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巡逻管理系统:华英农业的“鸭王”梦靥:富民计划如何收局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14:42:20

华英农业的“鸭王”梦靥:富民计划如何收局

中国企业新闻网  2011-07-08 12:33:25

   

    为放大有“世界鸭王”之称的华英农业的产业效应,河南省信阳市政府推出“富民计划”。但致富心切的鸭农们不会料到,养鸭之日竟是梦魇开始之时。

    文∕特约记者 李国鹏

    这是一场关于地方政府放大上市公司产业效应的“劫局”。故事的主角是号称“世界鸭王”,上市仅半个月便爆出主营业务亏损,曾创下A股历史上业绩变脸最快公司纪录的华英农业(002321.SZ)。

    5月16日,信阳市罗山县、息县、光山县的70多名华英鸭养殖业主集体到华英农业位于潢川县的公司总部“请愿”,要求与董事长曹家富对话,希望“养鸭赔钱”问题得到解决。

    截至5月25日,信阳市罗山县莽张镇8家华英鸭养殖小区中,已有6家停养一到两个月,另两家已决定近期停养。截至5月26日,华英农业的家门口——潢川县仁和镇亚岗村养殖小区、杨楼村养殖小区已停养一月有余。

    记者在调查中了解到,除上述提及的几个县外,信阳市境内的淮滨县、商城县、固始县的华英鸭养殖小区均存在家庭失和、停养、苦撑、不敢进鸭苗等等问题。

    而这一切均源自于信阳市委市政府举全市之力推动的华英农业“富民计划”。

    富民计划

    2010年3月17日,信阳市委市政府出台了《关于实施“华英农业”富民计划的若干政策意见》(下称《意见》)。

    《意见》称,“为抓住华英农业上市机遇,发挥华英集团(河南省潢川华英禽业集团总公司)作为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的引领作用,市委、市政府研究决定,用2年至3年时间实施华英农业‘富民计划’,即‘111333’发展规划”。

    “111”就是2年至3年内华英的主营收入超100亿元,出口创汇超过1亿美元,在全国建立超过1000家连锁店;333就是年屠宰加工能力超过3亿只,年利税超过3个亿,带动富裕农民30万户。

    “其目的就是要通过放大华英产业效应,带动全市农业产业化的蓬勃发展,最终实现富裕全市人民”。当地主要官员强调。

    为确保如期完成各项目标任务,《意见》中还明确提出了扩大养殖规模、加大财政奖补力度、加大信贷支持力度、开展养殖保险等14项优惠政策。

    按照规定,华英鸭标准化养殖小区占地15亩,建筑面积5000平方米;华英肉鸡标准化养殖小区占地7亩,建筑面积3000平方米。

    新建标准化养殖小区,经验收合格并投入使用后,由潢川县按建筑面积10元/平方米的标准给予补助,其中,在潢川县境外的,由所在县按5元/平方米的标准给予再次补助,直接补给养殖小区业主。

    对于完成当年新建标准化养殖小区任务的,市财政按1万元/个的标准给予奖励;对于超额完成任务的,市财政按3万元/个的标准给予奖励,以上奖励到县。

    在养殖小区建设上,需要贷款的,由各县担保公司为养殖小区业主申请固定资产投资贷款提供担保,养殖小区业主提供反抵押,银行予以贷款支持。

    同时,信阳市、县、乡均成立了“华英农业富民计划指挥部办公室”(下称富民办),市富民办指导协调相关县、乡富民办的工作。

    在纳入干部考核指标(一票否决制)和舆论宣传的攻势下,信阳市潢川县、光山县、罗山县、息县、淮滨县、商城县、固始县7个县分领了“任务”,并迅速开始行动。

    华英农业在2010年的年报中称,2010年,为落实好市委、市政府制定的富民计划,公司与市、县“富民办”紧密配合,用了短短八个月的时间,建成养殖场300多个,使养殖面积突飞猛进,解决了公司的养殖发展瓶颈问题,可以说是华英养殖发展史上的一次历史性革命。

