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跳棋小游戏:恍然如梦(下部1)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9 01:57:57
番外——胤禩篇  康熙四十七年正月初四深夜,同正月里的每一个夜晚一样,天空中不时有焰火绽放,爆竹声也不时的传入耳中,只是我却无心去欣赏。
  我如今看到的,是贝勒府中的下人走马灯般在我眼前进出;耳边听到的,则是屋中一个女人撕心裂肺般的痛叫,是的,我将成为父亲,也许就在今夜,也许在明天,只是这之前的煎熬,却是我始料未及的。
  从宫里赶来的太医就站在我面前,吞吞吐吐的陈述着一个事实,胎儿没有足月,母体虚弱加上难产,情况很不乐观。
  我坐在那里不语,太医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保大人亦或是保孩子,他在等我的一句话。
  “自然是保住孩子。”一直安静的坐在一旁的凌霜忽然开口了,这几个月,从最初的大哭大闹,到如今的冷漠以对,我知道自己终究是伤了她,尽管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这个孩子的出现,是一场意外,那天从宫里回来,我喝了很多的酒,生平第一次,我不愿看清周遭的一切,只有酒,也只有酒了,可以让我的世界,充满她的影子,睁开眼睛,是她的微笑,闭上眼睛,耳边便回荡着她的声音,也只有在此时,我可以完整的拥有她,我的婉然。
  心很痛,为了一个刚刚传回宫的消息,十三弟遇袭,婉然竟然挡在他前面,还受了重伤。
  
  不知道是什么给了她那么大的勇气,是爱吗?她爱十三弟,爱到连生命也可以放弃吗?
  天知道我有多嫉妒,那一刻,我嫉妒到疯狂,只想把她从十三弟身边带走,牢牢的抱住她,再不放手,是的,不放手,哪怕我将为之,失去一切。只是,我还有这样的机会吗?上天肯再给我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吗?让我告诉她,我其实只爱她,自从遇到她的一刻起,我的眼中,再没有其他女人的存在。
  酒醒的时候,身边睡着一个女人,一个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女人,陌生是因为我不知道她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熟悉是因为,她像极了一个人,一个我只能在醉里梦里拥有的女人。
  她是九弟的礼物,一个只在我人事不知的时候才会接收的礼物,当时我并没有想到,只是那一夜,便孕育了一个生命。
  给她名分,照顾她和孩子,让她们幸福的生活,已经是我的责任,然而,十三弟指婚的旨意,又轻率的改变了她和孩子的命运,我烦躁的随手的一挥,就让孩子提前降临了。
  “保住大人。”我说,声音轻却不容质疑,凌霜迅速的转头看了我一眼,起身拂袖而去。
  
  那是一个无眠之夜,一个属于往事和记忆的日子。
  遇到婉然的那一天,大约是我二十年生命中,最离奇的一天了。
  和以往的日子一样,我去给额娘请安,一个毛毛楞楞的女孩以一种惊人的姿态出现在我眼前,此前,我从来不知道,有人会笨得被门槛绊倒,还摔得如此狼狈。一个蠢笨的丫头,我心里想,却不期然对上了一双晶莹的眼眸,明亮清澈闪着狼狈和好奇,这样的眼睛,只要看一次,便仿佛能印到心底一般,事实也证明,她的确把自己印到了我心底深处,在最初的一刻。
  一个不会自称为奴婢的女子,一个不高兴了,敢把茶碗往我手上随便一塞转身就走的女子,一个狠狠踩在九弟脚上之后还大义凛然的女人,想要视而不见,需要很高的修为吧,也许十年、二十年后,我可以做到,但是,当时,我知道自己做不到。
  我的眼睛和我的心,在那之后,便不再属于我了,至少在有她存在的地方。
  然而,那夜之后,她许久没有再出现。
  皇宫是一个容不下个性存在的地方,她被责打原本是意料当中的,然而,真切发生时,我的心竟然不由自主隐隐的痛,仿佛那板子并不是打在她的身上,却是打在我的心上一般。
  
  隐忍了几日,我终还是带着药和一副九连环去瞧她。
  九连环是我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也是我这一生中,第一次送一件东西给一个女孩子。其实我更想送给她的,是其他的东西,只是,我忽然很害怕她会拒绝。
  这副九连环是我六岁时候,额娘送给我的礼物,当时很少能见到额娘,大约一年中,只有生日这一天,才是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偎依在额娘怀里的日子,所以这一天的每一件礼物,对我都很重要,九连环当然更是。
  我知道婉然不会知道这小小的连环后面,曾经的故事,甚至我想,对于我的爱,她也并不真正了然,只是,一些年后,在四哥的府邸门口,我看到了寄养在这里的弘昌,他还只有几岁大,模样长得很像十三弟,只是大大的眼睛和偶尔一个调皮的眼神,却像及了婉然。
  弘昌的手里,就拿着那副九连环,我从六岁把玩到二十岁的东西。
  试着问他要,小小的孩子却把他牢牢的抱在怀里,倔强的不肯撒手,“那是额娘留给我的,”他说。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抱起了这个自小就远离父母长大的孩子,亲了亲他苹果似的小脸,然后放下他,转身走回自己的家。
  没有人看到,我转身之后的黯然泪下。
  这些年里,为了权力,我费尽了心力,只是此刻,才猛然的醒悟,这些年的追追逐逐里,原来自己还是一无所有,原来自己珍视的,始终只是最初的心动,只是,天上的流云随着风儿跑得飞快,那个笑颜如花的女子,如今身在何方呢?
  
  很多事情,在我以为已经淡忘之后,却又如此清晰的出现在记忆中,清晰到好像只是刚刚发生的一般。
  康熙四十一年正月,那天是十四弟的生日,我记得很清楚。和往年一样,我们聚在一处,为他庆祝,酒,不知不觉就喝得多了,酒醉,首先想到的,就是回到额娘身边。
  很多年中,我一直盼望着,可以在额娘身边睡上一会,这次酒醉,就给了我这样的理由,睡在额娘惯常小憩的暖炕上,几乎是下一刻,我就进入了梦想,这许多年里,我从未睡得如此放松跟香甜。
  一觉醒来,红日西沉,暖阁里光线已经有些昏暗了,我睁开眼,就看到了她。
  一身簇新的宫装,粉嫩的颜色更衬得肌肤如玉,半倚着炕桌,一只手支着头,低垂的眼帘,目光只专注的看着一本唐诗,那一瞬,我的心猛的一动,既而,被一种巨大的幸福和喜悦完全包围了。
  和自己爱的人一起,共度每一个黄昏日落,迎接每一个朝阳绚烂的日子,我一直以为,这只是凡夫俗子的生活和追求,却从来没有发觉,自己骨子里,渴望的竟然也是如此简单。只要午睡醒来,懒懒的赖一会床,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她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这样,就会觉得很幸福。
  那天,我就这样安静的躺在床上,看她专注的读着书,心里却祈祷着,这个黄昏,可以天长地久。
  那一刻,我已经许下了一个天长地久的誓言,婉然,给我几年的时间,让我为我们赢一个将来,到时候,每一个黄昏日落,我们都可以这样相依相守着度过了,你读你喜欢的书,而我,只要看着你就好。
  
  (待续)
  
