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屯门市广场平面图:13___15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1 22:17:03

十三、神奇的钟

有一天,安绍尼被带到哈那赫姨妈家里去住几天,姨妈住在威尔斯市里。

 “它不太像一个城市。”安绍尼一到那里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他说的话也很确实。威尔斯市更像是一个可爱的大村庄,尽管它有一个美丽的大教堂,还有一个让主教住的宅邸。那宅邸周围还有一条河,像护城河一样,河里游着大大小小的天鹅。但这个城里的街道就像是村庄里的街道一样,而那片大教堂的绿地也跟村庄的绿地没有什么两样。可能相差之处只是这里的样样东西比小村庄里的要稍微大一些,也稍微可爱一些。在大教堂的遮蔽下,大草地一片和平宁静,似乎这种和平宁静,也偷偷爬上了教堂塔楼的每一块石头和大草地周围一幢幢房子的屋顶。还有那些大教堂的塔楼本身,也似乎是两架带有蓝色乐管的大风琴,安绍尼抬头望着它们的时候,他都觉得听到了它们正在奏乐呢。除此之外,大教堂还有安绍尼从来没有看见过的最最神奇的钟。它像是一个讨孩子们喜欢的特殊玩具。

那时钟有两个面孔,一个在大教堂里边,一个在教堂外边。外面的那个面孔比较平常,不过上面也有两个形象,像是两个穿铠甲的武士,有两个钟悬在他们中间。一个小时里这两个武士有四次举起他们的战斧敲那两口钟,因此那两口钟每过一刻钟就敲响一次。

  “那两个武士是不是总是这么干的,哈那赫姨妈?”他问。

  “总是这么干的。你千万别叫他们武士,你得叫他们报一刻钟的杰克。”

  “那两个报一刻钟的杰克从来就不睡觉吗?”

 “当然了。他们得一直醒着尽他们的责任。我希望你也能尽你的责任,安绍尼。”

  “你跟哈那赫姨妈在一起,你会是一个很好的男孩,是不是,安绍尼?”他的妈妈很温柔地说。她很快就要驾车而去,把他留在那儿,让这么小的一个小男孩跟那么老的一位老太太在一起。

 安绍尼点点头,表示他会很好的,他的妈妈跟往常一样,好像一下就懂了他的意思,不料姨妈却说:“光是点点头不像样子。好好地回答你的母亲,亲爱的。”所以安绍尼就说:“是的,母亲。”他的妈妈捏了捏他的手,哈那赫姨妈说:“这就好多了。”看上去她好像对安绍尼和她自己都很满意。但是安绍尼不禁要想,他和姨妈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责任究竟是什么呢?他真的一点也说不准那是什么,他希望不是要他像报一刻钟的杰克一样,不去睡觉,一直醒着等敲他们的钟。

  后来姨妈带他进了大教堂,他在那里看到了时钟里边的面孔,那面孔比外面的还要神奇一千倍,由星星、太阳、月亮和一天的二十四小时组成。在它的四外角上是四个有翅膀的天使,占据着天空的四个方位,中间是圆圆的地球本身,由一朵玫瑰固定它的位置。那太阳转一周表示一个小时,那星星转一周便表示一分钟,那一弯月牙便指出一个月里的一天天。但是那时钟的神奇还远远不止这些。钟面的上面升起一个小小的塔,当敲响一个小时的时候,塔里就出现四个武士,绕着塔转,两个朝这边绕,两个朝那边绕,拼命地你冲我撞,有一个被撞倒了又站起来,接着又被打倒,又起来,又倒下!我的天哪!

 “那第四个武士老是被打倒,是不是,哈那赫姨妈?”安绍尼问。

  “是这样,亲爱的。”

 “为什么呢?”

  “我想他理应被打倒吧。”

 “那他又做了什么呢?

  “这你就不要管了。”哈那赫姨妈说着噘起了嘴。安绍尼又不禁想,那个武士一定做了很坏很坏的事,所以哈那赫姨妈提都不愿意提他。

 神奇的事情到这里还没有完呢。因为隔开一点点距离墙上有一个神龛,里边坐着全部用木头雕成的杰克-勃朗蒂佛大师。他那两条上了色的腿悬空在那里,他的手中有两个锤子,他的前面挂着一口钟。当时间每到一刻钟,杰克-勃朗蒂佛便从座位上飞蹦下来,在那口钟上踢两下;时间每到半小时,他就踢四下;时间每到一小时,他就踢八下。接着用他的锤子敲钟,几点钟敲几下,九点钟九下,十点钟十下。那天安绍尼并没有看见大师做这些事情,不过他住在姨妈家的时候,他常常偷偷溜到大教堂里去,看杰克-勃朗蒂佛用脚踢钟,用锤打钟,看那四个武士冲出来打架,还看打一刻钟的杰克在外面敲钟,看太阳、星星和月亮都按它们的时间绕着钟移动,而那朵地球中心的玫瑰既托着天也托着地。

 “是不是上帝造了这个时钟?”安绍尼问。

 “我的天,不,孩子!”哈那赫姨妈说,“亏你想得出来!时钟只有五百年的历史,那是一个修道士造出来的。”

 “那个修道士叫什么名字?”

