的意思。“学则不固”,疑本作“不学则固”;固,义同陋。如固训坚固,则经文似应作“不学则不固”。

[今译]

孔子说:“一个君子,如果不庄重就不能使人畏敬,能够求学问就不至于顽固。〔一个人应当〕守住忠信的道理!不要和不如己的人为友!如发觉自己有了过失,不要怕去改!”

9、曾子曰:“慎终追远①,民德归厚矣②!”

[今注]

①孔曰,“慎终者,丧尽其哀;追远者,祭尽其敬。”按:慎终,是谨慎亲长的丧事;追远,是不忘记对祖先的祭祀。

②归,是趋向的意思。厚,是厚道的意思。

[今译]

曾子说:“我们如果能够慎行亲长的丧礼,不忘记对祖先的祭祀,则风俗便自然会趋向厚道了!”

10、子禽问于子贡曰①:“夫子至于是邦也②,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③”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④!”

[今注]

①郑曰:“子禽,弟子陈亢也。”按:《论语》有“子禽”,有“陈亢”,有“陈子禽”,但《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只有“原亢籍”而没有“陈亢”。《拜经日记》:“盖原亢即陈亢,当是名亢、字籍,一字子禽。”《弟子列传》:“端木赐,卫人,字子贡,少孔子三十一岁。”汉石经论语残碑,“子贡”都作“子赣”。(释文:“贡,本亦作赣,音同。”)

②“夫子”本是对尊长的敬称。在《论语》里,孔子的门人,通常对孔子当面称“子”,和别人提到孔子则称“夫子”。(孟子的门人对于孟子,则当面背后都称“夫子”。)“是邦”二字,是指所到的邦而言。

③两句里“之与”的“与”都音余。抑,是个有疑义的连接词,相当于现在的“还是”。汉石经“抑与”作“意予”。

④“其诸”,是疑问的语词,和现在的“恐怕”和“或者”有相似的语意。(《春秋公羊传·桓公六年解诂》:“其诸,辞也。”)

[今译]

子禽向子贡问道:“我们的老师每到一个国家,便和这个国家的政治有关。这种身份,是我们老师去求来的呢?还是人家自愿给他的?”子贡说:“我们的老师是由于温厚、善良、恭敬、俭约、谦让而得到这个地位的。你如果要说他是求来的,那恐怕跟别人的求有点不同吧!”

11、子曰,“父在观其志①,父没观其行②。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③!”

[今注]

①这章是说观察人子孝不孝的方法。这个人子,是指继承父位(包括天子、诸侯和卿大夫)的人讲;意固适用于一切人的。“其”,指继承父位的人子。志,指人子的志言。

②行,下孟切。(德行的行去声;行动的行读平声而注中不音。)行,是指人子继位以后的行为言。

③这两句是申说“父没观其行”一句的。钱坫《论语后录》以“父之道”为“父之臣与父之政”,乃是根据曾子述孔子称赞孟庄子的话(见子张篇)的。(父之道,当然指正道言。不正的道,即父在亦应谏诤阻止,哪可等!)

[今译]

孔子说:“要观察一个人子是不是孝,当他父亲在世的时候,只看他的志意怎样;当他父亲去世以后,可从他的行为看。如果这个人能在三年里面不改变他父亲生平所行的道,那就可说是孝了!”

12、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①。先王之道斯为美②;小大由之,有所不行③。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④。”

[今注]

①和,是在一定范围以内,或损或益、斟酌得中的意思。这开头两句,乃全章的大纲。

②斯,指礼。

③之,也是指礼说的。这两句话是说“和为贵”的理由。

④节,是范围或节制的意思。最后三句是说行礼固应以“和为贵”,但“和”又不能出乎“礼”。

[今译]

有子说:“在行礼的时候,以能斟酌得中为最可贵。先代传下来的道理,最好的就是礼;不过我们如果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死板地照着礼,有时候就行不通;〔所以我们必须用和〕。但若知道和的重要而一味用和,不用礼来节制,那也是不行的。”

13、有子曰:“信近于义①,言可复也②。恭近于礼③,远耻辱也④。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⑤。”

[今注]

①集注:“信,约信也;义者,事之宜也。”释文:“近,附近之近,下同;又如字。”(集注只音去声。)按:近字似应读“如字”。

②集注:“复,践言也。言约信而合其义,则言必可践矣。”

③“恭”,指一个人态度的恭谦。

④远,于万切,是远离、避免的意思。

⑤朱子训“因”为“犹依也”;皇侃则训“因”为“犹亲也”。依和亲的意义相近。朱子说:“所依者不失其可亲之人,则亦可以宗而主之矣。”皇侃却说:“能亲所亲,则是重为可宗也。”这两种解释,都不十分有意义;在语气上,这两句和前四句又不很和谐。对这两句话,似乎以阙疑为是。译文姑依朱注。

[今译]

有子说:“一个人对人家所作的诺言如能近于义,那这个诺言就可以保得住。如果对人的恭敬能合于礼,那便不至于为人所轻视;如果一个人能够依靠可亲的人,这也是可以为我们所效法的。”

14、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①;敏于事而慎于言②;就有道而正焉③,可谓好学也已矣④。”

[今注]

①这两句话是说:君子的食、住二端,适可便足,不以求饱、安为务。(郑曰:“学者之志有所不暇也。”)

②敏,是勤勉的意思。事,指应行的事,当然包括应有的德行。慎于言,意为出言谨慎。

③“就有道”,亲近有德行的人;如,“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孔曰:“正,谓问事是非也。”

④好,呼报切;好学,就是爱好学问。(在孔门里,好学二字似包括笃信学问,勤求学问,实行学问而言。)“也已矣”,依皇本正平本;汉石经没有也字,唐石经没有矣字。

[今译]

孔子说:“一个君子能够不以饱食、安居为生平的目的;勉力于应做的事情而出言谨慎;又能够向有道德的人请教,这样,就可以说是好学了。”

15、子贡曰:“贫而无谄①;富而无骄②,何如③?”子曰:“可也④;未若贫而乐道⑤,富而好礼者也⑥。”子贡曰:“诗云⑦:'如切如磋;如琢如磨⑧。’其斯之谓与⑨!”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⑩!告诸往而知来者也{11}。”

[今注]

①谄,是阿谀、谄佞的意思。

②骄,是骄傲的意思。

③“何如”,意同现代语的“你看怎么样?”

④“可也”,同现代语的“算是不错啦”。

⑤乐,音洛。“贫而乐道”,依皇本、正平本;《史记·弟子传》同。唐石经道字旁注;他本没有道字。

⑥好,呼报切。

⑦诗见《卫风·淇奥》篇。

⑧释文:“磋,七多反;磨,末多反。”训诂家分释切磋琢磨为治骨、治象、治玉、治石;实在,这两句诗注重描写对德业“精益求精”的精神。子贡本以为“无谄、无骄”已经够好了;听了孔子的话,懂得德行是没有止境的,一个人对修养必须不停地求进步。所以引了这两句诗来表明他的新看法。

⑨与,音余。

⑩“始可”,和现在“才可”一样。“可与言”,犹“可以言”。孔子因为子贡能触类旁通,所以说,像子贡这样的人,才可以讲诗。

{11}“诸”,意同“之”。这句话是说,告诉他一件事,他能够悟出另一道理来。(即是,能够懂得诗句外的意思。读者在这里不可拘泥于“往”“来”两字的本义。)句末的“也”字,依皇本正平本。

[今译]

子贡说:“一个人贫困而不谄侫,富贵而不骄傲:这种人老师看怎么样?”孔子说:“很好啦!但还不如贫困而能乐道,富贵而能好礼的人。”子贡说:“《诗经》上说:'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两句诗就是形容这样一个人的吧?”孔子说:“像赐这样的人才可和他谈诗呀!告诉他一件事,他就能悟出一种道理来。”

16、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①;患己不知人也②。”

[今注]

①一个君子,“人不知而不愠”,所以一个人不必忧虑别人不知道自己。

②如果人家有好处而我们不知道,那是很不好的事情,所以一个人要当心自己不能知道别人。(“患己不知人也”,依皇本正平本。释文出“患不知也”;说:“本或作'患己不知人也’;俗本妄加字。”按:皇本这句下有“王肃曰,但患己之无能知也”十一字的注文,似王氏所见本当即作“患不知也”。但“患不知也”,词意实不明晰。不知陆氏为什么取这四字而以“患己不知人也”为“俗本妄加字”!唐石经作“患不知人也”,尚可通;廖本朱本都同唐石经。“患己不知人”,乃是“恕思以明德”的功夫。孔子曾说:“不知言,无以知人也。”(《论语》末章)我们从孔子这句话,可以知道在孔子意中,“知人”亦是道德修养的一件要事。

[今译]

孔子说:“一个人不必忧虑别人不知道自己;只须当心自己不能知道别人。”

卷二 为政

17、子曰:“为政以德①,譬如北辰②,居其所而众星共之③。”

[今注]

