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桥小功放二手:无身份证无户口 一个无政府状态的原始村落[组图]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30 03:03:39
无身份证无户口 一个无政府状态的原始村落 发帖者:柳絮浪花    发表时间:2005/10/20 22:03    点击:1049次  


几年来青龙山村100多户村民过着近似与世隔绝的“原始村落”的生活 

-这里没有路、没有电、没有村组织,村民没有身份证


-结婚不登记、离婚很随意、孩子随便生、死后随便葬


-路不拾遗,夜不闭户,100余户村民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新闻提示


薄薄的身份证关闭了梁东梅实现理想的大门,同时向她关闭的还有外面世界的大门。


现在,20岁的她整天围着一个对开玻璃门的旧立柜转,立柜里装着香烟、香肠、方便面、口香糖等货品,梁东梅就在柜子前刚能转身的地方,等着村民来买柜子里寥寥可数的几样东西。


两年前,梁东梅考取了黑龙江政法管理干部学院牡丹江博大律师学校,但没能入学,原因只有一个,她没有身份证,心中十多年的美好愿望瞬间崩塌。在她生活的地方,从三个月大的婴儿到81岁的老人,400多人都是像她这样没有身份的公民。让村民感到不便的不仅仅是没有身份,村里还没有公路、没有电。他们生活在黑龙江省阿城市一个叫青龙山村的地方,而“青龙山村”这几个字理论上七年前已经消失了,那里是西泉眼水库淹没区。近十年来,村民过着不为外人所知、“与世隔绝”的原始生活。


他们怎么会陷入这种尴尬的生存境地呢?


第一印象……


400余名没有身份证的人,生活在不通公路、没有自来水、没有电的村子里,孩子随便生,死后随便埋,而距离此地十几公里远就是一大型高尔夫球场


一个从没坐过汽车的男孩


青龙山村距黑龙江省哈尔滨市85公里,哈尔滨人对此地鲜有人知。他们知道那里有哈尔滨市第一大水库——西泉眼水库,他们知道那里有黑龙江省第一大高尔夫球场。他们不知道,那里还有一个“原始村落”。


9月26日,记者驱车驶过高尔夫球场,在距离此处南6公里是平山镇三余村,村民说确实有个青龙山村,就在距三余村5公里之外的山上。没有大路,只能坐拖拉机上山。


在三余村雇用一辆拖拉机并不是件难事,但一提起到青龙山村,村民们摇了摇头。


“那地方可是名副其实的‘水泥路’,除了水就是泥,别看只有5公里左右的路,但没有两个小时的时间绝对上不了山,来回就要4个小时,现在是收割时节,时间最宝贵呀!而且前一天刚刚下了雨,路就更难走了。”三余村李姓村民提起青龙山村,摇了摇头。


正一筹莫展时,三余村小学放学了,两名腿脚满是泥巴的小男孩听到记者与村民的对话后说:“你们上青龙山村干什么?我们村里刚刚修完了路,但不知汽车能不能走,要不然你们捎我们回去,我们给你指路。”看着采访车,男孩好奇地摸着。“我长这么大还没坐过汽车呢!”10岁男孩于宏文露出一种渴望。


采访车冒险上山了,同时也是为了满足小男孩的愿望。


一段5公里的路汽车走两小时


山路崎岖不平,泥泞不堪,采访车左右摇晃,随时都有侧翻的可能。在途中,不断能遇见回村的农民驾驶着拖拉机走走停停,艰难地推车。一名村民告诉记者,在平山镇里,青龙山村的拖拉机最好认了,村里所有的车上必须有草垫子和铁锹,草垫子是用来铺路的,铁锹是拖拉机陷进泥中用来“别”轮胎的。有的村民还要时常带着狗,一旦没有办法了,狗就跑回村中,家人一看就知道了,叫人赶来帮着抬车。