 “亮光脚彼得。”

 安绍尼打量一下正在移动的金星。“他是用他的脚做出这口钟的吗?”

  “小孩家千万别问这种愚蠢的问题。”哈那赫姨妈说。

  安绍尼带着询问的目光看了看他的妈妈,而她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安绍尼目光的意思是:“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吗,妈妈?”而她摇头的意思是:“不,亲爱的,这不是愚蠢的问题。”但是他们两个都没大声地说出来,而且安绍尼希望哈那赫姨妈对他妈妈说:“摇头不像样子!”然而她并没有那样做,毫无疑问,要是她全看在眼里的话,她一定以为妈妈摇摇头那是指他是一个愚蠢的小男孩。

在安绍尼妈妈驾车离开以前,她跟安绍尼一起散步穿过主教宅邸的几个花园,还在护城河一样的河边绕了一圈。他们在那里看到一些白天鹅带着灰色的小天鹅在河里游。就在安绍尼观看的时候,只见一只天鹅游到一根荡在河边的绳子旁,用嘴拉了拉那根绳子。那根绳子扯响了顶上的一个铃铛,还让一个装满食物的篮子倾斜过来,翻倒在水里。一听到那个铃响,小天鹅便嘴馋起来,急急忙忙划水过来,那些白色的天鹅也像是一朵朵大睡莲游在它们中间,很快它们便一起拼命地狼吞虎咽起来。

 “唷,妈妈!”安绍尼大声说道,“那只天鹅就跟你一样,吃午饭要摇铃!”

 “是的,”妈妈哈哈大笑说,“那小天鹅乐颠颠地过来,就跟你一样!”

  不久妈妈就驾车走了,在走以前,她用双臂抱住安绍尼说:“做一个快快活活的小男孩,亲爱的。你爸爸身体稍微好一点,你就该回家了。”

 “好的。”安绍尼说,他十分肯定在这样一个童话般的地方,他会不由自主地做一个快快活活的小男孩的。所以他看着妈妈驾车走时,心里只有一点点不自在,就那么一点点,绝不会再多了。

 但是到了晚上,安绍尼躺在床上,觉得自己毕竟不是一个十分快乐的小男孩。因为躺在黑暗里的床上就是躺在黑暗里的床上,它其实跟外面有多少神奇的钟,有多少吃饭摇铃的天鹅没有什么关系。有关系的倒是谁在隔壁房里,谁在楼下,谁在楼上。在隔壁房间里的不是他自己的妈妈,甚至也不是巴巴,而只是哈那赫姨妈,对她他并不怎么熟悉。

 安绍尼无法入睡,尽管他努力地作了种种尝试。而且他还止不住脸颊上滚下三滴眼泪来,尽管他想忍住不流眼泪并作了更大的努力。在第四滴眼泪淌下来以前,他听到床边传来了一个声音,尽管他没有听到过地板上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

 “安绍尼,你下来尽你的责任。”

 安绍尼抬起头来看,只见一个修道士又高又瘦的身影站在床边。那修道十穿着一件长长的棕色袍子,腰里系着一根绳子,一对善良的眼睛在头罩里朝外张望。

 “什么是我的责任?”安绍尼问。

 “我的钟坏了。你是不是帮帮我让它重新走起来?”

 “我能看看钟的部件吗?”安绍尼问。

 “当然可以。”那修道士说。

 安绍尼马上就下了床,跟在修道士身边走出房门,走下楼梯,走到了大教堂的草地上。没有一个人看见他们或阻拦他们。安绍尼注意到他的伙伴走起路来不发出一点声音来。因为修道士的袍子非常长,安绍尼看不到他的脚,但是有一些金色的闪光从袍子底下透出来,因此他好像走在一片亮光里。

 “他一定有一双金脚,”安绍尼心里想,于是他大声说,“你的名字是不是亮光脚彼得?”

  “那是我的名字。”修道士说。

 “你造了那个神奇的钟?”安绍尼说。

 “是的,如今我得把它重新造一造了,因为它被打破了。”

  “谁打破了它?”