①为政,是执行政治的事务。德,指德行;和诈术、威力相对。

②北辰,就是天的北极。我们想象,通过地球中心而连地球南北极作一直线,叫做地轴,地轴和地球的赤道圈成正交。地球以外,我们好像看到一个“日月星辰系焉”的天球;我们的地球,就在这个天球里面正中间浮着,而地球的中心,亦就是我们所想象的天球的中心。从地球的两极直向太空引长地轴而假设这个引长的地轴各遇天球于一点:从地球的北极引长的地轴遇着天球的那一点是天的北极;从地球的南极引长的地轴遇着天球的那一点是天的南极。天轴即地轴的引长;天的赤道即地球赤道的放大。地球每二十四点钟自转一周,但我们住在地球上的人不觉得地球在动,只看见在我们周围的日月星辰在动,亦可以说整个天球在动。在晴天的夜里,我们静看众星在天空旋运,可以觉得愈近北极的星,所循行的圆周便愈小;若正在北极有一颗星,它必是完全不动的。就人类目力讲,现在的北极所在实没有星可以看见。天文学家所称为“北极星”的,乃是一颗离北极最近的星,并不正在北极。因为这颗星离北极不到一度,仅凭目力,很难看出它的旋动。天文家所以要指定它为北极星,只是取以做北极的标识;至于普通人,自亦可借以辨方正位。这颗北极星,实在给居住在北半球的人很大的便利。在天的南极附近,就没有这样一颗星了。凡在北半球的人,都可看到北极星。它出地平线上的高度,约和观测人所在地的纬度相同。设使观测人立在赤道上,则正北地平线上那颗明星就是北极星;设使观测人立在北极,则北极星正照在他的头顶。其余情形,自容易推知。《尔雅·释天》:“北极谓之北辰。”李巡说:“北极,天心;居北方,正四时,谓之北辰。”郭注:“北极,天之中。”“天心”和“天中”,都含有不动的意义,又叫“天极”或“天枢”。这些都是异名而同实的。《朱子语类》:“南极、北极,天之枢纽;只是此处不动,如磨脐然。”

③释文:“共,郑本作拱,俱勇反。”《说文》通训定声:“共,假借为宫。《论语》:'而众星共之。’按读如'大山宫小山’之宫。”(《尔雅·释山》注:“宫,谓围绕之。”)按:郑本共作拱。何休《公羊僖三十三年传》注:“拱,可以手对抱。”拱有围绕的意义,当由对抱的意义引申而得。

[今译]

孔子说:“用德行来搞政治,像天的北极,静居在它的地位而满天星斗都环绕它运行。”

18、子曰:“诗三百①,一言以蔽之②,曰:'思无邪!’③”

[今注]

①“诗”就是我们现在的《诗经》。“诗经”可以说是这部书的“俗名”,这个俗名很早就有,但元以前学人的书里似没有称诗(或“毛诗”)为《诗经》的。汉以来传世的《诗经》有305篇;可能孔子所见到的诗,也和现在的《诗经》一样。孔子常说“诗三百”,这当是就大数来讲的。

②这里的“蔽”,有涵盖或概括的意思。(集注:“蔽,犹盖也。”但即就“盖”字讲,亦可有两义:一是说,诗虽有三百篇,而大意不外乎使人思想入于正;一是说,诗虽有三百篇,学得“思无邪”的道理,就可以说学得全诗最好的道理了。两说都可通。)

③“思无邪”,是《鲁颂·■》篇的一句。依照诗序,■篇是颂鲁僖公的诗。郑笺释“思无邪”说:“思遵伯禽之法,专心无复邪意也。”不管这句诗原来的意思怎样,孔子引用这句诗,应当是把它解作“用心不违于正道”(或“心里不生邪念”)的意思的。

[今译]

孔子说:“三百篇的诗经,可用里边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心里没有邪念’!”

19、子曰:“道之以政①;齐之以刑②,民免而无耻③。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④。”

[今注]

①道,音导。(皇本正平本作导,下同;《史记》、《汉书》引亦多作“导”。)刘疏:“道如道国之道,谓教之也。”《礼·缁衣》云:“教之以德,教之以政。”文与此同。(上篇马注:道,谓为之政教。)这章的“之”字,指“民”言;施政教于一国,当然就是教导这一国的人民。

②马曰:“齐整之以刑罚。”(整齐的意思,是使所有不从政教的人从起政教来。汉祝睦碑:“导济以礼。”齐作济,意亦可通。济,意同益。)

③免是免于刑罚,意为不犯法。“耻”训羞愧,意义和孟子所谓“羞恶之心”相近。

④集解释格为正;集注释格为至。格训为正似较好;但是如果把“格”字当做“革”(改革、革新)字讲,于意更合。革和正,意相通。(黄式三《论语后案》:“格革音意并同;〔格〕当训为革。”)孔子这章的话,是说礼治优于法治。礼治当然较合于理想;但民众善恶不齐,施行礼治,亦不能完全没有法治。良法必本于礼;礼亦可看做最合理的法。世间学人,当知礼和法本为一事。若说孔子要用礼治不用法治,亦是误解孔子!

[今译]

孔子说:“用政治来教导人民,用刑罚以整齐他们:这样,人民可免于刑罚,但心里没有自觉的羞愧。用德化来教导人民,用礼教以整齐他们:这样,人民非特自觉而知耻,且能改过从善。”

20、子曰:“吾①,十有五而志乎学②;三十而立③;四十而不惑④;五十而知天命⑤;六十而耳顺⑥;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⑦。”

[今注]

①说文:“吾,我自称也。”这里的“吾”,是孔子自称。

②“有”,读音和意义都同“又”。“乎”,依汉石经。正平本和《论衡·实知》篇引同石经;他本作“于”或“於”。

③立,是能够运用所学得的道理以立身行己。

④不惑,是不为异端、邪说所惑乱。

⑤刘疏:“天命者:《说文》云:'命,使也。’言天使己如此也。知天命者:知己为天所命,非虚生也。”按:《韩诗外传》和董仲舒都以为天的生人,是要使他顺善循理,以自贵于别的生物。刘氏据韩董二家释孔子“不知命无以为君子”(《论语》末章)的话以解这章的“知天命”,似胜局于禄命说的解释。

⑥郑玄注:“耳顺,闻其言而知其微旨也。”按:郑意似以耳顺为知言。孔子曾说:“不知言,无以知人也。”可见知言是人生修养的一件要事。一个人必须心平气和才能够知言。

⑦从,意同随。逾,意同越。矩,做方器的工具;引申有法度的意义。这章乃是孔子自述生平修养的成就。所谓十五、三十等数目,只是举一大数以略见先后,读者对于这些数目都不可太拘泥。

[今译]

孔子说:“我十五岁立志求学;三十岁能用学得的道理以立身行己;四十岁能不为世俗邪说所惑乱;五十岁知道天命;六十岁能知言;七十岁能随心所欲以行而不至于违犯法度。”

21、孟懿子①问孝。子曰:“无违②!”樊迟御③。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今注]

①孔曰:“鲁大夫仲孙何忌;懿,谥也。”(《左昭七年传》:“三月,公如楚。郑伯劳于师之梁;孟僖子为介,不能相仪。及楚,不能答郊劳。九月,公至自楚。孟僖子病不能相礼,乃讲学之;苟能礼者从之。及其将死也,召其大夫曰,'礼,人之干也;无礼,无以立。吾闻将有达者曰孔丘,圣人之后也。……我若获没,必属说与何忌于夫子,使事之而学礼焉,以定其位。’故孟懿子与南宫敬叔师事仲尼。”据《左传》,则孟懿子是孔子的弟子。但《史记·仲尼弟子列传》里没有孟懿子;论语集解所引的孔注,亦不以孟懿子为孔子弟子。刘疏:“懿子受学圣门;及夫子仕鲁堕三都,懿子梗命,致圣人之政化不行,是实鲁之贼臣。弟子传不列其名;此注但云'鲁大夫’,亦不云'弟子’:当为此也。”按:孟懿子的梗命不堕成,实是一件可惋惜的事情。刘氏的话,似可备一说。)

②“无”,《汉石经》和《论衡》都作“毋”。“违”有“离异、背叛”的意义;又有“邪、不正”的意义。《论衡·问孔》篇:“毋违者,〔毋违〕礼也。”朱熹《论语集注》:“无违,谓不背于理。”崔述说:“此章'无违’者,即谓体亲之心、成亲之志,非有他也。”俞樾说:“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此正是教懿子从亲之令。”依情理讲,崔、俞二人的说法似较合。但孔子何不直告孟懿子以顺从父命,且又何必向樊迟以毋违礼为解呢?这实难了解。

③《仲尼弟子列传》:“樊须,字子迟;少孔子三十六岁。”

[今译]

孟懿子问孝,孔子回答说:“不要违背!”樊迟替孔子御车。孔子告诉他说:“孟孙曾向我问孝,我回答说:'不要违背!’”樊迟说:“这是什么意思呢?”孔子说:“父母在世时,做儿子的要依礼侍奉他们;父母去世了,做儿子的要依礼葬他们、祭他们。”

22、孟武伯问孝①。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②。”

[今注]

①马曰:“武伯,懿子之子,仲孙彘;武,谥也。”

②唯,音惟。《广雅·释诂三》:“唯,独也。”马曰:“言孝子不妄为非,唯疾病然后使父母忧。”马融以为孔子这话的意思是:一个人能够做到只有生病的时候才使父母担忧,便可以算是孝了。马氏这个解释,可以说是这一章古来最好的解释;实在,这一章亦只有这个解释讲得通。(“其”,指人子讲;以前学者有以为指父母讲的,大错!)

[今译]

孟武伯问孝,孔子说:“一个人,如果能够使他的父母只担心他的疾病,那就可以算作孝子了!”