    2011年4月14日,信阳市委、市政府在潢川县召开2011年“华英农业富民计划”工作会议。会议强调全市养殖小区已开工722个,建成698个,投产620个,一年完成了两年的任务,仅用8个月时间,走完了华英集团10年的养殖之路。

    霸王合同

    然而,致富心切的鸭农们不会料到,养鸭之日竟是梦魇开始之时。

    按照《意见》要求,华英农业与养殖业主签订合同,负责供应禽苗、饲料,并回收成品鸭(鸡),维护养殖业主利益。

    罗山县鸭农向记者出示的合同第四条第四款显示:“提供相关技术服务与指导,在乙方成鸭达到甲方规定的养殖标准后,甲方保证47天以上的合格成鸭在现金购买、成活率、饲料消耗、管理成本和质量标准都达到要求的前提下,(每只鸭)纯利润达到1元以上”。

    “问题就出在这些潜藏的文字里”。5月25日下午,罗山县莽张镇方棚村养殖业主管自云向记者解释,“华英农业承诺提供相关技术服务与指导,实际上在养殖过程中疫病发生太多,而华英农业没有很成熟过硬的防治技术,导致成活率低,同时用药量大而致使药费攀高”。

    “我的第四批鸭子死得很多,反映给华英农业,也没有得到及时治疗,还不允许买别的地方药品,都是这样导致的”。养殖业主甘庆松告诉记者。

    “比如合同中的饲料问题,事实上华英公司提供给我们的饲料质量并没有安全保障,很多(养殖)户都发生过饲料配方问题,华英农业说是补偿,结果并没有兑现”。养殖业主徐志东说,“养殖中亏料现象很严重”。

    “合同中的47天以上,变化也很大,是48天交鸭还是49天交鸭?”养殖业主李杰质疑,“鸭子早一天晚一天,价格不一样,还有,三天一个日龄带,一般人搞不到这个日龄带的,里面门道多得很”。

    其次是合同的履行问题。尽管合同中明确了甲乙双方的权利义务,但在养殖户们看来,“处处被动,都是(华英农业)公司说了算”。

    “比如说,合同中说是协调办理养殖保险,但到现在也没见到保险在哪里”。养殖业主们说,“华英说是供应不同品种的商品鸭全价饲料确保配方和质量稳定,事实上饲料不稳定我们受损未获赔不说,公司还每吨涨价100元”。

    冰火两重天

    霸王合同引发了系列问题。

    鸭农们向记者提供了两笔账单,一笔是自购鸭苗到交成鸭整个阶段与华英公司的账单,由华英农业电脑出票;一笔是他们自己在养殖期间的费用账目,由鸭农自列清单。

    华英农业给一鸭农的《华英商品鸭收购结算单》显示,成品鸭项一栏中有这些项:一等品、二等品、三等品、等外品、残次品、死鸭、超标鸭,华英公司给出的单价分别为9.82元、9.52元、9.22元、6.2元、3.9元、5元、8.5元。

    “从小鸭苗到成鸭,养时共49天,向华英农业交鸭时,公司是在除去鸭毛、鸭血、鸭舌的前提下再宰杀给我们计重量”。罗山县楠杆镇华英鸭养殖聚居区一养殖业主对记者说,“这么多的等级划分标准是什么?怎么保证透明度等都是问题。还有每上交一批鸭,都得拿出100多只出来抽检,要是发现鸭子吃多了还得每只扣4块钱,说不清楚,里面扣钱的条款太多了”。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华英农业收购鸭农们的死鸭5元/只。那么,这些大量的死鸭都流向了哪里?华英公司并未说明。

    记者统计了罗山县、息县、潢川县近30家养殖业主的《商品鸭养殖结算表》,其中,“利润净额”一栏的数字最低有负几千元,最高两万九千多元。

    那么,鸭农们的养殖费用如何呢?

