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of97无限葵花:在河之洲(品书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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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之洲(品书札记)

王连明

《 人民日报 》( 2012年01月30日   24 版)

  中国文学的源头,是一条河。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是《诗经》开篇两句。河,洲,人,文学开始了,文明开始了。人类的生活,就是这样开始的吧——电脑屏幕上跳出“生活”二字,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了一下,我看见这两个字中闪烁着水光,听见这两个字中回响着水声。活,与江河湖海等字一样,旁边溅起三朵水花,荡起三道水波,它的本义即为水流声。有水才成“活”。看“生活”这两个汉字,就知道,生命和生活自水边起源,在水边展开。

  人体内遍布血脉,那是生命中的水系;山野间遍布河脉,那是大地上的水系。大地上的水系,与生命里的水系紧密相连,与人类的生命谱系、文化谱系息息相通,一一对应。母性的水,在孕育,在养育。清且涟的河,涣涣的河,总被人称为母亲河。大河是民族的母亲河,小河是家族的母亲河。我的老家就有一条河,名香盘河,这本《河之书》(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中有记。香盘河流经村前的一段,清水白沙,碧草银鳞,绿柳锦羽,铺陈一片祥瑞的风景。两岸有小渠,引河灌田。可惜这都是记忆。如今,河沙被采,河床深陷,水量缩减,小河几成泥沟。两岸曾经蛙鸣一片的稻田,改种旱作物了。小河风采渐失,村庄的精气神大受损伤,让人心疼不已。

  《河之书》中有一文,题为“好亲一条河”。人与河的确有亲情关系。曲令敏在后记中说:“每一段山河岁月都这样教人心疼。”没有亲情,怎会心疼?或许就是这种情感焕发出来的动力,曲令敏,一位女子,风里雪里,出没林莽,历时五年,走遍河南省平顶山市各县区的山山水水,访问数百个村落,为这方土地上的河流,修撰了这部珍贵的“家谱”。郦道元写《水经注》,曾在这片山川间跋涉。曲令敏的足迹一定与他的足迹重叠过,他们一定怀着同样的心情,以同样的目光,注视过同一片水域。他们是河流的知音、河流的亲人。曲令敏考察河、观赏河、记录河,寻找河、探望河、收藏河。她从这里的每条河边走过,这里的每条河从她生命中流过。她的身影留在那些水域里,那些水域印进她的记忆。河不再是原来的河,她也不再是原来的她。这是一部散文书、一部河流志,是人与河的交往记录、人献给河的感恩礼物。

  曲令敏整理《河之书》书稿期间,国内外正经历一场大面积干旱,人心和土地一样焦灼。我写这篇读后感时,刚下过一场雪,旱情缓解,种田的、吃饭的,都舒了一口气。这场干旱,这场雪,是对曲令敏这本书最好的评论,印证了河水以及《河之书》的价值和意义。我有耕于野的经历,一直关注旱情报道。网络上随处可见报道旱情的图片,背水的老人和孩子,萎靡的禾苗,萎缩的河流,干涸的水塘,龟裂的土地,板结的泥沙中嵌着的鱼和蚌的遗体,触目惊心。有的地方连救命水也找不到了,水源或枯竭了,或被污染成废水甚至毒水。水,生命的命脉;大地的元气,生命的元气,家国的元气。《史记》有载,秦国因得郑国渠引水灌溉,“关中为沃野,无凶年,秦以富强,卒并诸侯”。又载,“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邦因河水济而兴,因河水竭而衰,自古有之。高傲的现代人,似乎忘记了河的恩情,粗暴地伤害河,与河结下怨仇。水资源危机早已威胁到人类的生存与发展。面对水,面对河,我们是不是应该谦卑些了?

  这部书出版的时候,第一次全国水利普查开始,这是一项重大国力国情调查。五年前,曲令敏就以作家、知识分子的视角,开始“普查”水利。一方河流的前世今生,沿河的湖、坝、瀑、峡、涧、溪、沟、潭、泉、滩、沼、塘、渠、堰、井,流域的地貌植被,乡镇村落,风物人物,她都记入《河之书》。这本书很独特,对当地经济建设、水利开发、旅游观光、生态保护、文史研究、文学创作等应该都有重要意义。这部书出版,恰逢水利普查,可谓应运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