23、子游问孝①。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②。至于犬马,皆能有养③;不敬,何以别乎④!”

[今注]

①《仲尼弟子列传》:“言偃,吴人,字子游,少孔子四十五岁。”

②王引之《经传释词》:“是谓能养:'是’与'只’同义。”“只”,意同“只是”。养训供养,余亮切。

③这句话,《集解》(后一说)和《集注》都以为是指人养犬马而言。但是有些学者认为这种说法有把人的父母比为犬马的嫌疑,所以不用。这种地方,古人好像不会有和后世一样的忌讳的。

④别,彼列切,意为别异。

[今译]

子游问孝。孔子说:“现在人的孝,只是能养父母。但人们亦养犬马。如果只养而不敬,则养父母跟养犬马还有什么不同!”

24、子夏问孝。子曰:“色难①!有事,弟子服其劳②;有酒食③,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

[今注]

①郑注:“言和颜说色为难也。”按:孔子以为,子女对父母,应该常常和颜悦色,而人们多忽略这一点。(内则:“柔色以温之。”祭法:“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

②刘台拱《论语骈枝》:“年幼者为弟子,年长者为先生,皆谓人子也。馔,具也。有事幼者服其劳,有酒食长者共具之,是皆子职之常,何足为孝!”(马曰:“先生,谓父兄;馔,饮食也。”按:学者多宗刘说,但马说似亦可通。)

③食,音嗣,意同饭。(饮食的食,注中不音;若食训饭或饲,则音嗣。)

④《说文》:“曾,词之舒也。”段注:“曾之言乃也。”

[今译]

子夏问孝。孔子说:“侍奉父母,难在时常保持和颜悦色!人子中年纪少的做事,年纪长的具备饮食,难道这就可以算得孝么!”

25、子曰:“吾与回言终日①,不违②,如愚。退而省其私③,亦足以发。回也不愚!”

[今注]

①《仲尼弟子列传》:“颜回者,鲁人也,字子渊,少孔子三十岁。”

②孔曰:“无所怪问于孔子之言。”(《先进篇》:“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说。”)

③《礼记·学记》:“大学之教也,退息必有居学。”居学,当指学校中学生自修的地方。刘疏:“居学非受业之所,故言私也。”按:“私”,指弟子的自修。

[今译]

孔子说:“我整天对颜回讲话,他从不反问,好像是一个愚戆的人。但是我看他自修时和同学谈论,他的意思很有可以启发人的地方。他决不愚!”

26、子曰:“视其所以①;观其所由;察其所安②。人焉廋哉③!人焉廋哉!”

[今注]

①视、观、察:这三个字在这里似以深浅的次第为序。(《集注》:“观,比视为详矣;察,则又加详矣。”)《集解》释“以”为“用”;这个解释似乎和下句“观其所由”的意思重复了。“所以”,似可释为做一件事的“动机”。

②《集注》:“安,所乐也。”“视其所以”三句话,如以求学为例来讲,则:一个人求学的动机是什么?求学的方法是怎样的?学了后是否能够以他的心得为快乐?

③焉,于虔切。廋,音搜。《集注》:“焉,何也。廋,匿也。重言以深明之。”(“焉”为句末语助,读有乾切,注中不音。若训为“安”或“何”,则读于虔切,注中音出。)

[今译]

孔子说:“我们对一个人如果能从他做一件事的动机、方法和识度来观察,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瞒得过我们呢!”

27、子曰:“温故而知新①,可以为师矣。”

[今注]

①《集解》:“温,寻也。寻绎故者,又知新者,可以为师也。”皇疏:“故,谓所学已得之事也;所学已得者,则温■之不使忘失,此是月无忘其所能也。新,谓即时所学新得者也;知新,谓日知其所亡也。”朱注以“学能时习旧闻而每有新得”为温故而知新,意虽高而难做,恐非经意。

[今译]

孔子说:“温习已经学过的东西,并常求知道所没有学过的,亦就可以为人师了。”

28、子曰:“君子不器①。”

[今注]

①《集注》:“器者,各适其用而不能相通。成德之士,体无不具,故用无不周,非特为一才一艺而已。”按:《集注》申包注;和学记“大道不器”注义亦相近。但孔子的意思或是:君子处世,当有自己的志意,不能像器物一样随人所用。

[今译]

孔子说:“一个君子,不能跟器物一般,随人使用!”

29、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①。”

[今注]

①“而”,意同“乃”。(旧读多以“先行其言”为句。《梦溪笔谈》:先行当为句。)

[今译]

子贡问怎么才算一个君子。孔子说:“先把事做好,然后再来说。”

30、子曰:“君子周而不比①,小人比而不周。”

[今注]

①周、比二字都有亲密的意思。这里孔子对举这两字说这话,两字分有好坏的含义,这乃是一时的分别。(孔曰:“忠信为周;阿党为比。”《经义述闻》:“以义合者周也;以利合者比也。”)不过我们应知道,即在孔子自己的话里,比字有时亦含有好的意义。(“义之与比”)

[今译]

孔子说:“一个君子对人忠信而不阿党,小人只知阿党而不能忠信。”

31、子曰:“学而不思则罔①,思而不学则殆②。”

[今注]

①《礼记少仪》郑注:“罔,犹罔罔,无知貌。”(朱骏声以为借罔为妄。按:妄乱谬妄,亦即无知。)

②《公羊襄五年传》注:殆,疑。王引之以为这章和子张学干禄章的殆,都当训疑。

[今译]

孔子说:“勤求学问而不用心思索,那还是罔罔无所知的;只用心空想而不勤求学问,那就得不到明确的知识。”

32、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①”!

[今注]

①《集解》:“攻,治也。”皇疏:“异端,谓杂书也。言人若不学六籍正典而杂学于诸子百家,此则为害之深。”刘疏:“下篇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集解》以小道为异端。……以异端为杂书,乃汉人旧义。故郑注子夏之言小道亦以为'如今诸子书也’。《中庸》记云,子曰,素隐行怪,后世有术焉,吾弗为之矣。素隐行怪,正是小道异端者之所为。至后世有述,而其害何可胜言,夫子故弗为以绝之也。”按:刘氏以素隐行怪为异端,似比以杂书为异端更为合理。但我以为孔子所谓“异端”,当指正常学业以外的事情讲。《论语》记“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四件事情,当然是孔子所谓异端的。对正在受业的弟子讲话,自亦可称杂书为异端。因为诵诗读书的时候,若分心于杂书,则必有废时的害处。若诗书已毕业,则多见多闻而识之,亦是求知的正途。杂书有时乃是很有益的东西,孔子有时亦引用古志。我想,孔子说这话,不过告诫弟子于受业时期,不要分心于外务罢了。所谓害,亦只是指荒时废业言。我们看樊迟请学稼而孔子答以吾不如老农;子路问事鬼神而孔子答以未能事人焉能事鬼。这都是孔子恐怕他们用心于外务而害正业,所以不正答所问。子贡方人,孔子亦有微词,这当是由于任意评人,于自己的德业并没有益处,所以亦可看做外务。至于“女与回也孰愈”的问话,出自老师,当是为探测弟子的进境而作的。《集注》以杨墨为异端的例,未必合于孔子的意思。设使孔子生在孟子的时代,他要怎样距杨墨,恐亦是问题。这章自来异说纷纭:“攻”有攻治、攻击两义;“已”于语词外又有“止”义。焦循《论语补疏》倒有一段可取的意思:“韩诗外传云,别殊类使不相害;序异端使不相悖。盖异端者,各为一端,彼此互异;惟执持不能通则悖,悖则害矣。有以攻治之,即所谓序异端也。斯害也已,所谓使不相悖也。”焦氏这个说法,虽未必和本章的经旨相合,但设使孔子生于今天,当亦会赞成焦氏这个意见的。为开拓读者心胸起见,我们把焦说节录在这里。译文则仍用我个人的意见。

[今译]

孔子说:“一个人于修业时而分心于外务,那是有害的。”

33、子曰:“由,诲女知之乎①?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今注]

①《仲尼弟子列传》:“仲由,字子路,卞人也,少孔子九岁。”《说文》:“诲,晓教也。”女,音汝,(古书中凡女字讲作“你”的,都音汝。)意同现在的“你”。

[今译]

孔子说:“由,我教你的,你都能知道么?你知道的,你就以为'知道’,你不知道的,你就以为'不知道’,这就是真正的'知道’!”

34、子张学干禄①。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②,多见阙殆③?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④,禄在其中矣!”

[今注]

①《仲尼弟子列传》:“颛孙师,陈人,字子张,少孔子四十八岁。”郑曰:“干,求也;禄,禄位。”

②包曰:“尤,过也。”

③殆,意同疑。

④行,下孟反。

[今译]

子张要学干求禄位的方法。孔子说:“多听人家的话,而把可疑的地方撇去,就是那些不可疑的地方,也得很谨慎地去讲,这样,错误就少了。多看人家的行事,而把可疑的地方撇去,就是那些不可疑的地方,也得很谨慎地去做,这样,就不至有很多的悔恨了。说话很少错误,做事很少可悔恨的地方,到了这个地步,禄位就自然来了!”

