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rve for造句:论李清照词的女性意识(转)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07:09:11

论李清照词的女性意识(转)

摘要:在男权文化语境中,李清照词中所体现的“女性意识”为中国古代文学史增添了亮点。她从独特的女性视角出发,通过女性自我经验世界的构筑以及对外在世界的焦虑的表达,在某种意义上构成一种对男性意识形态的抗辩性姿态。
“女性主义”、“女性意识”被不断提起和强化,是上世纪末以来女性作家群体实践的结果。强调写作主体的性别在文本中的质的规定性的“女性主义”,强调写作姿态的抗辩性,强调“女性意识”对主流文化、主流意识形态既介入又疏离的精神立场。随着“女性主义”的迅速崛起,中国古代的女性写作进入了人们的审美视野。然而,屈指可数的古代女作家与为数相当有限的女性文本让人很难从中发掘出一个完整的女性文学系统,但这并不意味着中国古代社会的女性创作不具备“女性主义”的特征。实际上,除了那些甘愿接受并自觉维护男性意识形态的女性创作外,处于社会边缘地位的女性常常自觉或不自觉地以书写的形式表达她们真实的与性别生存息息相关的生命体验,这种自我言说的“女性意识”已在不知不觉中构成了对男性意识形态的抗辩性姿态。
  在这种边缘抗辩的群体中,李清照的姿态无疑是最强劲有力的。
  
  一、女性自我经验世界的构筑
  
  在男权文化氛围中,男性作家笔下的女性形象往往只是作为“性”的类别出现,以满足男性的心理寄托和情感表达的需要。李清照与男性作家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她的笔下呈现的,是极具个性色彩和人格魅力的“这一个”女性。她的词作,往往以自我及自我世界为主体,通过大胆坦率地描画自我形象、袒露自我情感心理轨迹来完成对外部世界的观照与对生命价值的体验。在她的笔下,不同人生阶段、不同生命境遇的女性形象都毫无疑问地处于其作品的中心。
  
  (一)情春形象的生动展示
  生长于文化信息充足、学术氛围浓厚的书香门第的李清照,得天独厚的社会环境、家庭环境以及相对优越的自身条件,使她的心理、情感能够较少受阻碍地健全发展。这种相对健全和谐的状态,在其早期词作中有着充分展现。比如《点绛唇?蹴罢秋千》: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人来,袜划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浣溪沙?绣面芙蓉一笑开》一词展现的是本真自然、向往美好爱情的少女形象:
  “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
  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李清照在词中常常表现出对自然景物变化的特殊敏感,她总是把自己触及到的自然景物同自身的青春和生命体验交织在一起,表现出一种强烈的对生命的依恋和珍惜。《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可谓此中经典: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在雨疏风骤之中,李清照感受到的是生命的悄悄流失,在生动鲜活的卖花担上,李清照感受到的是生命的澎湃: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减字木兰花?卖花担上》)
  一枝含苞待放、生命力强劲的春花,唤起了女词人生命意识的觉醒。在“花面”与“人面”的比较中,词人确认了自己独立的人生价值,“徒要教郎比并看”,就是基于对自己生命价值的体认和自信。这种自我审视的“自赏”和“自怜”,表现了词人对自身生命的审美观照和对青春之美的自我发现,以及由此而来的欣喜。生命的自主行动与对等交流,取代了被动的承受和片面的付出。
  
