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购物限额:康震品李白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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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震品李白6(2009-02-07 20:15:02) 标签:文化 学习公社 杂谈 知识/探索 分类:大语文

长安的创伤

与高适、杜甫告别之后,李白奔赴齐州临淄郡(今山东济南),请紫极宫道士高如贵为他授道,又请安陵(今河北景县附近)道士盖寰为他书写真,李白从此成为一名正式的道士。所谓道就是道士的凭证,拥有道就意味着成为有“文凭”的正式道士。李白离开长安之后,虽然东游梁宋,与杜甫、高适漫游欢歌,但其直接的目的还是要去齐州接受高如贵的道,要去获得道士“文凭”,这也是他离开长安后第一个确定的目标。他在《奉赠高尊师如贵道士传道毕归北海》一诗中写道:

道隐不可见,灵书藏洞天。

吾师四万劫,历世递相传。

别杖留青竹,行歌蹑紫烟。

离心无远近,长在玉京悬。

李白离开长安,经历了政治上的一次失败,就想在疏狂的生活中,在道教当中寻找一线安慰。这一时期的李白,思想上有及时行乐的一面,有求仙访道的一面,有裘马轻狂的一面,有企图归隐的一面,还有不肯服输,希望在政治上东山再起的一面。他是要通过裘马轻狂的漫游生活来麻痹自己,为自己寻求一个政治以外新的精神支点,接受道就是这个新支点之一。这一时期,他的思想当中,道教、儒家、任侠、纵横家的成分多少都有一些,呈现出混杂多元的思想状态。换言之,李白的身份由庙堂而江湖,这种转变使他的精神活动更趋于多元、丰富。长安政治失意对李白而言当然是一种巨大的遗憾,但对于他的思想、诗歌创作而言却反而是一次难得的锻造、成熟机遇。

既然在齐州已经成为正式的道士,那当然少不了作一次真正的游仙之旅。李白准备南下吴越,遍游浙东名山,于是有了著名的《梦游天姥吟留别》一诗。在这首诗当中,他梦想着漫游吴越的仙境: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脚着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忽魂悸以魄动,惊起而长嗟。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这是一首留别东鲁朋友的诗,是一首遨游东南的寄梦诗,也是一首典型的游仙诗。它如此真实地反映了李白当时的思想情感。诗中有名山、有白鹿、有仙人,诗人希望通过仙境来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他描绘了天姥山的奇景,赞美了仙界的光明,展现出一个五彩缤纷的神仙世界。诗人抒写大梦方醒之时人生如梦的感慨,抒写漫游天地的自由境界。整首诗感慨深沉激烈,内容丰富曲折,形象辉煌流丽,形式自由解放,表现了李白诗歌雄奇、奔放、壮丽的艺术特色,别有一种英豪之气流贯其间,展现了盛唐的时代精神。李白的思想是矛盾的,他想为国效命却不得其门而入,他想摆脱功名仕途却无法真正忘怀,尽管他拼命地要在梦游天姥的这一场大梦里面沉醉自己,然而睡梦也总有惊醒的时刻,梦醒时分的诗人止不住大喝一声:“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长安的政治悲剧是如此之深地伤害了浪漫诗人的心灵世界!我们读李白的诗,感觉痛快淋漓,洗尽愁怨,但对李白自己来说,写这些诗的时候又是多么的痛苦!

牢骚不断的江南之旅(1)

李白当然不会只在梦里游江南,天宝六载前后,他一路南下,畅游扬州、金陵、丹阳、吴郡、会稽,所到之处留下了不少脍炙人口的诗篇。如《登金陵凤凰台》: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全诗怀古伤今,字里行间流露出对长安的无比眷恋。诗人感慨凤去台空,江水自流,感慨东吴、东晋风流人物终成古丘,感慨金陵古都优美壮丽的景色,透露出壮志难酬的苦闷情怀。整首诗起落自如,收放有致,工丽之中别有一种英爽之气。

在《登金陵冶城西北谢安墩》一诗中,李白抒发了对时局安危的忧虑:

晋室昔横溃,永嘉遂南奔。

沙尘何茫茫,龙虎斗朝昏。

胡马风汉草,天骄蹙中原。

哲匠感颓运,云鹏忽飞翻。

……

想像东山姿,缅怀右军言。

可见李白在漫游中一刻也没有忘记对唐王朝的关怀。他是苦闷的,却依然关心着国家,他不管怎样解脱自己,就是不能忘怀国计民生,就是不能忘却自己的政治追求,始终怀着一颗忧国忧民之心。而当这种忧国忧民之心不能通过自己的作为得以疏解时,他怀才不遇的苦闷就更为浓烈,这些都化作对社会昏暗政治的揭露,对奸人当道的极度愤慨:

鱼目亦笑我,请与明月同。

骅骝拳不能食,蹇驴得志鸣春风。

……

曾参岂是杀人者,谗言三及慈母惊。

……

一生傲岸苦不谐,恩疏媒劳志多乖。

严陵高揖汉天子,何必长剑拄颐事玉阶。

达亦不足贵,穷亦不足悲。

(《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

斗鸡者获得皇帝的宠信,杀人者成为君王的将军,真正的志士才子却不为世所用。最可恨的是,得志小人嘲笑才高志雄的诗人,骏逸的良马被压抑不能前行,跛脚的驴子却春风得意。这种颠倒黑白的现实令诗人悲愤难当。诗人不得不从先贤的身上寻找精神支柱——即便如孔子这样的圣人也曾遭受理想的挫折,自己的挫折又算得了什么呢?诗人自比严陵、韩信,进一步申明自己傲岸不屈的高洁人格和豁达气度。“达亦不足贵,穷亦不足悲”,这正是李白参透世事之后磊落胸怀的展现。

天宝九载,李白从金陵奔赴浔阳(今江西九江),又从浔阳北上经过唐州方城县(今河南方城县),去造访隐居石门山(今河南南阳一带)的老朋友元丹丘。他希望通过求仙访道获得心灵暂时的休憩,这一时期他留下了不少求仙诗:

丹丘遥相呼,顾我忽而哂。

遂造穷谷间,始知静者闲。

(《寻高凤石门山中元丹丘》)

松风清瑶瑟,溪月湛芳樽。

安居偶佳赏,丹心期此论。

(《闻丹丘子于城北山营石门幽居中有高凤遗迹仆离群

远怀亦有栖遁之志因叙旧以寄之》)

然而,游仙访道终究无法使李白摆脱内心深层的痛苦。

终于,李白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北游幽燕,入幕边军,建功立业,实现政治抱负!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算起来,从天宝三年到天宝十一年,李白的游历踪迹所至遍及今河南、山东、安徽、江苏、浙江等地,他一方面想借助游赏山水、栖身宗教来解脱内心的痛苦,另一方面也是想再次寻找可能的政治机遇。但是根据当时的朝政局势,他想再次进入长安直接觐见玄宗的可能性很小,所以想到边塞从军也许不失为一条入仕捷径。这其实也是盛唐许多文人谋求仕途、实现政治理想的一个重要途径。李白于是在天宝十一年前后行经邯郸、清漳、临等地,寻求入幕的机会。然而幽州的情形令他大吃一惊,身兼平卢、范阳。河东三地节度使的安禄山此时正在秣马厉兵,图谋造反,其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幽州早已成为虎狼啸聚的险境。李白不得不离开幽州,南返魏州。他后来在《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一诗中追忆当时的情形:

牢骚不断的江南之旅(2)

十月到幽州,戈若罗星。

君王弃北海,扫地借长鲸。

呼吸走百川,燕然可摧倾。

心知不得语,却欲栖蓬瀛。

弯弧惧天狼,挟矢不敢张。

揽涕黄金台,呼天哭昭王。

无人贵骏骨,绿耳空腾骧。

乐毅倘再生,于今亦奔亡。

我眼看安禄山将要谋反,却苦于没有进谏圣上的机会,只好趁着大乱未至早早隐居起来。我的内心多么悲愤,却敢怒不敢言!遥想燕昭王重用贤臣良将,现在我这样的千里马却无人顾念,空自腾跃,即便是乐毅再生,也会奔亡而去啊。

天宝十二年(公元753年),李白离开魏州,南返宋州(今河南商丘)、曹南(今河南定陶),一路南下安徽宣城,游历敬亭山、宛溪。此间曾与他的族叔、校书郎李云登宣城谢楼作歌,写下了著名的《宣州谢楼饯别校书叔云》: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诗歌的开首让我们想起李白的另两句诗:“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都在感慨时光如流水,人生如朝露。但是对年过半百的李白来说,“弃我去者”的绝对不仅仅是时光,烦扰诗人的也绝不仅仅是人生的短暂。对李白而言,这两句诗既有对时光流逝的感慨,更有着对往日蹉跎与辉煌人生的无限追念。