 “那些武士在打架的时候打破了它。他们打架打得太厉害。他们中有一个,据其他几个说,他总想打破那钟,所以他们都出来阻止他,但是他们打得太厉害了,就打裂了世界,太阳和星星就跑掉了。你看下面。 安绍尼往下一看,只见钟的一个面孔躺在外面的地上。它似乎比它在大教堂里的时候大了一千多倍。

 “现在你朝上看。”亮光脚彼得说。安绍尼抬起头来,只见钟的另一个面孔在天空,那么圆,那么大,盖没了所有的星星。它的钟面是黑暗的,地上的钟面也是黑暗的,安绍尼能看到的光来自修道士的脚下,来自地上钟面中心的那朵玫瑰。

 “太阳在哪里?”安绍尼问。

 “它跑掉了。”

 “那么星星呢?”

 “它们被毁坏了。”

 “还有月亮呢?”

  “它被打碎了。”

  “不过那朵玫瑰还在那儿。”安绍尼说。

 “是的,”亮光脚彼得说,“玫瑰一向都在那里。”

 于是安绍尼又问道:“还有那些武士,那两个敲一刻钟的杰克和杰克·勃朗蒂佛到哪里去啦,难道他们也被毁掉了?”

  “不,他们都在他们的位置上等钟修好,等时间继续。不到那个时候他们是不会动的。”

 “可到了那个时候武士们又会打架,又会把它打破的。”

 “是的,还会打破许许多多回。”亮光脚彼得说。

 “那你是不是老要把它重新修好?”

 “是的,修许许多多回。”亮光脚彼得说。

 “现在就修吧,”安绍尼迫不及待地说,“让我看看它的部件!”

  “部件就在这儿,”亮光脚彼得说着,伸出他的手来,取走了安绍尼脸颊上的三滴眼泪。一滴放在钟面上月亮说出哪天是哪天的地方,一滴放在太阳说出这个小时那个小时的地方,一滴放在星星说出几分钟几分钟的地方。然后他跨到钟面上,从边上到中心,绕了一圈又一圈,凡他踩到的地方,都有金色的光在闪闪发亮。最后他走到中心,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安绍尼却看着他越长越高,高得头碰到了天。他把钟的另一个面孔抓了下来,那两个面孔飞起来,合而为一了。这时安绍尼听得大教堂的两个塔楼倾泻出大风琴的乐声,在夜空中鸣响,还看见他的三滴眼泪变成了太阳、月亮和星星,当它们绕着世界中心的玫瑰移动着它们的时间时,它们都在他的头上闪闪发光。

 “钟修好了,”亮光脚彼得说,“我要把它放回教堂里去。回到床上去吧,安绍尼,你尽了你的责任。”

第二天早晨,哈那赫姨妈说:“你睡得好吗,安绍尼?”

 “不,姨妈,我眼睛都没有闭过。”安绍尼快快活活地说。

 “小孩家千万别说瞎话。”哈那赫姨妈说。

 “我真的一点也没有说瞎话。”安绍尼说。

 “那你一定非常淘气。你整夜不睡在干些什么呢?”

  “我一直醒着在尽我的责任,”安绍尼说,“就跟神奇的钟里那两个敲一刻钟的杰克一样。”

 哈那赫姨妈目光尖锐地看了他一眼,看看他是不是在跟她无礼。但是安绍尼看上去是那样的高兴,所以她就闭上了嘴什么也没有说。

十四、修道院院长的厨房

安绍尼在威尔斯的哈那赫姨妈家呆了一阵子,在他回家以前,姨妈带他到格拉斯通勃雷去看那里古修道院的废墟。从来没有一个这样可爱的场所,特别是让一个小男孩在里边游玩──那些围墙,那些拱门,那些装饰华丽的石头柱子,有的完整,有的已经破碎,更多的是上面长满了青苔;还有一些小小的踏级通向下面小小的房间和小小的套间,谁知道这些是干什么用的?那里还有一些小小的洞孔,让你满怀希望凑上去张望一下,看一眼里边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那里所到之处都有大片大片的草皮,厚厚的,滑滑的,绿得可爱,老是站在上面,你就会产生一种要在上面奔跑的欲望。但是安绍尼有哈那赫姨妈一只手搀着没法奔跑。姨妈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本小书,里边写着一些安绍尼不想知道的事情。但姨妈可不管这些,她让安绍尼规规矩矩走在她的身旁,还向他解释书里的东西,一会儿说他们在圣约瑟教堂里,一会儿说他们在埃德加小教堂里,一会儿说那一定是圣井,泉眼是1825年发现的。安绍尼却一直在想奔跑,到东到西,到每一个地方去,特别是走下那些摇摇欲坠的楼梯到那些最最黑暗的地方去。可是哈那赫姨妈紧紧地拉着他,还在那儿说:“别下去,安绍尼。你别拉我呀,亲爱的。我们看完这些地方,我带你去看修道院院长的厨房,看完那儿你就该喝茶了。”