青龙山村的人也好认,一看身上脸上满是泥点,裤腿子尽是泥巴的肯定是青龙山村的人。“就因为路不好,没有人愿意上我们村子来。”村民李军擦着甩在脸上的泥水说。

5公里的路两个小时,这和步行差不了太多。


“西泉眼水库的水从村前缓缓流过,将青龙山村与外面的世界阻隔。采访车的驶入彻底打破了小村的宁静,这是近十年来第一辆驶入村中的汽车。”



村里漂亮姑娘因没身份证,不能外出找工作,也难嫁到外村

深入了解……


一个没有村组织的村庄


站在村口的高处望去,村子一面临水,三面环山,方圆两公里内,散落着一幢幢简易土坯房,东一座、西一座,丝毫没有秩序。已近傍晚,炊烟缭绕,烟雾笼罩下的村庄愈发让人感到神秘,传说中的“原始村落”——青龙山村就在眼前。有画好好说


采访车的驶入彻底打破了小村的宁静,也让这个神秘的山村从此不再神秘。


“有外人来了!”消息很快传遍青龙山村,众多村民放下碗筷好奇地围过来。“你们是干什么的?”“怎么知道有我们这个地方?”“是政府派来给我们解决身份证的吗?”……一连串的问题劈头盖脸砸过来。


“你们有村支书吗?有管事的吗?”


“我们这里都是各家管各家的事,没有村组织自然也就没有管事的,村民没有户口、没有身份证,一切自然情况都是模糊的。村里没有路、没有电,你们算是幸运的,前几天,村里每户交了20元钱,雇了辆铲车,将村里通往平山镇的山路垫平了一段距离,勉强能走车了,但也仅限于你们这样的越野车和拖拉机。这之前,连坦克都进不来,要是下雨,那啥车也进不来,彻底将村里和外界断绝了。等明年开春,路面开化后路就又没有了,一切又将恢复以前的状态。”村民于立友回答记者说。有画好好说


这个村子为什么连最基层的村组织都没有呢?事情还得从13年前说起。


一“锅”吃饭的88户村民


1992年,哈尔滨最大的水利项目——西泉眼水库立项建设,青龙山村等周边6个村屯的大部分自然屯被划定为淹没区,开始整体迁徙。当时青龙山村被划到阿城市平山镇,户口也被迁到平山镇了,直到1998年左右全部动迁完毕,青龙山村的村民被分散迁到各个村子里。


但过了不到一年,有村民看到青龙山村并没有被淹没,村里小学的4间校舍还在,88户村民在1999年4月1日集体返迁回来,开始了“原始人生活”。提起那段生活,村民于立发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我们在4间校舍里用木板搭起通铺,在院子里烧火做饭。400多人一起下地种田、一起吃饭,秋后一起算账,可热闹了。但那段日子也真苦啊,没有路,全村老老少少都出动了,翻山越岭背种子、化肥,老爷们儿都受不了了,在山坡上号啕大哭。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挺过来了。”


“大家就一直这样生活了吗?”记者问。


“没有。第二年把地分成四块,人也分成四组,每组22户。又过了一年,地基本分到户了。”有画好好说


对于为什么回来,村民解释说,主要是因为新的移民点没有宅基地,甚至租房子住,安置费不够,还有得到新地方没有土地可种。“总之,情况非常复杂。”村民于立友说。


72岁的肖永廷是2002年返迁回来的,他拿出当时全家迁徙到城高子镇魏家村,村委会开具并盖上公章的证明文件。上面写着“移民到我村的农户已经三年,但移民土地补偿费还没有到位,经村委会决定,如钱还不到位把这3户土地抽回……”肖永廷说,到新地方三年了,可土地补偿费还没有到位,让我们依靠土地生活的农民怎么生活。“这里没有电、没有路,与世隔绝,如果在外边能过下去,谁愿意回来呢?”提起昔日的青龙山村,肖永廷说,青龙山村原属于尚志市的帽儿山镇,原有村民1000多人,是个大村庄。这里三面环山,一面靠水,是帽儿山镇著名的产粮基地。


“现在我们的生活过得挺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没人管了,大伙儿的自律性反而更强了。人均土地1垧多,连新出生的婴儿都能分到地,但就是心里憋屈啊!不知将来啥样。过一天算一天吧!你看,房子都是简易土坯房,不是我们没钱盖房,心里没底啊!盖完不定什么时候就得拆。”


