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盐铁论（24）论诽第二十四

论诽第二十四

第二十四：关于诽谤

丞相史曰：“晏子有言：‘儒者华于言而寡于实，繁于乐而舒于民，久丧以害生，厚葬以伤业，礼烦而难行，道迂而难遵，称往古而訾（zī）当世，贱所见而贵所闻。’此人本枉，以己为式。此颜异所以诛黜，而狄山死于匈奴也。处其位而非其朝，生乎世而讪其上，终以被戮而丧其躯，此独谁为负其累而蒙其殃乎？”

政府官员：晏婴说：“儒生华而不实，重乐轻民。守丧时间长，影响生活；殉葬物品多，败坏家业；礼节繁琐难以施行，道德迂腐难以遵循；是古非今，教条主义；脱离实际，不实事求是。”这种人很坏，却标榜自己是楷模。这就是颜异被杀，狄山死于匈奴的原因。身为臣民却反对朝廷，生在当世却诽谤皇上，结果丧命，这难道是受别人拖累跟别人遭殃吗？

文学曰：“礼所以防淫，乐所以移风，礼兴乐正则刑罚中。故堤防成而民无水菑（zī），礼义立而民无乱患。故礼义坏，堤防决，所以治者，未之有也。孔子曰：‘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故礼之所为作，非以害生伤业也，威仪节文，非以乱化伤俗也。治国谨其礼，危国谨其法。昔秦以武力吞天下，而斯、高以妖孽累其祸，废古术，隳旧礼，专任刑法，而儒、墨既丧焉。塞士之涂，壅人之口，道谀日进而上不闻其过，此秦所以失天下而殒社稷也。故圣人为政，必先诛之，伪巧言以辅非而倾覆国家也。今子安取亡国之语而来乎？夫公卿处其位，不正其道，而以意阿邑顺风，疾小人浅浅面从，以成人之过也。故知言之死，不忍从苟合之徒，是以不免于螺绁（xiè）。悲夫！”

人大代表：礼能防淫乱，乐能移民风；礼乐兴盛，刑罚适度。筑好堤坝，百姓不会遭受水灾；建立礼义，百姓不会犯上作乱。礼崩乐坏如堤坝决口，能治理好国家，那是从来没有的。孔子说：“礼仪与其奢侈，不如俭朴；丧葬与其周到，不如悲哀。”推行礼，不会影响生活败坏家业；制订仪式，不是扰乱教化败坏风俗。崇尚礼义才能治理国家，崇尚酷法就会危害国家。秦国用武力兼并天下，李斯、赵高用邪术累积祸患，废古术，毁旧礼，用刑法，儒家、墨家的东西都消失了；堵贤人前途，封众人嘴巴，阿谀奉承的人越来越多，皇上听不到批评意见，这就是秦朝失去天下的原因。所以圣人治理朝政，必先杀掉这种人。他们花言巧语助长邪恶，会使国家灭亡。现在你们怎么用亡国之语辩论呢？处于公卿之位，不崇尚礼义，一味阿谀奉承，如小人花言巧语、见风使舵，助长别人的过错。贤人知道祸从口出，也不做苟且附合之人，最终坐牢受刑，真是让人悲痛啊！

丞相史曰：“檀柘（zhè）而有乡，萑（huán）苇而有藂（cóng），言物类之相从也。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邻。’故汤兴而伊尹至，不仁者远矣。未有明君在上而乱臣在下也。今先帝躬行仁圣之道，以临海内，招举俊才贤良之士，唯仁是用，诛逐乱臣，不避所亲，务以求贤而简退不肖，犹尧之举舜、禹之族，殛（jí）鲧放驩（huān）兜也。而曰‘苟合之徒’，是则主非而臣阿，是也？”

政府官员：檀柘成堆生产，芦苇成丛生长，说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孔丘说：“道不孤，必有邻。”商汤王起兵，伊尹就来了，小人就走了。没有君主贤明而臣子奸邪的事情。武帝时奉行德政，唯才是举，用人唯贤，诛杀流放乱臣；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任用能人而罢免不贤的人，就像尧任用舜、禹，杀掉鲧、流放驩兜一样。现在你们说我们是苟且附合之人，臣子是阿谀奉承的，那就是说皇上是坏的，是不是？

