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3 6 5急诊2 4小时:7__9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3 02:43:45

 

 七、杰可勃的梯子

安绍尼渐渐长大,他对附近的山和山谷也渐渐熟悉起来,其中包括一座十分陡峭不适宜孩子去爬的山。但是这座山的一面有两行砍出来的小洞,可以在上面踏脚,小洞的周围都长着青草,因此它们露出黄中带白的干土。那两行可供踏脚的小洞在山坡上并排上升,直到山顶。

  “我要爬上去,巴巴!”有一天他们坐在那个谷地里,安绍尼在采花,巴巴在补袜子,安绍尼对他的小保姆说。

  “那你一定得靠杰可勃的梯子才行。”巴巴说,说着对那长长的两行小洞点了点头。

  “那就是杰可勃的梯子?”安绍尼问。

  “是的。”巴巴又点了点头。

  “杰可勃是谁?”

  “噢,杰可勃已经不在了。”

  “他到哪里去啦?他上了梯子?”

  “但愿他是那样。”

  “山顶上是什么,巴巴?”

  “就是天堂呗。”巴巴说,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跟高处相连接的蓝天

  “杰可勃会不会回来?”

 “你没法从天堂上回来。”巴巴讲话一向很注重实际,因此小声回答道。

 安绍尼细细打量着天空,他不想到上面去。因为到了那里他一旦想下来,他讨厌听别人说“不行”。为什么他做这个“不行”,做那个又“不行”?为什么他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抬腿到了小洞那里,开始往上爬起来。那山差不多在他小小的身体旁边笔直地往上升,他只能用脚趾紧紧贴在洞里,这样他才把脏兮兮的两只手伸到他头上的两个洞里去。但是当他拼命挣扎着上了大约十几个洞以后,只见那山在他上面像是一堵没完没了的墙,他突然觉得,对他来说,要想爬上去实在是太难了。尽管下去就那么一小段路,怎么下去他也没有一点把握。要是他不得不一直这么贴着山坡,那有多糟糕!他向下伸去一只脚,不料那只脚怎么也触不到小洞。因此他在身后挥动他的腿,这等于在发信号说他快不行了,他大声叫道:“巴巴!快来!”

 巴巴快步前来援救。她爬到了他的后面,把他的两条腿抓在她的双手里,拉他下来,骑在她的身上。他们一起滚到了山脚下。

  “瞧,这就是下场!”巴巴哈哈大笑说,“你还得等到长大了才能爬到天堂去。”

  “杰可勃做这梯子的时候有多大?”

 “他从来没有做过梯子,他只是梦到了那把梯子。”巴巴说,“咱们回家去喝茶吧。”

 安绍尼一路回家都在想心事。走过储藏室的窗口,他看见拉拉正在擦洗罐子。

 “你们散步得很开心吗?”拉拉大声问。

  “是的,谢谢你,拉拉。杰可勃是谁?”

  “杰可勃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住在帐篷里。”拉拉老老实实回答道。

 安绍尼走进花园,他妈妈正在那里浇花。

  “今天你跟巴巴看见了什么?”她说。

 “我们看见了杰可勃的梯子。”安绍尼说。

  “很有趣,”妈妈说,“我也看见过杰可勃的梯子。”

 她指了指花坛里的一种植物,开满了蓝色的花,很美丽。“这是杰可勃的梯子。”

 安绍尼端详了那些花好一会儿,仿佛他看得久了,他就能看到杰可勃爬在上面了。这真有趣,他想,这两样完全不同的东西,一个是蓝色的花,一个是绿色的山,竟会都是杰可勃的梯子,这怎么可能呢?

  “安绍尼,你在看什么?”他爸爸在他背后说。

  “在看杰可勃的梯子。”安绍尼说。

  “哪天我会带你去巴斯,让你看看真正的杰可勃的梯子。”爸爸说。

  “那是真正的杰可勃的梯子吗?”安绍尼问。

  “当然是真的。”他妈妈说。

 几天以后安绍尼的爸爸驾车到巴斯去,他也带上了安绍尼,让他到城里去开开眼。到了那里,他爸爸给他买了一个巴斯的果子面包,让安绍尼在他去做一些枯燥的事情时也可以打发一些时间。爸爸办完事以后,他们就去参观古老的大教堂。那教堂有一些美丽的石头拱门,他爸爸说那是会飞的扶壁。西大门的两边有两部石级平刻在大教堂的正面,两部有石级的梯子一直通到顶上可爱的塔楼上。右边的那部梯子上有七个小天使正在上去,左边的梯子上有七个小天使正在下来。那大教堂正面的石墙甚至比那座山的草坡还要陡,安绍尼看见左边的七个小天使正在他们的头上下来。

  “你瞧,”他爸爸说,“这就是杰可勃的梯子。”