按照法律规定,他们不是夫妇,按习俗,他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

大吃一惊……

结婚不用登记


在青龙山村提到婚丧嫁娶,村民非常干脆地回答两个字“随便”,结婚不用登记,死了往山上一埋。


“按照法律来说,我们不是夫妇,按习俗来说,我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新婚不久的姜青山、于金梅夫妇说,“也不是我们不想办结婚证,可我们连身份都没有,上哪去登记呀?”在青龙山村,两个人觉得好,双方家长同意了,就举行婚礼,虽然没有结婚证,但男方家的聘礼还是不能少的,姜青山结婚时聘礼6万元,一台摩托车,一台四轮车,外加4垧地,大摆宴席也是少不了的。所有的结婚程序都和外边的一样,就是没有关键的那一张纸。


于金梅对记者说,村里的青年人嫁娶基本在本村内解决。外边的人一般是不愿意娶青龙山村姑娘的,也没有人乐意嫁到这里来,因为你没有户口,登不了记,以后生了孩子上户口也是个问题。青龙山村曾经有一个姑娘嫁到了帽儿山镇,就因为没有身份,结婚、生孩子都没少挨罚。有画好好说


青龙山村老人对此表示了担忧,村里于姓和张姓的人家居多,很多人家都是亲戚关系,村内通婚在目前来看还算是解决年轻人婚姻的有效办法,但再过二三十年呢,新成长起来的一代人岂不就是近亲结婚了。“生活得原始、闭塞一点没有关系,但不能走上近亲繁殖的这条路吧,那可真是造孽呀!”一名60多岁的老汉说。


离婚很随意


结婚如此随便,离婚也很随意。村民马某今年26岁,4年前从平山镇一个村子里把媳妇娶到了家。第二年小两口生了一个女孩,平时夫妻二人关系挺好的,但今年秋收前,两人闹了矛盾,妻子收拾东西就回娘家了。


“我找她好几次,可她就一直说不过了,我说孩子都这么大了,不能说分就分呀,可人家说了,我又没和你登记,可不说分就分吗?”马某说,他回来越想越憋气,可也没有办法。已到秋收季节,马某只好把女儿交给父母看管。马母说,她现在胆战心惊的,因为儿子已经不止一次地说过:“她要再不回来,我就把她杀了。”


“我儿子平时特别老实,可人家不是说吗,把老实人逼急了才容易出事呢,我们老两口天天看着他,不让他出去,我劝儿子认命吧,谁让咱没有身份呢!”


想生几个就生几个


在青龙山村,计划生育也是个难题。


村民梁金德、郭金英夫妇8年时间生了3个孩子,最大的8岁,最小的5岁。梁金德告诉记者,妻子今年刚刚28岁,因为老大老二都是女儿,为了要儿子又生了一个,还好第三个真就是儿子。“我们这里地多,要是没有儿子可不行。”

于立杰,18岁,当她抱着儿子站在记者面前时,记者还以为孩子是她的弟弟,因为在她的脸上,无论如何都让人想不到她已经是3个月大孩子的妈妈了。于立杰说,她17岁就结婚了,“其实我也不想这么早就结婚,可因为没有户口上不了学,没有身份证到外边打工找不到活干,呆在家里还给父母增加负担,结婚不但可以分担家里负担,还能给家里带来彩礼钱。”


村的后山上就是安葬的地方。“小病可以到镇里去看,由于路不好,大病也折腾不起,只有在家等死。死了之后就往山上一埋。”一名村民满不在乎地说。三名党员几年没交党费了


村组织没有,党组织呢?记者找到这里仅有的三位党员。党员熊志斌说,他是1980年入党的,以前还担任过青龙山村委会主任。自从他1999年返迁回来后,就找不到党组织了,因为他不知道应该属于哪个地方的党组织。三个党员多年来没有看过任何党员学习资料,没有系统学习过党号召的新思想。