  “我们是不是跟修道院院长一起在他的厨房里喝茶?”安绍尼问。

  “不,当然不。现在这里没有修道院院长了。也已经好几百年没有人在那个厨房里烧饭了。”

 安绍尼竭力安慰自己不要太失望,不过他不由自主纳闷起来,一个厨房没有人在里边烧饭还有什么用呢?哈那赫姨妈带他走出了修道院废墟的所在地,沿着一条路到了一块场地,修道院院长的厨房就独自立在那里。安绍尼心里想,这是一个挺古怪的厨房,看上去更像是一个蜂窝,墙上有一些突出的窗子,屋顶像是一个圆锥体,顶上有一个小小的钟楼。那厨房关得严严实实的,他们无法进去,不过那里有一张布告,要你到某街某家的房子里去取进去的钥匙。

  “天哪,天哪,这多讨厌!”哈那赫姨妈说,“我们没有时间去做这件事了,我给你念念书上是怎么写的就行啦。接下来我们到镇上去,找一个喝茶的地方。”

 安绍尼不得不把更多的失望吞下肚去,听哈那赫姨妈告诉他,这个厨房是哪个修道院院长建立的,现在没有人说得清了,可能是华定,也可能是勃雷顿,或是丘诺克;这个厨房有四个火炉,个个大得可以烤整整一头公牛,那个钟楼上有一口钟,敲响那口钟就能召来许多穷人。

  “来干什么呢?”

  “我想是让他们吃一些残羹剩饭吧。”哈那赫姨妈说,“好啦,现在你等于把里边的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了,该去喝茶了。”

 哈那赫姨妈转身走了开去,安绍尼不情愿地迈着小步稍稍落在后面,一步三回头,朝后面的厨房频频投去好奇的目光。他的两条腿,从来就没有非常强壮过,这时开始觉得疲倦了。过去医生时常来看他,每看一回总是说:“哎呀,哎呀,瞧你的腿多细多小啊!你应该多吃一些布丁,安绍尼,让你的腿结实一点。”打这以后,每当妈妈要他再吃一份他不怎么喜欢吃的布丁时,安绍尼总是问:“这是长腿的布丁吗,妈妈?”于是他妈妈回答道:“是的,这是长腿的布丁!”这时,他的爸爸向他眨了眨眼睛,安绍尼就马上把他的盘子递了上去,再要一份布丁。因为他确实想要自己的腿跟贝尔蒂-大卫斯的腿一样强壮。可是现在他跟在哈那赫姨妈后面,他的腿就好像感觉到里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布丁了。

 很快他们穿过了一条街,那条街的街名刚好跟布告上找厨房钥匙的地方相同。但是哈那赫姨妈根本不去注意,继续走她的路。安绍尼落在后面的距离就更大了。又往前走了一点路,他们来到一家店门前,那家店出售奶油和蜂蜜,哈那赫姨妈说:“看样子我们能带回家一瓶蜂蜜,亲爱的!”说着她就走进了那家店,也没有看一看她的身后。等她一进去,安绍尼转身就跑,又到了那条有厨房钥匙的街上。

 有一幢房子里走出来一小群人,领头的是一个穿黑衣服、个子矮小的人,手里拿着一把大钥匙。安绍尼等他们走到他面前,然后跟他们一起朝前走。没有人注意到他。那些人互相也都不认识,他们只是聚集在那幢放厨房钥匙的房子里,等到那个矮个子认为人数够了,就带他们去那个厨房。他们谁也不跟谁说话,谁也不看谁,即使有个女人偶尔瞥一眼安绍尼,也以为他是某一个别的女人的孩子,一点也不多去费心。因此他回到修道院院长的厨房,谁也没去盘问过他什么,那个矮个子用那把大钥匙打开了门,他们就都走了进去。安绍尼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古怪透顶的厨房,那是一个很大很大、空空荡荡、光线很暗的八角形的房间,屋顶却是拱形的,屋顶上面还有另外一个小小的橡壳形的顶,厨房里还有许多窄窄的突出的窗子,都很高很高,无法看到窗子外面的景色。那里有四个炉门敞开的巨大火炉,火炉上面都有烟囱帽,那些火炉就像是一个个不算很小的房间。

 那个厨房里没有烧饭的罐和锅,没有坐下来吃饭的桌子和椅子,也没有可以用来吃饭的盆子和勺子……可以下肚的食物更是一样也没有。

  安绍尼想,那些可怜的修道院院长是怎么做他们的饭的?那里总该还有些东西吧?他爬进了一个大火炉,抬头看了看烟囱,许许多多鸟在嘁嘁喳喳叫,听得见却看不见。他睁大了眼睛看啊看啊,想看清那些鸟,谁知那只是白费力气。当他从那个黑暗的火炉里出来的时候,厨房里只剩下了他独自一人,那扇门又给关上了。