  “杰可勃在哪儿?”安绍尼问。

  “噢,他在这里那里做梦做到这一切的。你要晓得,那是他的一个梦。”

 安绍尼又看了看那些在大教堂梯子上的天使。“那这也是我的梦?”他暗暗地纳闷。

 他的爸爸说:“我们回家以后,我给你读一些有关的东西。”那天晚上他来到安绍尼的房里,坐在安绍尼的床边,读了杰可勃如何从比尔歇巴出发朝哈雷进发的故事。

  “他突然降临到某一个地方,因为太阳已经落山,在那里逗留了一整夜,他在那里拿了一些石头,放在头下作枕头,就在那个地方躺下来睡觉。

  “他梦见自己在地上竖起一架梯子,那梯子一直升到天堂,他看见上帝身边的天使在那梯子上上上下下。

  “‘我是你们祖先亚伯拉罕的主,也是以撒的主,你躺在上面的那片土地的主,我将把它赐给你,让你去播种。’”

 他爸爸吻了吻他,跟他道了晚安,就走了。

 但是安绍尼想着杰可勃的事,无法进入自己的梦。他不管怎么努力,还是无法懂得这一切。究竟哪一个是杰可勃的梯子,是那座山呢,是那些花呢,还是巴斯大教堂那堵石墙?安绍尼全都亲眼看到过它们,不过要是杰可勃只梦见过它们,就像巴巴、爸爸和书上说的那样,那么他安绍尼又怎么能看到它们呢?除非他也是在梦中看到它们的?还有,杰可勃又在哪儿呢?

  “我在山谷里,安绍尼,来爬爬我的梯子。”有一个叫声透过窗子传到他的耳边。

 安绍尼下了床奔过去看。花园里除了花朵和月光空空荡荡。不料那个声音又在叫他了。“在山谷里,在山谷里!”于是安绍尼不再犹豫。他奔出了屋子,穿过了花园,跑在那条小径上,下到杰可勃那个山谷里去,跑得比白天上下楼梯还快。

 那个月光下的山谷跟他白天看到的样子完全不同。它遍地都是蓝花,就跟他妈妈的花园里一样的花。在它们中间支着一个帐篷,帐篷外面躺着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穿着一件条纹的袍子。他的头枕着一堆石头,好像睡得很熟。

  “你在做梦吗,杰可勃?”安绍尼跪在他旁边问。

  “是的。”杰可勃回答道。

  “你在做什么梦?”

 “梦见我的梯子。”

  “你的梯子是用什么做的?”安绍尼问。

  “那是用光做的,一直通到天堂。”

  “这么说不是那座山喽?”

  “不,它也是那座山。”

 “那么它不是花做成的喽?”

 “不,它是花做成的。”

 “那么它不是石头做成的?”

  “不,它是石头做成的。你愿意什么东西做成的都可以。它总是能通到天堂,只要你爬上去就行。”

  “我想要爬上去,”安绍尼说,“不过爬上去太难了。”

 “你得先梦见它。”杰可勃在睡梦中说。

 安绍尼在他身边躺了下来,头枕在一个长草的土堆上。不料杰可勃又说话了,他说:“这个土堆太软,你要做梦必须把头枕在石头上。”因此安绍尼去找了几块石头,把它们堆成一个枕头,枕在上面闭上了眼睛。他刚这样做,就看见那陡峭的山坡变了样,尽管表面上还是长满了草,却变成了巴斯大教堂的样子。它最终升上天堂的是两个光芒四射的塔楼,头顶着一些星星,它们的两旁就是往上升的长长的梯子,一个踏级就是一朵蓝色的花。小小的天使像鸟一样在上面飞掠而上,飞掠而下,上去的头向着天空,下来的头朝着地。一眨眼工夫,安绍尼就在他们中间了。他爬啊爬啊,根本不用怕踏错了踏级,他踏着一朵又一朵花往上升,前前后后都是小天使。

 最后他站在了右首塔楼顶上的星星之间。他在那儿并不是孤身一人,有一大堆男人和小天使做伴。他们都在一片亮光中移动,那亮光跟白天的光不同,跟夜里的光也不同。他低下头去张望刚才离去的山谷,那山谷在下面显得那样遥远,他大声叫道:“杰可勃,杰可勃,我爬上了塔,我到了天堂!”

  “你进了天堂,你进了天堂!”小天使们一起合唱。

 “你看得见我吗,杰可勃?”安绍尼在塔楼上大声叫嚷。

 “是的,看得很清楚。”他的旁边有个声音说道,原来杰可勃就站在他身边。

  “我没有看见你上来。你跟在我后面吗?”安绍尼问。

  “不,我远远走在你前头。”杰可勃说,“安绍尼,你现在到了这儿,喜欢不喜欢?”

