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rchant prince现场版:中国古代寓言⑷

橐驼种树①

驼业种树，凡长安豪富人为观游及卖果者②，皆争迎取养③。视驼所种树 ，或移徙④，无不活；且硕茂早实以蕃⑤。他植者虽窥伺效慕⑥，莫能如也。有问之 ，对曰：“橐驼非能使木寿且孳也⑦，能顺木之天以致其性焉尔⑧。凡植木之性：其本 欲舒⑨，其培欲平⑩，其土欲故B11，其筑欲密B12。既然已，勿动勿虑， 去不复顾。其莳也若子B13，其置也若弃，则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长 而已B14，非有能硕茂之也；不抑耗其实而已B15，非有能早而蕃之也。他植者 则不然。根拳而土易B16，其培之也，若不过焉则不及。苟有能反是者B17，则 又爱之太恩，忧之太勤，旦视而暮抚B18，已去而复顾。甚者B19，爪其肤以验 其生枯B20，摇其本以观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离矣B21。虽曰爱之，其实害之 ；虽曰忧之，其实仇之，故不我若也B22。吾又何能为哉?”

【作者介绍】

柳宗元(公元773-819年)，字子厚，唐代河东(今山西永济)人，故称柳河东。是我国古代著 名的思想家、文学家、诗人。他曾任监察御史、礼部员外郎等职，与刘禹锡等人一同参加主 张革新的王叔文集团。改革失败后，被贬为永州(今湖南零陵)司马，后调任柳州(今广西柳 州)刺史，一直到死，所以又称柳柳州。他逝世后，刘禹锡将他留下的著作编辑成《柳河东 集》，共三十卷。宋代刻本又分作四十五卷，外集二卷。柳宗元的散文有很高的成就，对后 世有深远的影响。他贬官以后，还创作了一系列优秀的寓言作品，短小精悍，寓意深远，对 当时腐败的社会现实进行了无情的嘲讽，有力的鞭挞。他继承了先秦以来寓言创作的成就， 吸收了民间寓言帮事的营养，使寓言发展成了一种独立的、完善的文学样式。

【注释】

①选自《柳河东集&S226;种树郭橐驼传》。

②长安：唐朝都城，现在陕西省西安市。观游：观赏游玩。

③争迎取养：争着(把郭橐驼)迎接到家中供养。

④移徙：移植。

⑤实：作动词，结果实。蕃：繁殖。

⑥窥伺：察看，观摩而欲效仿。效慕：仿效，模仿。

⑦橐：读ｔｕō托。骆驼。橐驼：指驼背的人。寿：寿命长。孳：滋长得快。

⑧木：树木。天：自然生长规律。性：自身的生活习性。

⑨本：树根。舒：舒展。

⑩培：养料。平：平均。

B11故：旧。

B12筑：填，捣。

B13莳：读ｓｈí时，种。

B14长：生长。

B15抑耗：抑制，消耗。

B16拳：拳曲，不伸展。易：更换。

B17苟：如果。反是：与此相反。

B18抚：抚摸。

B19甚者：更过分的。

B20爪其肤：用手指抓破树皮。

B21离：离开；违背。

B22不我若：不如我。

【译文】

橐驼以种树为业，技术精湛。长安城里植树以供观赏的富豪人家和果品商贩都争着请他。凡 是他种植、移栽的树，没有一株不能成活，而且枝叶茂盛，果实早熟，连年丰收。其它种树 的人，虽然千方百计察看、模仿，但没有一个能赶上他。有人问这是怎么回事，他答道：“ 并不是我有会么神工妙术能使树木繁茂长寿，只不过我能按照它的自然生长规律去栽培罢了 。栽培树木的要领是：让根舒展，施肥适量，选土适宜，培土填实。种好以后，就不要再去 随意摆弄它。总之，栽植的时候，要象护理婴儿一样精心细致，栽种完毕，则听其自然生长 。 这样，就顺应了树木的生长规律和它自己的生活习性。所以说，我只是不妨害它的生长 ，并不能使它枝繁叶茂；也仅仅是不抑止、损伤它结果，而不能使它早熟高产。而别的种树 的人就不是这样。他们搞得树根拳曲，又变易了土质，施用肥水不是过多就是欠缺。即便有 人不是之样，却又过分溺爱、操心，时常摆弄。更有甚者，居然用手指去抠掐树皮以检验它 的死活，摇动树根去观察填的松紧，这就日益背离了树木的生长规律和生活习性。这样做， 说是爱它，其实是害它；为它操心，其实是糟蹋它。所以他们种的树都不如我，我又有什么 特殊能耐呢?”

