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补土 强度:猎狍记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04:16:13

       猎狍记

 

                                                                            远山   

    无数次梦回兴安岭,那里春的烂漫、夏的碧绿、秋的金黄、冬的洁白,是我记忆中最为绚丽的四季。

1973年初冬,我所在的兵团连队附近的小兴安岭被大雪覆盖,一派林海雪原,狩猎最佳季节来临。我看中连队养鹿点东南方向的柞木林,林子边际是大片一米多高的灌木与荒草。狍子、野猪踩出的小路分布其中,通向两山之间一个宽阔的大草甸。作为老猎手,我可以清楚分辨出雪地中的蹄印是新还是旧,是什么动物在此出没。

    我选定了其中一条狍子常走的小路,宽与深均为一尺有余。仔细观察,路边的灌木枝上还挂着一丝灰白色的兽毛。我戴着手套,用手和树棍在小路上扒开一个一尺见方的雪坑,小心翼翼地将兽夹放在中间,再把用钢丝绳链接的绊棍放置在旁边的灌木丛,然后用雪轻轻的埋上,抚平脚印,恢复小路与周围的原貌。

此时,夕阳懒散地悬挂在西南山顶,发出淡淡的金晕,四周冷漠、宁静。抬头远望,连绵起伏的山峦上站满了“卸妆”后的白桦、杨树,光秃秃的灰褐色枝条相互交错,像一堵悬在半空,没有尽头的篱笆墙,只有柞木叶子在严寒中坚守枝头,给单调的山林抹上点点枯黄色。远眺群山,会有灰白相间的蒙朦之感。

穿行在草甸塔头中间,伴随着脚踏初雪发出的悦耳喳喳声,我心中有一种预感,寂静的山林会给我这位从北京远归的猎手丰厚的回报。

    第二天清晨,我迫不及待的邀上人高马大,吃苦耐劳的战友老冰,迎着朝阳,向东南山脚下的柞木林奔去。走进草甸子,雪地上有不少新的动物脚印,其中多数是昨夜出没于此的狍子留下的,我顿时兴奋起来。当我走到埋有钢夹的灌木丛时,看见一只棕黄色的小狍子卧在小路上,在雪地与山林单调背景衬托下,显得十分醒目。它昂着头,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看着我们,想起身逃窜,但无奈钢夹与伴棍的束缚,只能原地挣扎。

    我和老冰扑上前,将其按倒在地,在两个壮汉的手下,小狍子毫无反抗能力,只有束手就擒。

狍子的左前腿被夹住,膝盖以下部分只有皮肉相连,残腿就像树木的断枝。老冰按住狍子,我小心翼翼地取下钢夹,用背包带把它的四条腿绑在一起,放在雪地上。正当我低头收拾夹具,忽听到扑棱一声,只见三条腿的小狍子已经挣脱束缚,像离弦之箭,向柞木林奔去,瞬间就跑出几十米。

   我自知大病初愈,体力不支,忙大喊“老冰,快追!”,山林中回荡着我的嚎叫,柞木叶上的残雪纷纷落下。

   老冰撩开长腿,向狍子逃窜的方向跑去,趟起的雪沫像一团雾紧随着他,林中不时传来哗哗的枝叶碰撞声。

四周恢复了宁静,我站在雪地上焦急地等待着,不时向柞木林张望。约莫过了一个小时,林中传来脚踩积雪的咔咔声,缓慢沉重。惊喜之后,我忽然感到一丝恐怖,这不大像人踩积雪的声音,更像狗熊。我急忙俯身在灌木丛,紧盯着声音发出的方向。

一个人形物晃晃悠悠的出现在幽暗的树林深处,从身高看不像是狗熊。狗熊在林中很少直立行走,只有发现异常情况时,才会站起来四处张望。成年的狗熊站起来身高在2米以上,胸口有一块白毛,十分显眼。来者显然不具有如此形态,我惊恐的心平静了许多。

来人正是老冰。只见他肩头扛着狍子,额头冒着蒸汽,皮帽沿上结满白霜,满脸通红,裤子被树枝划破,棉絮翻了出来,下半身沾满了雪沫,跌跌撞撞走到我的面前,一句话不说,把用裤腰带拴好的小狍子丢在雪地上,一屁股坐下,喘着粗气,用抱怨加神气的眼神直视着我。

稍许,老冰缓过劲来,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到:“他妈的,可把我累稀了。这三条腿的比我两条腿的跑得快多了,专找林子空档钻。我追了3、4里地,看见它卡在树中间,才把它抓住。林子里雪深,树桩子多,太难跑了。不信,你来一趟试试?”

我赶忙为老冰掸雪,将他裤子上的棉絮塞回破洞,恭维到, “你真牛奔,要是我,打死也整不回小狍子”。其实,我说的也是真心话。叫老冰随猎,实在是英明之举。老冰起身,伸了神懒腰,穿好裤腰带,扛起小狍子,带着收获的喜悦,我们返回连队。

回到知青宿舍,我把小狍子放到靠窗的墙边,在它身下铺上一层厚厚的麦秸,用两块小木板把它伤腿扶正夹稳。饲养野生动物,最怕动物“气性”大,与人不配合。但此狍子是“即来之,则安之”,十分温顺。

它安静的卧在麦秸里,抬着细长的脖子,环顾四周,眼睛呈杏仁状,目光清亮,像两颗晶莹的大号绿宝石。我用手轻轻的抚摸它,没有回避与惧怕,它只是瞪着好奇的目光看着我。我顿生怜悯之心,心想一定要精心照顾,让它伤愈。并向周围已经垂涎欲滴的战友们宣告:“任何人不得对小狍子非礼。”

入夜,知青宿舍安静下来,窗外星光灿烂,夜空黑中透蓝,清澈如水,几里之外的山林若隐若现。

也许是想回归山野,或是伤痛与饥渴,小狍子开始有些躁动,一双充满渴望的大眼睛,不停地向窗外张望。我忙从连队麦场抱来一捆带荚的大豆秸,这是狍子最喜爱的食物。我把豆秸放到小狍子面前,它张开嘴,轻轻地衔住豆秸,慢慢地嚼了起来,我大喜过望。

这是一只没有气性的 “傻狍子”,好养活。

第二天,小狍子精神了许多,能瘸着腿在宿舍里走上几步,只是伤口还在渗血,夹板都被染红。我从连队医务室要来红药水,涂在它的伤口上。为了防止感染,还让卫生员给小狍子打了一针青霉素。万没想到,正是这一针酿成了悲剧。

由于青霉素过敏,小狍子死了。

它曲卷在麦秸中,一动不动,躯体逐渐僵冷,微睁的眼中,原本明亮的眼神变得黯淡无光。我沮丧与懊恼,无助地看着一个原本鲜活,能给我们单调的知青生活带来无穷乐趣的小生命,就这样被我的好心与无知断送了。正如罗素所言:美好的生活由爱心与智慧构成,缺一不可。

 “好心未必办成好事”——这是死于青霉素的小狍子给我的深刻启示。

几家欢乐,几家愁。我的悲哀意味着他人的口福,一批严重“胃亏肉”的战友正在窃喜,又可以饱餐一顿狍子肉了。 

                                            

作者感言:

    知青史悲壮,但多彩。就我而言,这段历史给予我的最大收获,不仅是坚韧,还有原生态大自然与哲人智慧对我人格的渗透与洗礼。它使我从最自然、最本真的角度,体验到天、地、人的宽广与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