35、哀公问曰①:“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②,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今注]

①哀公,鲁国的国君。(孔子是鲁人,所以“哀公”上面没有加“鲁”字。)

②举,是举用起来的意思。直,本是正直的意思,这里是指正直的人。“错”,古意同于今所谓“镀金”,已不用;这里借用为“措”字,意为“安置”。枉,本是邪曲的意思,这里是指邪曲的人。

[今译]

哀公问道:“怎样做,人民才能悦服?”孔子回答说:“把正直的人举起来安置在枉邪的人上面,人民便悦服了;把枉邪的人举起来安置在正直的人上面,人民便不悦服了。”

36、季康子问①:“使民敬,忠以劝②,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③,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

[今注]

①季康子,鲁卿季孙肥,康是谥。

②“以”,或训为“而”,或训为“与”,两训都可通。劝,是劝勉,这里有自己奋勉的意思。

③慈,意同爱。

[今译]

季康子问道:“怎么样才能使人民诚敬、忠心,并且自己奋勉?”孔子说:“在上位的人对人民能够严肃,人民便能诚敬;在上位的人能够孝亲慈幼,人民便能忠心;在上位的人能够举用好人而教导才质差一点的人,人民便能自己奋勉。”

37、或谓孔子曰①:“子奚不为政②?”子曰:“书云:'孝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③,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今注]

①“或”,意同“有”。(“或”,即“或人”。这里因为记的人不知道这个说话人的名字,或认为他的名字没有记下来的必要,所以用个“或”字。)

②“奚”,意同“何”,“为什么”的意思。

③“孝于惟孝”,是孝于父母;“友于兄弟”,是善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以孝友的道理传布到政治上。这里的“孝于惟孝、友于兄弟”两句,自当是孔子所引书经的话。至于“施于有政”句,因为前二句用“于”而这一句用“于”,我们只好认为孔子的话。从前许多学者以这句为引书的话,当由误信“伪古文”的缘故。可惜孔子所引的书篇现在已经亡佚了,我们没有方法可以证明这点!(现在《尚书》中的君陈篇有:“王若曰:君陈!惟尔令德孝恭;惟孝友于兄弟,克施有政。”但现在的君陈篇,是伪古文。作伪的人错用《论语》,反使后人误读《论语》。幸有这个“于”字,我们得以看出作伪的痕迹。)

[今译]

有人对孔子说:“你为什么不干政治呢?”孔子说:“书上曾说:'一个人要孝顺于父母,友爱于兄弟。’把孝友的道理传布到当政者,亦就是干政治!要怎样才算是干政治呢?”

38、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小车无■①,其何以行之哉!”

[今注]

①《说文》:“■,大车辕端持衡者。■,车辕端持衡者。”郑注:“■,穿辕端著之;■,因辕端著之。车待■■而行,犹人之行不可无信也。”《论语》的“■”,即《说文》的“■”。合许郑的解释,我们可以知道■■为连接辕和衡的关键。辕著于车,使车得以牵而行;衡则加于辕的前头,用以控制牛或马的。(衡,亦名为■,字亦作轭,亦作■作厄。)设使没有■■使轭辕可以连合,则车必不能行。但■■的制作,我们已不能详细知道了。《释文》:“■,五兮反;字林五支反。■,五忽反,又音月。”(■■的得名,似是由于车行时■■本身所发出的声音。“■”、“■”双声字。我们虽不能从字音上知道它们不同的形式,却可想到它们相同的功用。)

[今译]

孔子说:“一个人如果说话没有诚信,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可以。如果大车没有■,小车没有■,怎么能行呢!”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① ?”子曰:“殷因于夏礼②,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今注]

①这里的“也”意同“耶”,是疑问语词。《集注》:“子张问,自此以后,十世之事,可前知乎?”

②因,是因袭的意思。孔子的时代,社会变迁得慢,所以孔子有这一段议论,设使孔子生于现代,或不会这样说。

[今译]

子张问:“从今以后到十代的事情,我们可以知道吗?”孔子说:“殷代因袭夏代的礼,我们用殷礼比较夏礼,这中间或增或减,我们可以知道。周代因袭殷代的礼,我们用周礼比较殷礼,这中间或增或减,我们可以知道。将来接上周代的,就是满上一百代,我们也可以推出来的。”

39、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①。见义不为,无勇也②。”

[今注]

①郑曰:“人神曰鬼。非其祖考而祭之者,是谄求福。”

②前句是评一不当做而做的事,后句是评一当做而不做的事。这章两句,从意义上讲,实在应当各自为一章。

[今译]

孔子说:“不是我们的祖先而我们去祭他,这是可鄙的谄媚!遇到道义上应该做的事而不去做,这是可羞的怯懦!”

卷三 八佾

40、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①,是可忍也②,孰不可忍也③?”

[今注]

①这里的“谓”,是“讲到……而说”或“论及……而言曰”的意思。季氏,是鲁国的三家之一。佾音逸。佾,意同行列;八佾,就是八列。据马融注,古代祭祀时的乐舞,天子八佾,诸侯六佾,卿大夫四佾,士二佾,每佾八人。季氏是鲁国大夫,得有四佾,而竟用八佾于家庙,实为僭礼。在孔子意中,一个僭礼的人为害于国家很大,所以说这样的人不可容忍。

②这个“是”字,向来注家多似是指“八佾舞于庭”这件事。那么,下面的“孰”字,也应该是指事而言的。但经传里的“孰、谁”指人言的为多,所以这里的“是”亦以指人——季氏——讲为较合。好在两讲都可通。

③孰,意同谁。(孰本饪孰字,因孰谁声类相近而有谁意。)

[今译]

孔子讲到季氏在家庙中用八佾的乐舞这件事说:“这种人如果可以容忍,那还有什么人不可以容忍呢!”

41、三家者以雍彻①: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②’,奚取于三家之堂③?”

[今注]

①三家,鲁国的仲孙(后改称孟孙)、叔孙、季孙三氏的家。这三家都是孔子时鲁国最有权势的贵族。雍,于容切,是《诗经·周颂》的一篇。彻,直列切,祭祀完毕时撤去祭品那一个节目。“以雍彻”:歌雍诗以彻祭。

②“相维辟公、天子穆穆”是雍诗中的两句。相,息亮切,意同助;维,语词。辟,必亦切。包曰:“辟、公,谓诸侯及二王之后。”(按:“二王之后”指夏后的杞和殷后的宋。包意盖以“辟”指凡诸侯,“公”指二王的后代。这和《周颂·烈文序》以“诸侯”兼该“辟公”的意义相合,但作诗序的人未必以为诗中的“辟公”二字是分指两种诸侯讲的。郑玄的《烈文笺》则似以“百辟卿士”和“天下诸侯”分释“辟、公”。《雍诗笺》则以“百辟与诸侯”释“辟公”。显然的,郑以辟专指在朝的卿士而以公通指一切诸侯。朱子的《诗集传》和《论语集注》都训“辟公”为“诸侯”,非特有烈文诗的序可据,当亦因《尔雅释诂》里“辟、公”二字都训“君”的缘故。包、郑、朱三说都可用。无论哪一说,对孔子引诗的意思并不会有害。到底哪一说较对呢?这当以诗的本义来定。就雍诗讲,如诗中所称助祭的人包括当日在朝的卿士,则郑说似胜。而朱子的不从郑,则因他以为诗中助祭的人只指外来的诸侯。(雍诗首句:“有来雍雍。”)这种地方的是非,我们现在已难决定了。穆穆,形容天子安和的样子。

③三家祭祀时,庙堂中既没有诸侯,更没有天子。孔子引雍诗中这两句以证明三家“以雍彻”的不合礼并且不合事实。

[今译]

三家撤祭时歌雍诗。孔子批评说:“'相维辟公,天子穆穆’,这种情景,怎么能在三家的庙堂里见到呢!”

42、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①!”

[今注]

①这章的意思是:要兴礼乐,必以修德行仁为本。如果做不到仁,礼乐便没有意义了。儒行:“礼节者,仁之貌也;歌乐者,仁之和也。礼乐所以饰仁,故惟仁者能行礼乐。”

[今译]

孔子说:“一个不仁的人,怎么够得上制礼呢!一个不仁的人,怎么够得上作乐呢!”

43、林放问礼之本①。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②。”

[今注]

①郑曰:“林放,鲁人。”

②易,以豉切。《集注》:“易,治也。(孟子曰:'易其田畴。’)在丧礼,'易’则节文习熟而无哀痛惨怛之实者也;'戚’则一于哀而文不足耳!礼贵得中,然质乃礼之本也。”

[今译]

林放问,行礼时最重要的原则是什么?孔子说:“你这个问题实在很有意义!在礼节上,与其偏于太奢侈,宁可偏于太俭省;在丧事上,与其过于节文习熟,宁可过于哀戚。”

44、子曰:“夷狄之有君①,不如诸夏之亡也②。”

[今注]

①这章的夷狄、诸夏,是就文化程度来分别的,并不是以种族或地域来分别的。这章的“君”字,当指国家的政府言,并不是专指君位的人言。

②亡音无。包曰:“亡,无也。”(按:凡古书中训无的亡,都应读为无。)孔子意中的君,代表法律和治安。文化低的国家如果有法律和治安,文化便可渐高而民生亦日以进步。文化高的国家如果没有法律和治安,则文化必日以衰落而民生亦日以凋敝。(孔子论政,最重安人!)

[今译]

孔子说:“文化程度低的国家如果有政府和法律,就不会像文化程度高而没有治安的国家那样坏!”