 
第一章
  清宫的婚礼,都在晚上举行,这和现代的习俗多少有些出入,没有细问究竟,大约不外乎乾坤阴阳的说法吧。
  安稳的坐在椅子上,做好一个新娘的本分,就是我今天的全部工作。
  记不清周遭的人究竟在我的脸上涂了多少东西,就如同记不清今天是几月初几一般。
  看起来好像没有丝毫关联的两件事,当被放在一起考虑时,心里终究是有一丝的悲凉和遗憾,一生一次的婚礼,自己竟也只能做一名看客。
  火红的盖头终于沉甸甸的压在了头上,手里被塞上了一个滚圆光滑的苹果,在众人的搀扶下上轿,我知道,这漫长的一生,如今,是又一个开始了。
  大约是此前的无数个不眠之夜里,我已经想得太多太多,到了此时,心反而静了下来,也许没有激荡人心的爱情,是这场婚姻里,最遗憾的地方,不过我终究不是十六七岁对爱情充满向往的懵懂少女,我知道,爱情的生命只有三个月,生活中,真正牵绊着两个人的情感,更多的,是超越爱情的其他情感。
  胤祥该会是一个很好的丈夫,而我也并不是一个只能以丈夫为天生存下去的女人,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期待,以后的日子,能够很舒服很幸福……
  
  不知道古人成亲是不是都如此的烦琐,总之,绝对不是电视上那般,将新娘送入洞房便完事大吉的,洞房中等待我们的,是宫里专门派来的女官,跪拜行礼,不能有丝毫的马虎大意。
  我低着头,一板一眼的跟着口令跪拜,喝酒,再拜,思绪却飘得远了,仿佛仍是刚上高中的时候,顶着阳光军训,眼睛有些睁不开,耳朵却分外警醒,听着教官渗透浓重乡音的口令,生怕一不留神,在整齐的队伍里闹出笑话。教官是哪里人呢?记不清了,惟一记得的,便是最后会操的时候,才终于听懂了他每个口令前发出的两个短促的语音,原来竟是“科目”两个字。
  “想什么这样好笑,今天累坏了吧?”耳边,有人在说着。
  仓促的回神,才发觉自己刚刚竟然笑了出来,而方才还站了满满一屋子的喜娘、宫女、女官、命妇们,却不知何时走了个精光,而此时仍留在屋子里同我说话的,便是刚刚荣升为我的夫君的人,十三阿哥胤祥。
  剩下的,便是洞房花烛夜了,同……一个男人。
  一想到此,脸几乎不受控制的轰的热了起来,好在这样的夜晚,估计再红也容易遮掩,不然,此时只怕要窘死了。从来没有想过今生还会遇到这样不知所措的一天,在一个男人面前。
  “也没什么,不过想到些小时候的旧事罢了。”我用力握紧手,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
  “小时候的事?” 胤祥却似很感兴趣,抓了椅子过来,坐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婉然,好像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小时候的事情,现在能说给我听听吗?”
  “好——”信口答应下来,却在话出口之后愣住了,小时候的事情,怎么忘记了,此时我并不是司徒晓,我只是婉然,我拥有她的身子,却并不拥有她以往的记忆,十三岁之前,她的生命对于我来说,是一片空白,那么,我该说些什么?
  见我张了张嘴,终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胤祥却似猛想起了什么一般,脸上浮出歉疚的神情,抢在我找其他话题之前说:“对不起,婉然,我不该提的,让你伤心了吧?”
  即使见过了婉然的阿玛,也从来没有追究过婉然的身世,今天看来,恐怕还是一段满伤痛回忆,这让我有了兴趣,离开宫廷之后的生活,我需要一些事情来填满,看来,有些眉目了。
  不过胤祥的惶恐却让我有些不安,于是我说:“怎么这么说?也没什么呀。”
  我的本意是希望他不要这样惶恐,更不要歉意,只是,效果却似乎正好相反,他非常担心的问:“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早点休息,你今天累坏了。”
  休息?比起谈论我全然陌生的过去,“休息”这个词更让我紧张得坐立不安,“我很好呀,还不累,很久都没见到你了,我们聊聊天吧。”话出口之后,又忍不住想给自己一巴掌,欲盖弥彰在我身上,总是表现得如此自然,真是要疯了。
  胤祥刚刚本来已经站了起来,听到我的话后,却又坐了下去,停了片刻,又悄悄的向后挪了挪才很缓慢的说:“累的话就早点休息吧,我——你不点头,不会的。”
  一时间,我们都没有再开口,一方面是因为刚刚的话题太尴尬,更多的,却是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忽然填满了整个空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为什么是我?”终于,我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低着头,一点点的揉着衣角,这个问题不问,亦或是得不到一个答案,大约我心里始终会觉得别扭吧。
  “喜欢到爱,需要理由吗?” 胤祥说,“婉然,是我的错,我爱上了你,害怕失去你,只是我没有机会,恰巧,去年南巡出了那样的状况,生死关头你推开我还受了伤,我就知道,如果我再不抓紧你,上天便不会再给我任何机会了,我会永远失去爱你的资格。当时想到的,就是去恳求皇阿玛指婚,我知道你会怪我,还可能会恨我,不过无论你怪还是恨,我都甘之如饴,我有一生的时间去弥补你,我想以后的时间,都能光明正大的好好爱你。”
  不知何时抬的头,总之此时胤祥的话让我一时震撼无语,心却一点一点的温暖起来,在他痴痴的目光里。
  “婉然,第一步已经错了,以后,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幸福呢?”见我一直不开口,他的目光中有了些痛,却仍满是爱怜,“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恍惚间,眼前的人,似乎仍旧是很多年前,在我无力起身时拉了我一把的男孩,也是那个在雪天里一动不动看着我玩耍,却因为我的回避而忧伤不已的少年,七年的时光,就这样如流水般在我们身边走过,留下的,满是回忆。
  也许直到此时此刻,我才能细细的品味过往,我喜欢过的人、我爱过的人、我恐惧过的人,他们留在我生命中的,是起伏而绚丽的图画,生命因他们的存在而变得充满了欢乐与泪水,那是一种精彩,而胤祥给我的呢?他温柔的关怀,早无声的渗透于我的七年当中,也许没有哪一种刻骨铭心是独立属于他的,但是,记忆中的每一分快乐里,却都有他的影子,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精彩?
  “胤祥,其实是我该说,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幸福?”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再轻轻的蹲下来,将头枕在他的膝上,我说,“我也愿意做任何事情。”
  那一夜,注定了是一生难忘的夜晚,在痛中涅盘重生,这痛来自心灵也来自这躯体,当红色的喜帐缓缓闭合时,我告诉自己,终于,是一个新的开始了。
  
  胤祥的府邸并不大,虽然以未来的眼光看,也算是千尺的花园豪宅了,不过在此时此地,却也不过是王孙贵族中,最普通的那种。
  经历了最初几天进宫谢恩、四处拜访的忙碌日子之后,我终于有了闲暇的时间,来打量我的家。
  “等到天气转暖,池塘里要种上大片的荷花”,一直喜欢荷,却没处种植,这回终于可以如愿了。
  “是,福晋。”一旁跟着的总管德安尽职尽责的做了记录。
  “屋子里只放株水仙就好了,种在土里的花一律搬到花房去,以后也不必摆。”想到卧房里到处都有的花盆,我说。喜欢花归喜欢花,不过土到了春天就会生出虫子,可大大的不妙。
  “是,福晋。” 德安点头,转身便马上吩咐人去搬运起来。
  德安做事情很爽利也精明,只几天下来我便发现了,但凡有吩咐,总是第一时间的去做,几天下来,便掌握了我的大半喜恶,这样的人在身边,既轻松也省事,只是有一点,就是,那得在他值得信任的情况下。
  “德安原来是四哥府上的。”问起德安的来历时,胤祥这样解释。
  我没有再做声,只是暗自的揣度着,和胤禛有关的人和事,未来的日子里,也不知是福是祸。
  我自然不认为胤禛会有心害这个把他当作天一样来仰望的弟弟,只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谁又能保证什么?
  未来的日子里,等待胤祥,会是一场怎样的浩劫,我无从知晓,不过既然我嫁了他,就要尽自己的力量的保护他,也保护我的家。
  见我默不作声,胤祥放下手里的笔,走过来自后边拥住我,声音轻轻的在耳边,“怎么了,不高兴?”呼吸的气息暖暖的吹在耳边,痒痒的。
  “为什么要不高兴?”我歪过头反问他,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惊艳,还没等反应过来,他的吻便缠绵的落在了我的眉眼上、唇上,身子跟着一轻,既而便落在了床上。
  “你的奏折还没写好吧。”我提醒他,还有重要的公事等着处理。
  “一会再写就是了。”他不为所动。
  “一会再写,墨色就会不同的,”我触痒不禁,躲闪的同时继续提醒他。
  “嘘!”他说。
  “爷,十四爷来了。”门口,此时,跟他的小太监东哥轻声说。
  