“六七年没有交党费了,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被称作党员了。”其他两名党员说。有画好好说


熊志斌认为,自己毕竟是党员,不能什么作用都不起。于是他当起了青龙山村的赤脚医生,到平山镇卫生所听防治疫情的知识,回来后传授给村民。组织新生婴儿接种疫苗。


一口大眼井是惟一水源


在村东头,一口大眼井是几百名村民惟一的水源。清晨,村民争先恐后地来此打水。村民于立友说,在他们被迁徙后,村里的井都被封死了,村民回来后,挨个扒开,只有这一口井能用了,但是水质不太好。记者看到,打上来的水面上漂浮着蠕动的白色小虫,水里面充斥着可以看得到的杂质。村民说,把水打回家后放在缸里“困”上一天就可以了。记者尝了一口,水有些发涩,让人非常不舒服。村民说,这口井大约10米深左右是地表水。而记者事后采访有关专家得知,地表水中有害物质很多,经常饮用能引发各种疾病,只有40米以下的深水井的水才是安全的。


晚上的青龙山村夜不闭户


晚上记者住在村民于立友家,于家人特意为记者倒出了一间房屋,门上只有一个小插划,从外边一下就可以拽开。“你们放心,我们这里治安非常好,村民相互之间非常熟悉,没有打架斗殴、杀人放火的,村里也没有盗窃抢劫的,甚至村民间都很少红脸。近十年了,村里没有出现过什么案件。”于立友说,“我们虽然闭塞,生活得比较原始,但正是这种原始的生活让我们没有受到外界污染。在青龙山村,谁要是在村里掉了什么东西,只要是村民找到了,会为你保管,回来找肯定能找到。一句话,我们青龙山村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于立友边为记者烧炕边说。


村民返迁是个人行为,自然得不到政府的承认。所以在1992年以后出生的人和不够年龄办身份证的人都成了黑户。造成了30岁左右的人没有身份证,20岁以下的人既没有户口也没有身份证,40岁以上的人身份证过期了也办不了。就这样,返迁回来的人和下一代人大多成了“黑户”。


村民们坦言,前几年,没人来收农业税费。而现在,“一免两补”也与他们无缘。有画好好说


没有赋税曾让青龙山村的村民们高兴过一阵子,但社会的发展却让他们不再安宁,一个最大的问题是他们没有合法有效的身份证明。梁东梅就是这个问题最直接的受害者。



西泉眼水库


没有身份……


18岁的梁东梅考上大学却被拒之门外,她想走出村子,可是不行;村民外出打工一个地方不能呆时间太长了,看见警察就要绕道走,感觉像逃犯


惟一考上学的孩子没读上书


梁东梅一边忙着刷碗,一边照料着来买东西的村民。她俊秀的脸上始终是阴郁的,看到记者连头都不抬一下。村里小伙子说,如果梁东梅经常笑笑会更好看的。在这些昔日的伙伴印象中,“她聪明、活泼,还是班干部,大家都愿意和她在一起玩。”


“咋能笑出来呀!我姑娘本来是应该当律师的,是近年全村惟一考上大学的,现在却窝在村里当起卖货的,精神上没出什么问题我们就很满足了。”说到这儿,父亲梁秀发狠狠地掐灭了手中的烟头。“爸,你能不能别再说我的事了,有什么用呢!”梁东梅重重地摔掉抹布赌气坐在炕沿上,低着头摆弄着手指,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无奈之下,梁秀发把记者领到了屋外。“别见怪,孩子以前可不这样,待人挺客气的。”


“我姑娘自小就聪明,学习特别好,虽然家里还有一个男孩,但我和她妈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了,上学时孩子就没有户口,老师说只能上到初中毕业,但那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9年呢,说不定户口问题就解决了呢!孩子特别争气,每天5点就起来,无论刮风下雨,从来没有迟到过,从小学到中学一直都担任班干部。2002年中学快毕业时,家里人商量不让孩子考高中了,考个中专什么的也许对户口的要求会松些。后来,孩子报考了黑龙江政法管理干部学院牡丹江博大律师学校,是5年制的大专班。”梁秀发一说起姑娘,喜忧参半。