45、季氏旅于泰山①。子谓冉有曰②:“女弗能救与③?”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④!”

[今注]

①马融曰:“旅,祭名也。礼,诸侯祭山川在其封内者。今陪臣祭泰山,非礼也。”(按:陪臣,意同重臣。君是周天子的臣,季氏是君的臣,所以是天子的陪臣。)

②《仲尼弟子列传》:“冉求,字子有,少孔子二十九岁。”这时冉求为季氏的家臣。

③女音汝。救,意同阻止。与音余。

④曾,意同“乃”;“曾谓”,“难道说”。孔子以为,泰山的神,当亦懂得礼意而不飨非礼的祭祀的。

[今译]

季氏去祭泰山。孔子对冉有说:“你不能阻止吗?”冉有回答说:“不能。”孔子说,“难道说泰山的神还不如林放〔那样的懂礼〕吗!”

46、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①。其争也君子。”

[今注]

①这句的意思是:射礼的升堂、下堂、饮射爵,都要揖让。按:射以争胜为事。但古人射礼重仪文,而仪文又以揖让为主。孔子举射以君子的争,盖亦因为行射礼时仪文特重的缘故。至于那些揖让节目的繁文,不是专治礼制的学者,似可不必费时去研究了。

[今译]

孔子说:“一个君子是不跟人争的。如果一定要说君子有争的话,那应是在行射礼的时候!行射礼的时候,射以前互相揖让而上堂比试,射完了又揖让而下堂。胜者请不胜者饮射爵,也要揖让。〔射有竞胜的意思,固可叫做争,但是〕这种争可以说是君子的争。”

47、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①。’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②。”曰:“礼后乎③?”子曰:“起予④!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今注]

①倩,七练切;盼,普苋切;绚,呼县切。巧笑美目二句,在今《卫风》硕人篇。“素以为绚兮”句,马融以为逸诗;《集注》则以三句全是逸诗。两说都有理。《诗硕人传》:“倩,好口辅;盼,白黑分。”(按:口辅,口旁的面颊。《说文》:■,颊也。段注:“颊者,面旁也;面旁者,颜前之两旁。古多借辅为■。”)《说文》:素,白致绘也。(段注:“绘之白而细者也。致者,今之致字。《郑注杂记》曰,素,生帛也。然则生帛曰素,对湅绘曰练而言。以其色白也,故为凡白之称。以'白受采’也,故凡物之质曰素。”)马曰:“绚,文貌。”郑《论语》注:“文成章曰绚。”郑《仪礼·聘礼记》注:“采成文曰绚。”按:这三句诗的意思应是:一个有美颊和秀目的女子,得素而益显文采。子夏似疑素不足为文采,所以发问。但这个素字,有三种义训。一是白色的衣服,一是白色的傅粉,一是朴质的风采。(朴质以为绚,就是保留最近于天然的美而不加什么装饰。这种朴质的文采,亦是审美的人所贵重的。)我们当然不能知道子夏用哪一种义训。

②《释文》:“绘,胡对反,本又作缋,同。”郑曰:“绘,画文也。凡绘画先布众色,然后以素分布其间以成其文。喻美女虽有倩盼美质,亦须礼以成之。”(《考工记》:凡画缋之事后素功。郑注:“素,白采也。后布之,为其易渍污也。郑司农说以论语'缋事后素’。”按:依郑玄这个注,则郑众即用孔子“绘事后素”的话来释《考工记》的“凡画缋之事后素功”了。但《考工记》当做于孔子以后。孔子的话,可能是根据当时画人的成语而讲的。如果“绘事后素”可以说明“素以为绚”的道理,则诗中的“素”似应看做白色的衣服或白色的化妆品才合。刘疏:“素以为绚,当是白采用为膏沐之饰,如后世所用素粉矣。”这似是一个很可用的讲法。)

③孔子告诉子夏“绘事后素”,子夏便悟到“礼后”的意义。子夏这个“礼”字,与其说是从“素”字悟出,宁可说是从“绚”字得来的。马融和郑玄都以为“绚”有“文”的意义。“素以为绚”,即是“素以为文”,后素即是后文。礼主节文,古亦把礼节说作“文”。子夏因“后素”而想到“礼后”,是很自然的。“礼后”,即是“成于礼”的意思。戴震《孟子字义疏证》:“素以喻其人之娴于仪容,上云巧笑倩、美目盼者,其美乃益彰,是之谓绚。”这个解释于诗的原意未必对,但以证子夏的“礼”则极合。仪容的在人,是很重要的事,亦是末事!

④现行的《论语》版本都作“起予者商也”,汉石经没有“者”字。按:没有“者”字,则“商也”连下读,和“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句法一样。这章的文义,实极难明白!

[今译]

子夏问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这三句诗是什么意思?”孔子说:“绘画的工作,最后以素成文。”子夏说:“礼文是修养的最后一著吧?”孔子说:“你这话启发我!你是一个可以说诗的人!”

48、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①,不足征也②。殷礼,吾能言之;宋③,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④。足,则吾能征之矣。”

[今注]

①武王伐纣克殷后,封大禹之后于杞。

②征,是取证的意思。

③武王伐纣克殷后,封商纣的儿子武庚以续殷祀,并派管叔、蔡叔辅相他。武王死后,管叔、蔡叔和武庚作乱。周公诛武庚,杀管叔,放蔡叔,命微子开奉殷祀,国于宋。

④《集注》:文,典籍也。郑曰:献,犹贤也。(《释言》:献,圣也。《周书谥法》:聪明睿哲曰献。)

[今译]

孔子说:“夏代的礼,我能够讲;可惜现在的杞国是不足取证的。殷代的礼,我能够讲;可惜现在的宋国是不足取证的。因为这两个国家都没有足够的典籍和贤人,如有,那我就可以取证了。”

49、子曰:“禘①,自既灌而往者②,吾不欲观之矣③!”

[今注]

①释天:禘,大祭也。大传:礼,不王不禘。祭统:成王康王追念周公之所以勤劳者而欲尊鲁,故赐之重祭。

②《郊特牲》:灌用鬯臭。祭统:君执圭瓒灌尸。《论语义疏》引郑氏《尚书·大传》注:“灌是献尸,尸已得献,乃祭酒以灌地也。”

③孔子不欲观的原因,我们自难以臆测。

[今译]

孔子说:“举行禘祭时,从灌这个节目以后,我就不想看了!”

或问禘之说。子曰:“不知也。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①!”指其掌。

[今注]

①示,假为视。诸,训“之于”,本这二字的合音。斯是意同“这个”的代词,因为孔子说话的时候指着自己的手掌,所以斯即指孔子的手掌言。按:孔子重人事而不重神事。他的“不知禘之说”,可以说是实话,亦可以说是托词。季路问事鬼神:他说:“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先进)这章的话,也许有同样的意义。但以上两章,我们很难十分明白。

[今译]

有人问禘祭的道理。孔子说:“我不知道。知道这个道理的人,对于治天下的事情,就像看这个手掌一样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用一只手的手指〕指着他〔另一只手的手掌〕。

50、“祭如在”,“祭神如神在”①。子曰②:“吾不与③,祭如不祭④。”

[今注]

①郑注:“祭如在,时人所存贤圣之言也;祭神如神在,恐时人不晓'如在’之意,故为解之。”(这个郑注,见于近年出土的唐写本。丘光庭《兼明书》里亦有和郑玄相近的讲法:“祭如在者,是孔子之前相传有此言也。孔子解之曰'祭神如神在’耳,非谓有两般鬼神也。”按:“祭神如神在”一语,或是编《论语》的人记当时知识界对“祭如在”一语所作的解释。)

②“子曰”以下,实应自为一章,当是编者因事义相近而类列的。

③与,意为“参与”,音预。(旧读以“吾不与祭”为句,我们现从武亿《经读考异》说,以与字断。)

④如,意为“等于”。孔子的语意似难十分明白!

[今译]

“祭如在”这句成语就是说,我们祭神时,虽然看不见神,但我们心里面要把神当做在那里一样。孔子说:“我自己如不参与祭礼,虽祭亦等于我没有祭。”

51、王孙贾问曰①:“'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②!’何谓也?”子曰:“不然!获罪于天③,无所祷也。”

[今注]

①王孙贾,卫大夫。

②《说文》:媚,说也。周语:若是乃能媚于神。“媚于奥”,意为“媚于祭于奥的神”。灶,意同灶神。《太平御览》五百二十九引郑注:“宗庙及五祀之神皆祭于奥,室西南隅之奥也。夫灶,老妇之祭。”王孙贾引用这两句谚语,可能有这样的意思:奥虽尊而难福人,灶虽卑而易福人。(王孙贾似以灶自居。)

③孔子这里的“天”,自是指掌管“正理”的主宰讲,孔子或即以“天”当做“正理”的名称。(《论语》中没有理字。墨子、孟子都已用理字,《乐记》有“天理”一词。)

[今译]

王孙贾说:“'与其讨好祭于奥的神,宁可讨好灶神!’这话你看怎么样?”孔子说:“话不能这样说!一个人如果得罪于天,在什么地方祈祷都不灵!”