今日的李白为何烦忧多多?通过前面的叙述,我们知道,从天宝三年离开长安后,李白漫游黄河上下,大江南北,一直在寻求新的政治机遇,然而却一直没有恰当的机会。当他北游邯郸、幽州,想要在边关建功立业时,却察觉到安禄山的谋反动向。所以此时李白的烦忧,并不仅仅是个人得失的烦忧,更是对国家将遭涂炭、百姓将遭祸患的烦忧,是明知国家危在旦夕却无所作为的烦忧,是对普天之下豪杰之士报国无门的巨大烦忧。这个“昨日不可留”和“今日多烦忧”代表了盛唐由盛而衰之际,知识分子普遍的呐喊与呼唤,具有深刻的时代意义。

现实既然有如此之多的烦恼与忧愁,还不如在这天高气爽的秋天,乘着万里长风,望着远飞的大雁,在高楼上畅畅快快地喝个痛快吧!诗人想要借助酒的力量使自己从那激愤难耐的心绪中摆脱出来。酒会使李白沉醉麻痹,暂且忘却烦恼与忧愁,酒也会使他重新燃烧起生活的热情,对未来充满信心。此处所谓酣高楼,就是要借助酒兴,开始将全诗的情绪由无限的消沉、烦忧转向无比的高昂、自信。

李白一生,最自信的就是文章事业。他自诩写诗“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啸傲凌沧海”,写文章“日试万言,倚马可待”。“蓬莱”两句诗其实就是这种自信的充分表现。有人认为,“蓬莱”是以道家藏书之蓬莱山比喻汉代国家图书馆东观,“蓬莱文章”就是指汉代散文;有人则认为“蓬莱”比喻李云所担任的秘书省校书郎职务,“蓬莱文章”是借指李云所写的诗文。“建安骨”则是指汉魏时期“建安文学”的刚健风骨。“小谢”指南朝著名诗人谢,他曾在宣州担任太守,修筑起这座谢楼。这两句诗的表层意思是说诗人与李云一同吟唱着汉魏以来的优秀诗文,品味谢的优美诗篇;深层意思则是以汉魏诗文和谢诗歌自比。

诗写到此时,诗人的兴致与自信达到了最高潮。他说:“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他不愧是一位“诗仙”,竟要和朋友一起飞上那九重青天,将皎洁的明月揽入怀中。这里的月并不是实际的景观,而是作者心中的明月,是诗人的天真烂漫之语,是典型的李白式的诗歌语言。

然而,“诗仙”的情思虽然可以飞到明月的身边,但毕竟不是仙,酒醒之后毕竟还要生活在现实当中,毕竟还要面对昨日的种种失落,今日的种种烦忧。但浪漫的诗人并不甘于在污浊的现实中沉沦、颓废,他要用三尺宝刀砍断如滚滚长江水的满怀愁绪,要再次借助美酒永远消除内心的忧愁。这两句诗之所以能流传千古,传诵人口,就在于它典型地刻画出诗人那种绝不屈服于环境的压制,竭力要摆脱人生痛苦的雄放气概,后世有多少备受压抑的能人志士都曾借助这样的诗篇宣泄内心的不平。从诗歌的结构上来说,也完成了由豪壮的高潮向消沉低潮的过渡。

牢骚不断的江南之旅(3)

李白扬言从此将不再混迹于令人伤心的是是非非之地,而将驾一叶扁舟,披散长发,像春秋越国的大功臣范蠡那样,侍君之功成之后便隐居身退。但是我们知道,李白并没有侍君之功成,他恰恰是侍君之功不成却要散发,要弄扁舟,这是为什么?其实,唐代知识分子隐逸生活的目的就是为了博取更高的清誉,更广泛的声誉,以便引起当朝者的注意,走所谓的“终南捷径”。而唐代统治阶层之所以广诏隐士,无非想说明,连不问时世的隐士都应诏出山,岂不说明自己的朝政真是天下归心吗?