【题旨】要按客观规律办事。否则，事与愿违。

楚南猎者①

鹿畏〓②，〓畏虎，虎畏罴③。罴之状，被发人立④，绝有力而甚害 人焉⑤。楚之南有猎者，能吹竹为百兽之音，寂寂持弓矢罂火⑥，而即之山⑦，为鹿 鸣以感其类⑧，伺其至，发火而射之。〓闻其鹿也⑨，趋而至⑩。其人恐， 因为虎而骇之B11。〓走而虎至B12，愈恐，则又为罴也B13，虎 亦亡去B14。罴闻而求其类，至则人也，摔抟挽裂而食之。

【注释】

①选自《柳河东集&S226;罴说》。

②〓：读ｃｈū初，兽名，似狐狸而体大。

③罴：读ｐí皮，兽名，似熊而体大。

④被：同“披”。

⑤绝：极。

⑥罂：读ｙīｎｇ英，小口大肚的瓦瓶。

⑦即：动词，走 向。

⑧感：感召。类：同类。

⑨鹿：这里指鹿鸣。

⑩趋：快走，急走。

B11虎：这里指虎鸣。

B12走：逃跑。

B13罴：这里指罴鸣。

B14亡：逃跑。

B15摔：读ｚú族，揪头发。抟：读ｔｕáｎ团，按倒。挽：读ｗǎｎ晚，拉扯。裂 ：撕裂。

【译文】

鹿怕〓，〓怕虎，虎怕罴。罴这种野兽的形状，象人一样披着头发站立着。 它力大无穷，最能伤人。

楚南有个猎人，能用竹笛吹奏模仿各种野兽的叫声。一天，他单独带着弓箭火器上山捕猎。 进山之后，他先学鹿鸣，等待诱来鹿群，用火器射获。谁知〓听见鹿鸣很快跑来。 猎人一见，十分害怕，急忙又学虎啸吓〓。〓虽逃去，却引来了猛虎。猎人 更加害怕，又赶快学罴叫。结果，老虎被吓跑，而罴又赶来寻求同类。一见猎人，就揪住头 发把他按倒撕碎吃了。

【题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认不清事物间的制约关系必自害。

贪心虫负虫版①

〓〓者②，善负小虫也③。行遇物，辄持取④，仰其首负之，背重， 虽困剧不止也⑤。其背甚涩⑥，物积因不散，府踬仆不能起⑦。人或怜之，为去其负 ⑧，苟能行⑨，又持取如故。又好上高，极其力不已⑩，至坠地死。

【注释】

①选自《柳河东集&S226;〓〓传》。

②〓〓：读ｆù ｄǎｎ付版，一种黑色小虫，背上有隆起部分，背上东西就不能放下。

③善负：很会背东西。

④辄：就。

⑤困剧：疲劳的厉害。

⑥涩：不光滑。

⑦卒：结果。踬仆：读ｚｈì ｐū志仆，失足跌倒。

⑧负：名词，指背上所负的东西。

⑨苟：如果。

⑩极其力：用尽力气。已：停止。

【译文】

〓〓，是一种很善于背东西的小虫，不管路上遇见什么东西，它都拿取 来仰起头背上。渐渐地东西越背越多，负担越来越重。它尽管十分吃力，却仍然不停地背着 。〓〓的背又特别涩，背上的东西很不容易掉下来，结果一下跌倒，爬不起 来。