  起初安绍尼简直无法相信。他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可就是没法把门打开。接着他跑到窗边去,可是那些窗子高出他的头很多很多,根本不是可以爬出去的普通窗子。因此他就开始叫了起来,那细细的小小的嗓门就跟他那细细的小小的双腿一样抖得厉害。

 “哈那赫姨妈!哈那赫姨妈!”安绍尼拼命地叫,他被独自关在了修道院院长的厨房里,可是哈那赫姨妈根本没有跟那些参观的人在一起,她不知在哪家店里,根本听不见他的叫声。很快安绍尼就不再叫哈那赫姨妈,而叫起了妈妈、妈妈来。“唧,唧,唧!”烟囱里的那些鸟说道,那是安绍尼得到的惟一回答。他开始感到非常孤独了。那个光线本来就很差的房间这时差不多快要全黑了,因此他走进刚才那个火炉,蜷缩在那里抬头看着上面的亮光,听着上面的鸟叫。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儿跪了究竟有多久。后来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好像有人在厨房里走动。他探头张望,果然看见一个瘦骨嶙峋的人,穿着一件长长的灰袍从右边的一个火炉里走出来。在他的手里抓着一个巨大的锅。安绍尼还没有来得及把那个人完全看清,左边的火炉里又传来一个声音,一个身穿棕色长袍的粗大身影从里边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根巨大的烤肉铁签。

  “怎么,丘诺克院长,”那个穿棕色长袍的人对那个穿灰色长袍的人说,“你今天晚上比我早到这里。”

  “一点儿也不错,勃雷顿神父,”那个穿灰色长袍的人跟穿棕色长袍的人说,“而且我一向如此,你瞧是我用我自己的双手建造了这个厨房,谁也不能比我早到这里。”

  “这就是你弄错了的地方,丘诺克院长。”那个穿棕色长袍的人哇里哇啦地说,“不管有人说这说那,那是我建造了这个厨房,比你当上修道院院长足足早了三十年。”

  “他们愿意怎么说尽管去说,”勃雷顿院长尖刻地反驳道,“但是事实就是事实,就像石头就是石头一样。而且你在你的石头下整整躺了四十年以后,我才在这个厨房里砌下了头一块石头!这一点,凭着我的锅起誓,我是一定要坚持的!”

  “对这一点,凭着我的烤肉铁签起誓,我要指责你在说谎!”那个穿棕色袍子的粗壮汉子大声嚷嚷道,他说话的时候把他的烤肉铁签高高举在空中,用它来威胁瘦骨嶙峋穿灰色袍子的汉子。而丘诺克院长呢,也用锅同样对他进行威胁。

  “院长,院长们!”这时又响起了第三个叫声,“真丢脸!安静下来,好院长们!要是你们不保持安静,谁还能保持呢?”这时从安绍尼对面的火炉里走出一个不胖也不瘦的身影,穿着一件雪白的长袍。他的右手拿着一个好大好大的铁罐,他的左手拿着一把其大无比的木勺。

  “欢迎欢迎,华定院长!”那个穿棕色袍子的人说,“你说得对。这是我的厨房,我会保持这里的安静的。”

  “这话说得一点也不错,”华定院长说,“这是你的厨房,也是他的厨房和我的厨房。不管谁建造了这个厨房,使厨房暖和起来,后来人总是要在厨房里干活儿的。所以现在让我们大家动起手来,在我们的厨房里烧饭,要不的话,今天晚上那些挨饿的家伙就没有饭吃了。”

 他说着,卷起了他那白色的袖子。勃雷顿院长卷起了棕色的袖子,丘诺克院长卷起了灰色的袖子。他们三个各自动手在他们自己的火炉里生起了一堆大火,生火的一根根大木头都是他们从黑影里滚出来的。

 当火生起来以后,丘诺克院长开始在火上晃动他的锅,安绍尼看见那个锅里放满了平平的一块块面包,在烤它们的时候,他把它们不停地翻过来翻过去。当一炉面包烤好以后,他把一块块面包堆在炉边的石头上,保持一定的热度。又一炉面包像变戏法一样放满了空锅,他又用同样的方法烤了起来。

  勃雷顿院长在他的火炉前架起了巨大的烤肉铁签,那上面不知怎么出现了一头公牛,他就将整头公牛烤了起来。他用黑黝黝的双臂把烤肉铁签转了又转,根本不知疲倦似的,他还不时在烤的东西上涂油,使得烤肉所有的面上都焦黄得油光发亮,就像栗子刚从外壳里爆出来一样。