  “喜欢,”安绍尼说,“不过我现在要下去告诉我妈妈一声。”

  “你不能回去,你不能从天堂回去了!”那些小天使都在笑他。

  “你要是不想待在这儿,你上来干什么呀?”杰可勃问。

  “我只想来看看。”安绍尼说。他从这一个塔楼奔到另一个塔楼,把脚伸到那部梯子最最上面的一朵花上,但是往下一看,由于太高使他头都晕了。

  “你得留下来,你得留下来!”那些小天使唱道。

 “哦,杰可勃,”安绍尼求道,“你回去过的,我看见你在下面。”

  “那是一个梦。”杰可勃说。

 “那么这也是一个梦,”安绍尼说,“你难道从来就没有走出过一个梦吗?”

  “从来没有过,你只能梦见这一个梦以外的另一个梦。”

  “可怎么做这个梦呢?”安绍尼问。

  “你得把你的头枕在一块石头上。”杰可勃说。

安绍尼再一次朝梯子下面望去,他看见一朵朵花都变成了一块块石头,而那些天使们呢,都头足倒立,一路磕磕碰碰,一个踏级一个踏级地向地面撞去。

  “如果你一定要下去,那就快点,”杰可勃说,“因为早晨一来临,那山就会展开它的扶壁飞走了。把你的头倒立在最最上面的一块石头上做梦;当你到了下面以后,你就把这种子种在你躺着的土地里,那一块土地就永远是你的了。”当安绍尼把头顶在下面的石花上时,杰可勃把一撮灰尘塞在他的手里,于是安绍尼闭起眼睛又做起梦来。

 砰啊砰的,安绍尼一个踏级一个踏级踏下去,他的前前后后都是小天使。当他一路磕磕碰碰到了地下,他的手指一张,种子就撒了下去。它们一碰到地,就变成了蓝色的花。安绍尼的头刚碰到山谷,那座山带着它那长满青草的尖顶和开花的梯子,展开它那巨大的突出的扶壁飞到蓝天上去了。

  “这就对头了!”杰可勃哈哈大笑,他还躺在他的帐篷外睡觉。不过杰可勃真的是在睡觉还是醒着;他人在这里,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那些石头是花,还是那些花是石头;那山是一个大教堂,还是那大教堂是一座山;甚至那是安绍尼第一个梦,还是第二个梦,还是第三、第四个梦……安绍尼就怎么也弄不明白了。他所知道的只是,当杰可勃哈哈大笑说:“这就对头了!”那笑声和说话声跟巴巴的笑声和说话声正好是一模一样的。

八、假装吃东西的人

安绍尼家门前有一条小路,上去一点就是木匠埃利?大卫斯的作坊。埃利是索默赛特最最出色的木匠,方圆好几英里所有村庄里的农夫和有钱的人家都喜欢让他干活儿。不管他干什么活儿,都是第一流的,给老教堂的屋顶上新梁也好,给田头做一个新的栅栏门也好。你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说出什么栅栏门是埃利做的,那都是结结实实、漂漂亮亮的橡树木做的栅栏门,那些柱子和门栅看上去仿佛他干活儿的时候就对这些木头爱不释手似的,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磨坊里的木匠活儿,安绍尼父亲家里所有的木匠活儿全都出自他的手,他的作坊也是安绍尼在他自己家以外第一个最最熟悉的地方。他稍稍大了一点,能够自己出去转转,就摇摇摆摆登上小径到那个作坊去,埃利?大卫斯正卷起袖子在那里刨木头。他的胳膊疙疙瘩瘩,他的手很粗,手指很短,手指头方方正正的,可是他刨出来的刨花却薄得像薄纱一样。刨好的橡木板光滑得像磨坊池塘的水面一样。而且像一点也不起皱的池塘水面有许多阳光的斑点一样,它那美丽平整的表面有许多纹路浮在上面,有波浪形的线条和缎子般的圆点。你假如凑近去看木板的表面,那成堆的点和线就像在你的眼皮底下浮动起来,就像你看水中的点和线一样。这些点点线线总在那里,但是你不能确定它们是不是相同的点点线线,是不是有了变化,而且发生得那么迅速,你甚至看不清一个点消失了,又来了另一个点。一样东西怎么能这样安定静止还同时总是在不停浮动呢?

 埃利?大卫斯看见安绍尼在路上游荡,便侧着头招呼他,手中还忙着活儿,没有停下来。“你过来,到里边来看看。”他说。小男孩巴不得这样,急忙跑了进去,地上积起的厚厚一层锯末一阵沙沙作响。接着他看着那刨子嗖嗖地在木板上移动,那橡木上面闪闪发光的纹路便展现在他的面前,像是一些翅膀和一些小鱼,或者更确切一点,像是一些翅膀和一些小鱼在空中和水中向他表示什么。那橡木似乎在动起来,在水中游,在空中飞。趁埃利停下来的时候,安绍尼摸了摸那些纹路。

  “它们在动吗?”他问道。

  “嗯,”木匠说,“当这棵老树还活着的时候,这些地方确实是动的。”

  “树能动吗,大卫斯先生?”

