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军督战队真实披露:《恶之花》——伊甸园中的一枚禁果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30 01:04:42

伊甸园中的一枚禁果

         ——陆波评谈波德莱尔的《恶之花》

 

    法国诗人波德莱尔的《恶之花》出版(一八五七年)后,立即受到第二帝国法庭的制裁,罪名之一是“亵渎宗教”。想想看,恶之花,恶而为花,这还不足以让一班卫道之士愤愤然吗?于是,有人出来写《善之花》了。可惜的是,在那样一个社会里,人们并不需要什么歌功颂德的善之花,留下来的终于只是波德莱尔的《恶之花》,除了专门的文学史家,大概不会有什么人知道《善之花》了。

    多少年来,《恶之花》被包裹在一片神秘、甚至邪恶的气氛中,诱惑着各个时代、各个国家的读者。法国作家马克斯一波尔·福歇曾经这样描述过他最初阅读《恶之花》的情景:“《恶之花》被我的父母藏在柜顶……那口普通的柜子,在我看来,就是一株分别善恶的树。……波德莱尔比其他人更使我体验到反抗和美妙的苦恼。他使多少人走出了童年时代啊!”童年,既是指生理上的童年,更是指精神上的童年。那些敢于正视社会和人生的读者,通过《恶之花》,看到了一个满目疮痍的社会,看到了一个备受摧残的人生,他们获得了一副更冷静、更勇敢的目光,从而不再为虚伪的纱幕所蒙蔽。

    波德莱尔在题辞中称集中的诗为“病态的花”,一语揭出了《恶之花》的本意。这些花可能是悦目的,可能是诱人的,然而它们是有病的,它借以生存的土地有病,滋养它的水和空气有病,它开放的环境有病,质言之,社会有病,人有病。他曾在一篇文章中指出:“丑恶经过艺术的表现化而为美,带有韵律和节奏的痛苦使精神充满了一种平静的快乐,这是艺术的奇妙的特权之一。”社会以及人的精神上和物质上的罪恶、丑恶和病态,经过波德莱尔的点化,都成了艺术上具有美感的花朵,在不同的读者群中,引起的或是“新的震颤”,或是善的感情,或是愤怒,或是厌恶,或是羞惭,或是恐惧。恶之花!病态的花!诗人喜欢这种令人惊讶的形象组合,他要刺激他所深恶痛绝的资产者的脆弱的神经,从而倾吐胸中的郁闷和不平,感到一种报复的快乐。

    《恶之花》共分为六个部分:《忧郁和理想》,《巴黎风貌》,《酒》,《恶之花》,《反抗》和《死亡》。

    《忧郁和理想》的第一首诗《祝福》就象一座通向地狱的洞开的大门,诗人“出现在这厌倦的世界上”,一开始就受到母亲、妻子和众人的诅咒和折磨,接着又饱尝精神上不被理解的苦难,好似巨大的信天翁,从天空跌落到船上,成为船员嘻笑玩弄的对象(《信天翁》)。堕落到尘世的诗人,多么想摆脱肉体和精神上的苦难,重新飞上云端,他对着自己的心灵说:

    

    远远地飞离那致病的腐恶,

    到高空中去把你荡涤干净,

    你象饮着纯洁神圣的芳醇,

    饮着弥漫玉宇的光明的火。

     