文学曰：“皋陶对舜：‘在知人，惟帝其难之。’洪水之灾，尧独愁悴而不能治，得舜、禹而九州宁。故虽有尧明之君，而无舜、禹之佐，则纯德不流。春秋刺有君而无主。先帝之时，良臣未备，故邪臣得间。尧得舜、禹而鲧殛（jí）驩（huān）兜诛，赵简子得叔向而盛青肩诎（qū）。语曰：‘未见君子，不知伪臣。’诗云：‘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此之谓也。”

人大代表：皋陶对舜说：“做帝王的应多用心识人。”从前洪水泛滥，尧独自忧虑，不能治理，得到舜、禹才治服洪水，天下安宁。即使有了尧这样的圣明君主，如果没有舜、禹的辅佐，好的德政也不能实行。《春秋》讲过只有好君主而没有好臣子的事情。武帝时，好的大臣不齐全，所以奸臣钻了空子。尧得到舜、禹而杀掉鲧，驩兜，赵简子得到周舍而罢免盛青肩。俗话说：“不是君子，就不识奸臣。”《诗经》说：“不见君子，忧心忡忡，见到君子，我才放心。”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丞相史曰：“尧任鲧、驩（huān）兜，得舜、禹而放殛（jí）之以其罪，而天下咸服，诛不仁也。人君用之齐民，而颜异，济南亭长也，先帝举而加之高位，官至上卿。狄山起布衣，为汉议臣，处舜、禹之位，执天下之中，不能以治，而反坐讪上；故驩兜之诛加而刑戮至焉。贤者受赏而不肖者被刑，固其然也。文学又何怪焉？”

政府官员：尧一开始任用鲧和驩兜，得到舜、禹后，把鲧、驩兜处死，天下的人都信服了，因为杀的是坏人。当今皇上也任用了平民。颜异是济南亭长，武帝重用他，加官授爵，封为上卿；狄山由一个平民当了议臣，处在舜、禹的位置管理天下大事，但管理不好，反而犯了诽谤皇上的罪。所以把鲧、驩兜受到的惩罚加到了他们的头上。贤人受赏，坏人受刑，理所当然，你们又有什么责怪的呢？

文学曰：“论者相扶以义，相喻以道，从善不求胜，服义不耻穷。若相迷以伪，相乱以辞，相矜于后息，期于苟胜，非其贵者也。夫苏秦、张仪，荧惑诸侯，倾覆万乘，使人失其所恃；非不辩，然乱之道也。君子疾鄙夫之不可与事君，患其听从而无所不至也。今子不听正义以辅卿相，又从而顺之，好须臾之说，不计其后。若子之为人吏，宜受上戮，子姑默矣！”

人大代表：讨论问题，应用礼义互相帮助，应用王道互相启发。唯善是从，不以胜利为荣；服从仁义，不以词穷为耻。如果用欺诈行为互相迷惑，用花言巧语彼此扰乱，为压制对方而得意，期望用不正当手段取得胜利，就不是正确的态度。苏秦、张仪，迷惑诸侯，结果各诸侯国破家亡。他们越是巧言善辩，越是造成混乱。君子痛恨这种品质低劣的小人，不与其一道侍奉君主，因为忧虑君主听信小人，按他们的主意办事。现在你们不按我们讲的礼义去辅助卿相，只是顺从地说些他爱听的话，只顾眼前，不计后果。你们若是当官，应受最重的刑罚。你们闭嘴吧！

丞相史曰：“盖闻士之居世也，衣服足以胜身，食饮足以供亲，内足以相恤，外不求于人。故身修然后可以理家，家理然后可以治官。故饭蔬粝（lì）者不可以言孝，妻子饥寒者不可以言慈，绪业不修者不可以言理。居斯世，行斯身，而有此三累者，斯亦足以默矣。”

政府官员：人生世上，应该衣够穿，饭够吃，解决家里的困难，不麻烦外人。自身管理好，才能管家；家里管理好，才能治国。供养父母粗茶淡饭，不能算孝敬；妻子儿女挨饿受冻，不能算慈爱；一屋不扫，不能扫天下。立身处世，如果这三件事都办不好，就早点闭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