 “任何生长的东西都能动,安绍尼少爷。你看,这些线条表示它的年龄。一棵树每年长一个新的年轮,它被拦腰截断的时候,你就能根据它的年轮看出它的年纪来了。”

 安绍尼摸了摸自己小小的身体。“我有六个年轮。”他说。

  “你肯定是一棵很细很小的小树苗。”埃利说着又刨了起来。

  “你有多少年轮,大卫斯先生?”

  “将近五十个吧,说不定还要多一点。我自己也说不准。”

  “要是你拦腰截断,你就说得准了。”安绍尼提醒他说。

 埃利又笑了。“那不由我来确定了,安绍尼少爷。当我截两半的时候,那得由老天爷来数我的年轮了。”

 “那你就死了?”安绍尼问。

  “我们都有一死,亲爱的,树也好,其他的一切也好。”

  “那它现在死了吗?”安绍尼把他的手放在木板上。

  “它再也不会长叶子了。我记得自从它长在那边老宅基的,要不要我教你怎样用一把刨子呢?”

安绍尼的心差一点快活得跳出来。埃利给他一把最小的刨子,用他那只厚厚的热乎乎的手把住安绍尼小小的手,教他如何在木板上移动刨子。当埃利把住他手的时候,刨子像松鸡掠过水面。可是当他试着刨的时候,起先它都是结结实实啃住木板,不过没有多久,刨起来就容易得多了。埃利说他会成为一名很出色的小木工。他还把凿子、锯子、钳子和一些小工具全都拿给安绍尼看,让他一样样都试试。

 安绍尼喝茶去了好长时间,巴巴终于找到了他,摆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

  “这么说来你在这儿!”她责备道,“你让我找得好苦,你这无赖!我还以为你掉到水池里去了呢。”

  “我会推刨子了,巴巴!我会凿凿子了!大卫斯先生要教我做一只盒子!”安绍尼大声嚷嚷道。

  “咱们等着瞧吧!”巴巴抱怨道。

 “得啦,巴巴,你也用不着这么慌。”埃利?大卫斯说,“让这孩子随时到这儿来吧,他到这儿来没有什么坏处,只会得到一些好处。”“没有坏处才怪,这里到处都是利器。我得先跟他父亲说个明白。”

 谁知他父亲跟埃利一样,认为安绍尼在一个木匠的作坊里可能得到某种好处,特别是在大卫斯先生的作坊里。“我知道,没有比他更好的木匠,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他说,“在他穷得丁当响的时候,他吃的东西可以马虎,活儿却绝不会马虎。”

 “为什么他对吃的东西可以马虎?”安绍尼问。

 “他有一大堆孩子,钱却少得可怜。”安绍尼的爸爸说。 

 “他现在也有许多许多孩子呀,”安绍尼说,“还有贝尔蒂呢。”

贝尔蒂是埃利?大卫斯最小的一个孩子,是安绍尼最要好的朋友之一。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那时候他还没有生贝尔蒂呢,”安绍尼的爸爸说,“他在另一个人的店里于活儿,我听说到了吃饭的时候,别的工人都拿出面包干酪或者面包火腿来,埃利却解开手帕拿出面包干和一小块干酪来。他吃面包干的时候,假装也吃干酪。到时候,那块干酪越来越硬,越来越硬,却从来没有小过一点点。在那些日子里,他买不起干酪,只吃一点点面包干。在他家里,就算吃一点好的东西,也是给孩子吃的,再不就是给大卫斯太太吃的。埃利只是假装跟他的伙伴一起吃那份午餐,他的那一小块干酪一连吃了好几个月,到最后硬得像木头一样。”

 第二天,安绍尼一起来就到埃利的作坊里去动手做他的盒子了,拉拉带着一脸焦急的样子来到安绍尼妈妈的身边。

 “什么事,拉拉?”

 “是干酪的事,太太,整整一个新鲜的切达干酪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会呢?”安绍尼的妈妈说,“你是说坏掉了吗?”

 “不,太太,永远不见了。今天早晨还在食品室里,现在不在那里了。”

 “食品室里还有别的东西不见了吗,拉拉?”

 “别的东西一点也没有丢。窗子没有开着,也没有人到那个门里去过。”

 “这真是奇怪,”安绍尼的妈妈说道,“它又不会自己生腿跑掉。”

 “那哪儿会呢。一个干酪再精美可口也长不出腿来啊!”拉拉说,“你要不要来看看,太太?”