有的人可怜它，帮它把背上的东西拿掉，它刚能走动，就又照旧背取、负重。而且它还特别 喜欢爬高，精疲力竭也不停息，终于坠落在地上摔死了。

【题旨】不要包揽百事，要量力而行。

吾腰千钱①

永之氓咸善游②。一日，水暴甚③，有五六氓，乘小船绝湘水④，中济

⑤，船破，皆游。其一氓尽力而不能寻常⑥。其侣曰：“汝善游最也⑦，今何为后? ”曰：“吾腰千钱，重，是以后。”曰：“何不去之⑧?”不应，摇其首。有倾益怠⑨ ，已济者立岸上呼且号曰：“汝愚之甚，蔽之甚⑩，身且死，何以货为B11!”又摇 其首，遂溺死B12。

【注释】

①选自《柳河东集&S226;哀溺文》。

②永：永州，今湖南零陵县。氓：读ｍéｎｇ萌，与“民”字通用。咸：全，都。游：泅； 游泳。

③水暴甚：水涨得特别厉害。

④绝：横渡。

⑤济：渡。中济即渡到河中心。

⑥寻常：古代度量单位，八尺为一寻，二寻为一常。

⑦善游最：即最善游。

⑧去：丢掉。

⑨怠：慢，疲倦。

⑩蔽：原意是蒙蔽，这里引申为糊涂的意思。

B11货：钱。何以货为，即要钱干什么。

B12溺：读ｎì腻，淹死水中。

【译文】

永州人傍水而居，都擅长游泳。

一天，河水暴涨。有五六个人乘着小船横渡湘水。船刚至江心，就漏水下沉了，船上的人纷 纷泅水逃生。只见其中一个人拚命划，却前进不了多少。他的同伴奇怪地问：“平素你的水性最好，今天 为什么落在后边?”他喘着粗气说：“我腰里缠着千数铜钱，分量很重，所以游不动。”同 伴忙劝他说：“那为什么还不赶快丢掉呢?”他嘴里不应声，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愈发精疲力尽。这时，已经上岸的人向他呼喊：“你真是太糊涂，太死心眼， 人马上要淹死了，还要钱干什么?”他又摇了摇头，很快就淹死了。

【题旨】要钱不要命者可悲可叹。

临江之麋①

临江之人②，畋得麋③，畜之。入门，群犬垂涎④，扬尾皆来，其人 怒怛之⑤。自是日抱就犬⑥，习示之⑦，使勿动。稍使与之戏，积久，犬皆如人意。 麋稍大，忘己之麋也，以为犬良我友⑧，抵触偃仆⑨，益狎⑩。犬畏主人，与之俯 仰甚善，然时啖其舌B11。三年，麋出门外，见外犬在道甚众，走欲与为戏，外犬见 而喜且怒，共杀食之，狼籍道上B12，麋至死不悟。

【注释】

①选自《柳河东集&S226;三戒&S226;临江之麋》。

②临江：今江西省清江县。

③畋：读ｔｉáｎ田，打猎。麋：读ｍí迷，又称驼鹿，鹿类而形体稍大一点。：读ｎí 霓，小麋。

④垂涎：流口水。

⑤怛：读ｄá达，恐吓。

⑥就：接近。

⑦习：经常。

⑧良：实在，真是。

⑨抵触：互相碰撞。偃仆：在地上打滚。

⑩狎：戏弄，亲昵。

B11啖：读ｄàｎ淡，原指吃，这里作舔。

B12狼籍：杂乱的意思。

【译文】

临江有一个人，猎获了一只小驼鹿，把它带回家去喂养。一进门，他家豢养的一群狗都流着 口水，摇着尾巴跑过来。猎人大声呵斥，对狗进行恐吓。以后，他每天都把小驼鹿抱到狗的 跟前，训练狗不要伤害它，过了一些时候，又逐渐让它们在一起游戏，日久天长，狗终于训 练得能完全按主人的意思同小驼鹿和睦相处了。

小驼鹿一天天长大，竟然得意忘形，以为狗真是自己的好朋友，整天和它们在一起厮混嬉戏 ，日益亲昵。那些狗畏惧主人，只得顺从小驼鹿，友好相待，然而仍然时常舔着舌头，很想 吃它。