  “十四弟怎么来了?”胤祥做出一副有些苦恼的样子,支起头问我。
  “我怎么知道,还不快去看看。”我推他起身,忙着帮他拉平衣角,披上长袍,大白天里,客人到访,主人总不能衣冠不整吧。
  “那——好吧,暂且放过你。”他笑,不忘在我颊上印上一吻,“我去瞧瞧”。
  胤祯的到访多少有些意外,不过亲兄弟间走动原也不过是平常事,胤祥去了片刻之后,我便坐在梳妆台前,略微整理了下头发,想了想,又拣了根翠玉的簪子插好,才起身,准备到前面去看看。
  我一贯是个懒散的人,在家的时候,珠翠首饰总觉得累赘,胤祥便笑我,“恨不得一天不梳头才好”,每每我并不反驳,因为他说得的确是,如果每天可以在梳头上节省一点时间的话,那我可以……一时也想不起可以怎样,毕竟现在我是一只标准的米虫,生活的空间就是十三阿哥府,在这里,关起门来,我便是最大,除了关照胤祥的生活之外,貌似,我真的没什么其他事情好做,不过我依然讨厌梳头。
  不过,今天是个例外的日子。
  走出房门的时候,着实犹豫了一阵,有多久没见过胤祯了?好像许久了,又好像没有多久,指婚的旨意一出,我便料到早晚会有这样的一日,只是真正要面对时,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
  胤祯是我来到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我喜欢的第一个男孩,虽然这种喜欢,并没有如最初的预想般,成长为爱情,可是,他仍旧是我生命中,一份重要的存在,不知是不是我贪心了,我并不想失去这样的一份美好的感情,男女之间,除了爱人之外,不知可不可以成为朋友或是亲人?
  脚步停留在花厅门口,已经听到胤祯说:“怎么还不见十三嫂,我今儿可是特意来给新嫂子请安的。”
  刚刚胤祥已经叫人告诉我,今天要留胤祯在家里吃饭,同时也请我出去招呼。
  深深的吸了口气,我示意丫头掀起门帘,几步迈进了屋子。
  胤祥和胤祯正相对坐着,见我进来,胤祥很自然的笑着起身过来,拉我入座,动作熟稔的好像已经重复了几十年一般,我亦微笑以对,眼角余光中扫到胤祯微动的身行和脸上一闪而逝的痛楚,心中一时涌上千百种滋味:有欣喜吧,为了当年那个喜怒皆行于色的男孩如今已经能自如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论心底滋味如何,此时,都已经能笑着同我们调侃;有失落吧,一个刚刚二十岁的青年,在这样的环境下,过早的成熟和沉稳起来,即使在亲兄弟面前,也没有一刻放松;还有的,便是对以往岁月的一点回味了,在我们彼此见礼,在一声“十三嫂”,一声“十四弟”出口之时,如书页般,彻底翻过。
  那天晚上,在花厅里,胤祥和胤祯颇有不醉无归的架势,以至于在一旁滴酒未沾的我,也在那浓郁的酒香中有些熏然之感了,什么叫千杯不醉,今日才算真正见识了,不过桌上两个拿酒当水喝的男人,却丝毫也没有准备结束的样子。
  
  
 