 安绍尼的妈妈去看那个已经不在那儿了的干酪。就在她跟拉拉在食品室里到处寻找的时候,安绍尼跟埃利?大卫斯正在作坊里大嚼面包和切达干酪,原来那时已到了午餐时间。吃罢午餐,埃利带着安绍尼从小径上下来,拿着那个大大的干酪,那是那个男孩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上山去的。他们一边走,一边谈着安绍尼刚才做的盒子。埃利说:“最最要紧的是,安绍尼少爷,你一开头就要把盒子的面弄正了,要是你的面弄得不正,其他所有的都会摇摇晃晃。做木匠活儿是这样,生活也是这样。”

他们到了那幢房子,埃利求见安绍尼的爸爸,一手搀着安绍尼,一手提着那个干酪走进了书房。

 “有什么事吗,埃利?”安绍尼的爸爸说。

 “我希望你能原谅我,先生!”埃利说着把干酪放在桌子上,“我希望你能让你的小孩经常来作坊里,让他学到一些本领,我能让他成为一个出色的木匠。不过要是他中午带饭来,或许他妈妈最好对孩子管得紧一点,这话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他死活要把这个干酪留下来给我,先生,不过我看这里边有什么小小的误会。”

安绍尼的爸爸从埃利的脸上移到安绍尼的脸上,又从安绍尼的脸上移到那个干酪上。安绍尼一脸着急的样子,似乎很想说些什么。

 “不,埃利!”安绍尼的爸爸说,“我不认为这里有什么误会。要是你把这个干酪拿回家去给大卫斯太太的话,我和安绍尼都会高兴的。”

 “哎呀,这能让她安排好几个月的伙食,谢谢你的好意!”埃利?大卫斯说。

 “我要谢谢你才是,埃利,你在教安绍尼怎样使用那些工具。”

 “我很乐意教他,他会成为一个出色的木匠的。”埃利又拿起那个干酪,转身要走,不过到了门口,他又停下来说,“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把它切开,不过这个小家伙急于跟我一起吃一顿真正工人的午餐,我又不知道怎么拒绝他才好。”

 “你做得很对,埃利。”那个木匠走了。安绍尼不知不觉爬在了爸爸的膝盖上。“嗯,我亲爱的孩子?”

 “爸爸,他并没有假装,他的的确确吃了干酪。我看着他吃的。”

 “这不很好嘛!”安绍尼的爸爸说。

 安绍尼在埃利的帮助下做好了那只盒子,是用长在老宅基地上那棵橡树身上的一些零碎木头做成的。那棵橡树十六年以前遭到雷击后就死掉了。那天他做好了,就急急忙忙拔腿奔回家去,拿给他妈妈看。他一边奔跑,一边把它颠来倒去。他发现了不同面上的纹路和光斑,这使他深深地爱上了橡木。那棵老枯树的那些宝贝就在这只盒子上面,就跟它们在埃利替教堂做的大梁上一样。很难想像这木头已经死了,尽管这棵树的本身已经不再长在地里。安绍尼回家的路上老宅基是必经之路,他突然想进去看看那棵树原来长在什么地方,他的那个盒子就是用那棵树身上的木头做成的。埃利说它遭雷击以后,他们就贴近地面把它锯掉了,那个巨大的树桩还留在那里。安绍尼透过篱笆上的一个缺口朝里张望。

他搜索那片圆丘般的土地好几个来回,才找到那个树桩。它已经陷在地里,树桩顶上颜色已经发黑,长满了青苔。安绍尼过去跪在树桩的前面,扒去上面的一些青苔,想看看那棵树的年龄,但由于年长日久和风雨的侵蚀,很难数清这些年轮。

 “那得由老天爷来数这个数了。”有一个声音在他头上说,那是埃利在说话。

 安绍尼抬起头来,只见一棵又粗又大的橡树高高耸立在他的旁边,它一个劲儿地往上长啊长啊,上面的枝头都碰到了蓝天。

 “是你吗,大卫斯先生?”他问。

 “唉,是我,安绍尼少爷。”

 “那你就是这棵橡树喽?”

 “看来的确是如此,是不是?”

 “那你死了,大卫斯先生,还是没死呢?难道雷电根本没有把你拦腰截断?”

 “我记得好像是截断了。不过我还在这里。”

 “你要是真的死了,你在这里干什么呢?”安绍尼问。

 “我在支撑教堂的屋顶,安绍尼少爷。”

 安绍尼抬起头来望着天空,就在他细细看的时候,整个天空变成了大教堂的屋顶,而且从东头应该是圣坛的地方,劈来一个闪电,把埃利?大卫斯劈成了两半。不过那橡树并没有掉下来,却分成了许多梁柱和高高的美丽的圆柱,它们的里边都有活动的光点和光波在移动。那些金色木头的柱子竖遍了整个老宅基,并且耸立起来,越耸越高,比你目光看得到的地方还要高,把整片土地,整个世界都圈在了里边。它们那些粗大树枝交织而成的大梁朝四面伸展开去,从这头到那头支撑着天空般的屋顶。所有的枝枝杈杈都流溢着光点和光波,在木头的上上下下移动,而且似乎一边在移动,一边在唱歌。

  “你说那棵树死了,大卫斯先生?”