所以,李白功业未成却要散发弄扁舟的含义主要有二。首先,这是一种不满现存秩序的牢骚之语,那就是:既然当朝者天下无道,我也不愿意仰人鼻息,受人桎梏,不如去自由世界里无拘无束地潇洒一生。其次,这也是一种暗示,那就是:如果当朝者果真要使天下归心,就应该将隐于山林的贤能之士诏回朝廷,为国家效力。所以这个结尾的实质并不消沉,在狂傲狂放的姿态下面隐藏的依然是积极的入世精神。而这,正是盛唐时代文化的精神,也是盛唐知识分子典型的性格特征,李白是他们当中最杰出的代表人物,他的诗是对这种时代性格最典型的反映。事实证实了我们的判断分析,这首诗写完后不到两年,“安史之乱”爆发,诗人参加了朝廷平叛的军队,从此走上了艰难的精忠报国之路。

纵观全诗,大开大合,大起大落,纵横捭阖,气象万千,在波澜壮阔的诗篇中展现出一个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的精神风采与艺术个性,展现出盛唐知识分子在唐王朝由盛转衰之际所特有的心路历程,不愧是流传千古的伟大绝唱。

奔亡道中的忧国之思(1)

天宝十四载十一月丙寅(公元755年),“安史之乱”爆发。“安史之乱”的发起者安禄山,出身于营州柳城,即现在辽宁朝阳。他因平定契丹,得到唐玄宗的赏识,先后出任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安禄山的同伙史思明本是胡人出身,后因到长安奏事,博得了唐玄宗的欢心,被赐名思明,官至平卢兵马使。安禄山野心极大,他多次来到长安觐见玄宗,通过种种手段赢得玄宗的信任,并在长安、宫廷中安插耳目,对日益腐败的朝政真相了如指掌,逐渐生发起兵灭唐的谋反之心。经过长达十年秘密的准备,安禄山认为已具备了灭唐的力量。天宝十四年冬,安禄山声称奉密旨讨伐奸臣杨国忠,起兵范阳,率平卢、范阳、河东三镇军队十五万人,南下直取洛阳、长安。唐玄宗没有想到安禄山会叛乱,军事上毫无准备,当叛乱的战鼓震动大明宫的时候,他才匆忙布置防御。一时间大唐王朝狼烟四起,战火弥漫,百姓逃亡,生灵涂炭。

此时,怀有安邦治国之志的李白希望自己能向皇帝献上灭胡之计,拯救危亡的局面,于是携妻子宗氏奔赴长安。同时派门人武谔奔赴东鲁照顾自己的子女。在北行的途中,他写下《奔亡道中五首》,记录了人们在战争中流离失所、背井离乡的哀痛及自身的处境:

苏武天山上,田横海岛边。

万重关塞断,何日是归年。

(其一)

亭伯去安在,李陵降未归。

愁容变海色,短服改胡衣。

(其二)

谈笑三军却,交游七贵疏。

仍留一只箭,未射鲁连书。

(其三)

函谷如玉关,几时可生还。

洛阳为易水,嵩岳是燕山。

俗变羌胡语,人多沙塞颜。

申包惟恸哭,七日鬓毛斑。

(其四)

淼淼望湖水,青青芦叶齐。

归心落何处,日没大江西。

歇马傍春草,欲行远道迷。

谁忍子规鸟,连声向我啼。

(其五)

这五首诗是我们研究“安史之乱”爆发前后李白行踪最重要的材料之一,通过研究他的行踪,我们对李白参加永王李军队的缘由就会有一个更加全面的了解。在这些诗中,李白先后引用涉及苏武、田横、崔、李陵、鲁仲连等很多历史人物的典故,诉说自己所看到的一幕幕战争场景,表达了自己遭逢国家变乱之时的思想情感。

当时,唐朝的守城将士战死的战死,投降的投降,李白像当年被困匈奴的苏武、被困海岛的田横,也被困在沦陷区内。他与妻子不得不换上胡人的衣装,趁着茫茫的月色,冒着生命危险奔赴长安,显然,他奔走的方向与众多逃亡人的方向恰恰相反。自己所面临的情势虽然万分危急,但李白依然希望自己能够尽快到达长安,觐见玄宗,献上自己的灭敌大计。战国时燕将据守齐国聊城,齐国攻克不下,齐人鲁仲连射一箭书信入聊城,燕将见信之后自杀,聊城不攻自破。李白将自己比做鲁仲连,认为自己尚有救国良策,希望能够为玄宗所用。但是,还没等李白到达长安,战争形势已经发生了急剧的转变。从《奔亡道中五首》(其四)来看,李白的立足点在函谷关内(西),诗的意思是,函谷关以东的地区都被安史乱军占领,所以洛阳之水、嵩山如同边疆的易水、燕山。自己本想效法申包胥痛哭秦庭,劝说玄宗抗击叛军,可是现在函谷关以东尽为敌军所得,形势万分危急。李白不得不从华山经商洛大道转道江南,又经溧阳、杭州、金陵,隐居庐山屏风叠,静观形势的变化。