第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该怎样说此刻的心情,就且先说一声抱歉吧,暂时与大家小别,因为生命中,有太多的不可预期。
今天发生了一件事情,即便是此刻回想起来,我也仍有一种仿佛在梦中的感觉,真希望那只是一场梦,能够在天明的时候惊醒,然后说声“幸好是梦。”
不过,事实却始终是事实,事实是需要勇气跟力量去面对的,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足够坚强的人,能够抵挡因此而来的飓风骤雨,只是,我别无选择。
苦难是生活给予人的磨练,虽然我是如此不愿接受这样的磨练,但是,我同样也不愿意退缩。
一个轻率的决定,同时毁灭的是几个人的人生,我不知道这样的决定是如何出现的,不过却不愿我的人生以及我所爱的人的人生因这样的决定而毁灭。没有人能决定别人的人生,更没有人可以剥夺别人的幸福,所以,我要抗争到底。
和大家暂且说一声再见,因为我现在的心情有些混乱,而捍卫人生与幸福不受侵犯的道路,也需要我全心的投入。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谅解,更希望能得到大家的支持和鼓励,因为这条道路,究竟有多难走,此刻我不知道更不能预期。
爱一个人,就是要他幸福,即便不能给他他想要的幸福,我也要给他自由,没有人可以用任何险恶的用心甚至卑劣的手段,去剥夺他的自由、毁灭他的前途,这是此刻,我对我爱情最后的承诺。
  送走胤祯,自府门到花厅的一小段路,感觉上,走了好久,心里乱糟糟的成了一片,一时竟理不出滋味来。
  狂饮的结果,自然是胤祥和胤祯都大醉了,作为主人,我一边吩咐东哥带几个人好生扶了胤祥回房去休息,一边命德安叫几个人来,准备送胤祯上车回去。
  没有什么人比一个酒鬼更难缠了,府里的两个小厮被胤祯推得东倒西歪,好容易快到门口了,听得我吩咐去看看十四爷的车准备好了没的话,便一道烟似的跑了出去。
  看来回头要好好给他们上一课才是,这样的小事,怎么需要两个人做?只是眼前,我却要应付一个醉得有些神志不清的人。
  “小心点!”眼见胤祯脚下一绊,人歪斜的向前倾去,我赶紧伸手去扶,结果胤祯只是晃了几晃,我松了口气,准备收手时,才发觉,他的手,在同时,已经牢牢的握住了我的手。
  “十四爷”,我挣扎了几下,结果却让他握得更加的紧了,我有些疑惑的抬头,却听他的声音很轻声的说着:
  “你本该是我的,是我先遇到你的,婉然,你本该是我的!”
  “十四弟,你醉了,还是先回去吧。”我一惊,加重了声音提醒他,如今,已经是不同了。
  “醉?我醉了吗?没有,我没有比这时更清醒过。婉然,额娘明明答应过我的,她答应过我的,为什么要骗我?她从来没有骗过我,她答应过我,为什么你还是来了这里,你不该在这里的……”
  “胤祯!”我用力争脱开他的钳制,大约是实在醉了,他被我推得退了几步,几乎跌倒,我仍旧扶住他,只是这次却很用力,指尖几乎掐进他的手臂中,其实我是该掐自己的,因为他的话,让我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急速的上涌着,德妃,德妃答应过胤祯什么?为什么胤祯要这样说?
  只是我实在腾不出手掐一把自己,来压制心里翻腾的突如其来的恐惧,只好委屈他了。
  痛,唤回了他的部分神志,在脚步声靠近过来时,我松开手,他已然能够稳稳的站立了,眼睛红红的,不过刚刚的迷离却淡去了不少。
  来的人是德安,见我和胤祯并立在小路上,却也并不多看,只是弓身说:“福晋,十四爷的车已经备好了。”
  “那你带人送送十四爷吧,天黑了,给马车多备盏灯笼,再告诉跟十四爷的人一声,叫他们路上慢些走,小心些。”我看了眼胤祯,“我就不远送十四弟了,您慢走。”
  胤祯一笑,那笑容却有些飘忽,甚至有些嘲讽或是自嘲吧,“多谢了,”他说“十三嫂!”
  “慢走!”我退了一步,德安在前面提着灯笼带路,胤祯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有些人,永远在这里。”经过之时,他很轻的说,同时手轻轻按在了自己胸口的位置。
  我无语,刚刚身边服侍的人都打发去照顾胤祥了,此时才注意到,在月光下,闪着银色光芒的小路上,此时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伴着风阵阵吹过,四周树影婆娑,恍惚间,熟悉而又陌生,脚步也不由得放慢了。
  胤祯的话,如同飓风吹过平静的海面,掀起了风浪,女人总有这样的直觉,当危险将要到来的时候。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不过我也多少可以猜得出大概,胤祯为了我曾经求过德妃,而德妃也答应了自己的儿子。
  不过我嫁的人依然是胤祥,那么原因无外乎是几种,一是德妃本来就没准备为了儿子向康熙开口要我;二是她想要开口,只是康熙指婚的旨意已经下了;第三就是康熙没有答应她的请求。
  总觉得,这三种原因,无论是那一种,对我而言,都是一种危险。见德妃的次数虽然多,不过真正面对面的机会却少,只是几次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不喜欢我,不,已经不是不喜欢了,甚至可以说,她讨厌我,不想我出现在她的面前,如今怎么料到,还有这样的事情出现呢?
  想着这些让人烦恼的事情,脚下却并不停留,几乎是习惯的,没经过花厅,便直接回到卧室。
  推开房门,等待我的,是一室如水银般的月光,宁静而清幽,没有一点声息的寂静,让人有了些冷的感觉。
  进了十三阿哥府之后,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清冷的夜,每天,因为胤祥要读书,要写奏章,要处理各种事物,到了晚上,总要早早的叫人点了灯给他照明。
  跳跃的灯火,冒着热气的清茶,还有灯下他暖暖的笑容,构成了我的每一个夜晚。
  这才发觉,我竟然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一天,失去了这样的夜晚,却该如何自处。
  我太有把握了吧,我不会失去胤祥,无论走到哪里,他总会站在我触目可及的地方,只是,如今夜般,他忽然不见了,我才知道,自己,竟在恐惧。
  退出房门,急步走向他的书房,推门,也是黑暗,心里的恐惧便又扩大了一份,胡乱的关上门,便走去另一个他可能停留的地方,结果,依旧是黑暗。
  一直觉得这座阿哥府面积不大,房间不多,却没想到,要走上一遭,竟也如此耗时,只是,竟一直没找到胤祥。
  “福晋,可找到您了!”有些迷茫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奔了过来,凝神看时,却是服侍我的丫头彩宁,“爷呢?”我有些急切的问,“去了那里,怎么找不到?”
  “福晋,您怎么了,哎,快跟奴婢来吧,十三爷找不见您,房也不肯回,正在花厅呢。”
  花厅?我跺了跺脚,夜深了,一定是困得糊涂了,怎么忘记了,他可能还在花厅里?
  “怎么不回去睡觉?”我有些嗔怪的问他。
  “刚刚找不到你,所以我在这里等你。” 胤祥醉的时候,说话有些憨憨的孩子气。
  “傻子,我刚刚回房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去了哪里呢?”我说着,心里却忽然酸酸的,眼泪有些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婉然,你哭了?我惹你不高兴了?我哪里也不去的,我能去那里呢?我只去有你的地方,真的!” 胤祥有些慌了,摇晃着站起来,举起手来,要帮我擦眼泪。
  “噗嗤”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忽然响起,我才想起花厅里本来还站着若干个下人,胡乱抹了抹脸,按住胤祥的手再看时,一众人都低着头,微微抽动的肩膀泄露着他们的秘密,估计刚刚的一幕,够他们茶余饭后回味良久了。
  
  那天之后不久,关于某个深夜,十三阿哥和十三福晋在不大的阿哥府里走失,经过半夜的相互寻找后终于团聚,两人喜极而泣的故事便越传越离谱,以至于我偶然不得不跟着胤祥去某个亲王、贝勒府吃饭、看戏的辛苦应酬之余,还要被在座的福晋们取笑。
  她们最常说的便是:“快看看,那边十三阿哥怎么不见了,弟妹要不要去找找?”
  接着便都执起手帕、扇子之类的,半遮住面,笑了起来。
  每逢此时,我也常跟着她们一起,半遮住面,笑笑,认真的说:“若是真不见了,自然是要找的。”
  众人轰笑,笑过后见我神情自若,时间一久,也就搁下了。
  其实我不喜欢应酬,我知道胤祥也不喜欢。
  每次都要面对着几十甚至近百个陌生人,虽然这些陌生人大都是我所谓的妯娌,不过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虚伪的笑容,看几眼,感觉就是别扭。
  这一晚,戏台上,我叫不出名字的戏码正演得如火如荼,戏台下,只要闭上眼睛,便会感受到,一场争夺同样暗潮汹涌。
  康熙四十七年,皇位的竞争,到了一个白热化的地步,虽然我从来不问胤祥任何同这场竞争有关的问题,但是每天看着他忙碌,上朝,去四贝勒府,心里总是忍不住暗自感叹,命运的齿轮,终究在按照即定的方向旋转着,只是不知,究竟是命运在推动着我们,还是我们在改变着命运。
  其实,谁改变谁并不重要,我们终究只是凡人,没办法预测明天,那么,把握有限的今天,就显得格外重要了。我不知道将来我们还要面对怎样的困境,我只想过好每一个今天,让自己幸福,也让胤祥幸福。
  胤祥喜欢在灯下读书,常常一看就忘了时间,而我也渐渐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在每一个夜晚,伴在他的身边,静静的去读一本书。其实真正读的时候也不多,大多的时候,我习惯性的走神,有时会想很多,有时又什么都不想。每每,到了后来,胤祥总会放下书,轻轻伸手揽我在怀中,歉意的问我是不是太闷,然后想着法子逗我开心。
  胤祥会的东西很多,这也是我刚刚发现不久的,他能吹很好的笛子,会用古琴弹很多曲子,会在月下迎风舞剑,只要我喜欢,他还会做很多孩子气的事情,于是渐渐我发现,其实,我并没做什么去让胤祥幸福,而胤祥却在每天真真切切的做着很多让我幸福的事情。
  我知道,命运并没有待薄我,因为她把胤祥给了我。
  