    鸭农们提供的养一批鸭“1万只华英鸭养殖实际所需费用成本清单”(60天)显示:电费700元、稻草2800元、焦煤2000元、白灰600元、药费3500元、饲料运输费3735元、卸车费498元、投资鸭场贷款利息12320元、雇人工资6000元、交鸭装车费1100元、交鸭卸车费400元、装鸭人员伙食费200元、装鸭队租车费150元、公司交鸭往返车费100元、送鸭苗车费99元、鸭场彩条布、石棉瓦、器具等破损维护费1500元、场地租赁费1000元,以上共计36702元。

    显然,鸭农们每一批把小鸭苗养至成鸭,自己付出36702元的成本,然后从华英公司换回负几千元至近三万元不等的利润,而其中的亏空须由鸭农自己承担。

    与鸭农们的“叫苦连天”形成对照的是,华英农业2010年的营业总收入达到13.03亿元,较上年增加39.78%。公司在年报中称,其主要原因是产销量的大幅上升,主要表现在由市县政府积极推动的“富民工程”有效实施,养殖瓶颈得以解决,成鸭养殖量和宰杀量上升,冻鸭产销量增加。

    2011年一季度,高增长态势得以延续。一季报录得营业收入为3.32亿元,较上年同期增长 9909.71 万元,增幅 42.46 %,原因同样是:随着产能进一步配套和募集资金项目的投产,主要产品产销量上升,规模优势开始显现。

    政府“无奈”

    其实,对于鸭农们的遭遇,乡镇干部、县里干部很是心知肚明,只是很“无奈”。

    “养鸭赔钱的问题,我们也下去做过调查,个别关系不错的乡镇书记私下也对我们讲过,老百姓反映的情况很真实,政府没有办法”。潢川县干部扶正(化名)对记者说,“政府能把华英公司怎么样啊,只能很无奈”。

    “最近有点问题,主要是2011年过年前后,冬季寒冷,由于华英公司技术跟不上,公司也膨胀得太快,鸭苗、饲料供应紧张,导致一部分养殖户亏损,发现问题后我们进行了调研,发现(亏损原因)有的是养殖户本身的问题,有的是华英公司的问题”。 罗山县富民办领导成员、畜牧局沈局长说,“我们及时将信息通报了华英公司、市富民办”。

    “4月9日,华英公司调整政策后,(养殖户)利润明显好转,有的已达到1元/只净利润,有的是微利,有的亏损,主要是有的养殖户太急,因为养殖业风险非常高”。沈解释,“目前还在继续发现问题,提出整改”。

    沈表示,要继续与华英公司沟通,保持大部分养殖户的利润,保证贷款利息。不过,她认为近期养殖户反映比较激烈的原因在于,“华英公司与养殖户在成本核算上存在差异”。

    对于记者提出的养殖户真要是退出养殖、贷款风险问题时,沈表示,“是政府考虑的事”,“真正的退路还是由领导来定”。

    意味深长的是,4月14日,信阳市委、市政府在潢川县召开2011年“华英农业富民计划”工作会议上,通报了“富民计划”的显现带动效应:一是农民赚了钱;二是企业增了效;三是财政增了收。

    5月27日下午,记者来到设在信阳市委的市富民办,希望上述相关问题能够得到答复,但被告知相关“负责人出差”。

    华英有理?

    相对于政府的“无奈”与沉默,华英公司则理直气壮。

    5月25日下午,罗山县华英鸭养殖小区业主们提供给记者一份《集体赴华英集团请愿汇报》材料,材料结尾处摁满了养殖业主的手印。

    “我只负责制定政策,有技术服务方面的事,有管理上吃拿卡要的事可以对我说,至于盈利不盈利,亏损不亏损,混钱不混钱我不管,我只和政府对话,你们有问题只能找政府,不要来找我”。上述材料中引用华英公司主要领导的话说,“(养殖)小区是市委市政府叫你们建的”、“找政府解决混不混钱的事”。