 接下来安绍尼把他的注意力又转移到华定院长身上,他把他那个大铁罐直接挂在火上,他还站在那里用那把木勺在铁罐里搅啊搅啊搅个不停。铁罐里有些什么东西,安绍尼无法看到。但是他知道那一定是让他馋涎欲滴的东西。一股热气从华定院长的铁罐里冒出来,安绍尼从来没有闻到过这样好的味道。

  哎呀,这么美味的饭菜是烧给谁吃的呢?安绍尼觉得他的肚子里空空的,简直无法忍受烘面包烤牛肉和煮东西散发出来的香味。但是他还是蜷缩在那个大火炉里不敢出来,因为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完全是一个瞎闯进来的外人。

 最后勃雷顿院长用袖子擦了擦他那大汗淋漓的脸说:“我的牛烤好了。”

  “我的面包也烘好了。”丘诺克院长说。

  华定院长也说:“我的汤可以喝了,让我们开饭摇铃吧。”

  接着安绍尼看到一张橡木的大圆桌在房间的中央搭了起来,在它的上面,有一根很长很长的绳子从屋顶上挂下来。那三个院长在圆桌上放满了许多盘子。放完以后,华定院长拉了拉绳子。高高的屋顶上马上响起了铃声,安绍尼还能模模糊糊看到铃舌在铃里摇来晃去。

 “那是在召唤穷人来吃饭,”安绍尼心里这样想,“不过很奇怪,这些穷人究竟会从哪里来呢?”

 就在他心里纳闷的时候,一阵扑扇翅膀的声音向他袭来,弄得他气都透不过来。从他头上的烟囱里黑压压飞来一大群鸟:棕色的,白色的,灰色的,软软的羽毛像烟灰一样被烟囱里的风吹起朝他扑来。这群鸟各种各样的都有,有燕子、椋鸟、岩燕、麻雀和猫头鹰。安绍尼尽量把自己的身子缩小,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一直等到最后一只鸟飞到桌子上,蹲在盘子的边上。只有四个盘子旁边没有鸟,这四个盘子每一个都正对着厨房里的四个火炉。

  这时丘诺克院长拿来他的一大堆面包,掰碎了放在那些鸟面前的盘子里。但是哪只鸟也不许啄哪怕一块面包皮。

 接着勃雷顿院长割下一块块肉,放在丘诺克院长和华定院长的盘子里,最后也放满了他自己的盘子。不过哪个院长也没有把一小块肉放在他们的嘴里。

 这时华定院长搅了搅他那铁罐里美味的东西,瞧了瞧正对安绍尼那个火炉的空盘子,等在那里。安绍尼很想知道,那是谁的盘子。因为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华定院长舀出满满一勺放在那个盘子里,安绍尼只有死命捏住他的鼻子,才不去闻那个香味,要不然的话他一定会奔出去抢吃光的,也不去管它究竟是谁的了。他怎么也想不通那个走运的人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来。但正因为他不曾来,华定院长又把那满满一盘东西倒回了铁罐,还用他那慈善的声音说道:“谁还要再来一份布丁?”

“那是长腿的布丁吗?”丘诺克院长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问道。

 “是的,那是长腿的布丁!”勃雷顿院长说着眨了眨眼睛。他是正对火炉里的安绍尼眨眼睛的。

 这一下安绍尼知道了这最后一盘子是给谁的,因此他从火炉里走了出来,华定院长在他的盘子里盛满了第二份长腿的布丁。于是他们全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那些鸟唱了一首谢餐的赞美诗,他们这才在桌子边坐下吃起晚餐来。安绍尼吃了一盘又一盘美味的布丁,那是他从来没有尝到过的好东西,吃着吃着他觉得他的腿越来越强壮了。但是他的眼皮也越来越沉重了。

  “他在这儿!”有一个声音说道。

  那是那个拿大钥匙的矮个儿的声音。他站在火炉里的安绍尼身边,哈那赫姨妈就在一旁。还有一些别的人看不清他们的面目,正在黑影里浮动。难道他们就是修道院院长?

  “安绍尼,你这个淘气的小男孩!”哈那赫姨妈说,她的声音本来想显出一点威严来,不知这么一来变得嘁嘁喳喳像是鸟叫,就跟它们在唱谢餐赞美诗一样。因此他伸出他的双臂去,让她把自己拉起来。她把他带出了修道院院长的厨房,他敢肯定,那是哈那赫姨妈想让那个厨房保持安静。

十五、安绍尼走路上学

是时候了,安绍尼该到巴斯城去上学学习文法了。他一般早晨步行到那里去,在那里吃午饭,下午他妈妈驾着双轮马车来接他,要是天变冷的话,会给他带来一件大衣。在冬天,天气很冷的话,他早晨就穿上了大衣,傍晚她给他带来另一件大衣。这样一来,他上学去的时候穿一件大衣,回来就穿两件大衣了。后来他大了一些,他妈妈就不总是来接他了,他放了学得自己走路回家。有时候他一路都是走回去的,有时候他在半路上会遇到前来接他的双轮马车。

