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上火:刘 二 妹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04:00:47

  二   妹

林永蔚

 

二妹的命运也真差,生下地就死了娘。当小巡警的父亲好不容易才为她找到了一个奶妈。可到了断奶之时,重庆天翻地覆了,关进集训队里的父亲自顾不暇,哪里给得起哺乳费,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忍痛割爱,就把这个女儿给丢开了。从此父女陌路,化龙桥的刘姥姥到多了这么一个 “二丫头”。

刘姥姥本是城市贫民,老伴死了后,带着二妹跟女儿女婿凑合着过日子。

二妹也算“无娘儿,天照顾” ,好好歹歹她这个与共和国同龄的姑娘一晃就送走了苦涩的童年。一九六九年,正是神州鼎沸,全民疯狂的时代,懵懵懂懂的二妹也光荣地戴上了大红花,走下朝天门,告别大重庆,奔向下川东,落户观面山,她在“知识青年接受再教育”这富丽堂皇的名目里,一天天支付出自己美丽的青春。

常言十八无丑女,何况二妹天生丽质。她身材高挑,娉娉婷婷,皮肤白晢,婀娜多姿,伶牙俐齿,性格活跃,再加上一双诱人的丹凤眼顾盼生辉,确也逗人喜欢。

她到开县不久,在一个繁星点点的夜晚,收工后大队书记请她到家中“关心前途”,晚饭后,那书记拿起手电送她回“居住点”。走到路旁玉米林间的一片石滩上,书记满口到生不熟的“思想”官话没有了,变成了一些低俗猥亵的语言,经过一番连哄带骗,二妹恍恍惚惚就把自己的“童贞”抛给了他。本来,同去的知青老大“鹩子”早就对二妹有心,但二妹总不让他超越底线。失身之后,大队书记明里暗里总是拿点好处给她,二妹不仅心安理得,而且还挑起了豆蔻年华里难捱的情欲,她不仅答应了“鹩子”的渴求,书记也仍隔三间五地找她去发泄。不多久,二妹这“红黑”双料“压寨夫人”的绯闻便暗暗地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飞短流长的议论终于钻进了“鹩子”的耳朵。早就流入“社会”,暴燥的知青老大那里容得二妹脚踏两船。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子夜,书记刚把二妹送出后门,一团火药枪的铁纱子就向他飞来,书记应声倒地,“鹩子”拉起二妹就飞也似地跑进了青纱帐内。第二天清晨,他俩爬上了一辆货车,去万县转乘客驳回重庆去了。

书记肩臂上多了几个疤疤眼眼,他没张声,在家闷了几天,这事也就冷了。

“鹩子”和二妹跑回重庆,先在家里住了几天。那年月,按人供粮,两人家里都不宽裕,怎么养得起黑人口?他俩只好找到附近的同学朋友,这里耍两天,那这里耍两天的混光阴。二妹跟着“鹩子”的弟兄伙“捉嘴子”、打群架。有时遇齐了,两对三对的睡在一起,也不分个男女,大家读罢《少女之心》的手抄本,性起之时,各自寻欢,熟视便也无睹,好似一个小小的现代原始部落。

二妹没回开县的消息传到了化龙桥,姐夫老肖好歹也是个什么“书记”,挺原则的。他听说了二妹的情况后,气愤不已,以不给每月三元的生活补贴相恐吓,不再准二妹和“鹩子”往来。刘姥姥对二妹毕竟有十几年朝夕相处的 “母女之情”。她为养女在女婿面前,办生办死的苦苦哀告,“姐夫”只好自认晦气。他想方设法,最后终于找到了在化龙桥粪肥船上的杨驾长,在专门请那公社的大队长喝了几回酒之后,好说歹说,对方终于同意把二妹的户口迁到了离重庆只有一元钱船费的巴县木洞双河公社大石大队。

 为了守住这个活跃靓丽的养女,也为了女婿多给几元钱,这次刘姥姥和二妹一道下了乡。刚去没几天,刘姥姥就发觉二妹有孕了,于是母女俩只好返回重庆又去找“鹩子”。

“鹩子”怕那“书记”报复,根本不敢回开县。此时他正浪迹江湖,自顾不暇,根本不承认自己是二妹腹中这个小孽种的父亲。不过毕竟相好一场,他带二妹到医院做了流产后,又把她送回了双河公社大石大队。第二天,“鹩子”除了回城的盘川,剩下的十二元钱全给了二妹,怏怏而别后,从此劳燕分飞,天各一方。