这样过了三年。一天，小驼鹿偶然走出猎人家门，看见路上有很多狗，就跑过去想同它们玩 耍。那些狗一见小驼鹿，喜出望外，立即狂怒嗥叫着，一哄而上把它扑倒，咬碎吃掉，路上 乱七八糟地丢下些皮毛骨头。

小驼鹿到死也不明白狗为什么要吃它。

【题旨】为非作歹或懦弱无能，靠山一倒，很快垮台。

黔驴之技①

黔无驴②，有好事者船载以入③，至则无可用，放之山下，虎见之，庞然 大物也，以为神，蔽林间窥之④。稍出近之，〓〓然莫相知⑤。他日驴 一鸣，虎大骇远 遁⑥，以为且噬己也⑦，甚恐。然往来视之，觉无异能者，益习其声。又近出前后，终 不敢搏⑧，稍近益狎⑨，荡倚冲冒⑩，驴不胜怒B11，蹄之B12，虎因喜 ，计之曰B13：“技止此耳!”因跳踉大B14，断其喉，尽其肉乃去。

【注释】

①选自《柳河东集&S226;三戒&S226;黔之驴》。

②黔：读ｑｉáｎ前，唐代的黔中道，辖贵州省北部及四川、湖北、湖南三省的一小部分地 区，后来贵州省简称“黔”。

③好：作动词，喜欢，爱好。

④蔽：隐蔽。

⑤〓〓然：小心谨慎的样子。

⑥遁：逃。

⑦噬：读ｓｈì世，咬。

⑧搏：相斗。

⑨狎：戏弄。

⑩荡：摇晃。倚：挨近，靠。冲：冲撞。冒：触犯。

B11有胜：禁不住。

B12蹄：作动词，踢。

B13计：估计，盘算。

B14踉：读ｌáｎｇ郎，腾跃。：读ｈǎｎ喊，吼叫。

【译文】

从前，贵州一带没有毛驴。后来，一个好事人用船从外地运回来一头。运回来后又没什么用 处，便把它放在山下。

山中老虎初次看到毛驴，见它身躯庞大，以为是头神兽，十分畏惧，悄悄躲在树林里偷看。 过了一些时候，见驴没有什么举动，就小心翼翼地出来向它靠近，但仍弄不清它是什么东西 。

一天，老虎正在观望，毛驴突然大叫一声，吓得老虎拼命逃窜，以为这头神兽要吃自己，万 分害怕。后来经过多次观察，并没有发现驴有什么特殊本领，渐渐连驴叫也听习惯了。于是 ，老虎又开始在毛驴左右走动，不过终究还不敢和它争斗。以后又进而戏弄，撩逗它。毛驴 见老虎冲撞，冒犯自己，不禁大发脾气，抬腿踢了一蹄子。老虎一见大喜，心想：“原来这 家伙就这么点本事!”于是，大吼一声，平地跃起，猛扑过去，咬断了驴的喉咙，吃尽驴肉 ，方才离去。

【题旨】貌似强大，装腔作势，借以吓人，一旦被识破，后果悲惨。

永某氏之鼠①

永有某氏者，畏日②，拘忌异甚③。以为己生岁直子④，鼠，子神也， 因爱鼠，不畜猫犬，禁僮勿击鼠，仓廪庖厨⑤，悉以恣鼠不问⑥。由是鼠相告，皆来某 氏，饱食而无祸。某氏室无完器，〓无完衣⑦，饮食，大率鼠之余也⑧。昼累 累与人兼 行⑨，夜则窃啮斗暴⑩，其声万状，不可以寝，终不厌。数岁，某氏徙居他州B11 ，后人来居，鼠为态如故。其人曰：“是阴类恶物也，盗暴尤甚B12，且何以至是 乎哉!”假五六猫B13，阖门B14，撤瓦灌穴，购僮罗捕之B15，杀鼠如丘 ，弃之隐处B16，臭数月乃已。