52、子曰:“周监于二代①,郁郁乎文哉②!吾从周。”

[今注]

①监,借为“鉴”,有对照、比较的意思。二代,夏和殷。

②皇疏:“郁郁,文章明著也。”(按:郁本古地名字,于六切。《说文》:■,有文章也。这章的“郁郁”乃“■■”的同音假借字。)

[今译]

孔子说:“周代和夏殷二代比较,显得文采郁郁然!我还是赞同周代的。”

53、子入大庙①,每事问②。或曰:“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③?入大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

[今注]

①大,音泰,汉石经作“太”。包曰:“大庙,周公庙。”

②这“每事问”,当是指问每件不确切知道的事情,若是确切知道的事情而亦问,那就不合礼了。

③鄹,侧留切,地名,是孔子的家乡。《说文》和《左传》字作郰。这里的“鄹人”,指孔子的父亲鄹人纥。(鄹人纥见《襄公十年左传》;《史记》作叔梁纥。今家语以纥为鄹大夫,不足信。)

[今译]

孔子进入太庙,对每一件有关太庙祭典的事都要向人请教。有人说:“谁说鄹人的儿子懂得礼!他进入太庙,每件事都要问!”孔子听到这话,说:“这就是礼呀!”

54、子曰:“射不主皮①,为力不同科②,古之道也。”

[今注]

①马曰:“言射者不但以中皮为善,亦兼取和容也。”《仪礼·乡射记》:“礼射不主皮。”注:“不主皮者,贵其容体比于礼,其节比于乐,不待中为隽也。”按:《仪礼》里所记的大射、宾射、燕射、乡射等,都是礼射,而不是习武的射。上文“必也射乎”和这里的“射不主皮”,都指礼射讲。皮,指射侯。礼射的侯,亦有不用皮的,这个皮字,乃包括皮侯和布侯讲。马郑解主皮,稍有不同。马以主为专主,不主皮,言不专主于中皮。郑主仪礼,似说礼射只问和容,能和容,即不中皮亦得为隽。

②马曰:“为力,力役之事。亦有上、中、下,设三科焉,故曰不同科。”(刘疏:“为,犹效也;言效此力役之事。即孟子所云'力役之征’也。《说文》:科,程也。《广雅释言》:科,品也。”)按:国家征用民力,随人的体力强弱而分类,似是很合理的事情。(刘敞《七经小传》,不从马融的说法,以为“为力不同科”句乃是解释“射不主皮”句的。在意义上,刘说固很可通,但就语句结构讲,则马说较为明净。因为照刘氏的意思,则经文似当做:

子曰:“古者射不主皮,为力之不同科也。”(或:)

子曰:“力不同科,故古者有射不主皮之道也。”(或:)

子曰:“古礼射不主皮,力不同科故也。”

若如现在的经文,以“力不同科”说“射不主皮”的缘故,则记《论语》的人的文理便稍嫌迂曲。朱子当因“为力不同科”句乃“射不主皮”句最好的解释,所以依刘说作注,而忽略了经文文理的问题。)

[今译]

孔子说:“礼射重和容,不以矢镝及侯为主。使人民服役,须因各人的体力而分科,这是古代的道理。”

55、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①。子曰:“赐也,尔爱其羊②,我爱其礼!”

[今注]

①去,起吕切。(广韵除去的去上声;离去则去声。)告,古笃切。朔是中国旧历每月的头一天。告朔,是天子把一年十二月的朔政(历书)布告于诸侯。告朔的饩羊,是每个诸侯的国家所预备的生羊以招待天子颁历的使臣的。在孔子的时候,天子既没有颁历的事情,而鲁国每年所预备的饩羊亦为空设,所以子贡想要废止这个饩羊的供给。(“告朔”的意义,异说很多。这里是根据刘台拱《论语骈枝》的说法的。“告”,《经典释文》音“古笃反”《集注》同。但《论语骈枝》主张“告读如字”,似亦合理。颜渊篇“忠告”的告同。)

②爱,是吝惜(舍不得)的意思。(孔子当亦知道空设饩羊的无谓,但想到国家的政令不行,还有什么心情计较到一只饩羊呢!“爱礼”的话,足见孔子“爱人”的苦心!他所以爱礼,当然以为礼教能兴,乃是“天下太平”的基础。)

[今译]

子贡想要把告朔的饩羊废止了。孔子说:“赐,你舍不得那个羊,我却舍不得那个礼!”

56、子曰:“事君尽礼①,人以为谄也②!”

[今注]

①《郑注》:“尽礼,谓'下公门’、'式路马’之属。”

②谄:谄谀,谄媚。社会里常常有一些人,自己不做好而又不喜欢别人做好。孔子说这话,是要人明辨是非而谨守善道。(《子罕篇》:子曰:“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

[今译]

孔子说:“一个人谨敬地照着礼以事君,世人反以为这是君上谄媚!”

57、定公问①:“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于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今注]

①定公,鲁国的国君,名宋,定是谥。定公在位十五年,孔子做鲁国的司寇,当在定公九年到十二年间。

[今译]

定公问道:“人君役使臣下,人臣服事君,应该怎样?”孔子回答说:“君使臣须依着礼,臣事君须要忠心。”

58、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①。”

[今注]

①关雎,是《诗经》的首篇。乐,音洛。淫,太过的意思。这章的话,当是就音乐为说的,我们自不能用诗篇的文字来讲。“不淫不伤”,应指关雎的音乐能使人哀乐中节的意思。可惜古代乐谱不传,没有法子取证了。(《诗序》:“关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焉。”这似是作《诗序》的人据孔子这章的话而写的,他虽然勉强嵌进“乐、淫、哀、伤”四字,未必便合孔子的意思。即使孔子是就诗篇的文字讲的,当亦不会像《诗序》所说的那么迂回!)

[今译]

孔子说:“关雎的乐章,使人快乐而不过滥,使人悲哀而不至于伤神。”

59、哀公问社于宰我①。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②。’”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③。”

[今注]

①《仲尼弟子列传》:“宰予,字子我。”经文“问社”,郑玄注本作“问主”。刘疏:“鲁论作问主,古论作问社。君据鲁论作问主,而意则从古论为社主。”(按:社主,社神的木主。)

②战栗,同战慄,怕惧的样子。

③刘疏:“夫子时未反鲁,闻宰我言,因论之也。”按:孔子这三句话的意思,我们已难以明白。译文略依旧注。(包曰:“事已成不可复解说,事已遂不可复谏止,事已往不可复追咎。孔子非宰我,故历言此三者,欲使慎其后。”《集注》:“宰我所对,非立社之本意,而其言已出,不可复救,故历言此以深责之,欲使谨其后也。”)

[今译]

哀公向宰我问社神的木主的事情。宰我回答说:“夏人用松,殷人用柏,周人用栗,意思是要'使人民战栗’。”孔子听到这事,说:“过去的事情,我们没有法子挽回的,最好不讲!”

60、子曰:“管仲之器小哉①!”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②,官事不摄③,焉得俭④!”曰:“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⑤,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⑥,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执不知礼!”

[今注]

①管仲,春秋时齐国人,名夷吾,辅相齐桓公,桓公因而霸诸侯。器,是度量的意思。

②关于三归,有以下几种说法:1.娶三姓女(包咸说);2.台名(朱熹《集注》说);3.自朝而归,其家有三处(俞樾《群经平议》说);4.归台为藏泉布的府库(武亿《群经义证》说)。似还没有定论。

③摄,意同兼。

④焉,于虔切。

⑤《尔雅·释宫》:“屏谓之树。”(刘疏:“案,周人屏制当是用土,故亦称萧墙。《郊特牲》云,台门而旅树反坫,大夫之僭礼也。注:'言:此皆诸侯之礼也。旅,道也。屏谓之树,树所以蔽行道。管氏树塞门:塞,犹蔽也。’杂记:管仲旅树而反坫,贤大夫也,而难为上也。”)

⑥为,于伪切。反坫,君宴饮时放置空酒杯的地方;用土筑成,形如土堆。

[今译]

孔子说:“管仲的度量小得很!”有人说:“管仲节俭么?”孔子说:“管仲有三处家,他家里的事,各有专官而不兼职,这怎么算得俭!”那人又说:“那么,管仲懂礼吗?”孔子说:“君立屏风,管仲也立屏风;君为了两国友好而设宴会时有反坫,管仲也有反坫。管仲如果算懂礼,那还有谁不懂礼!”