恰在此时,我也转迁到这个队。常言”天下知青是一家人”,我是二十多岁的“老知青”了,孑然一身,性饥渴自不消说。见到二妹粉面含春,眉目间又透出了几分风情,早己按捺不住。纵然是初次见面,我也不禁多瞟了二妹几眼,搭了几句”飞白”。

二妹住在新塘湾,我住在桐子湾,两湾夹一岗,痴痴想娇娘。我在想,她和我都是一床棉被、一口锅,一吧锄头,一挑桶的家当。她无家,我无室,到也门当户对。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求,何况我孤孤单单,多想有这么一个阿娜多姿的女伴儿啦。

天天一起劳动,言来语去,大家都熟识了。晚上收工,照例是两碗冷苞谷粥泮“老梭边”,反正睡不着,我便经常摸过新塘湾去找二妹聊。

我们从学校说到农村,从重庆说到巴县,从书上说到现实。几番交谈:“同是天涯沦落人”,彼此都感到前途渺茫,心灵空虚无以寄托,想从对方身上寻找心灵的慰籍。

“鹩子”一飞而去,杳无音讯,我看二妹也是玉颜消损,难免怜香惜玉,处处表示着我对她的关心和体贴——

过去二妹用水一回担半挑,现在随时水满缸;往日蚊虫恣意狂,而今夜夜有蚊香;先前三餐不见油,眼下逢集一刀肉。我是“老知青”,磨练几年、劳力强,“江湖浪荡”也有点门道。那时的人,生活上要求不高,这样就满够意思了。

“蔚哥!”一天收工,二妹喊住了我。“我明天要进城去……

“啥事?”我见她神色有点异常。

“我——要去看病。”二妹略带几分羞涩地说。

“我送你去吧?”

“……”二妹低下头没答应我。我跟着到她家后,她挨到我身边说;“算了吧,你别跟我去。我城里同学多。!”

我看二妹眼圈红了,心想总有难言之隐。我给了她二十元钱,第二天早上只送她到码头上了“麻柳号”小客船。

半月后,二妹回来了。她脸上失去了往昔的红晕,好像瘦了许多。后来我才知道她去重庆做了人工流产,废了才五个月的小生命。她先去找“鹩子”的父母。人家死活不承认,仅打发了十元钱就将她逐出家门。二妹又不敢去对“姐姐”说,只好狠心进行了手术室,手术之后只歇了三天就无可奈何地回到了农村。

我发现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问她有什么不舒服,她支支吾吾。我细心观察,左猜右猜,原来是二妹流产后没有良好的调理,产后血虚。说到了她这个病因,她低下头,扑到我身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卖了一百斤苞谷,把钱给二妹治病。一百斤苞谷哟!那时候是生产队分的半年口粮。

二个月后,二妹又有恢复了往常的绰约丰姿。

七三年的中秋之夜,我们也学着用糯米做糍粑。

“二妹,我们俩好了吧?”二妹坐在灶门口烧火,我拉住他的手,温情地说。

“蔚哥——”二妹没有脸红,只是淡淡的一笑“……蔚哥,那——”

“二妹,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好喜欢你哟!”二妹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没理会她那游离的眼神,一把将它抱在怀里,就要亲吻她。

“要不得——”二妹咯咯地笑着挣脱了我。我凑上前去,她却收敛了笑容说;“隔壁看见了不好!”——这屋和邻居三嫂只隔了一块篱笆墙。

这以后二妹对我没那么亲近了,甚至不到我家来,也不同我单独外出。

二妹的心里是矛盾和苦闷的。她既想我在她身边,生活上给她帮助,又嫌我家庭出生不好,没有出路。她怕一朝感情失控,生米煮成熟饭怎么办?她既难忘初恋的甜蜜,又尝到了偷吃禁果的苦涩;她既想在我这里找到安慰,但又摄于现实的压力。我体会她,也不敢强求,只好强压着自己的冲动。

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事。

民政大队知青徐大不是个本分人,进过公安局,呆过集训队,他在地方上掌红吃黑,“巴着门房狠”, 也干些偷鸡摸狗的营生。我对徐大从来都有几分鄙视,那天逢场,我和二妹遇见了他,同在一个公社,相逢时也难免敷衍几句。

我给二妹介绍了徐大,她两人相对一笑,淡淡地说了句“有空来玩。”也就各走各的了。同是知青,我当时也没有介意。

后来,我几次去找二妹,她都不在家,一打听,才知道她到民政村徐大那里去了。我一听这消息,不禁怒火中烧,提把大砍刀就直奔民政,走到徐大屋檐下,只听里面正说笑得热闹。我一听不由得怒火中烧,我一脚踹开大门,怒气冲冲的横着刀,虎视眈眈的站在门口,吓的二妹直往蚊帐后面躲。

徐大没和我动气,只是摆出胜利者的姿态,不阴不阳地劝我说;“蔚哥,为个把女人、何必动这么大气呢……”

我没理会徐大,只把二妹喊出来,忿忿地对她说,如果要回头去跟“鹩子”重归旧好可以,可今后不准和徐大往来,更不准在这里过夜!