“来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家里人这个乐呀,第二天,我就买了去牡丹江的火车票,带着姑娘去学校报到。一到学校傻眼了,老师要户口簿和身份证,这时我们才发现录取通知书后面报到须知第一条就写着‘持本人身份证和户口簿、学历证明报到’,当时只顾高兴了,都忘看了。其实报到前,家里人也想了这个问题,但村里人说,考上了肯定会让念的。我一想也是,学校就是培养人的地方,只要交上了学费还能有不让念的道理?但老师说,没有身份证和户口簿就是不能入学。我追在老师后边给他讲我们村的情况,可老师根本就不信有这个地方。我又求学校的领导,就差给领导跪下了,可人家说这是学校的规定,而且全国各大院校哪有没有身份证的学生呀!否则毕业了找工作也是个麻烦呀!无奈,我只好领着姑娘回来了。”说到这儿,他停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情绪稍稍稳定下来。

“刚开始回来的日子就别提了,孩子天天看着录取通知书哭呀,孩子嘴里总念叨‘我咋这么命苦呀!就缺个身份证,上不了学,我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吗’?我和她妈轮番陪着她,劝她,怕她做傻事呀!为了让她在家有点事干分散些精力,第二年家里就开了小卖店。有一段时间孩子到城里打工,但还是因为没有身份证,没人敢用,没多长时间就回来了。孩子说认命了,再也不出去了,在家陪着我们。等以后找个人嫁了,这辈子就算这么过去了。”说到这里,梁秀发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不认命,但我还有机会吗?”


梁东梅真的像其父亲所说的认命了,在她的脸上还看到其他东西。经过一段时间的沟通,梁东梅终于说话了。


记者:当初为什么要报考律师专业呢?


梁东梅:我觉得这个职业特崇高,中学老师说我口才好,当律师肯定有发展。


记者:能看看以前学习的笔记和书本吗?


梁东梅:全都扔了,一本也没有剩,两年前从牡丹江回来后就扔了。


记者:为什么要扔了呢?留个纪念也好呀!


梁东梅:留着有什么用,看着伤心,断了这个念想心里还好受些。


记者:为什么录取通知书还留着呢?


梁东梅(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有好几次都拿在手里要撕了,就是没有下去手呀,留着吧,就算对这辈子有个交待。


记者:你父亲说你认命了,是你的真心话吗?


梁东梅:我也曾经不服输,到城里打工,但没有身份证,谁敢用你,连住个旅店都不行,有几次还差点被人骗了。不回家种田还能怎么样,我们村子有的女孩17岁就结婚了,现在孩子都三个月了。我20岁了没有相过亲,我真的不甘心这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我想走出这个村子,可是不行。


记者:以后有什么打算?


梁东梅:过一天算一天吧,心中的希望到底是什么自己也说不清,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也就只能这样了,我总在心里问自己,我不认命,可我还有机会吗?


梁东梅苦笑了一下,继续拿起抹布擦起满是油垢的灶台。


“梁东梅”不止一个


村民于立友最近总愿意到邻居家里串门,到了邻居家里却不太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抽着烟。于立友告诉记者,他一早起来就溜出家门是为了躲女儿。怕女儿见到他又催他办户口和身份证。有画好好说


女儿于金花16岁,今年考上了高中,因为没有身份证和户口被学校拒之门外。“我到平山镇镇政府和镇派出所找了很多次,一直没有办法解决。”于立友说。


“不是我们不供孩子读书呀,就是砸锅卖铁也认了,但现在只能这样拖下去,让女儿适应在家呆着的日子,慢慢习惯就好了,如果户口解决不了,村里的孩子都是这个结局。”


于立友的小儿子也快初中毕业了,“我现在挺矛盾的,既想让孩子考上高中,也希望他考不上。如果考不上,对孩子心理造成的阴影也不会太大。”


外出打工感觉像逃犯


上不了学,外出打工也是个问题。23岁的村民马亮在山东打工时就因为没有身份证被抓了好几次,他只有在山东各地打工。“一个地方不能呆时间太长了,看见警察就要绕道走,感觉像逃犯。”马亮的母亲说,儿子在外边可遭罪了,但他觉得即使这样也比在村里呆着强。


村民于金利在哈尔滨市一家美容院打工,无奈之下,她只有借用别人户口办了一张假的身份证。就是这样的假身份证她拿在手里也爱不释手,她认为自己可以放心地在哈尔滨呆下去了,只要自己不违法谁会去追查她的身份证是真是假呢!