【注释】

①选自《柳河东集&S226;三戒&S226;永某氏之鼠》。

②畏曰：怕犯日忌。旧时迷信，说某些曰子不敢做某些事情。

③异甚：特别厉害。

④直子：直同值，正当子年，生于子年属鼠。

⑤仓廪庖厨：粮仓，厨房。

⑥悉：全部。恣：放纵。

⑦〓：读ｙí移，衣架。

⑧大率：大抵，大都。

⑨累累：一个接一个。

⑩窃啮：偷吃东西。斗暴：斗得很激烈，打架打得很厉害。

B11徙：迁移。

B12盗暴：偷盗打架。

B13假：借。

B14阖：读ｈé合，关闭。

B15购僮：雇人。罗捕：四面围捕。

B16隐处：偏僻的地方。

【译文】

永州有个人，怕犯日忌，受迷信的束缚很厉害。他生于子年，认为老鼠是子神，所以特别爱 护老鼠。人不仅不养猫和狗，还不准僮仆们打老鼠。他家的粮仓、厨房，任随老鼠横行，从 不过问。因此，老鼠们互相传告，纷纷搬到他家来住，饱食终日而没有灾祸。这位先生被老 鼠祸害得家里没有一件完好的器具，架上没有一件完整的衣裳，人的饮食大都是老鼠糟踏剩 下的东西。白天，老鼠成群结队和人一块行走。夜晚，便偷吃东西。白天，老鼠成群结队和 人一块行走。夜晚，便偷吃东西，彼此咬架争斗，刺耳的尖叫声千奇百怪，吵得人无法入睡 ，而这位先生却从不觉得厌烦。

几年以后，这位先生迁居外地，另一家人家搬来居住，老鼠仍象过去一样为非作歹。新主人 愤慨地说：“这些见不得阳光的坏东西，偷窃捣乱得太厉害了，怎么会闹到这种地步呢?” 于是，借来五、六只猫，关门闭户，大肆捕捉；又搬砖移瓦，用水灌洞，雇人四面围剿。就 这样，捕杀的老鼠堆积如山，扔在偏僻的地方，臭味过了几个月才散去。

【题旨】对坏人坏事，不能纵容包庇，姑息养奸；必须彻底揭发，坚决斗争 。

粤犬吠雪①

仆主闻庸、蜀之南②，恒雨少日③，日出则犬吠，予以为过言④。前六七年，仆来南 ，二年冬，幸大雪⑤，逾岭⑥，被南越中数州⑦，数州之犬，皆苍黄吠噬⑧，狂 走者累日，至无乃已。然后始信前所闻者。

【注释】

①选自柳宗元《柳河东集&S226;答韦中立论师道书》。

②仆：自称的谦词。庸：古国名，地在今四川、陕西、湖北交界处一带。

③恒：常。

④予：我。

⑤幸：侥幸，引伸为偶然。

⑥逾岭：指越过南岭。

⑦被：指大雪覆盖。南越：越地南郊。越同粤，泛指百粤。

⑧苍黄：同“仓皇”，惊慌。

【译文】

我过去听人讲过：庸、蜀的南部，阴雨连绵，少有晴天，偶然日出，狗就吠个不停。这种传 闻，我一直不太相信，认为它言过其实了。

六七年前，我来到南方。第二年冬天，恰好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大雪越过南岭，覆盖了粤 地南部好几个州。几个州的狗都惊慌万状，一连几天狂吠乱奔，直到天空放晴，落雪融化， 才安静下来。

这时候，我才相信蜀犬吠日确有其事了。

【题旨】少见多怪，确有其事。

钟响磬鸣①

洛阳有僧房中磬子②，日夜辄自鸣 。僧以为怪，惧而成疾。求术士百方禁之 ，终不能已。曹绍夔素与僧善。夔来问疾，僧具以告。俄击斋钟，磬复作声。绍夔笑曰：“ 明日设盛馔，余当为除之。”僧虽不信绍夔言，冀或有效③，乃力致馔以待。绍夔食乞 _埽龌持写怼嗍Χ-⑤，其响遂绝。僧问所以，绍夔曰：“此磬与钟律合\ -⑥，故击彼应此。”僧大喜，其疾便愈。

