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饭量一直很大的谢老,只吃了一碗晚饭。饭后,我们照例一起出去散步。荷兰已近北欧,初夏的白昼明显延长,阳光照在身上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我俩沿着乌得勒支河缓缓地走着,我听得出谢老的步子有些沉重。13.吃了两剂药就完全好了
我们选了一张长条椅坐下。谢老说:“张医生,你倒分析分析这是咋回事,我从医了一辈子,怎么也不能砸在荷兰!”我劝说道,对于老外这两件事,主要原因是文化背景不一样,中医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西方人一下理解不了,造成认识上的偏差,所以不明白怎么可以用虫子治病。同时认为判断是否有效的标准是检验指标的变化,而主要不是根据症状的改善情况。这得慢慢来。
“外国人先不说,咱们华人怎么也一样?”谢老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日记本,他告诉我这里记录了他两个月来所诊疗过的近500人次的病人的情况,有一大半人只来看了一次,就像那个吃了4副药不见好再也不来了。他感慨地说:“中药是自然药物,和化学合成的西药不一样,是通过整体调节来达到治疗目的的,发生作用的过程要慢。再说这些人的病情都比较复杂,拖的时间又长,怎么可能7副药下去就霍然而愈。”我同意谢老的说法,在荷兰的华人,几乎都有一番艰苦创业的过程,落下病根后,又舍不得钱,也抽不出时间去治疗。这次听说来了中国名医,期望值很高,带着神仙一把抓的想法前来。结果并不是那么回事,于是,很快又从希望变成失望。最后,我对谢老说,一定要向大家把中医治病的特点解释清楚,这篇文章我来写。
谢老口授我执笔,我们一口气写了好几篇,董先生拿到《华侨通讯》上作了连载。平时,谢老在诊病时也不厌其烦地向病人进行解释。过了一段时间,门诊似乎有回暖的迹象。然而另一件事又始终困惑着谢老,就是疗效不佳。一些在国内屡试不爽的方子,到这儿就没有效,当时的谢老已经是位具有近五十年临床经验,以疗效显著善起沉疴闻名京华的名医。但在荷兰就是使出浑身解数也不顶用。其中,最能说明问题的是咳嗽,在北京用止嗽散加减,可以说是治一个好一个。可是在这儿,前后治了16位,竟没有一个有效的。这到底是为什么?
一个周日的上午,我和谢老在城市东边的一个公园溜达,那是一个典型的荷兰天气,灰蒙蒙的,像拧得出水。谢老忽然把目光停留在一棵棵参天大树上,他忽然说:“我弄明白了一件事!”我有些奇怪地望着他。他指着树说:“你看,那上面长满青苔,而且是厚厚地裹了一层,说明荷兰是十分的寒湿地方,和北京的干燥气候截然不同,两千年多前的《黄帝内经》就讲到要因地制宜,我偏偏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真是活到老要学到老呵。”说来也巧,第二天有一位温州籍的餐馆女老板急性咳嗽吃了几天西药无效,前来就诊。谢老当即开了二陈汤加减5贴。说也奇怪,这第十七位咳嗽病人,两天之后,打来一个电话,说是要把剩下的3副药送回来。原来,她吃了两剂药就完全好了。自信的笑容又写到谢老宽大的脸上。
可惜的是,还没有等到他大显身手,我和谢老的聘期也到了,我比他早几天走,他依依不舍地送我上车,相约在北京见面。回国不久,我在《健康报》上读到他的一篇文章《老经验遇到新问题》,写的正是在荷的经历。这令我感动不已:一位全国闻名的中医大家竟能毫不犹豫地谈自己走麦城,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多么宽广的胸怀。
其实,第一次将中国针灸介绍到欧洲大陆的就是荷兰人。大概在300多年前,印度尼西亚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有一位名叫布绍夫的职员,得了痛风症,反复发作整整14年,遍治无效,竟然被当地的一个土郎中用传自中国的艾灸之法治愈。布绍夫在感慨之余,以亲身感受撰写了一部名为《痛风论集》,于1676年在伦敦问世,首次向西方世界介绍了神奇的中国灸术。无独有偶,之后不久,也是东印度公司的一位外科医生瑞尼,克服重重语言障碍,从日本学得针灸,于1683年出版了《论针刺术》一书,成为第一部把针刺疗法引进欧洲的针刺疗法的专门著作。当然,和针灸东渡朝鲜、日本不同,它西传之路可谓历经坎坷。所以一到荷兰,我首先关注的是20世纪80年代末针灸的生存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