    但是,忧郁在“心灵和感官的热狂”中只得到片刻的缓解,诗人的高翔远举更不能持久。疾病使他的诗神眼中“夜影憧憧”(《诗神病了》),贫穷使他的诗神“歌唱并不相信的神明”(《稻梁诗神》),懒惰窒息了他的灵感(《懒惰的僧人》),“时间蚕食着生命,这阴险的敌人噬咬我们的心”(《敌人》),恶运又使诗人喟然长叹:“艺术悠长,光阴短促”。诗人追求美,然而美却象一个“石头的梦”,冰冷、奇幻、神秘、不哭、不笑、不动如一尊古代的雕像,多少诗人丧生在她的胸脯上,耗尽毕生的精力而终不能接近(《献给美的颂歌》)。求美不获,痛苦依然,诗人失望之余,转向爱情。疯狂的肉体之爱使他心醉神迷,他不禁问道:“你可是让我作梦的一快绿洲,让我大口吮吸回忆之酒的瓶?”(《头发》),然而不是。诗人感到肉体之爱充满着“污秽的伟大,崇高的卑鄙”(《你把全世界都放进阴道》)。他祈求上帝的怜悯,让他走出“这个比极地还要荒芜的国度”(《来自深远的呼喊》)。他诅咒他的情妇“象一把刀子插进我呻吟的心中”(《吸血鬼》)。他感到悔恨,看到了年华逝尽后的坟墓,“虫子将象悔恨般噬咬你的皮”(《后悔》)。总之,诗人遍尝肉体之爱的热狂、残酷、骚乱和悔恨,并未得到他追求的宁静,于是,他转而追求精神之爱。诗人把他追求的对象看作“远方的公主”,犹如一缕晨曦,把他从沉睡中唤醒(《精神的黎明》),醒来的诗人挣脱了肉欲的枷锁,意中人的神圣的目光使他突然变得年轻,她成了引导诗人追求美的指路明灯(《今晚你说什么不想做爱》),那是一支有生命的火炬,以比太阳还明亮的光芒歌唱着灵魂的觉醒(《有生命的火炬》),觉醒的灵魂感到了往日的生活所造成的焦虑、仇恨、狂热和衰老,诗人向他的天使祈求快乐、健康、青春和幸福(《转换》)。超脱的精神之爱要求物质的内容,变成了温柔的家庭式的爱。在他看来,酒可以使人安静,“象灰蒙蒙的天空中一轮落日”,鸦片可以使灵魂超越自己的能力而获得阴沉忧郁的快乐,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那“一双绿眼睛”,象一泓清水解除他灵魂的干渴(《毒药》)。但是,金风送爽,却预告着冬日的来临。她神秘的眼睛时而温柔,时而迷惘,时而冷酷,使诗人看到天空布满乌云,心中顿生忧虑:

    

    啊危险的女人,啊诱人的地方,

    我可会也爱你的白雪和浓霜?

    我能够从严寒的冬天里获得

    比冰和铁更刺人心肠的快乐?

     

    诗人想象他的伴侣是“一条美丽的船”(《美丽的船》),她是他的孩子,他的姐妹,他们要一同到“那边”去生活,去爱,去死:

    

    那里,一切只是整齐和美,

    是豪华,宁静和沉醉。

     

    然而,那只是诗人的向往,冬日将回,他的“心灵好似那堡垒终于倾颓,受了沉重不倦的撞角的击撞”(《秋歌之一》),重又沉入他试图摆脱的堕落之中,他悔恨,悔恨不该试图改变自己的处境(《猫头鹰》),他想用烟草消除精神上的疲劳(《烟斗》),用音乐平复他绝望的心(《音乐》)。一切都是枉然,他的头脑中出现了种种阴森丑恶的幻象,他想“在一片爬满了蜗牛的沃土中”给自己掘个深坑,“睡在遗忘里“(《快乐的死者》),他想象自己“灵魂开裂”,“竭尽全力,却一动不动地死去”(《裂钟》)。诗人对爱情的追求彻底失败,忧郁又袭上心头。在阴冷的雨月里,他只有一只又瘦又癞的猫为伴,潮湿的木头冒着烟,生不出火来(《忧郁之一》),阴郁的情怀只能向落日的余晖倾吐(《忧郁之二》),他的白天比夜还要黑暗,头脑里结满蛛网,象一个漂泊的灵魂不断呻吟:希望被战败了(《忧郁之四》)。于是,“令人喜爱的春天失去了芬芳”(《虚无的滋味》),天空被撕破、云彩象孝衣,变成他梦的柩 车,光亮成为他的心优游其中的地狱的反射(《厌恶感》),诗人又象一个堕落尘世的天使在恶梦中挣扎,在黑暗中旋转,徒劳地摸索,企图找到光明和钥匙,走出这片满是爬虫的地方(《不可救药》)。然而,时间又出现了,时钟这险恶的、可怖的、无情的神,手指着诗人说:

     

    那时辰就要响了,神圣的偶然,

    严峻的道德,你尚童贞的妻子,

    甚至悔恨(啊!最后的栖身之

    所)

    都要说:死吧,老懦夫,为时

    已晚!