61、子语鲁大师乐①,曰:“乐其可知也已。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②。”

[今注]

①语,鱼据切,意为告语。(言语的语鱼巨切,注中不音。)大音泰,字亦作太。大师,是位置最高的乐官。“子语鲁大师乐”,是孔子对鲁国太师讲他对乐的感想。

②郑康成曰,“始作,谓金奏。翕如,变动貌。从之,八音皆作。皦如,清别之貌。绎如,志意条达之貌。”《集解》:从读曰纵。《太平御览》引论语注:“纯如,感人之貌。”《周礼·乐师注》:“成,谓所奏一竟。”宋翔凤《论语发微》:“始作,是金奏。从同纵,谓纵缓之也。入门而金作,其象翕然变动。缓之而后升歌,重人声,其声纯一,故曰纯如。继以笙入,笙者有声无辞,然其声清别,故曰皦如。继以间歌,谓人声笙奏间代而作,相寻续而不断绝,故曰绎如。有此四节而后合乐,则乐以成。”按:这章论当时乐章的结构,我们现在既不能听到古乐,自不容易懂得这章的话。但宋说似可以指示读者一种寻求解释的方向,所以我们节录在这里以备读者的参考。译文从阙。(参《泰伯篇》“师挚之始”章的注。)

62、仪封人请见①,曰:“君子之至于斯也②,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③。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④!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⑤。”

[今注]

①郑曰:“仪,盖卫邑。封人,官名。”(按:“盖”,含有疑义。封人,守边界的官吏。)请见、见之的见,贤遍切。

②敦煌写本和日本古写本“斯也”有作“斯者”的,可从。

③从,才用切。

④丧,息浪切。《集注》以“丧”为失位去官,这恐怕不是仪封人的意思。这章的丧字,似乎应释为“天之将丧斯文”的丧。(郑玄释为“道德之丧亡”。)

⑤木铎,是一种金口木舌的铃。《郑注》:“木铎,施政教时所振者。言天将命夫子使制作法度以号令于天下也。”(据近年出土写本校。)

[今译]

仪邑的封人请求见孔子,说:“凡到这个地方来的君子,我没有不见到的。”跟随孔子的弟子就让他进见孔子。封人见过出来说:“你们何必为文化要丧亡而担忧呢!天下已经乱得很久了,天会让你们老师来做振兴文化的工作的。”

63、子谓韶①:“尽美矣,又尽善矣②。”谓武③:“尽美矣,未尽善也④。”

[今注]

①《郑注》:“韶,舜乐也。”

②这句的“矣”字,各本作“也”。钱大昕《养新录》(卷三)以为宋景祐刻本《汉书·董仲舒传》引作“矣”,西汉策要与景祐本同,当是《论语》古本。

③郑注:“武,周武王乐。”

④韶乐为什么尽善尽美?武乐为什么未能尽善?孔子没有明说,我们自难推测。

[今译]

孔子讲到韶乐说:“美极了,又好极了。”讲到武乐说:“美是很美了,但没有很好。”

64、子曰:“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① ”!

[今注]

①郑注:“居上不宽,则下无所容。礼主于敬,丧主于哀也。”

[今译]

孔子说:“在上位而没有宽容的度量,行礼时没有敬意,居丧时没有哀戚的心情,这种人还有什么可看呢!”

卷四 里仁

65、子曰:“里①,仁为美②。择不处仁③,焉得知④!”

[今注]

①郑曰:“里者,民之所居也。”

②这里的“仁”,是指有仁风讲。

③择,意谓选择一种做人的道理。处,昌吕切。处仁,志行依于仁。这个“仁”字,意为“仁道”。《孟子·公孙丑上》:“孔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智!’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莫之御而不仁,是不智也。”从孟子的话,我们可以知道孔子用的“择”字是指选择做人的德行讲。皇疏:“居士云,言所居之里,尚以仁地为美,况择身所处而不处仁道,安得智乎!”按:皇引沈说以正《集解》所引的郑注。(郑以“求居”释“择”。)朱氏《集注》,于孟子不误,于《论语》则误同郑氏。

④焉,于虔切。知,音智。(知道的知,平声。知慧的知,去声,音意同智。平声的知,注中例不音。)

[今译]

孔子说:“住家,尚且以有仁风的地方为好。选择一种做人的道理而不知道选择仁,这还可以算得聪明么!”

66、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①,不可以长处乐②。仁者安仁,知者利仁③。”

[今注]

①约,穷困。(约本训束,引申为契约,又引申为俭约,又转变为贫困。)不仁的人,久处穷困,多流于为非作歹。

②乐,音洛。不仁的人,长处安乐,必至于骄奢淫逸。

③知,音智。安仁,天性自然;利仁,择善固守。(《礼记·表记》:“仁者安仁,知者利仁,畏罪者强仁。”《大戴礼·曾子立事》篇:“仁者乐道,智者利道。”按:这章后两句和上文不必为一时的话,实可各自为一章。

[今译]

孔子说:“一个没有道德修养的人,不能长久过穷困的生活,也不能长久过安乐的生活。一个天生有道德的人,以道德为他生活中最大的快乐。一个聪明的人,把道德当做最安稳的生活规范。”

67、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①。”

[今注]

①好,呼报切;恶,乌路切。(好恶二字,作名词或形容词用。一上声,一入声。作动词或动名词用,则都去声。注中只音作动词或动名词的。若“恶”读作乌训安,则亦音出。)因为仁者的善恶标准能够合于正道,所以他的好恶亦能合于正道。(“能好,能恶”,就是好得对,恶得对。仁者能够公正而没有私心,好恶便自然合于正道。)

[今译]

孔子说:“只有仁人能够爱人爱得对,能够恶人恶得对。”

68、子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①。”

[今注]

①志,立志去做。一个人如果时常以正大的道德自勉,时常以爱人利物为怀,则所作所为便不会有不好的地方了。《释文》:“恶,如字,又乌路反。”(按:《集注》读恶“如字”,对。)

[今译]

孔子说:“一个人如果立志为仁,那他就不会有什么坏的行为了。”

69、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①,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②;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③!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④!”

[今注]

①“其道”,指致富贵或免贫贱的正当道理。“以”,意同“由”。

②恶,乌路切。(王充《论衡·问孔篇》:“贫贱何故当言'得之’?顾当言: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去之,则不去也。”按:王充于“得之”绝句,所以疑孔子说话不当,而要改第二“得之”为“去之”。若记《论语》这章的人本来于“得之”绝句的,则王充的修改亦颇有理。但“去之”写作“得之”,不是孔子说错,亦不是记的人记错。王充所以误解,乃是因为他不明白之字所代的字:上“得之”犹言“得处”,下“得之”犹言“得去”。经意:不由正道,则得处而不处,得去而不去的。)

③恶,音乌。这是说,一个君子没有仁德,就不能成为君子了。

④“终食之间”,吃顿饭的时间。造,七到切。造次,在仓促慌忙的时候。沛,音贝。颠沛,在艰难困顿的环境里。这章可以分作三章:“富与贵”到“不去也”为一章;“君子去仁、恶乎成名”为一章;“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以下为一章。这三章除却都是关于仁的话以外(第一章的“道”,可看做“仁”),在意义上并没有关联。

[今译]

孔子说:“富和贵,是人人所喜悦的,如果不依着正当的道理,即使可以得到也不取。贫和贱,是人人所厌恶的,如果不依着正当的道理,即使可以避去也不避。一个君子离开仁,就不可以称为君子了!一个君子没有一时一刻违背仁。无论在怎样匆促的时候,无论在怎样艰苦的环境里,他都要守住仁!”

70、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①;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②。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

[今注]

①这章好恶二字都读去声。“无以尚之”,心目中没有东西比仁高。(之,指仁。)

②“其为仁”,似当做“其为人”。“加乎其身”,靠近他的身边。这章实应分为两章:“我未见……加乎其身”为一章;“有能一日……力不足者”为一章。这两章意不相联,因都是讲所“未见”关于仁的事,编者便合为一章。末两句(“盖有……见也”)虚设疑词,应是指第二个未见而言的。

[今译]

孔子说:“我没有见到〔这样〕好仁和〔这样〕恶不仁的人。那好仁的人呢,看仁高于一切;那恶不仁的人呢,他的做人,决不让不仁的人靠近他。我没有见到,一个人真有一天决心用力去行仁而力不足的!可能有这样的人,不过我没有见到。”

71、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①”!

[今注]

①孔曰:“党,类也。”皇疏引殷仲堪曰:“言人之过失,各由于性类不同。直者以改邪为义,失在于寡恕;仁者以恻隐为诚,过在于容非。是以与仁同过,其仁可知。观过之义,将在于斯者也。”陆采《冶城客论》:“斯知仁矣:仁是人字。与宰我问井有仁焉之仁皆以字音致误。”按:殷说虽巧,似不如陆说的简明。这章的意义,究难十分明了。

[今译]

孔子说:“人的过失,和他的环境有关。我们观察他的过失,就可以推知他是哪一类的人了。”

72、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①!”

[今注]

①《集解》:“言将至死不闻世之有道也。”按:“世之有道”,即“天下有道”(“天下太平”)。《集解》释这章的道字实最合经意!《雍也篇》“鲁一变、至于道”的“道”,亦是用这个意义的。下章“士志于道”的“道”,亦以用这个讲法为合。这些道字,实包含“天下有道”的意思,和“吾道一以贯之”,“古之道也”的“道”,意义并不相同!但自汉以来,除何晏等外,读《论语》的人,差不多都把孔子“朝闻道”的话讲错了。《汉书·七十五夏侯胜传》:“〔夏侯〕胜,〔黄〕霸既久系,霸欲从胜受经,胜辞以罪死。霸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胜贤其言,遂授之。”这是最早的误解孔子这句话的事例。(《太平御览·六百七》引《慎子》:“孔子曰,丘,少而好学,晚而闻道,此以博矣。”《庄子·天运》:“孔子行年五十有一而不闻道。”这两个“闻道”,都不同《论语》里的“闻道”,而可以说和《老子》第四十一章(河上公本)的“闻道”相近。大概战国时代学者所用的“闻道”一词,已和这章所用的不同了,即孟子书里的“闻道”亦是这样。许行批评滕文公说:“君则诚贤君也。虽然,未闻道也。”(《孟子·滕文公上》。)而孟子自己亦说盆成括“未君子之大道”。(《孟子·尽心下》。)许行的道,当即“农家者流”的道;孟子的道,自不外乎仁义。我们可以说,孟子书里的“闻道”,意义上虽和《论语》的“闻道”不相同,但那个“道”字,当指仁义言,绝不是指“惟怳惟忽”的道言。)《论语》这章里的朝夕二字,不是表示时间的距离,而是表示时间紧接的意义。从这两句话,我们可以领会到孔子一生忧世忧民的心情!(汉石经“矣”作“也”。)

[今译]

孔子说:“如果有一天能够听到'天下太平’的消息,马上死去也安心!”