  “我想它是死了,安绍尼少爷。”

  “这棵树永远不会死。”柱子里有许多洪钟般的声音唱道。

  “可你说它再也不会长树叶了,大卫斯先生?”

  “我看它是不会长了,安绍尼少爷。”

  “这种树应该永远长树叶。”那些声音又唱道。

 “你在哪根柱子里,哪一根是你,大卫斯先生?”

 “天哪,要是我清楚这一点就好啦,安绍尼少爷。”

  “他是一根柱子,也是所有的柱子。他应该被劈开,但他不该倒下。在他的死亡中他应该支撑上帝的光荣,因为在他的生活中他的基础是那样的坚实可靠。”那些声音唱道。

 “你生活中那些基础是什么,大卫斯先生?”

 “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基础,安绍尼少爷。”

 就在埃利?大卫斯说这话的时候,从东方又劈来一个闪电,安绍尼觉得这成千上万根柱子在它们的基础上被劈断了,就像小鸟从笼子里放出来,它们都直冲天空,消失不见了。不过它们一边飞上去,一边还唱着歌。安绍尼发现自已又一次在盯着老宅基那个发黑的树桩看。可是那不是一块木头,而是一块干酪,一块变得像橡树一样硬的干酪。

九、安绍尼去采黑莓

对安绍尼来说,有时候事情相当不错,有时候却并不是这样。当那些事情满足他的时候,他并不把它当一回事,只是对这些事情很开心而已。不过当它们不满足他的时候,他也并不把它当一回事,只是想尽一切办法使事情更好一点。他老是在想使事情好一点,使东西多一点。他最最心爱的一个游戏就是假装是电报线上的电,那是他爸爸给他解释电报是怎么回事以后才有的。他会在果园里从这棵树到那棵树拉上一根线,再在线上挂上一份电报,接着就在电报旁边尽快地跑,一边跑一边用手拍打那张纸,把它从这头拍到那一头。快点,快点,再快点!他从来就没有觉得自己足够快过,到达那里从来就不够快。为什么事情总是那么慢呢?

 还有,为什么事情总是那么千篇一律呢?我们天天总是做一些相同的事情。我们为什么要活着?有一天巴巴要他去散散步,他就这样问。为什么他们总是沿着一条路散步呢?为什么他们有时不能像鸟一样到空中去散步,像鼹鼠一样到地底下去散步呢?

 不过那只是有时候安绍尼会这样沮丧,因为事情总是那么慢,总是那么千篇一律,总是那么令人失望。有一件事从来就没有让他失望过,那就是到里默太太那里去。里默太太住在麦德维克,上一条小路,再下一条小路,再沿着一条小路走下去,然后在一条小路上稍稍下去一点,最后沿着一条小路上去长长的一段路,就到了那幢房子。那是一幢灰色的石头房子,带有几堵山墙,很美丽,像是一个小小的庄园改成的农舍。它耸立在高处,可以俯瞰好几个山谷,起伏不平地伸展到下面的深处。这幢房子最好的房间就是那铺石板的大厨房。安绍尼第一次到那里去,里默太太让他坐在桌子旁边,给他奶油拌李子吃,甜甜的紫色李子,厚厚的黄色奶油。后来他每回去麦德维克,他总有一碗黄澄澄的奶油和新鲜的水果吃,有时是木莓,有时是无核葡萄、草莓、杏子、李子或青梅。他知道里默太太的这种款待是绝不会落空的,而且总是跟记忆中的第一次一样好,而且还能指望将来也永远如此。

 但是其他事情应该是让人高兴的也会让人失望的。比如圣诞节和生日就是这样。他那么殷切地期望它们,那么生动地想像到时候的情景。日历上的大部分日子都穿着没有什么特别颜色的衣服向他悄悄走来,至少他不会去想像穿什么特别衣服,只有后来当它们走了过去以后,他才看到一个多么可爱的日子和一个这样那样的日子走了过去。他一点也没有期望过这种日子,它却热情洋溢地来了又走了。那种日子出人意料的惊喜不会使他失望,因为他没有盼望过它们。但是圣诞节和他的生日他就眼巴巴地日思夜盼了,也许盼望得过于热烈了。他早就看到它们穿着金子的衣服,满手拿着各式各样的礼物在走过来。有时候这些礼物都是他想要的,或者跟他想要的相差无几。但是有时候那些礼物就显得太少了,也不像他想像中所描绘的那样富丽堂皇,这时候圣诞节或者他的生日远远走来的光华就有点模糊了。