  “你们看看,咱们十三爷对福晋还真是好呢,只分开这么一下下,戏还没看完一出,脖子都怕要扭酸了。”正沉吟间,坐在一旁的一个年轻的贵妇忽然小声的说了一句,引得周遭的人侧目,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我并不意外的对上了胤祥的眼。
  这一整晚,他同他的兄弟们坐在一起,我并没有刻意的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只是让自己尽量待在人少些的地方,这样,我知道,他找我的时候,便不会太困难了。
  回给他一个浅浅的笑容,我收回目光,却见到身边刚刚那位贵妇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在,那是最近我最常在身边的一众贵妇脸上看到的神色,糅合了嫉妒、失落和痛苦。皇家的婚姻背后,搀杂的东西太多了,只是女人却依旧是女人,渴望的谁也不比谁少多少,这样,却也难怪。
  “十三爷大婚,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似的,其实细算算,也有小半年了,现如今,十四爷都是好几个孩子的阿玛了,只怕十三爷心里,不知怎样的着急呢。”说这话的时候,贵妇的目光状似无意的轻轻从我身上滑过,声音很低,有些自言自语的感觉,不过,却让人心里如同被塞进了什么一般,堵得很。
  皇家最是讲究多子多孙、多福多寿的,虽然我并不认可这样的理论,不过母以子贵却是事实,只是没想到的是,我这样快便要面对这样的问题了。
  一个孩子,一个将会孕育在我身体中的生命,不知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只是,在想到的同时,心里忽然有了丝丝期待,不知他会长成怎样,是不是会很可爱?
  戏台上正演着的戏,落在我的眼中,却终是不能落入心中,左右无味,加上身旁还坐着一位不时用言语敲打我,却也分辨不清是那个府上的女眷的人,让我开始觉得有些坐不住了。
  眼睛瞄了眼胤祥的方向,他刚刚转过身,正同什么人说着什么,这样的场合,虽然无聊,却绝没有早走的道理,看来惟一的方法就是躲开一会,找个清净些的地方呆着了。
  离开看戏的众人并没费太多的力气,这一晚有很好的月色,尽力朝与喧闹的声音来源相反的地方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我终于将喧嚣抛在了身后。
  这里是九阿哥胤禟的宅子,虽然同样是阿哥府,不过面积却大很多,早听说胤禟家底殷实,看来不假,仅这宅子里的亭台楼阁,便是黑暗也不能完全遮掩它的华美。大约是因为主人和众多客人都在前面,后院里人便散了,走了许久,竟没遇到一个下人,不过却也合了我的心意。
  这样四下无人寂静的夜晚,给人的感觉,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让人心醉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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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息了若干日子了,心情也平复过来,日子还要照样的好好过下去,谢谢各位姐妹们的关心,我没事了,即日起,更新恢复.刚开始可能慢一点,停的日子长了些,找找感觉先,以后会尽快的.
  
 
第三章
  到了五月底,康熙准备又一次巡幸塞外了,和往年微微不同的是,今年,兴建了几年的热河行宫已经初具规模,我猜测康熙此次大约便会住进去。
  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呢,恍惚仍是几年前,我只是御前一个傻呼呼的小宫女,就那么无意间,听到了一位帝王的喃喃自语,“还记得吗?也是在这里,我说过,要盖一座行宫,就我们两个人来,我答应过你的。”大约这句话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吧,因为它像一扇门一般,打开这扇门,千古一帝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男人,爱过也痛过,感觉上,真实了很多。
  一直很想看看这座刚刚初具规模的行宫,无缘欣赏它几百年后的风姿,那么看看它的“孩提时代”,大约也可以稍解我的“相思之苦”吧,只是却不想在此时,康熙四十七年,一场惊天风雨降临之前。
  隐约知道这一回,对胤祥来说,将是一场灾难的开始,其实说成是灾难大约也不完全正确,福祸相依的道理我是明白的,自此顺利的躲开未来十几年就皇位展开的血腥争夺,于胤祥来说,也未必就全然是坏事。只是,眼下的胤祥,正是风华正貌、意气昂扬的好年华,我又怎么能看着他触怒康熙,被圈禁起来倍受心灵和肉体的折磨?
  一时觉得怎么做似乎都是错的,又似乎可能是对的,只是,苦于没有人可以商量,在这个时代里,我是举目无亲的,除了胤祥之外,我知道自己基本没有可以信赖的人。只是我总不能拉过胤祥,告诉他今年的塞外之行,他将会面对怎样的危机,让他自己选择要走的路吧?而且我有些怀疑,即使我告诉他将来可能的结果,他依旧会为了维护一些人,而沿着命定的轨迹前行,哪怕未来是那样的灰暗和痛苦。
  五月的天气,有雨的日子依旧是微寒的,这一天,清早起来天便阴阴的,康熙御驾起行在即,随扈的亲王、阿哥们都得了允许,在家里收拾行装。
  胤祥的衣物,我早几天就已经收拾妥当了,而我所等待的,便是这样的一个雨天。
  我的请求,胤祥从来不会拒绝,于是我们换了便装,从角门出去,准备到郊外跑马。
  “婉然,看样子一会恐怕会下雨,我们不要走太远好不好?”知道我骑术不精,胤祥始终不敢放开马让它乱跑,只小心翼翼的伴在我身旁。
  “不好!难得你空闲一天,我就要走得远远的才好。”我故意任性的说,心里却祈祷这场雨儿快些下来才好,当然,如果下得又大又冷就更好了。
  “傻丫头,回头淋了雨生病,可别说药苦喝不下。” 胤祥无奈,只得摇头笑笑。
  我不理他,只用力夹紧马腹,催促马儿跑得快些。
  这一天,如我所愿,当我们走到一处空旷的草地时,暴雨倾盆。
  胤祥脱了外衫帮我挡雨,不过无处不在的雨世界早将我们包围了,又那里挡得住呢?
  回去的路上,故意磨蹭拖延了一阵子,待到真正回到家里时,暴雨渐小却冷风阵阵,喉咙里仿佛一团火在燃烧着,我悲哀的想,胤祥不知如何,不过我这场病,看似却躲不过了。
  到了傍晚,果然发起热来,大夫来看过,胤祥不过受了些寒气,只开了些疏通的药,说服一两剂便没事了,而我就没那么幸运了,大夫说了一大通,开始时我还能勉强听着,到了后来便有些难以忍受了,简直是个庸医,感冒发烧嘛,开点消炎退热的药就是了,犯得着从我的心肝脾肺肾一一说起吗?还说得煞有介事,看胤祥的脸色越来越沉重,好像此时我已经病入膏肓了一般,真是,岂有此理。
  “大夫,能不能劳驾您说重点?”终于,我忍不住坐起身,一把掀开了帘子。
  “这个……”大夫一愣,连忙低头,有些支吾的说“这个嘛……”
  “那就开药吧,快点。”我挥了挥手,示意丫鬟带他下去,该怎样就怎样,生病就吃药,何必废话。
  “婉然,你现在觉得怎样?” 胤祥忧心忡忡的坐在床边,手轻轻放在我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既而眉头皱得更紧了些,“都是我不好,今天不该带你去骑马。”
  “我挺好的,很久没生病了,偶尔生一次感受一下也挺好的。”我笑了笑,看来第一种方法失效了,不过我还有办法。
  “乱说,你身子不好,自己又这样不爱惜,我怎么能放心出门去?”他叹气。
  “别叹气,还有,别这样皱着眉。”我伸出手指,轻轻抚平他的额头,然后被他带入怀中。
  我很喜欢这样靠在他的怀里,感觉很温暖也很安全,我终究是自私的吧,因为不能看着他陷入困境,所以竟然想改变一些什么。
  我的计划是简单到近乎幼稚的,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要如何阻挡滚滚而来的命运和历史的车轮,就请,容我试一试吧。
  