在逃亡过程中,李白还写下《经乱后将避地剡中留赠崔宣城》、《猛虎行》、《扶风豪士歌》等诗歌,记录了战争给国家人民带来的巨大灾难:

中原走豺虎,烈火焚宗庙。

太白昼经天,颓阳掩馀照。

王城皆荡覆,世路成奔峭。

四海望长安,颦眉寡西笑。

奔亡道中的忧国之思(2)

苍生疑落叶,白骨空相吊。

连兵似雪山,破敌谁能料。

(《经乱后将避地剡中留赠崔宣城》)

战端起始之时,安史叛军铁蹄横扫中原,国土沦丧,将士捐躯。这首诗表现了民众在大难来临之时混乱甚至于绝望的心理。诗中呈现的不再是浪漫主义的浓墨重彩,而是严峻的现实主义的惨淡颜色;融入画面的也不仅是诗人怀才不遇的郁闷,而是广大下层民众盼望早日平定叛乱、返回家园的共同思想感情。李白此时的笔触已经完全脱离了个人的感伤忧愤,而伸向广阔的现实世界,集中反映国家和人民的苦难。这样的诗作,就其现实意义而言,可比肩于杜甫的“三吏”、“三别”。

李白一方面描绘战争带给国家民众的深重灾难,另一方面也表现出对国家前途的担忧,对人生的迷茫。他从过去“天生我材必有用”的满怀激情逐渐转向怀才不遇的悲叹、深沉哀婉的思考:

朝作猛虎行,暮作猛虎吟。

肠断非关陇头水,泪下不为雍门琴。

旌旗缤纷两河道,战鼓惊山欲颠倒。

秦人半作燕地囚,胡马翻衔洛阳草。

一输一失关下兵,朝降夕叛幽蓟城。

巨鳌未斩海水动,鱼龙奔走安得宁。

颇似楚汉时,翻覆无定止,

朝过博浪沙,暮入淮阴市。

张良未遇韩信贫,刘项存亡在两臣。

暂到下邳受兵略,来投漂母作主人。

贤哲栖栖古如此,今时亦弃青云士。

有策不敢犯龙鳞,窜身南国避胡尘。

宝书玉剑挂高阁,金鞍骏马散故人。

昨日方为宣城客,掣铃交通二千石。

有时六博快壮心,绕床三匝呼一掷。

楚人每道张旭奇,心藏风云世莫知。

三吴邦伯皆顾盼,四海雄侠两追随。

萧曹曾作沛中吏,攀龙附凤当有时。

溧阳酒楼三月春,杨花茫茫愁杀人。

胡雏绿眼吹玉笛,吴歌白飞梁尘。

丈夫相见且为乐,槌牛挝鼓会众宾。

我从此去钓东海,得鱼笑寄情相亲。

(《猛虎行》)

唐肃宗至德元载(公元756年)春,李白因避“安史之乱”,离开宣城奔赴剡中,途遇书法家张旭于溧阳,因作此诗。这首诗先写乱军攻陷洛阳,国家多难、生灵涂炭的惨景;接着借张良、韩信故事,抒发自己身遭乱世,却不能为君主所用,只能南窜避难的感慨;末两句说他要学《庄子》中的任公子用粗绳装上大钩,以五十头牛作为诱饵在东海钓大鱼,意指要做一番大事业。诗中的主人公为国家的残破、为人民的苦难、为自己报国无门而慷慨悲歌,毫不掩饰地将一颗久经压抑的赤子之心呈现给我们。

诗中不仅有感性的抒情,也有对战局理性的分析。诗人指责玄宗临阵弃将怒杀高仙芝,一味听从杨国忠的错误意见,迫使哥舒翰贸然出关作战,导致潼关失守,战争形势急转直下趋于恶化。李白当然渴望立刻投笔从戎、报效祖国,可是长安被逐的经历使他怀疑,玄宗、朝廷究竟会不会听信、采纳他的平乱之策,只好暂时收起这颗火热的报国之心。显然,当国家处在危亡的关头,自己却报国无门的时候,诗人是极其痛苦的。李白虽然依旧在庐山隐居,但他的心,他的目光一直都在密切关注时局的发展变化,随时都在等待时机,出山为国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