    养殖户们告诉记者,华英公司主要领导的回话“让我们寒心”,“伤心绝望”。

    而在此前的3月20日,华英公司还针对各县养殖服务工作中存在的问题召开了专题会议,并制定了解决方案。

    记者注意到,在“华禽文[2011]9号”文件中,华英公司针对养殖户突出反映集团在鸭苗、饲料供应、技术服务、内部管理等有关问题,对养殖环节的工作进行了全面的自查和摸排,主要问题有:空棚现象较多(接苗周期过长)、鸭苗问题(质量、数量)、饲料问题(粉料、数量、营养)、技术服务及疾病问题(服务不到位)、吃拿卡要等问题(索要小费)、结算周期长(余款兑现不及时、账目看不懂)、成鸭交售及运输质量方面(篓子破损)、合同问题。

    看来,在记者的调查采访中,上述养殖户们的讲述与华英集团的自查摸排一致。

    同时,对于上述问题,华英公司还在“华禽文[2011]9号”文中逐条列出了解决的具体措施。然而,养殖户们表示,“他们(华英公司)说的都没做到,很多事情反而更糟糕”。而在息县的胡歌(化名)看来,“关键问题都没得到解决”。

    在2010年年报中,华英农业更是描绘了一幅歌舞升平的景象:“(富民)计划实施以来,得到了各县、乡镇广大养殖农户的大力支持和配合,工作进展非常顺利。在具体推动过程中,公司一是积极宣传发动,确保了小区建设快速推进。二是严格把关,确保了新建养殖小区的建设质量。三是强化保障,推进养殖发展后续服务工作的扎实开展。在加强农户培训的同时,分别在各县设立了养殖服务站,开展点对点、面对面的服务,就近解决农户困难。同时,公司也狠抓内部各服务窗口的管理,出台了一系列措施,净化了养殖服务环境。”

    5月26日下午,记者来到位于设在华英农业一楼的潢川县富民办公室,两间敞开的办公室却空无一人,通过县委宣传部联系上富民办陈局长后,又被告知“在开会”。

    而华英农业的相关人员告诉记者,“相关领导都出差了,有事随时再联系”。

    如何收局?

    也许,这原本就是一场不该存在的局。

    “政府利用华英出政绩,华英倒绑架了政府,垫背的只能是老百姓”。当地人士说。

    “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局面,恐怕很难收拾,也是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没有料到的”。一位分析人士告诉记者,想干事出政绩可以理解,但要选对载体。

    在他看来,华英农业虽为上市公司,但盘子小利润低,养殖业风险本来就高,再加上公司管理混乱,“主要领导没有看到这些,所以也就选错了载体”。

    “华英农业原本污染就很严重,前十年间的污染问题后遗症未解,现在又再次大规模建养殖小区,说明政府的出发点本身就有问题”。业内人士张先生对记者说,“现在各县建设的养殖小区理论上最多可用六年,一般的只能用三年”。

    “一个占地面积15亩、30亩的养殖小区每月的废水污水排放到哪里?涉及的土地、河流、池塘都将变成大污染源,单凭这将带来多少隐患?影响多少人的正常生活、生产?”张先生表示,再者,养殖场时间长了大量细菌就有耐抗性,这会给鸡鸭的疾病防控带来不利的影响。

    此外,相关人士对金融风险也表示了担忧。按信阳市政府4月份的数字——620家养殖小区计算,每家的贷款额为28万元,那么信阳市整个养殖小区的总贷款额为1.736亿元。假如鸭农们全部都停养,这1.736亿元贷款如何处置?对此,5月27日下午,河南省农村信用社联合社信阳办公室拒绝了记者的采访。

    上述相关人士还质疑称:鸭农们停养后,养殖场占用的大量农田又该如何处置?

    “从整个事件来看,主要责任还是在地方政府,没有按市场经济规律来做事,所以出事是正常的”。5月31日,河南省社会科学院一研究员对记者说,“很多行为很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