  (二)爱情主角地位的确认
  唐宋词中均不乏相思曲、离别调,但多半是男性词人的单相思,或男子代拟女子之相思。在这些词里,男性词人们对女性容貌、服饰、情态的描写尽管细腻逼真,但对女性爱情心理体验的描写则往往隔靴搔痒,甚至难免歪曲和误传。
  李清照则是直接以女子的身份大胆地将自己对恋人的爱恋与相思之情付诸笔端,真诚地袒露内心真挚、细腻而深刻的情感,以女性主体的自尊来展现真实的自我、真实的内心。
  李清照词中相思情切的爱情女主角(作者自己),不再作为男子的附属物或男子爱恋的被动对象出现,她们同爱情故事中的男主角一样,拥有主动追求爱情的权利。上文提到过的《浣溪沙?绣面芙蓉一笑开》就是这样一首少女情窦初开时的大胆恋歌。对于这首词,一些封建文人颇有微词。清代王鹏运四印斋本《漱玉词》注:“此尤不类,明明是淑真‘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词意。盖既污淑真,又污易安也。”其实,究其实质原因,并非词作者身份确有存疑之处,而是由于封建文人心目中只有女“神”和女“奴”,没有平等的女“人”。在封建礼教的严格束缚下,女性只能被动地承担责任和义务,却没有主动追求爱情的权利和自由。一旦主动表达感情,就被认为淫荡轻佻、大逆不道。因此,李清照对爱情追求的主动表达,也就难免触犯和惹恼了封建卫道者们。
  《减字木兰花?卖花担上》的女士角同样满怀热情地主动寻求爱的交流与表达,“徒要教郎比并看”貌似撒娇的执拗中,表现的是女性同所爱之人在情感交流中的主动态势。美丽、年轻、自信,对生活充满激情的女主人公,虽然不乏传统女性的娇羞,却明确表现出超越封建女性的自尊自爱与大胆自信。
  李清照也有因爱的失落而衍生的惆帐、幽怨和苦痛,然而这绝不是作为依附者失去其所附对象的穷愁哀怨,而是主体对自我情感的自然表露。她的写相思之苦的闺情词,尽管缠绵悱恻,却始终未失去自己的独立人格,始终掌握着一种与对方平等交流的话语权。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当属情书中的精晶《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隋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词极写相思之深,深情倾诉她的离别寂寞和对情感交流的渴望,但这种倾诉是建立在平等交流的基础上的。我们从“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中,感受到的是她同丈夫情感的双向互动,充分显示了她对这种纯洁、高雅的伉俪之隋的满足与自信。
  词人总是把相思之情同对自然的感悟、对生命的体验交融在一起,在浅显明白的话语中凝聚着深沉、细腻和精微的情思,同男性文人笔下的单向思念和依恋的情感模式有着天壤之别。
  性爱,作为一种最严重的女性禁忌,一直是男性话语的专利。男性将身体的欲望视为人性的缺陷,那么女性便被形象化为生理欲望和生育欲望,其全部价值就在于她的被需求性,而不是其自主性。性爱,这种女性最切身的身体体验,要么被排斥在传统文学之外,要么被男性话语扭曲变形。
  李清照的词,大胆地突破了女性表达的禁区,直接、真实地面对女性生命的自我欲望,展现女性的自然健康的情爱欲求。《丑奴儿?晚来一阵风兼雨》就是这样一首真实生动的女性生命赞歌:
  “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词人直面自身的生命欲望的涌动,并无一点忸怩遮掩和刻意扭曲。
  
  二、以女性视角为基点的对外在世界的焦虑
  女性生存的艰难境况,因为千百年来的熟视无睹,已被人们遗忘和忽视。李清照的作品,把关注的目光深情地投向女性生活常态中最易被忽略的细节深处,透过女性生活常态呈现出生命的饥渴和焦虑,传递出一种对男性话语的抗辩性姿态。
  