黑龙江省第一大高尔夫球场

没有电……


生活在文明世界中,没有电的生活不可想象。近十年来,青龙山人一直生活在黑暗里。村民戏称“家里惟一的家用电器是手电筒,看电视要靠拖拉机发电,最爱看的节目是《新闻联播》,给手机充电要走上大半天……”生活在这样远离文明世界的原始生活中,村民还不忘在澳门回归的时候插上红旗祝贺。


手电筒是主要的家用电器


18时许,青龙山村已经是漆黑一片,走在村中根本就看不到脚下的路,几名村民见到记者行走十分困难,拿来了手电筒给记者指路。“我们村里每家都有两个以上的手电筒,是我们惟一的家用电器。”一名村民戏称说,可这手电筒也不敢用时间长了,由于交通不方便,如果电池用完了,要等好长时间才能到镇里去买。


青龙山村的人从老到小,都有一个绝活,走夜路都不用看道,哪块有坑有大石头都了如指掌。记者见到,一名10多岁的小男孩骑着自行车带着一个同龄的男孩,飞速地驶过,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挤在蜡烛下写作业


村民刘喜发家晃动着微弱的烛光,两名小男孩正在烛光下做着作业,他们是刘金海、张程文,今年都是13岁,在平山镇三余村小学读书。


“又写错行了!”刘金海擦着橡皮说,虽然已经读六年级了,但回家写作业从来不用钢笔,因为烛光太暗了,总是写错行,用铅笔能擦下去。


张程文告诉记者,他家的蜡烛用完了,只好到同学家来写作业。


由于屋内的光线实在是太暗了,多一个人都不太够用,记者只好退到了屋外。


“为什么不给孩子多点几根蜡烛呢?”记者问蹲坐在院子里等待儿子写完作业的刘喜发夫妇。


“我们这里凡是和光亮有关的东西都要省点用,如果用没了,要好长时间才能买到。孩子晚上读书蜡烛得省着用,写完作业,就赶紧吹灭了,全家人上床睡觉。”刘喜发无奈地回答记者。


看电视要用拖拉机


19时许,村里热闹起来,大人抱着孩子,老人拿着板凳朝一些农户家跑去。在村民于利平家的院落内,大家有说有笑。几个小男孩迫不及待地喊道:“快点!快点!要开始了!”于利平从屋里搬出一台小黑白电视机放在了窗台上。


“你们村还有电视机,没有电怎么看?”记者惊讶地问道。


“只有五六家有。”一名村民伸长了脖子盯着电视机回答道。电视机屏幕上出现了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与此同时,院落里响起了拖拉机的声音。


“这是我们自己发明创造的,村民管它叫作‘拖拉电视机’。”于利平指着停在一边的拖拉机说,把电视机的另外两端电线接到拖拉机蓄电池上,发动拖拉机后就可以看电视了。有电视机的人家都自制电视天线竖在房顶上,能接收到3个左右的电视节目。但时间也不能太长了,也就能看半个多小时左右。


“村里没有报纸,看不到任何国家文件和政策,这几台电视机是村民了解外面世界的惟一渠道,如果没有这几台电视机,我们真的就成‘野人’了。”一名村民说。

于立友说,他们所知道的一切外界的消息都是从这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机了解到的,比如“澳门回归”、“非典防治”、国家领导人的更替等等。“澳门回归的时候,我们每家都自制了一面红旗,插在门前,当作庆祝,虽然我们没有身份,13亿中国人挨个点名都点不到我们头上,但我们还是爱国的,和全国老百姓一起庆祝国家大事,对我们自己也是个安慰。”