人心也真微妙。我真不服气,徐大是小虾爬,我是“公子遭劫,秀才落难”,哪点不如他。况且为了二妹,两年来我花费了多少心血?可是,我又凭什么去管人家!二妹还是悄悄往徐大那边跑,我吵了她几次,又是哄诓、又是威胁,二妹仍不回心转意。我知道自己“成分”不好,在本地不敢横办,一气之下,愤而出走,一去就是一年。

第二年我回到生产队,二妹已经抱起四月龄的女婴孩了。二妹和徐大苟合几次,既未同居,更不结婚,就生下个上不起户口的孩子叫“小红”。徐大有时来看一看,分文不给,倒混两顿饭吃了扬长而去。两人常吵吵嚷嚷,过去的男贪女爱、卿卿我我的情调早已不翼而飞——二妹又吃亏了。

我有时到二妹家去看她,她斜倚在床上诓孩子,床上还是那么“老三大件”。我没有久别重逢的激情,喊一声二妹就长长的叹一口气。二妹抬起头,带着不尽的惭愧,低低地说了一声“你回来了……” 后就抽泣来来,泪珠儿滴到孩子稚嫩的小脸上,怀中的婴儿睁大眼睛痴痴地望着我这个陌生人和她不知好歹的妈妈。

在女人价值的天平上,二妹又为自己取下了一个砝码。

二妹为我煮了苞米饭外加鸡蛋汤。晚上,她对我比过去亲近多了,说了许多悔恨的话。毕竟是旧情袅袅,真个“斩不断,理还乱”。说真的,那时候我们都没有什么“贞操观念”,摆到凌晨三点,她流了许多泪,要我原谅她。“知青”吗,大家都在求生存中挣扎,我当时也没什么“自尊”,也无资格说什么“覆水难收”之类的话。夜深了,她偎依在我身上,拉住手叫我别走。看着她娇弱的身躯,勾起了我对她往日的怜爱,禁不住抱住她一阵亲吻:           。

“二妹,别说那些事了。大家都落难,我不计较………”

二妹清瘦的脸儿透出了红了晕,她在我怀里抽泣起来。

“蔚哥,妹不懂社会哟!别恨我,好不?” 她喃喃地低语着,泪珠儿润湿了我宽厚的胸膛。

夜深了,土屋外田中蛙声一片,春夜螅蟀的合奏曲伴着我俩感受了一夜温存……

从此,二妹再也不理徐大了。徐大在我面前也没了昔日的得意,他有时也来,讨个没趣,最后总是灰溜溜地遁去。

二妹没有考虑结婚,因为我是“黑五类”,我们都没有在农村兴家立业的基本条件。

公社大队的头头知道我和与二妹的关系后,接连施加压力。民兵连长还扬言要批斗我,为了避祸,那年我只好又告别二妹,逃离生产队,过起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的生活。七六年那最高归天,社会有点松动,我回乡里来却知二妹己嫁给栋青公社的一个农民。那人丧偶后己有三个孩子,据说,刘姥姥看上了人家的几间瓦房。

七九年底,二妹调到巴县姜家区供销社当营业员。歧形的婚姻引起心理的变态,在二妹身后,常有桃色新闻。那位农民大哥,自知难附裙下,只好离婚。二妹又嫁给天坪小学的一个什么主任。殊知这位先生性格拘泥,婚后难以适从,三个月后,双双又进法庭离婚去了。

彷徨中的二妹给我来信,隐隐地想和我重温旧梦,可我的孩子都读大学了,温馨的家庭怎么会为她而解体呢?去也,去也,让荒唐的恋情随那荒唐的年月而逝去吧!

前些年,二妹与我时有书信往来,但我始终没去看她。听说四十来岁的二妹又嫁给长寿铁合金厂的一位六十开外的退休老汉了。

艰苦的知青生活,使二妹真正的爱情毁在了暗礁和旋涡之中。她美丽的青春早已褪色逝去,不知她今日是否有个好的归宿?

二妹哟,我真难忘咱俩度过的那缱绻的苦短春夜。对你,我虽然失却了往日的爱恋,却多了无限的同情。我同情你,也同情许多像你这样为了生存而逝去青春和爱情的“知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