【作者介绍】

韦绚，字文明，唐京兆(今陕西长安县)人。所著《刘宾客嘉话录》是他为江陵少尹时，追述 长庆(唐穆宗年号，公元821-824年)初年在夔州听刘禹锡谈话的记录(刘禹锡当时被贬为夔州 刺史。因晚年曾任太子宾客，故又称刘宾客)。

【注释】

①选自唐韦绚《刘宾客嘉话录》。

②磬：读ｑìｎｇ庆，铜铁铸成的体形器物，寺庙中拜神时敲击用。

③冀：希望。

④乞：同“讫”，完、毕。

⑤错：错刀。与现在的锉相似。〓：读ｌǜ虑，原指错刀一类的工具，这时里作动 词。

⑥律：音律，这里实际是指固有频率。合：相同。律合：即指共鸣。

【译文】

洛阳一座寺院的僧房中有只磬，不论白天黑夜，无人敲击，动不动就自己发出声响，僧人又 奇怪又害怕，以致因此吓出病来，他请了许多江湖术士，用尽了种种办法，想来制止磬鸣， 但都无济于事。

有个名叫曹绍夔的人，素来与僧人友好。他前来探望僧人的病情，僧人把染病的原因告诉了 他。不一会儿，寺里正好敲击斋钟，磬又自己响起来。曹绍夔顿时明白过来，笑着对僧人说 ：“请明天摆下盛宴，我来为你制止它自鸣吧!”

僧人虽然不大相信他的话，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就尽自己的力量准备了丰盛的宴席。第二 天，曹绍夔吃完饭后，从怀里掏出一把锉刀，将磬锉了几处就走了。从此，这只磬便不再自 鸣了。

僧人去询问原因，曹绍夔说：“您的这只磬和寺院的钟固有频率相同，所以那边敲钟就能引 起磬的共鸣。”僧人听了十分高兴，病也马上好了。

【题旨】不主观，不迷信，面向实际，认识联系，难能可贵。

枕麇而毙①

汇泽之场②，农夫持弓矢行其稼穑之侧③。有苕④，倾为农夫息其傍， 未及苕花，粉然不吹而飞，若有物嬉⑤。视之，虎也，跳踉哮⑥，视其状，若有所获 负，不胜其喜之态也。农夫谓虎见己将遇食而喜者⑦，乃挺矢匿形⑧，伺其重娱，发贯 其腋，雷然而踣⑨。及视之，枕死麇而毙矣⑩。

【作者介绍】

皮日休(约公元834-883年)，字逸少，后改字袭美，襄阳(今属湖北省)人。他曾任太常博士 ，后参加黄巢起义军，黄巢入长安称帝后，他做翰林学士，可能在起义失败后被杀害。他的 诗文富有现实主义批判精神，对晚唐政治的腐败黑暗，作了尖锐的揭露和批判。《皮子文薮 》是他自编的诗文集，其中有不少小品文和寓言故事。【注释】

①选自皮日休《皮子文薮&S226;悲挚兽》。

②汇泽：沼泽。

③稼：播种五谷。穑：读ｓè色，原指收获谷物。稼穑，播种和收获，这里指庄稼。

④苕：读ｔｉáｏ，苇花，这里指芦苇。

⑤嬉：读ｘí希，玩耍。

⑥哮：读ｘｉàｏ ｈǎｎ消喊，吼叫。

⑦己：指老虎自己。

⑧匿形：隐藏起身子。

⑨雷然：象雷声似的。踣：读ｂó勃，向前扑倒。

⑩麋：读ｊūｎ军，即獐子。

【译文】

一个农夫，手持弓箭在沼泽地带看守庄稼。他巡视了一阵，来到一块苇地旁边休息。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不曾触及芦苇，却看芦花无风吹动而纷纷飞起，好象有什么东西在苇丛 里舞弄似的。他仔细张望，发现原来是只老虎，在那里跳跃吼叫，看它那副欢跃的样子，就 象捕到了什么。农夫猜测老虎是因为看见了它的猎物，才这样撒欢的，便急忙拿起了弓箭 ，隐蔽起身子，瞄准了老虎。趁它再次高兴得跃起的时候，一箭射去，正中虎腋，只听得“ 轰”的一声，老虎扑倒在地。