  趁胤祥去帮我找果脯的机会,将早准备好的泻药仔细的融在他的药碗中,事前去药铺咨询过,这种泻药不会同其他的中药起不良的反映,我所希望的真的很简单,胤祥病倒就不必随扈了,那样,一废太子的劫数,说不定他就可以躲过。
  胤祥回来的时候,我安稳的端着自己的药碗,等待他一起用药。
  “果脯拿回来了,一会喝完药就能马上吃。”他照旧笑着,端了果脯坐在我身边。
  “你也要吃药,你先吃,我看着。”我笑着说,眼睛却一刻也没有从他的药碗上挪开。
  胤祥笑了笑,他从来不会对我的要求说不,自然这次也不例外。
  “爷!”门外,德安的声音却忽然不高不低的传了进来。
  我的脸几乎在同一刻沉了下来,我不相信德安,特别是在这个时候,于是我说:“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回。”
  “可是……”德安的声音低了几分,却隐含着一种坚持。
  “我去瞧瞧,你乖乖的吃药,睡一会,发发汗热才会退。” 胤祥大口将手中的药饮下,又看着我喝过药躺好,帮我掖了掖被角才缓缓站起来。
  最近睡得总是不好,有时也未免要笑自己太痴了,只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够为胤祥做些什么,才能让他在以后的日子里,少受些苦楚。辗转中,不知是不是药物起了作用,竟自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早就黑透了, 帐子外透着隐隐的烛光,见我起身,彩宁连忙拨亮了烛光,取了衣衫来帮我披上。
  “什么时辰了,爷呢?”我问她,睡的时间该是不短了,不知道泻药有没有发生效力。
  “回福晋,已经快四更天了,爷昨晚在外面议事回来,身子就有些不舒服,只是不叫传太医,又怕打扰了福晋休息,就在书房歇下了。”
  “糊涂东西,爷马上要随圣驾出京了,身子不舒服怎么能不传太医,德安是干什么吃的?”说话间,我已经穿好了衣衫,走到了门口。
  “福晋,您刚刚发了汗,这会出去怎么使得?”彩宁却拦在面前。
  “我又不是纸糊的,怎么使不得,快点提个灯笼去。”我板起脸来命她,彩宁无法,也只得提了盏琉璃灯笼,在前面照路。
  胤祥的书房此刻却是灯火通明,东哥和德安里外进出的忙活着,远远见了我,都忙收住了脚过来请安。
  “爷怎么了?”我问。
  “回福晋,爷原不叫奴才回的,怕您惦记着,从傍晚回来,爷就开始发热,到了这会,却是泻了几次,又不肯叫请太医,要怎么办,还请您示下?”东哥回话的声音里,已然隐了哭音,他是打小跟着胤祥的,知道胤祥身子一贯是好,很少有这等情况出现。
  “这么严重?”我一愣,胤祥会发热是我始料不及的,只是折腾了这半夜,竟没去请大夫,一想到此,也未免火大。“德安,我看你是越发的会当差了,爷病得这么厉害,东哥不知道轻重,你也不知道吗?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找大夫。”
  一夜再无眠,太医来看过之后,终究也没说出什么来,只是说外感风寒,多加静养就是了,开了方子,抓好药,待端到胤祥面前,天已经是亮了。
  明天就是康熙出巡的日子,胤祥卧床不起,自然是不能随扈了,不到中午,宫里的旨意便传了出来,叫在家静养。我心中暗喜,竟忘了自己也在病中了,想到胤祥因为吃了我的泻药的缘故,昨夜一直不肯让我待在身边,不免好笑,这会担心的事情总算过去了,也该熬点粥,给他补一补才好。
  这好像还是这许多年来,我第一次动手煮东西,依稀记得从前母亲说,贪吃的人一般在做饭上都很有天赋,我想这话满适用在我身上的,普通的菜肴,吃过一两次后,就能做得似模似样,应该算是很有天赋吧?其实什么天赋不天赋,别人怎么说其实都不重要,只要待会胤祥说好就行了。
  厨房里的材料自然是齐全得很,我熬了微甜的八宝粥,想了想,决定再拌一个久违的小菜酸辣黄瓜片,黄瓜要去皮切成薄片,这个工程对我来说颇为浩大,彩宁见了我拿刀的手法,几次忍不住要来替换,都被我拒绝了,第一次做饭给自己的丈夫吃,感觉真是挺奇妙的,有一丝丝的幸福,在心中融化开。
  黄瓜切好后,加入蒜片、辣椒丝,用盐少少的腌上一会,加些糖、醋、麻油,也就完成了,大概是我动作太不纯熟吧,酸辣黄瓜片弄好的时候,八宝粥也熟透了,叫彩宁端了,我欢欢喜喜的走在前面,准备去胤祥那里献宝。
  书房的门口此时却不见了围绕的下人,进院前,只瞧见德安的影子一晃,想来折腾了一夜,也都熬不住去睡了吧,我微微摇摇头,吩咐身后的彩宁,把端着的东西给我,也自去睡上一觉再来。
  “胤祥,猜我给你端了什么来?”两只手都忙着,站在书房门口想了片刻,我决定还是用最直接的方法进去,反正也是自己家,不用太拘束了,先在外面这么大声一说,全当通报过了,然后起脚,把门踹开了事。
  我尽量用了最小的力气,门却是文丝不动,只好不断加力,到第三下的时候,房门“哐当”一声,总算是开了,迎面是胤祥有些惊讶的脸,只披了长衫,站在当地。
  “你怎么起来了,回去躺好。”我说,一边进屋,再用脚在身后踢上门。
  “婉然,四哥来了。” 胤祥惊讶过后,有些好笑的接过我手中的东西,说出了刚刚他就想说的话。
  
  正午的阳光很足,这让我有片刻不能适应屋子中的有些幽暗的光线,只是人的感觉在这样的时候往往格外的敏锐,特别是当两道灼灼的视线落在身上的时候。
  胤禛,对他的记忆还隐隐定格在狭路相逢时,他笃定的说:我的女人,不会背叛我;记忆深处,某一个午后,养心殿上安静的对坐读书的情形,却仿佛已经是发生在前世一般,人生有时看来真的是奇妙到有趣,当初怎么也想不到,再面对面的时候,会是这样的情形吧。
  其实与胤祥成亲之后,曾经远远的见过胤禛几次,不过距离既远,周遭的人又多,我自然可以理所当然的把他当成空气忽略掉,只是今天,这样小的空间里,我却不得不过去行礼,顺着胤祥的口吻,叫了声“四哥!”
  胤禛似乎是愣了愣,大概对我的新称呼感到有些茫然或是不适应吧,只是,那也只是一瞬间的,因为胤祥已经将东西放在了他们刚刚坐的桌子前。
  “好香,婉然,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胤祥笑呵呵的问。
  “八宝粥,你还病着,吃点粥对身体比较好。”我赶紧借机侧了侧身,避开了落在我身上的那复杂的目光,“趁热吃吧!”打开小砂锅,盛了一碗给胤祥。
  “对了,你也病着,这个叫丫头端来就好,昨天折腾了一晚,今儿也不知道歇歇,回头快去睡会儿。” 胤祥忽然想了起来,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触手清凉才松了口气。
  “我没事了,快点尝尝吧!”我一笑,心里刚刚的尴尬也淡去了不少。
  “好甜!”胤祥飞快的尝了大大的一口,他永远都是这样,但凡是我给他的吃食,都是想都不想就一口吞下去,然后笑得如同孩子一般满足。
  “慢点,热!”我皱眉,拿起筷子,夹了黄瓜片放在他的碗中。
  “看样子好像很好吃,弟妹,不知我可不可以叨扰一碗。”一旁,胤禛忽然开了口。
  “四哥,我……”正大吃的胤祥脸红了,拿着勺子有些不知道该吃还是该停下来的样子,我刚刚无意站在了他们中间,却有意的背对着胤禛挡住了他们彼此的目光,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有觉得,这样便可以忽略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吧,胤禛的目光,让我说不出的难受。
  幸好我准备了两只碗,原本是预备和胤祥分享的,看来,只好贡献出来了。
  胤禛吃东西的样子和胤祥恰恰相反,吃的很慢,一口一口,仿佛在品尝什么珍肴美味一般,胤祥吃了三碗,他也不过刚刚吃完一碗。
  “十三弟,你府里这个厨子实在不错,难为他能将这粥里的花生、豆子都熬得这样绵软又不变形,改天,也叫他到我府里去教教我那些笨厨子。”放下碗筷,胤禛的目光早已和平常没有两样,见胤祥看着他,便微笑着表示满意。
  “婉然,你是叫哪个厨子熬的,回头叫他去四哥府里,也这样熬上一锅,给四嫂尝尝去。” 胤祥抹了抹嘴巴,还颇有回味的意思,“今天的粥真的不错,难为他想到,晚上叫他再熬一锅来吃吃。”
  自己熬的东西受到了嘴巴刁钻的两位皇子的夸奖,本来是件让我得意的事情,不过一会说晚上还要,一会说还要去胤禛府里做,可不是什么好差使,我只得说:“这粥的做法也有限,只是今天却没有了,要吃等改天吧,四哥若是喜欢,我倒可以写个做法给府上的人,照样熬来也就是了。”
  “你怎么知道做法?” 胤祥一愣。
  “是我做的,自然知道了。”我有些得意。
  “看来是我今天沾了十三弟的光了,想不到弟妹如此心灵手巧。” 胤禛没有再给胤祥说话的机会,一径笑了说,“倒是该写个做法给我,回头好叫厨子学学。”
  我的心一紧,他们吃粥的时候我并没有移动,仍旧站在中间,挡住了胤祥的视线,所以他看不到,但是我却看得到,胤禛今天一直在笑,只是,没有一丝笑容到达眼底,他的脸在笑,但是他的眼睛……
  写字对我而言,始终是个艰难的课题,胤祥的字飘逸流畅,只是手把手的教了我许久,我依然不能写出横平竖直的字来,问他原因,只说我心不够静,练习也不刻苦,既而,他便又好奇,我是如何认得字却写不出来的,据他说,天下大抵没有先生会这样教学生,我只好乱以他语,打岔过去了事。自然,我依然写不出好看的字。
  听见胤禛说要做法,我只好拉了胤祥,我说他写。
  “糯米、豆类、花生、红枣洗净备用……” 胤祥写字的时候,我终究被那目光灼得忍不住抬头,并不意外,在那瞬间,看到的胤禛眼中的火焰,失落和痛楚以及执着,更多的是一种无以言喻的矛盾和悲伤……
  