给手机充电要走半天


在青龙山村还有一个和电有关的现代化工具,那就是手机,由于紧靠西泉眼水库,手机信号可以覆盖到村里,于是,年轻一些的村民也买起了手机,但充电成了一大难事。记者了解到,如果村民要为手机充电,要走上两个小时的路赶到平山镇之后再找个熟人,找个地方充上电。等回到村里,大半天就过去了。“每天5时许,青龙山村的孩子就要出发上学了,由于路不好,孩子们脚上经常被雨水泡烂了,冬天的时候,一脱袜子一层皮就能顺着扯下来,最危险的是路上能听到狼叫。但他们说,只要能让他们上学,什么苦都能吃。”




没有路……


道路异常泥泞,遇到下雨天,孩子们上学时脚经常被雨水泡烂了


5时许,记者被一阵阵吵闹声弄醒了,天空中还是朦胧的黑色,但村子的路上已经聚集了11名小学生,大家一前一后踏上泥泞的道路向平山镇三余村小学进发。


走在前面的孩子王是13岁的张程文,他已经在这条山路上走六年了,每天往返路程要10公里左右。每天5时,村里的11名小学生在青龙山村原小学内集合,他带着低年级的孩子上路,他说,路好走时,一个半小时能到学校,下雨天就得两个多小时。冬天的时候4点多就要起来头上顶着夜色出发,晚上放学天也黑了。


一名村民说,孩子们脚上经常被雨水泡烂了,冬天的时候,一脱袜子一层皮就能顺着扯下来,让当爹妈的怎能不心疼!就是这样,孩子们每天上学放学都是嬉闹快乐的。“只要能让我们上学,我们什么苦都能吃。”张程文拍拍自己的胸脯说。


但让孩子感到害怕的是,有段时间路上经常能听到狼叫声,“我们就拿着棍子赶路,还好一直没碰到狼。”


这些孩子让我们心疼


平山镇三余村小学校长陈军事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介绍说,由于青龙山村特殊的原因,全村的适龄儿童都分布在全镇各个小学,但主要集中在三余村小学。目前,全校共有该村17个学生。其中五年级3人,四年级1人,三年级3人,其余在一年级。在陈军心中,虽然青龙山村路不好走,需要走近两个小时的路程,但孩子的求知欲望都很强,很少因为路远和天气原因而迟到和旷课的,学习特别的努力,成绩也都很突出。但是如果他们的户口迟迟得不到解决,只能上到初中,因为高中目前还不属于义务教育阶段,而且高中阶段要求得也比较严格,必须有户口,建立学籍档案。


所以,这将给孩子的成长和义务教育的普及带来极大的不利影响。“不管什么原因,也不能让孩子求学如此困难呀!否则不但伤害了家长和孩子们,也让我们这些教育工作者心痛。”陈军凝视着放学的孩子们说。

烂西瓜在这要卖上一元一斤


提起没有路的痛苦,青龙山村的村民都能谈上几条。据村民讲,一到夏天,就有外边来的商贩到村里来卖西瓜。有的西瓜都烂了还要卖给我们一元一斤的高价。卖西瓜的说了,谁让你们这里路不好走呢,我们上山的车辆磨损费也要记到西瓜的价钱里面。就是这样的西瓜,村民还是抢购一空。一名村民讲,村里没有技术,根本就不懂得种像西瓜这样的水果,只能认了。


村民惟一期盼的季节就是冬季,因为湖面上冻之后就可以开着拖拉机到外边卖粮,还能经常带回日用品。



阿城市平山镇镇长宋广生

 


谁来管……


村民们不断到平山镇政府和平山派出所反映情况,但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


村子不存在了 无法落户


在平山派出所,尘封着102户青龙山村村民的户籍档案。“我们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孩子上学都不容易,尤其是能考上大学,如果因为户口问题耽误了,那太遗憾了,但青龙山村的名字已经不存在了,他们的身份证无法填写。而且那里太闭塞了,道路也没有,发生案件都很难处理,想找个人简直难上加难。”