     

    时钟一记长鸣,诗人的心灵的旅程和精神的搏斗以失败告终。

    如果说波德莱尔已经展现出一条精神活动的曲线的话,那么第二部分《巴黎风貌》就是他向外部的物质世界投去的一瞥。诗人象太阳“进入城市,使最微贱的东西具有高贵的命运”(《太阳》),他试图静观都市的景色,“在黑暗中构筑我仙境的宫室”(《风景》)。然而,诗人一离开房门,就看见一个女乞丐,她的美丽和她的苦难形成鲜明的对比,她任人欺凌的命运引起诗人深切的同情(《给一个红发女丐》)。诗人在街上徜徉,一条小河使他想起流落异乡的安德洛玛刻,一只逃离樊笼的天鹅更使他想起一切离乡背井的人(《天鹅》)。他分担他们的苦难,他不仅想象天鹅向天空扭曲着脖子是“向上帝吐出它的诅咒”,而且看到被生活压弯了腰的老人眼中射出仇恨的光(《七老人》)。在这“古老首都曲曲弯弯的褶皱里”,那些瘦小的老妇人踽踽独行,在寒风和公共马车的隆隆声中瑟瑟发抖,引起了诗人心中的呼声:“爱她们吧,她们还是人。”(《小老太婆》)而那些盲人,“不知向何处瞪着无光的眼球”(《盲人》)。夜幕降临,城市出现一片奇异的景色,对于不同的人来说,同一个夜又是多么地不同(《薄暮》)。诗人沉入梦境,眼前是一片“金属、大理石和水”的光明世界,然而他睁开双眼,却又看见“愁苦麻木的世界上,天空射下一片黑云”(《巴黎的梦》)。当巴黎从恶梦中醒来的时候,卖笑的女人,穷家妇,劳动妇女,冶游的人,种种色色的人都以不同的方式开始了新的一天,但那毕竟是一个劳动的巴黎:

    

    黎明瑟瑟地披上红绿的衣衫,

    在寂寞的塞纳河上徐徐向前,

    暗淡的巴黎,揉搓着睡眼惺松,

    抓起了工具,象个辛勤的老翁。

     

    但是,劳动的巴黎,在诗人的笔下,却是一座人间的地狱,罪恶的渊薮。

    至此,波德莱尔展示和剖析了两个世界的内部:诗人的精神世界和诗人足迹所及的物质世界,也就是说,一个在痛苦中挣扎的诗人和敌视他压迫他的资本主义世界。他们之间的对立和冲突将如何解决?诗人所走的道路,既不是摧毁这个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也不是投入这个世界,成为它的和谐的一分子,而是试图通过自我麻醉,放浪形骸,诅咒上帝,追求死亡的方式,来与这个世界相对抗。

    诗人首先求助于酒,由此开始诗集的第三部分:《酒》。那由苦难、汗水和灼人的阳光做成的酒,诗人希望从中产生出诗(《酒魂》)。拾破烂的人喝了酒,敢于藐视第二帝国的密探,滔滔不绝地倾吐胸中的郁闷,表达自己高尚美好的社会理想(《醉酒的拾破烂者》)。酒可以给孤独者以希望、青春、生活、以及可以与神祗比肩的骄傲(《醉酒的孤独者》)。而情人们则在醉意中飞向梦的天堂(《醉酒的情人》)。然而,醉意中的幻境毕竟是一座“人造的天堂”,诗人只作了短暂的停留,便感到了它的虚妄。诗集的第四部分《恶之花》就从这里开始。