  (一)女性情爱身份的焦虑
  曾经有过的“夫妇擅朋友之胜”的爱情和婚姻的幸运统一,使李清照得以大胆地沉醉和享受爱情,并自信而骄傲地通过词作展示出来。然而,世间本没有孤立存在的爱情,它必然依附于社会文化语境而生存和发展。随着岁月的流逝,经过政治风雨的吹打和国难家灾的揉搓,李清照对于女性情感生存的艰难有了全面透彻的感悟,真实而深刻地描摹和剖析了这些情感经历和心路历程。
  与李清照的必须恪守妇德闺范不同,在宋代的男权文化背景下,作为男性的赵明诚,在文化体系中拥有自由游弋的广阔空间。与李清照的必须恪守妇德闺范不同,在宋代的男权文化背景下,作为男性的赵明诚,在文化体系中拥有自由游弋的广阔空间。赵明诚如果有别图新欢的行为,不仅不会受到任何道德压力,反而会成为文人士大夫们津津乐道、引以为荣的风流韵事,更何况,赵、李之间并无子嗣,赵明诚有更充分的理由在封建道德的鼓励下纳妾以延续香火。李清照无论怎样担忧和痛苦,也难以在封建道德体系内部找到支撑自己情感合理性的理由。在男权文化体系之中,“妒妇”之“妒”,被定位为一种格外卑劣、格外下作、见不得人的情感状态。女性对于爱情专一性的合理要求,却成了一种违背封建道德体系(其实就是男权话语体系)的非道德状态。
  巨大的文化阴影笼盖在李清照的头上,服务于男权社会的价值观、伦理观和婚姻观交织而成的网,密密地裹住她的身心,令她窒息。在难言的痛苦中,李清照写出了《凤凰台上忆吹箫》一词,含蓄委婉地表达了心中种种难言之隐: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任宝奁闲掩,日上帘钩。生怕闲愁暗恨,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非干病酒,不是悲秋”的“新来瘦”,有其深刻的文化背景。在婚姻和爱情(性爱)方面赵明诚在男权文化空间中的潇洒自由,正是李清照备受煎熬的痛苦根源。在无所不在的男权文化价值体系中,李清照感到了空前的压迫,眼看着本应与自己倾心相爱的丈夫却难以像自己一样专注和热情地付出相应的情感,而自己竟然还不能理直气壮地表示出渴望与失望,个中况味,实难言传。“欲说还休”,不仅是不便言说,更是无以言说,说不清也道不明。聪慧、高傲、敏感,才力、识见远在赵明诚等众多须眉之上的李清照,在这样的文化格局中却显得万般无奈,只能苦涩地守望在文化派定给她的闺阁空间内。
  
  (二)女性生存常态挤压下的无奈
  全面解读李清照的作品,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真正属于女性的清晰而完整的自我形象:博学、善悟、多思,敏锐细腻、柔情似水而又刚强坚毅、豪爽大气。就是这样一个杰出的、全面发展的生命个体,却仅仅因为身为女性,就无可回避地陷落于弱势群体(女性)的文化地位,与当时的社会栋梁、文化精英们之间有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文化鸿沟。
  《渔家傲?天接云涛连晓雾》深刻地反映了清照内心的种种潜在和显在的苦闷: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正是因为现实中的女词人的才情抱负与封建男权话语体系有着直接的冲撞,而单凭一个聪慧敏感的女性个体,是无论如何也无力与整个文化体系对抗较量的,词人就只能转入梦中去宣泄,并寻求虚幻的心理安慰。词中那壮阔奇幻的景色中所寓的鲲鹏之志,在封建时代的女性中实属罕见。像这样的将想象力扩展到宇宙空间,充满了自由精神、宏大气魄的作品,即使在男性话语中也极少闪现。这使得我们在古代女子的日常生活和闺怨离愁之外,看到了她们更深层次的精神世界。这是作者精神追求的表达,是对男性话语的颠覆和超越,也是对女性视角和女性话语自身的张扬和超越。
  李清照以女性细腻、敏锐的感触和明确的自省意识,从女性视角出发,看待这个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中女性自身的命运,并力图用女性“自己的”话语将它们表达出来。女性文人形象的自我塑造,因为被赋予了女性意识觉醒的文化内涵,具有了更广泛的社会意义和更高的美学价值。它超越了男权话语体系中女性只能作为世俗玩物和被观赏者的命运,由表现被物化的对象转化为表现血肉丰满、内心丰富、具有主体自尊的大写的人。这是古代文学视阈中女性地位的重大转变。
  李清照正是以她女性生命的独立存在,从女性一己的个体生命走向人类文化的制高点。她以女性文人文化精英的立场和女性特有的细腻与敏感,以心理情感中丰富的文化时空蕴含,抒写女性的怀抱与情感,因而走向了人类精神家园的深处,获得了当世及后代读者广泛的精神共鸣与审美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