 对于一个城里小孩来说,那是很长很长的一段路,但是对一个乡下孩子来说,走长路早就习惯了。安绍尼也很少感到走这段路单调乏味,除非他身体本来就很累。这条路他很熟悉,但是路上总是有一些新的东西,树篱里总有一些东西可以寻找,鸟窝啊,黑莓啊,或者他喜欢收集的特种蜗牛。走完树篱以后,还总有某些房子、商店和小屋对他具有特殊的意义。有一幢房子没有他家的房子旧,有一个装饰很漂亮的游廊,前面整洁的花园里还有一棵外国的树。有那么一个时期,安绍尼似乎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最称心如意的住所了。那里有浦苇草,假山丛里还有一个池子,池子上面有一座拉毛水泥的桥。还有那棵受到格外照顾长得跟英国树一样好的树,他就再清楚不过了,那棵古怪的树不知来自什么地方,可能是印度丛林,也可能是亚马逊森林,也可能是太平洋里的一个岛屿。什么狮子没有在它下面怒吼过?什么羽毛鲜艳的鸟没有在它的树叶里栖息过?安绍尼经过那幢梦想中的房子,总觉得看见一只条纹斑斓的老虎正白肚皮贴地在偷偷地爬动,一条像镶嵌宝石的蟒蛇正盘在树干上,树叶丛中还可以看到蜂鸟和火烈鸟。

 另外还有一个小木屋,带有一个低低的单斜顶棚,就在那个顶棚下面,有两个小洞,像是鸽子的洞。他从来没有看见过鸽子从两个洞里进进出出,但是他每回经过的时候总是抱着能够看到的期望。说不定哪一天他真能……

接着是一家商店,橱窗里摆满了各种各样旧货,其中有一盏牛眼灯,一盏真正的牛眼灯,大得足以让警察捉窃贼使用。安绍尼就一心想得到那盏牛眼灯。一旦有了那盏灯,他什么样的生活不会有呢?什么样的东西他不会探测到呢?什么样的人他不能保护呢?他在他妈妈的耳朵边说来说去就是那盏牛眼灯!

再就是那家糕饼店,他可以每天一次到那个店里去取一个小小的圆圆的果子面包,不用付钱,那是他开始独自上学的时候,他妈妈跟糕饼店里的太太订下的一个了不起的协定,什么时候安绍尼回家晚一些的话,肚子饿了,就可能在路上吃一点点心。能走进一个都是糕饼和糖果的店,而且不论你口袋里有没有一分钱,都可以说:“请给我一个果子面包,包顿太太。”那是一种多么令人愉快的感觉啊。再说那个糕饼店里的太太让他任意挑选一样东西,就好像他是那个糕饼店的主人。说真的,他踏进那个糕饼店确实像那个店的主人,他的个子也仿佛长大了,样子也神气多了,他漫不经心地东张西望,在“他的”那些宝贝里挑选,决定今天要什么。他要不要来一个柠檬大馅饼,边上带有厚厚凹槽装饰的那种?他从头一天开始就站在那家店的橱窗前看到一个结婚蛋糕的样品,有三层高,顶上还有花形的装饰,美丽得无法形容,那么今天是不是就是他订购这样一个蛋糕的日子?当然,这样一个日子总会到来的,那一天他会挑选那个蛋糕,不过今天,就算了,总之,今天……

 “请给我一个果子面包,包顿太太。”

 再后来,是那幢有椭圆形窗子的房子。

 那幢有椭圆形窗子的房子不在城里,也不在安绍尼家那个村庄里,它在它们之间的一条路上。它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跟马路只隔开一个栏杆。那是一幢方形的房子,像是一个盒子,上面长满了厚厚的藤蔓植物,而且在屋顶下的当中,有一扇椭圆形的窗子,就像妈妈照相簿上最大的一张照片一样。

那本照相簿对安绍尼来说是一个欢乐的源泉。他喜欢一页一页翻那本塞满厚纸的照相簿,有些纸上有四个方方的开口,放那些比较小的照片,其他只有一个椭圆形的开口,放一张大照片。那些重要的照片还有装饰,椭圆形的四周有花形的图案。那本照相簿里,这些照片都有重大的意义。当安绍尼还是一个婴儿的时候,他妈妈就抱着他,逗他高兴,把照相簿放在膝盖上,告诉他照片的人名,哪个是爷爷、奶奶、伯伯、姑姑、表兄妹,哪个是他们的老朋友。不时会有一个照片中的人出现,拜访他们的家。不过,生活中的人跟照片上的人看上去总有一些区别。照相簿上的妈妈是一个小姑娘,爸爸是一个小学生。照相簿上的姨妈还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披一条苏格兰佩斯利地方出产的细毛坎肩;还有坎泰尔先生,留着络腮胡子,穿得衣冠楚楚,有点像花花公子。安绍尼想,照片再往下拍一点,一定能拍到他穿着的丝袜。坎泰尔先生有时候住在安绍尼家,他总穿着纯丝的袜子,而且像姑娘一样,总故意露出他的膝盖来。你没法不注意到那些袜子,更何况坎泰尔有一个习惯,他老是提起他的裤管来,以便炫耀他的袜子,不过安绍尼也确实非常喜欢他的袜子。