    诗人深入到人类的罪恶中去,到那盛开着“恶之花”的地方去探险。那地方不是别处,正是人的灵魂深处。他揭示了魔鬼如何在人的身旁蠢动,化作美女,引诱人们远离上帝的目光,而对罪恶发生兴趣(《毁灭》);他以有力而冷静的笔触描绘了一具身首异处的女尸,创造出一种充满着变态心理的怵目惊心的氛围(《殉道者》);变态的性爱(同性恋)在诗人的笔下,成了一曲交织着快乐和痛苦的哀歌(《该下地狱的女人》);放荡的后果是死亡,那是“两个可爱的姑娘”,给人以“可怕的快乐和可憎的温柔”(《两个好姐妹》);身处罪恶深渊的诗人感到血流如注,却摸遍全身也找不到伤口(《血泉》);他在追索爱情的航行中目睹猛禽啄食悬尸——诗人自己的形象——的惨景而悔恨交加(《西岱岛之行》)。诗人在罪恶之国漫游,得到的是变态的爱,绝望,死亡,对自己沉沦的厌恶。美,艺术,爱情,沉醉,逃逸,一切消弭忧郁的企图都告失败,“每次放荡之后,总是更觉得自己孤独,被抛弃”。于是,诗人反抗了。以下是第五部分:《反抗》。

    波德莱尔曾经希望人世的苦难都是为了赎罪,都是为了重回上帝的怀抱而付出的代价,然而上帝无动于衷。上帝是不存在,还是死了?他指责上帝是一个暴君,酒足饭饱之余,竟在人们的骂声中酣然入睡。上帝许下的诺言一宗也未实现,并且不觉得悔恨。诗人责问上帝,逼迫他自己答道:“彼埃尔背弃了耶稣……他做得对!”(《圣彼埃尔的背弃》)诗人让饱尝苦难、备受虐待的穷人该隐的子孙“升到天宙,把那上帝扔到地上来”(《亚伯和该隐》)。他祈求最博学、最美的天使撒旦可怜他长久的苦难,他愿自己的灵魂与战斗不止的反叛的天使在一起,向往着有朝一日重回天庭(《向撒旦唱的祷词》)。

    诗人历尽千辛万苦,最后在死亡中寻求安慰和解脱,这是诗集的第六部分:《死亡》。恋人们在死亡中得到纯洁的爱,两个灵魂象两把火炬发出一个光芒(《恋人之死》)。穷人把死亡看作苦难的终结,他们终于可以吃,可以睡,可以坐下了,因为死亡,

    

    这是神祗的荣耀,神秘的谷仓,

    这是穷人的钱袋,古老的家乡,

    这是向着陌生天国洞开的门。

     

    艺术家面对理想的美无力达到,希望死亡“让他们的头脑开放出鲜花”(《艺术家之死》)。但是,诗人又深恐一生的追求终成泡影(《好奇者的梦》)。死亡仍然解除不了诗人的忧郁。最后,诗人以《远行》这首长达一百四十四行的诗回顾和总结了他的人生探险。无论是追求艺术上的成功,还是渴望爱情的纯洁,还是厌倦生活的单调,还是医治苦难的创伤,人们为摆脱忧郁而四处奔波,到头来都以失败告终,人的灵魂仍然故我,恶总是附着不去,在人类社会的旅途上,到处都是“永恒罪孽的令人厌倦的景色”,人们只有一线希望:到那遥远的深渊里去,

     

    哦,死亡,老船长,时辰已到,起锚!

    这地方令人厌倦,哦,死亡!开航!

    如果说天空和海洋墨一般黑,

    你知道我们的心却充满阳光!

    

    倒出你的毒药,鼓励我们远航,

    只要这火还灼着头脑,我们就

    深入渊底,地狱天堂又有何妨?

    到未知世界之底去发现新奇!

     

    “新奇”是什么?诗人没有说,恐怕也是茫茫然,总之是与这个世界不同的地方,正象他在一首散文诗中喊出的那样:“随便什么地方!随便什么地方!只要是在这个世界之外!”波德莱尔受尽痛苦的熬煎,挣扎了一生,最后仍旧身处泥淖,只留下这么一线微弱的希望,寄托在“未知世界之底”。

    波德莱尔的世界是一个阴暗的世界,一个充满着灵魂搏斗的世界,他的恶之花园是一个惨淡的花园,一个豺狼虎豹出没其间的花园;然而,在凄风苦雨之中,也时有灿烂的阳光漏下;在狼奔豕突之际,也偶见云雀高唱入云。那是因为诗人身在地狱,心向天堂,忧郁之中,有理想在呼唤。