 一些次要的重大日子,比如福克斯节(盖伊?福克斯为火药阴谋案的主犯,每年十一月五日焚烧他的模拟像表示庆祝),也是他事先早就盼望的,却很少使他失望。除非下雨,除非你得感冒,点篝火放焰火像大人答应的那样,总是会有的。就算篝火没能一下子就点起来,焰火也有点受了潮,那也不会真的使你感到很失望。你从来就没有停止过焦急的等待和满腔的期望,任何一点小小的结果会点燃起你的希望,任何一点大的结果就会超过你的希望。手持燃放的罗马焰火筒只要一半成功就是整个儿成功了。一个火箭整个儿燃放成功,那就比成功还要成功了──你没有时间去想,当它高高飞起,炸裂开来,金色的雨和色彩缤纷的星星四溅开来,你只有抓紧时间去感受那一阵狂喜。你为你所巴望的喜悦而大吃一惊。

  “你最喜欢哪一个,玩具还是焰火?”安绍尼问他的保姆。

  “焰火美丽,不过玩具玩的时间就长多了。”巴巴说。

 “它们可以永远玩下去吗?”安绍尼问。

 “只要你不弄坏它们的话。”

  “我可以把它们带到天堂上去吗?”

  “噢,不,我的小羊羔,”巴巴说,“你不能那样做。”

安绍尼突然一下子觉得这个世界沉闷起来。他的小嘴噘了起来。“这么说来,没有一样东西是有用的,是不是?要是你不能把你的玩具带到天堂上去,那它们成了什么东西?你小心地照料它们,它们假装能永远保存下去,可是它们并不能永远保存下去……”

 他的爸爸在花园里又把另一枚火箭送上了天。

  “噢!”安绍尼抓住了巴巴的手,他的目光掠过夜空,盯着高高飞起的火焰留下的金色轨迹。它弯下来像是朵朵花蕾把枝都压弯了,接着掉下天空的是一些像星星一样灿烂怒放的花朵,红的一朵,蓝的一朵,白的一朵,绿的一朵。它们都在朝他飘来,他伸出他那双小小的手,哦,他想抓住一朵,拿在手里,细细地看看它!把它保存下来!不过还远远没有到他手里以前,这些彩色的星星就融化了,不见了踪影。但是这种奇观点燃在安绍尼的心中,永远不会受到损害,也永远不会熄灭。

 安绍尼也盼望特殊的季节,跟盼望特殊的日子一样。有黑莓的季节,也有下雪的季节。下雪从来不会使人失望,它来了又去了,总是那样出人意料。你无法确切地计算它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去,因此你不会指望这一点。但是当它来了,你就能充分享受这种喜悦。下雪的乐趣永远不会走味,今年冬天跟去年冬天一样。

 但是采黑莓会令人失望。安绍尼总是指望黑莓又多又好吃。它们有时候会很多,但是难得像去年夏天那样好吃。它们要么不够大,要么不够黑。他在整个索默塞特就从来没有采到过一丛最好的黑莓。而安绍尼要采的就是索默塞特最最好的一丛黑莓。当他在采一丛黑莓的时候,最好一丛黑莓总是下一丛黑莓,当他扑向下一丛的时候,最好的一丛就是更远的一丛了。而这一丛呢,到头来,还不及刚才离开的那一丛呢。往往安绍尼回到家里,翻遍了他的收获,似乎总觉得这些个给他妈妈还不够好。在他拿给妈妈以前,他抓起了墨水瓶,让他篮子里最大的黑莓黑得更浓一点。然后他把它们放在篮子的顶上,拿到他妈妈的房间里去献给她。她赞不绝口地收下来,他的脸上手上沾满了黑莓汁和墨水,他离开的时候,差不多心满意足了,以为他的妈妈真的相信他的黑莓特别黑。他自已也几乎相信它们特别黑。他差不多把它弄得跟他所希望的一样好,那只是因为上帝没能把它们弄得那样好。

 但是他的妈妈叹了一口气,又微微地笑了笑,因为这个世界并不全是安绍尼一心希望的那样好。

 有一天安绍尼的眼睛给打青了。那是贝尔蒂?大卫斯把他打成这个样子的,他回到家里头很疼。巴巴跟往常一样大惊小怪起来。

  “谁把你达成这个样子的?”

  “贝尔蒂。”

  “那个小无赖。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瞧着吧!”

 安绍尼的妈妈走进房来。“什么事情,巴巴?”

 巴巴指了指安绍尼的眼睛。“那是小贝尔蒂干的。我要找他算账!”

  “你跟贝尔蒂吵架了,安绍尼?”

  “是的,妈妈。”

  “为了什么呢?”