农夫跑去一看，那只老虎枕在一只死獐身上毙命了。

【题旨】略有所获，沾沾自喜，忘乎所以，总会招致失败。

氓作氓怖①

瓯、奥间好事鬼②，山椒水滨多淫祀③。其庙貌有雄而毅④、黝而硕者 ，则曰将军；有 温而愿⑤，皙而少者⑥，则曰某郎；有媪而尊严者，则曰姥⑦；有妇而容艳者，则曰 姑。其居处则敞之以庭堂⑧，峻之以陛级⑨，左右老木，攒植森拱⑩，萝茑翳于上

B11，鸱鹄室其间B12，车马徒隶B13，丛杂怪状。氓作之B14，氓 怖之。大者椎牛，次者击豕，小不下犬鸡。鱼椒之荐B15，牲酒之奠，缺于家可也， 缺于神不可也。一朝懈怠，祸亦随作，耋孺畜牧栗栗然B16，疾病死丧，不曰适丁其 时B17，而悉归之于神。

【作者介绍】

陆龟蒙(公元?—约881年)，字鲁望，唐炎郡(今江苏省苏州市)人。举进士不第，做过苏州、 湖州两郡的从事，后隐居松江甫里，人称甫里先生，著有《笠泽丛书》、《甫里先生集》。 他名为隐居，但并未忘记现实，他的小品文往往应用寓言或历史故事，托古讽今，指物言事 ，对晚唐的黑暗现实进行了无情的揭露和批判。

【注释】

①选自唐陆龟蒙《笠泽丛书&S226;庙碑》。

②瓯：即东瓯，浙江温州一带。

③椒：读ｊｉāｏ交，山顶。淫祀：滥祀，不合礼制的祭祀，指供祭鬼神的庙太滥。

④庙貌：指神象。

⑤愿：老实。

⑥皙：读ｘī希，白。

⑦姥：老母。

⑧敞：作动词，指修造得很宽敞。

⑨峻：作动词，指筑得很高。陛级：指庙宇殿室的台阶。

⑩攒植森拱：密植茂盛。

B11茑：读ｎｉǎｏ鸟。萝和茑都是蔓生植物。翳：读ｙì缢，遮蔽，这里指缠绕。

B12鸱：读ｃｈī ｘｉāｏ痴消。鸟名，形体似黄雀而较小，用茅草在树枝上筑巢 。B13徒隶：随从差役，指庙中的侍从偶像。

B14氓：农夫，同“民”。

B15椒：指椒酒，用椒浸制的酒。荐：供献。

B16耋：读ｄｉé蝶，老年人。栗栗然：害怕的样子。

B17适：恰巧。丁：遭逢。适丁：正巧碰倒。

【译文】

瓯、粤一带，信奉鬼神。山巅河畔有很多造的神鬼庙宇。对庙里的神像，相貌凶猛威武、黝 黑高大的，尊为将军；温良敦厚，面白年少的，就呼为某郎君；神态尊严的老妇，则恭称老 母；姿色艳丽的妇人，便叫做仙姑。

人们还给它们修建了宽敞的庭院殿宇，筑起高高的阶台。两旁的老树，株密叶茂，上面滕萝 盘绕，鸱〓营巢筑窝。庙里还到处雕塑彩绘着神鬼的车马随从，奇形怪状，阴森可怕。

农夫们自己制造了这些偶像，自己又畏惧敬奉它们。供祭的时候，大的杀牛，稍次的宰猪， 最差也不小于鸡犬，酒食鱼肉宁肯自己不吃，也要供祭神鬼。倘若一时怠慢失敬，老幼个个 抖瑟害怕，唯恐神鬼降灾。逢上疾病死丧，不认为是恰值时疫或寿数已尽，统统归于鬼神。 