镇政府正逐级上报解决


阿城市平山镇镇长宋广生对青龙山村的现状感到十分头疼,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他正准备将青龙山村现状报告给上级,这个问题他已经向上级有关部门反映过多次。“那里毕竟是水库淹没区,万一发生火灾、水患、疫情,没有路,我们很难及时援救村民。”


宋广生介绍说,青龙山村原属于尚志市帽儿山镇,1990年,哈尔滨市立项建设西泉眼水库,青龙山村被划为淹没区。当年,青龙山村划归平山镇。该村原有三个自然屯,共计300户,1500多口人。1998年,该村开始整村迁徙。村子的河南屯和梁家店两个自然屯的居民顺利迁出。青龙山村有109户的部分村民到国家、省、哈尔滨市等地上访,反映动迁账目不清等问题。


1998年12月109户被安置在香坊、阿城、五常、尚志等地。当时,土地补偿费以及在新安置地的土地、房屋等有关事宜都已经落实到位。但在居住了一年后,这109户于1999年4月开始陆续返迁。


针对此种问题,当年10月17日,哈尔滨市中级人民法院领导小组对返迁居民作出强制执行迁移的决定,由哈尔滨市政府一名秘书长带队,哈尔滨市移民办、哈尔滨市所属的一区三市(香坊区、阿城市、五常市、尚志市)主要领导、阿城市公检法三机关部分执法人员、哈尔滨市中级人民法院部分法警总计300多人前去青龙山村做移民迁徙工作,被当地村民打伤4人。


目前,青龙山村返迁居民112户,429人,其中学生66人。存在的问题主要是当地没电,吃大眼井水,路没人修达七年之久,当地处于无政府状态,没有任何组织,结婚不登记,生孩子没人管,房子随便盖,地随便种。情况十分复杂。目前平山镇政府也希望上级政府能尽快解决青龙山村的问题。不能让这种无政府状态长期发展下去。


对于强制迁移时执法人员被打伤一事,村民说起来仍“津津乐道”,说他们如何如何勇敢,并没有觉得他们已经触犯法律了。


“这里的人只能说是活着,合法不合法,大家也都这么过着!”村民熊志斌的话代表了很多人的心声。


记者手记


出路在哪里


青龙山村附近是黑龙江第一高尔夫球场,80公里之外就是哈尔滨市区,青龙山村被繁华和奢侈“包围”着。


孩子们因为没有户口、没有身份证而无法求学,婚丧嫁娶这样的人生大事,在这里变得如此的“随便”。但是,“原始村落”的青龙山村人生活并不贫穷。处于无政府状态的村民们养成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思想。非法开垦土地,侵占林地,在这里被当作天经地义的事情。记者采访了解到,这里最多人家有近10公顷的土地,家里堆的是成山的木材。每家人均收入都在三四万元左右。一家结婚财礼钱要在6万元,这在附近的农村也算是天文数字。而村民认为这是对他们所遭的罪的补偿。


“这里的人只能说是活着,合法不合法,大家也都这么过着!”村民们也知道,这样的生活绝不是长久之计。


“那里是水库淹没区,万一发生火灾、水患、疫情,没有路,我们很难及时援救村民。”平山镇政府领导也忧心忡忡。


看看因没有户口而上不了学的孩子们,看看挤在蜡烛下看书的孩子们,看看每天随时都可能和狼遭遇的孩子们,他们是无辜的,他们也是这场纠纷中最大的受害者。


村民说:“我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但总不是外国人吧!至少得承认我们是中国人吧!人口普查都不来,13亿中国人挨个点名也点不到我们头上,就是犯了法,黑名单都上不去,不管存在什么历史问题,不管谁对谁错,政府不能不管我们吧?不能不要我们吧?”


“可是青龙山村的出路到底在哪里呢?”村民和当地政府的领导心里也没有底。有画好好说


来源:新文化报 记者 苏航 刘瑞秋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