  胤祥没有随扈,我以为我们终究躲过了劫数,然而,一个多月后的七月初,热河的一道圣旨,却轻易的打碎了这一切。
  看着胤祥的马队一点点的消失在我的视野中,我知道,有些事情,终究是不能避免的,好在,我们还拥有彼此,无论前面的路是风也好、雨也罢,我们都可以彼此依靠着,前行。
  
 
第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一点点,我知道写的很少,只是周公那里下棋的邀请太殷勤了,有些难以拒绝,只得赴约了.明天如果白天工作不忙的话,继续.
争取用最短的时间填平此坑,睡前发誓!!!
  夏天,在胤祥走后终于到来了。
  康熙四十七年的夏天,空气照旧和每年一般的闷热,只是,我却觉得这闷热中,透着一种让人窒息的感觉。
  留在京城的亲王、阿哥们大都携了家眷去京郊的别苑避暑了,整个京城的重心自然也随着他们而移动,热河的消息,自然越发难以知晓了。
  这一日傍晚,在我正愁闷的时候,家里却忽然来了两位很出乎人意料之外的客人。
  胤禛的福晋那拉氏带着云珠,就这么出现在了十三阿哥府外。
  我听到消息时,人正懒懒的躺在窗前的小榻上,头发只松松的打了条辫子,身上穿了件自己设计的对襟薄纱衫,因为太阳快落山了,加上胤祥并不在府中,一连一个月,府里从不曾有过什么人拜访,我本性就懒散,也乐得省事,只是此时,却不免乱了手脚。
  一边吩咐彩宁去门口,叫德安带人先请了四福晋到花厅小坐,一边忙乱的拉开衣柜,寻一件可以见人的得体衣衫。
  花厅周围,一片寂静,几步走到门口时,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来的路上一心只害怕是胤祥出了什么事情,步子未免急了些,待到此时看到花厅门口,德安站的气定神闲,才有些醒悟,这些日子,是绷得太紧了些。
  和那拉氏自然不是头回见了,只不过这样近距离大概还是第一次。一个雍容而端庄的女子,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拿捏着让人无懈可击的分寸,大约就是她如此的气度,让我望而却步了吧,那是一种自心中而生出的距离感,让我不经意间,躲避。
  “十三弟不在家,不知弟妹一向可好?”请安,丫鬟递上茶来,那拉氏接过后,随手放于身边的小几上,微笑着看向我,眼神里有些惊讶与了然,不过却也是一闪而过了。
  “多谢四嫂惦记着,很好呢,其实早该过去给您请安的,只是十三爷不在家,府里事情虽然都是小事,只是我刚刚接受,竟然也脱身不得,还请四嫂别见怪才是。”我也微笑相陪,好久没这样违背心意强迫自己这样的微笑了,也不知自己的功力有没有退步。
  “弟妹这么说就见外了,这些日子我只住在外面,离这里又远,也不能时时照拂到,十三弟这次去热河前,千万拜托过,想想终究是不放心,今儿才特意来看看。”她依旧笑的诚恳,“四爷和我的意思是,弟妹一个人在府里,终究是怪闷的,不若到我们园子里头去,和姐妹们一处相伴,加上那里要比京城里凉快些,全当避暑也是好的。”
  
  坦白说,那拉氏的提议还是满出乎我的意料的,只是与我而言,却并不需要太多的考虑,举起手中的杯子轻轻的啜了一小口,我笑说:“多谢四嫂了,本来四嫂爱惜,是不该推辞的,只是,我答应过胤祥要好好的在家里等他回来,所以心里实在不想违了承诺,还请四嫂见量才是。”
  听了我的话,那拉氏也笑了,虽然笑容在她的脸上永远是雍容的,让人觉得嘴角向上翘几分都是精心设计过的,不过这个笑容,还是微微有些不同的,松了口气般又似早已预料到了似的。
  “自家人,这么说就见外了,我也知道,你们年轻夫妻——”说到这里,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并不十分符合身份,那拉氏停了停说:“今儿听说我过来,云珠一大早就说要来瞧你,我原也不知道你们亲近,这会子坐了许久,我只在这里唠叨,也没给你们叙话的时间,可是我的不是了。”
  “四嫂只说我见外,我倒觉得,四嫂这样才是见外了呢!”我起身,走到她们身边,携了云珠的手,笑着招呼。
  自从我筹备婚礼开始,还真是一直没见过云珠,便是婚后的几次应酬,也并未见过,如今看来,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出落得越发的出挑了,只是眉宇间的淘气和羞涩,终究不改,不过面对这样的那拉氏,也许她这个样子,反而是福吧。
  “好些日子不见,一向好吗?”我问,假笑有些收敛,毕竟,我真的很喜欢云珠。
  “好,婉然——”云珠的姐姐两个字几乎脱口而出,幸而我一直拉着她的手,此时微微用力,她却也聪明,硬声声的收住了口。
  “傻妹妹,人家如今也是十三福晋了,怎么还这么直接的叫名字?”
  “四嫂这么说,婉然可真的当不起呢。”我一笑带过,看看时辰,便吩咐人去准备晚饭,想来,那拉氏想要得到的答案已然都心里有数了,自然不会再多逗留,忙推辞了,一边带着云珠起身准备回去。
  我并不强留,对待这样精细的人,我并没有经验,不过言多必失的道理却也明白,她肯走,正合我的心意,当下也不过嘴上留了下,便亲自送她们到了门口。
  马车在落日余辉里,渐渐走远,我知道这样的日子与我而言,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只是,却觉得无言的疲惫涌上心头。
  不知自己站了多久,只是回神的时候同时发现,街角停着的那台马车,居然许久都没有移动过。
  那是一台京城里最常见的普通马车,普通到人们根本不会去多看它一眼,只是它停在那里似乎真的太久了。
  忍不住向那个方向走了两步,耳边却传来了德安恭顺的声音,他说:“福晋,天快黑了。”
  我有些惊讶于他的胆识,这是在提醒我还是在命令我?只是,他忘了一点,无论是提醒还是命令,他都逾越了自己的权限。
  “我要在府门口走一会,这不需要请示你吧,德安?”我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不过语气却不容置疑。果然,他低头道了声逾越,退回到了府中。
  忍不住又向前走了几步,只是越靠近那台马车,心里竟然就越有些紧张和不安,只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我说不出,只隐隐觉得,答案,就在马车上。
  终于,还有十余步的时候,我停了下来,整条街都沉浸在一层层覆盖下来的夜的暮色中,显得这样的安静,我又何许打破这样的安静呢?
  转身,迈步的同时,马车里传来了一声很轻的叹息,落到我的耳中,几不可闻,不过,我还是听到了,身子几乎不由自主的一震,只是,我仍然坚定的迈出了一步。
  那天,马车离开的时候,车厢里有很轻的琴声传出,我听出了曲调,只是,此时……
  那是诗经里的一首,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进了八月,塞外的消息一点一点的传了回来,说的是十八阿哥的病,当德安转述着他打听来的消息时,我只觉得手足冰凉,竟然有些站不稳似的。
  我知道,事情终究还是在按照它本来的轨迹发展着,只是胤祥,胤祥要怎么办呢?他会卷入怎样的风波当中,而我们的命运,又将如何呢?
  等待的日子,最是难挨,尤其当你等待的结果又是如此的可怕时,整个八月,数着日子,却觉得一天过得慢似一天。这其间,我叫人送了封信给胤祥,写信的时候,斟酌再三,这是个敏感的时期,任何一句话,甚至一个字,都可能成为最后判定我们罪责的依据,只是,让我束手待毙,又何其的不甘。
  信上,我问了十八阿哥的病,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叫胤祥好生照顾他的阿码和弟弟,通篇冠冕堂皇,除了字依旧丑丑的之外,应该可以当作一篇合格的古代书信了,只在最后,写了一句,时近初秋,天气变化无常,不要为了图省事,随意揣测天象,要多多留意身子,时时增减衣物,我在京城盼他早日平安归来的话。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清晰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只是我已经没有办法写得再明白了,盼望他懂得吧,这个时候,明哲保身,别为了自己不在意的皇位,付出半生痛苦的代价。
  