有一天,他听到他的爸爸和妈妈谈起了坎泰尔先生和他的袜子,他妈妈说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这种袜子。“我想不出他是从哪儿买来的。”她最后说道。

 “坎泰尔先生的袜子究竟是从哪儿买来的,爸爸?”安绍尼问。

  他爸爸拉了拉他的耳朵,回答道:“他在法国南部专门饲养一种桑蚕,用它们生产这种袜子。”

安绍尼每回翻照相簿的时候,这种说法为坎泰尔先生的照片增添了不少色彩。

 照相簿里还有一个屈拉斯台尔老先生,他是牛津大学的一个大学者,他能把但丁的《神曲》倒背如流。他去过印度。他不管到什么地方吃饭,都要穿上礼服,甚至到安绍尼家过一个晚上也照样如此,尽管安绍尼家的人很少吃饭穿得那么讲究。安绍尼的爸爸说那是一个终生的习惯,无论什么情况都不会打破的。

 “他一生都是那么做的吗,爸爸?”

 安绍尼的爸爸说,自从他一岁起就是这样了。那时候他在床上睡觉前吃最后一瓶奶,就是穿一套小小的套装的。

 “那要是他忘了会有什么事呢,爸爸?”

 安绍尼的爸爸认为,要是有那么一天的话,天一定会塌下来。他还补充说,一旦天塌了下来,屈拉斯台尔老先生是一定会监督别人马上把它恢复原状的。因为这个拘泥形式、嘴巴刻薄、权威独尊的老学者,以他那专制的作风、宏伟的思想和他那全部的学问,决不是为了做一个空想家,而是在实际生活事件中做一个伟大的控制家。在他的观察下没有一个细节可以漏掉,没有一个错误可以滑过不得到纠正。要是他偶然注意到某一旅馆经理在服务方面有某些松懈,那就可以十分肯定,屈拉斯台尔老先生过问以后,这一特定的旅馆在这一特定的方面,以后就会永远十全十美了。在他提出指责时,他总是对那种场合的同伴说:“你瞧,我亲爱的孩子,你永远要让这个世界比你所看到的还要稍稍改善一下。”

 安绍尼不免对这个伟大的老学者肃然起敬,但是他非常安静地坐在凳子上听他爸爸和屈拉斯台尔老先生之间的谈话时,总是希望他们不再去谈什么但丁,而开始谈谈印度的事了。因为屈拉斯台尔老先生曾经和一个苦力上过珠穆朗玛峰。安绍尼起先以为苦力是一条狗,后来才弄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自从屈拉斯台尔老先生到他家里来过以后,他一看到他照相簿里的照片时,总不免想到他站在珠穆朗玛峰上,旁边站着一个黑黑的小男孩,手里拿着一只篮子,里边装着那位先生的套装。一到吃饭的时候,屈拉斯台尔老先生当然会走到一块石头后面去换衣服,以免天会塌下来。安绍尼把这个看法跟他爸爸说了,马上得到了他的赞同。

  “要是屈拉斯台尔老先生对我们也要穿礼服的话,那他对印度教的主神湿婆就更要礼仪周到了。”

安绍尼觉得湿婆一定是珠穆朗玛峰的主人。

  “那他也穿礼服吗,爸爸?”

 “他要是不穿的话,”安绍尼的爸爸说,“你想想看,屈拉斯台尔老先生能放过他吗?当湿婆穿着白衬衫和宽布回来的时候,还会拍拍他的肩膀说:‘你瞧,我亲爱的孩子,你永远要让这个世界比你所看到的还要稍稍改善一下。’”

不过大多数照片上的人安绍尼从来没有看到过。那本照相簿好像就是这些人的房子,在他们的房子里有他们的房间和他们的窗子──小房间的窗子是方的,大房间的窗子是椭圆形的。

 因此,安绍尼从学校回来的路上,经过那幢带有椭圆形窗子的房子时,他总要抬起头来,看看有没有一张脸──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脸,也许是老亲戚、老朋友,也可能是某个最最亲近的新朋友会从那个装在藤蔓和花朵里的窗框中探出来朝外张望。

但是那扇窗子上总是看不到一个人。也许有一天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