    

    我的青春是一场阴暗的风暴,

    星星点点,漏下明晃晃的阳光;

    雷击雨打造成了如此的残凋,

    园子里,红色的果实稀稀朗朗。

     

    纵使“稀稀朗朗”,那果实毕竟是红色的,毕竟是成熟的,含着希望。正是在这希望与失望的争夺中,我们看到了一个有血有肉的诗人在挣扎,在追求。

    波德莱尔曾经希望人们把《恶之花》看成“一本有头有尾的书”。事实表明,《恶之花》不单纯是若干首诗的集合,它是一座精心构筑的殿堂。《恶之花》中的诗人不仅仅是一声叹息,一曲哀歌,一阵呻吟,一腔愤懑,一缕飘忽的情绪,而是一个形象,一个首尾贯通的形象,一个血肉丰满的活生生的人的形象。不可排解的忧郁,执着却软弱的追求,深刻复杂的悲观情绪,深厚的人道主义精神,就是诗人形象的基本特征。他没有姓名,但我们有理由把他称作波德莱尔。然而,这不是现实中的波德莱尔的翻版,而是一个经过集中、概括、升华、典型化的波德莱尔。

    《恶之花》是一篇坦诚的自白,是一次冷静的自我解剖。它也是一面镜子,照出了七月王朝和第二帝国时期的资产阶级青年的面貌和心灵,照出了世纪病进一步恶化的种种征候。然而,它不是一面普通的镜子,它是一面魔镜,它没有点明任何的年代,它没有写出任何有代表性的姓名,它只是偶尔提到了巴黎、塞纳河、卢浮宫,但它通过影射、暗示、启发、象征、以小见大等诗的方法,间接曲折地反映出时代的风貌,同时,为了内容的需要,它并未放弃写实的白描手法,勾勒了几幅十分精采的风俗画。《恶之花》所展示的是一幅法国一八四八年前后二十余年的历史画卷,我们可以说它不全面,但我们不能说它不深刻,我们倒似乎可以说,惟其不全面,才愈见出它的深刻,因为它抓住了时代的灵魂的一个重要侧面,即胜利了的资产阶级和它的一部分知识分子——“比较正直,比较敏感的人,渴望真理和正义的人,对生活抱着很大希望的人”——之间的矛盾。这种矛盾产生了一种精神状态,就是法国文学史上所称的“世纪病”的进一步恶化,其最基本的症状,是由浪漫派的忧郁(la mé1ancolie)演化为波德莱尔的忧郁(le sp1een)。这是在资产阶级胜利并巩固了自己的统治之后,它的一部分“神经比较敏锐,心地比较纯良”的子弟对丑恶的现实感到幻灭的产物。“他们在黑暗的生活里迷失了方向,想给自己寻一个干净的角落”,而这恰恰是不可能的,所以不可能,是因为他们不能彻底切断他们与资产阶级的联系,他们不能脱离资产阶级而归附无产阶级。这是波德莱尔的忧郁的最深刻的根源。

    波德莱尔曾经被看作是,在一些人的心目中仍然是一个颓废派诗人,他的《恶之花》被看作是对丑恶的美化,迷恋,欣赏和崇拜。然而我们读过《恶之花》之后,我们明白了,这并不是事实。我们不能说他是一个颓废的诗人,我们只能说他是一个颓废时代的诗人,一个对这个时代充满了愤怒、鄙夷、抵抗和讽刺的诗人,他以雄浑有力而非纤弱柔媚的笔触揭露了他那个时代的丑恶和黑暗,而字里行间却洋溢着对光明和美好的向往和追求,并且描绘了一个虽然是虚无缥缈、却毕竟是针锋相对的世界。

    波德莱尔曾经是一个神话,而《恶之花》则是这个神话的主要来源。这个神话早已被打破了,波德莱尔成为无可争议的大诗人,《恶之花》成为法国文学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优秀作品,并得到了世界文坛的承认。波德莱尔一夜之间得到的恶名,终于在历史的长河中被洗刷干净了。然而,在有些地方,波德莱尔的神话仍然不同程度地存在着。不过这终归要被打破的,因为这种神话多半是“曾参杀人”式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