  信送出后,等待胤祥的回信便成了我每天重要的一项日程安排,掐算着往返路途上需要的时间,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心也一天天变得焦躁不安,只是这种焦躁和不安,又不能让人看出来,心里自然是烦闷异常。
  比较起我的烦闷焦躁,京城里却是一天比一天安静了起来,能打听到的关于塞外的消息忽然少了,京城里留守的阿哥们也减少了走动,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但凡大事发生前,总会有这样的一个平静的时期,上学的时候,我们喜欢称这样的时期为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初三,这种平静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康熙已经走在了自塞外返回京城的路上,不过毕竟还是有距离,传回的消息,已经是发生在几天前了。
  几天前的八月二十八日,康熙在驻地发了这样一条上谕,“嗣后诸阿哥如仍不改前辙,许被挞之人面请其见挞之故,稍有冤抑等情即赴朕前叩告,朕且欣然听理,断不罪其人也。至于尔等有所闻见,亦应据实上陈。”
  闭门家中坐,我虽然不知这上谕因何而发,只是随扈的阿哥中,十五、十六、十七三个阿哥年纪还小,胤祥是生性谦和,胤祯虽然毛躁些,不过性情也温和,大阿哥我并不了解不好评说,只有太子殿下却是出了名的暴躁成性的,难不成这次,他竟然打了随扈的大臣不成?
  忽然觉得,任何事情发生之前,都不是毫无预兆的,人的本性虽然不能改变,不过突然毫无顾及的变本加厉起来,也是闯大祸的预兆了。
  
  九月初六日,十八阿哥的事情传回了京城,这个八岁大的孩子,终究没有熬过这一关,实在是让人叹惋,却也无可奈何。
  我知道,一废太子,也就在这几日了,说不定已经发生了,不过消息还没有传回来罢了。太子的废黜称得上是他咎由自取,我关心的,只是胤祥而已。
  只是,这些日子里,依旧没有一星半点关于胤祥的消息传回来。
  倒是彩宁见我日日愁闷,经常劝我出去走走。
  自从我进了十三阿哥府,日常的起居便是彩宁一手料理的,感觉上,她是一个很体贴的女孩子,年纪比我要小几岁,想想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正在乾清宫当差,可是就远没有她的这份体贴和细致了。
  看着重阳节临近了,菊花也到了盛放的季节,我便决定,去赏一回,这也是我出宫以来,第一次单独出门。
  其实单为赏菊,原也不必赶在这几天里,只是心里隐隐的觉得,这份平静,到了被打破的边缘,待到康熙回到京城时,局面怎样,已经不能预计,恐怕到了那时,便连此刻这样的心情也没了,不是说有花堪折直须折吗?那赶早便胜过赶晚了。
  待到彩宁问我预备到哪里赏花时,我才猛然想起,京城于我而言,原来是陌生的,什么地方有热闹的街市、什么地方可以吃到正宗的小吃,什么地方能欣赏到最美的菊花,我完全没有概念。
  当下语塞,半晌也只得说,“也未必便要赏花,就吩咐备车,四处随意逛逛吧。”
  彩宁答应了出去,过了半晌,却是德安到了门口,阁着层竹帘子,反复的询问我准备去的地方,甚至是想走的路线。
  一时恼意上了心头,不过出趟门上街逛逛,竟然如此的废话,若是换了个人来问我,只怕这一刻我已经决定放弃了,要费如此唇舌,不如索性不要去了,只是,问的人偏偏是德安,既是他问,我还真是一定要去。
  于是我说:“总管大人,我竟忽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您看该怎么办?”
  德安似是猛然一愣,停了片刻说:“奴才僭越。”
  果然是个聪明人,不用再多废话,便已自动退下去准备了,只是,这样的聪明,却更让人不喜。我并不是一个凭感觉喜欢或讨厌一个人的人,不过大约是习惯成自然吧,我总是喜欢和老实人做朋友,尽可能的回避聪明的人,因为我也是笨人一个,无从揣测更懒得揣测别人的心思,我是身边的人,还是简单些好。
  想着用什么借口尽早打发了德安才好的时候,人已经坐在马车里走过了几条街,彩宁问了几次我想去什么地方,都被我心不在焉的随手一指应付了,于是马车就在一条条或宽或窄的街巷中穿过,一直到了一座并不大的府门前,才忽然停了下来。
  “主子既然是要回来,该早说的,咱们也好准备些礼物。”彩宁掀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笑着对我说。
  “回来?”我闻言一愣,回到哪里?还准备什么礼物?也忙伸手掀开帘子的一角,一看之下,却真正的愣住了,这里……
  我是从宫里出嫁的,回门的日子,回的也是皇宫,自然,这个地方,早已顺理成章的被我遗忘了,毕竟,这里留给我的属于记忆的东西,实在是少得太可怜的,然而,今天,竟然回来到这里,在这么一个基本上是信马游缰的状态下。
  这里并不是别的地方,而是我名义上的娘家。
  康熙四十年,我一觉醒来的地方,七年中,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坐在车里,打量了会门口,彩宁以为我会下车,忙站了起来,走到门口。
  “不必了,走吧。”我却说。
  “主子?”彩宁没想到我竟然过门而不入,停了片刻才说:“您就回去看看吧,没事的。”
  我淡笑,却很坚定的摇头,这里,只是名义上的娘家,这里,没有等待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