【题旨】民作民怖，自欺自愚，一旦觉醒，打碎偶像。

彩蝶蠹化①

桔子蠹大如小指②，首负特角，身蹙蹙然类蝤蛴而青③。翳叶仰啮④， 如饥蚕之速， 不相上下。人或枨触之⑤，辄奋角而怒气桀骜⑥。一旦视之⑦，凝然弗食弗动。明日 复往，则脱为蝴蝶矣。力力拘拘⑧，其翎未舒〓；黑〓苍⑨，分朱间黄 ⑩；腹〓具而椭B11，〓纤且长B12；如醉方寤，羸枝不扬

B13。又明日往，则倚薄风露B14，攀缘草树，耸空翅轻，瞥然而去B15 。或隐蕙隙B16，或留篁端B17，翩旋轩虚B18，曳纷拂B19，甚 可爱也。须臾，犯蝥网而胶之B20，引丝环缠，牢若〓梏B21。人虽甚 怜，不可解而纵矣。

【注释】

①选自陆龟蒙《笠泽丛书&S226;蠹化》。

②蠹：读ｄú读，蛀虫，这里指蝴蝶的幼虫。

③特角：独角。蹙：读ｃù促，蹙蹙然，绉缩的样子。蝤蛴：读ｑｉúｑí囚其，蝎虫，即 天牛的幼虫，色白身长。

④啮：读ｎｉé聂，咬。

⑤枨：读ｃｈéｎｇ成，触动，“以物触物为枨”。

⑥桀骜：读ｊｉé àｏ杰傲，不驯服。

⑦一旦：一天。

⑧力力拘拘：拘孪不舒展的样子。

⑨〓：读ｃｈāｎ搀，系在衣服前面的围裙。〓：读ｇōｕ勾，臂套。苍： 青色或灰白色⑩分：散。间：夹杂。“〓黑〓苍，分朱间黄”两句形容花蝴 蝶的色彩。B11〓：读ｔｉàｎ，古人塞耳的玉石。这里指蝴蝶的肚腹。椭：读 ｔｕǒ妥，椭圆形。B12〓：古人帽带结在下巴下面的下垂部分，这里指蝴蝶的 触须。纤：细。“腹〓而椭，〓纤且长”两语形容花蝴蝶的形体。B13 羸：读ｌéｉ瘦弱，枝：通“肢”。扬：飞扬。B14倚薄：接近，有冒犯的意思。

B15瞥：读ｐｉē撇，一转眼。

B16蕙：一种香草名，俗称佩兰。

B17篁：竹子。

B18轩：高飞。虚：天空。

B19曳纷指：形容花蝴蝶飘荡飞舞的姿势。

B20蝥：读ｍáｏ毛，即蜘蛛。胶：粘。

B21〓：读ｇǒｎｇ巩，古代一种刑法，两手同铐。梏ｇū固。古代木制的手铐 。

【译文】

桔树的蛀虫只有小姆指那般大小，头上长着一只独角，身子一缩一伸地蠕动，很象天牛的幼 虫而略带青色。它隐藏在树叶上面，仰面啮食，就象饿蚕食桑一样快。如果有人用东西触动 一下，它立刻怒气冲冲，昂头竖角，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有一天，看到它呆滞发僵，不吃也不动。第二天再看，便蜕变为蝴蝶了。这时，它的身体还 拘拘挛挛，翅膀也没有舒展。然而却披上了一身美丽的五彩蝶衣，好象那黑裙白衫之上点缀 了红黄班烂。它的椭圆肚腹，彩环相间，仿佛是枚塞耳的玉石。头上还添了一对又细又长的 缨〓般的触须。整个样子有如酒醉初醒，羸弱的肢体不能飞舞。再过一天去看，它已能够迎 风近露，攀登草木。只见它耸身而起，凭借那对轻巧的翅膀，直上天空，转眼间飞往那遥远 的地方。

它有时隐息在香草丛中，有时停落在翠竹梢头，有时高飞天空，翩翩起舞，样子十分可爱。 

不大一会儿功夫，它撞在蜘蛛网上，一下粘住，被蜘蛛吐丝缠绕，紧紧缚住，如同带上镣铐 一般，动弹不得。人们虽然怜悯它，但不能解开放它飞去。

【题旨】披上美丽外衣，招摇撞骗，但好景不长，陷落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