73、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①。”

[今注]

①这章的“道”字,亦以解作“天下有道”为较好。(当然,亦可以解作“道者,是非之纪”,“道者,人之所以道也”的“道”。但孔子的意思,似偏重于“天下有道”的。)“与”,意同“以”。“未足以议”,意为“不足道”。

[今译]

孔子说:“一个有志于天下太平的人,如以自身的衣食不美好为可耻,那便不足道了!”

74、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①,义之与比。”

[今注]

①《释文》:“适,丁历反;比,毗志反。”(广韵比字见六至。)皇疏引范宁曰,“适、莫,犹厚、薄也。比,亲也。君子与人无有偏颇厚薄,唯仁义是亲也。”按:《左昭二十八年传》:“择善而从之曰比。”正是这章的“比”。这和《为政篇》“君子周而不比”的“比”意义不同。)

[今译]

孔子说:“一个君子对天下的人和事,没有好恶的偏心,只以义为归。”

75、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①;君子怀刑,小人怀惠②。”

[今注]

①这两句似是就一个人的定居讲的。

②这两句似是就一个人的立身行事讲的。

[今译]

孔子说:“君子怀念着一个德化好的国家,小人则怀念着一个生活容易的地方。君子做一件事,必想到这件事的合法不合法,小人做一件事,只想到这件事对自身有没有利益。”

76、子曰:“放于利而行①,多怨。”

[今注]

①孔曰:“放,依也。”《周语》:“芮良夫曰:'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之所载也。而或专之,其害多矣!’”(《周语》“而”字意同“如”。)

[今译]

孔子说:“一个人如果依着利以定行为,那一定会受到许多怨恨。”

77、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①?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②!”

[今注]

①《后汉书·刘殷传》贾逵上书:“孔子称:能以礼让为国,于从政乎何有!”又《列女传》曹世叔妻上疏:“《论语》曰,能以礼让为国,于从政乎何有?”这两位后汉的学者所引的《论语》,文义比现在的《论语》要明白些,可惜没有熹平石经的经文可证!(《左隐十一年传》引君子的话:“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又《左昭二十六年传》:“晏子曰,礼之可以为国也久矣;与天地并!”又《左襄十三年传》:“君子曰,让,礼之主也。”这都是关于“礼”、“让”的古训。)

②让是人的美德。孔子主张以礼治国,但尤偏重于“让”,所以以“礼让”连言。这章经文,似宜据后汉学者所引订正。

[今译]

孔子说:“能用礼让的道理来治国,对处理国事就没有什么困难了!不能用礼让的道理来治国,那真对不起这个'礼’!”

78、子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①。”

[今注]

①这章的后两句,可以说是前两句的注解。

[今译]

孔子说:“不必担心没有职位,要担心怎样在职位上站好。不必担心人家不知道自己,须先使自己有足以使人知道的东西。”

79、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①。”曾子曰:“唯②。”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③!”

[今注]

①《释文》:“参,所金反。”(《说文·森字下》云:“读若曾参之参。”)道,本义为道路,引申为道理,为讲说。(《荀子·儒效》:“道者,非天之道,非地之道,人之所以道也,君子之所道也。”荀子“人之所以道也”的“道”,意同“行”;“君子之所道也”的“道”,则训为讲说。孔子的“吾道”,乃指自己所讲的道理言。孔子生平诲人的道理,头绪多端,语或不同。他怕门人不懂守约的方法,所以向曾参说这话。)贯,是贯穿、贯通的意思。

②唯,以水切。《礼记·曲礼》:“父召无诺,先生召无诺,唯而起。”注:“应辞,唯恭于诺。”

③《礼记·中庸》:“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曾子所说“忠恕”,就是“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的道德。(这个忠恕,就是“一以贯之”的“一”。曾子循当时语言习惯联言“忠恕”。若孔子自己说,恐怕只用“恕”!参《卫灵公篇》“子贡问曰”章。)

[今译]

孔子说:“参,我平日所说的许多道理,是可以用一种道理来贯通的。”曾子说:“是的。”孔子出了讲堂,同学们问曾子:“老师说的什么意思?”曾子说:“我们老师的道理,〔千言万语〕,不过'忠恕’罢了!”

80、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①。”

[今注]

①这章的君子、小人,乃以修养的程度分,而不是以地位分的。郑、朱都训“喻”为“犹晓”,意自可通。但这个“喻”字最好训为“乐”。《庄子·齐物论》:“自喻适志与?”李云:“喻,快也。”(喻,借为愉。《论语》这章的“喻”,和“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的“乐”同义。)

[今译]

孔子说:“君子乐于义,小人乐于利。”

81、子曰:“见贤,思齐焉①;见不贤,而内自省也②。”

[今注]

①包曰:“思与贤者等。”

②省,息井切。郑注:“省,察也,察己得无然也。”

[今译]

孔子说:“见到贤人,便用心学他;见到不贤的人,便反省自己有没有坏处。”

82、子曰:“事父母,几谏①,见志不从,又敬而不违②,劳而不怨③。”

[今注]

①包曰:“几者微也。”

②“而”字依皇疏本。违有离意,“不违”,不放弃谏志。(《礼记·内则》:“父母有过,下气、怡色、柔声以谏。谏若不入,起敬起孝,说则复谏;不说,与其得罪于乡党州闾,宁熟谏!”)

③《礼记·坊记》:“子云,从命不忿,微谏不倦,劳而不怨。”(《坊记》似即复述《论语》这章的。“不倦”是指“不违”。)

[今译]

孔子说:“服侍父母的道理,如父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们要婉约地劝谏。如果父母不听,我们还是尊敬父母,但不放弃了谏争的志愿。我们虽然忧劳,但我们一点也不怨恨。”

83、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①。”

[今注]

①郑曰:“方,犹常也。”按:《礼记·曲礼》:“所游必有常。”郑注是据《曲礼》为说的。《玉藻》:“亲老,出不易方。”注:“易方,为其不信己所处也。”疏:方,常也。但《晋语》七:“祁奚曰:午之少也,游有乡。”以常释方,不如以乡释方。凡称地为“地方”,似亦从“方向”引出的。(《周礼·故书》:“乃分地邦而辨其守。”“地邦”,似即现代话的“地方”。)

[今译]

孔子说:“父母在的时候,不到远处去游;如出游,必有一定的地方。”

84、子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①”!

[今注]

①这句话已见《学而篇》“父在观其志”章,当是那一章的脱简。(陈鳣《论语古训》:“汉石经亦有此章,当是弟子各记所闻。”按:陈说亦可通,但石经所据本亦容有脱简。)

85、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①。”

[今注]

①郑注:“见其寿考则喜,见其衰老则惧。”(《集解》引作孔注。我们据一唐写本作“郑注”。《释文》:“或云包氏,又作郑玄。”)

[今译]

孔子说:“父母的年龄,不可以不知道。一方面为他们的年龄增加而欣喜,一方面为他们的身体衰老而担心。”

86、子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①。”

[今注]

①包曰:“古人之言不妄出口,为身行之将不及。”(《尔雅·释言》:逮,及也。)

[今译]

孔子说:“古人不随便说话,因为说到做不到是可耻的。”

87、子曰:“以约失之者鲜矣①!”

[今注]

①郑注:“约,俭。俭者恒足。”鲜,仙善切。(《八佾篇》:“礼,与其奢也宁俭。”《述而篇》:“奢则不孙俭则固,与其不孙也宁固。”按:合理的省俭,乃是美德。)

[今译]

孔子说:“因为俭约而犯了过失的,是很少的。”

88、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①。”

[今注]

①《说文》:“讷,言难也。敏,疾也。”郑注:“言欲难,行欲疾。”行,下孟切。

[今译]

孔子说:“一个君子,说话要郑重而做事要敏捷。”

89、子曰:“德不孤,必有邻①。”

[今注]

①《周礼·遂人》:五家为邻。《韩诗外传》:八家为邻。按:居相近为邻,故引申有亲近义。

[今译]

孔子说:“有德行的人不会孤独,必定有声气相同的人来亲近他的!”

90、子游曰:“事君数①,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

[今注]

①数,色角切。《集解》:“数,谓速数之数。”邢疏:“此章明为臣结交,当以礼渐进也。”(刘宝树《经义说略》:“〔数〕当训为数君友之过。”《汉书》项籍传、陈余传、司马相如传下、主父偃传注并云:“数,责也。”《国策·秦策》注:“数让,责让。”皆数其过之意。《儒行》:“其过失可微辨而不可面数也,谓不可面相责让也。”按:《广雅·释诂一》:“数,责也。”但《论语》这个“数”字,未必指面责言,解为急切,似较妥。而就规过言,实应以忠告善道为主,面责人过,总是利少害多。故《群经平议》说亦同刘说。)

[今译]

子游说:“一个人事君,态度上如过于急切,就会找来侮辱;一个人交友,态度上如过于急切,就会被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