 安绍尼自己也不清楚。

  “啊,没事。我们会和好的。”

 安绍尼的头确实很疼,妈妈给他的眼睛上药包好之后,就打发他上床去。安绍尼巴不得这样。他一点也不想去为难贝尔蒂。他把贝尔蒂的鼻子都打出血来了,贝尔蒂才打青了他的眼睛。现在他可以同时享受巴巴的愤愤不平和妈妈的温柔体贴。当她们两人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非常安静地把头枕在枕头上,请求巴巴把窗帘拉上,只留下一条缝,让阳光进来,好让巴巴能给他读书。当他只是一个人的时候,他就老是下床到镜子前去看他的眼睛。那个样子确实很显眼,而且每隔一会儿就比刚才更显眼一点。

  第二天早晨他的眼睛青的就更了不得了,实在吓人,但是使他惊讶的是他的头不再疼了,他的眼睛也差不多不再一碰就疼了。怎么会这样呢?他的眼睛跟黑莓那样相象,不管是熟黑莓,还是生黑莓,总之是一定要疼的,不疼不合情理嘛。安绍尼深信他的情况要糟糕的多,所以当巴巴进来的时候,他躺的非常非常安静。

 “你怎么啦,懒骨头?”

  “我一定得起来吗?”安绍尼的声音这样虚弱,连他自己都深深的感动了。一滴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淌出来。巴巴弯下腰来,看到了那滴眼泪。

  “你觉得不舒服,小羊羔?”

 安绍尼摇摇头。

 巴巴去把他妈妈找来。

  “我今天一定得到学校去吗,妈妈?”安绍尼已经在一个小小的农村小学里上学。他的妈妈把窗帘拉开,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当光线找到他的眼睛时,他皱了皱眉头。像他这样的眼睛一定受不了阳光。

  “你的头还疼吗,安绍尼?”

 安绍尼点点头。他那个显眼的不得了的眼睛有一块红,一块蓝,一块青,一块紫。他肯定他的头一定很疼。

  “你今天不必去上学啦!”他妈妈说。

 “我一定得起来吗,妈妈?”

 “等吃完早饭,我们看看你的情形再说。”

 在床上吃早饭那可是一个了不起的优待。吃完早饭安绍尼的情形并不见好,他请求巴巴把窗帘拉上,自己又躺了下来。他的妈妈看着他考虑了好一会儿,看来应该体贴他,不去打扰他才是。

 那一天过得很慢很慢。下午安绍尼弄来了一本书藏在枕头底下。生病是一件很了不得很了不得的事情,不过要是房间里没有一个人对他百般关心的话,也未免有点沉闷。尽管不去上学他觉得不错。第二天一大早,巴巴还没有来,安绍尼就在镜子里瞧了瞧他的眼睛。他很懊恼地看到他挂的彩已经消褪了。一个很有趣的深黄色的点代替了黑莓一样的一大块东西,但是金黄色的眼皮甚至在他的心里也引不起一点惊慌。他爬起来去找墨水瓶,尽量想办法让他的眼睛恢复原来的样子。就算它跟原先有点不一样,却在某种程度上比原来更黑了。在他妈妈穿着灰色的睡衣前来看他以前,他又回到了床上去。

  “早安,亲爱的!”她朝窗子走去。

 “哦,妈妈,别拉开窗帘。求你啦!我的眼睛不舒服。”

 他妈妈走过来坐在床边。“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她轻轻拉开蒙在他头上的被单。“天哪,天哪!”她嘟囔道。

 “是不是看上去很糟糕,妈妈?”安绍尼声音发抖地问。他又开始觉得自己非常虚弱了。

 “它很黑,”他妈妈说,“我看我们得让屋子里稍微亮一点,亲爱的。”

安绍尼的头落在枕头上,像是一个快要死的人。他的妈妈把窗帘打开,又重新看了看。

 “嗯!”她说着轻轻地碰了碰他的眼皮,“这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糟糕。”

  “是吗,妈妈?”

 “我看我们可以把它去掉一些。”他的妈妈快活地说,并弄来了海绵和热水,“那不全是淤血,只要好好洗一洗就行。”于是她就给他洗了起来。

 “它去掉了吗,妈妈?我是不是好多啦?”

 “嗯,好了很多。”

 “我还没有好到能去上学,是不是,妈妈?”

 “哦,我看你够好的了,亲爱的。”

 安绍尼坐了起来,他的精力恢复了。她给他拿来一面小镜子。他看了看青肿消褪的眼睛,就下了床。他能重新下地真不错。他穿着衣服,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从死亡的大口里抢回来的人。尽管不是真的,也相差无几了。

  在学校里他详详细细地向贝尔蒂描述了他的眼睛,贝尔蒂也告诉他,在把血止住以前,他用了多少块手绢,连衣服上都沾上了血。他们对自己,对对方都非常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