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式豪车:里尔克诗歌总集(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07: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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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奥尔弗斯的十四行诗 (林克译)  (钱春绮译本)
·第一部 ·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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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那里升起过一棵树。哦,纯粹的超升!
哦,奥尔弗斯在歌唱!哦,耳中的高树!
万物沉默。但即使在蓄意的沉默之中
也出现过新的开端,征兆和转折。
沉静的动物离开自己的巢穴,
奔出澄明消溶的树林;
它们内心如此轻悄,
绝不是缘于狡黠和恐惧,
而是缘于倾听。咆哮,嘶鸣,淫叫
在它们心中似乎很微弱。
哪里没有草棚,收容最隐密的要求,
田里没有牺居,它缘于此要求,
带一条穿廊,廊柱震颤不已,
你就为它们创造聆听之神庙。

恍若一位少女,从歌唱到古琴
这和谐的幸福中间飘然而出
散发清辉透过她春天的面纱
把自己的眠床铺在我耳中。
睡在我身内。一切是她的长眠。
树木,我所赞赏的每一棵树,
可感觉的远方,已感觉的草原,
触动我自己的每一个惊叹。
她睡这世界。歌神,你是怎样
完成她的,她居然不贪恋
过醒时之在?看,她复活又睡去。
何处是她的死?哦,你能否发掘
这个素材,趁你的歌声尚未消歇?
她从我沉向何处?……。恍若一少女……

神有此能力。人究竟怎样,告诉我,
才能随神祗穿越狭窄的古琴?
矛盾是人的意义。在两条心路
交会之处,没有阿波罗神庙。
歌唱,如你的教诲,不是欲求,
不是追索终将企及之物;
歌唱是存在。这对神经轻而易举。
可我们何时在?他何时转动
地球和星辰,转向我们的存在?
你投人爱情,年轻人,这不是存在,
纵然你的歌声冲出歌喉棗
学会忘却昔日的歌咏吧。它流逝。
在真理中歌唱是另一种气息。
一无所求的气息。神境的吹拂。一阵风。

哦,你们柔情者,你们偶尔步入
那并非钟情你们的呼吸。
让它在你们脸上分身吧,
再度合一,它在你们身后颤栗。
哦,你们极乐者。哦,你们至福者。
你们仿佛是心灵的开端。
箭矢之弓与箭矢之的。
你们粲然一笑,更久远,含泪痕。
切莫畏惧受苦,沉重之苦,
把这沉重归还给大地之重;
沉重是大山,沉重是大海。
甚至你们幼时手植的树木,
早已太沉重;你们不堪承载。
可是那微风……可是那空间……

不要立墓碑。只需让玫瑰
年复一年为他开放。
因奥尔弗斯就是它。他的变形
在此者彼者之中。其他的名称
我们不该寻求。每逢歌声响起,
那就是他,一次即永恒。他来而复去。
若他有时超出玫瑰的花期,
逗留几天,那岂不是逾分?
哦,他必须消失,愿你们理解!
纵然他或许害怕自已消失。
一旦他的言语超越此间,
他已在彼处,非你们所能伴随。
古琴的弦栅未挤压他的手指。
他顺从于它,当他逾越之时。

他属于此间?不,他广延的天性
生成于两个国度。
谁知悉杨柳根,
就能娴熟地弯曲杨柳枝。
就寝之前,面包和牛奶
切忌留在桌上;免招引死者。
但传说,在柔和的眼险之下,
这位泣鬼神的歌手将死者的显影
融入一切眼中的景物;
他觉得蓝堇与芸香的魔幻
真实如最清晰的关联。
他验证的图像不可毁损;
任凭出自坟墓,或出自居室,
他赞美戒指、手镯和水罐。

赞美,只有赞美!一个受命赞美者,
他像矿砂一样诞进于
岩石的沉默。他的心,哦,逝性的榨汁器。
酿造非人所能穷尽的葡萄酒。
一旦神灵的例证令他感动,
他耐于尘土的声音永不喑哑。
一切化为葡萄园,他为葡萄,
成熟于他的有感觉的南方。
在国王的陵寝里,朽坏
并不证明他的赞美是谎言,
或一道阴影从众神投下。
他是一个长驻的使者。
捧着值得赞美的果实,
他继续深人死者之门。

幽怨棗泪泉之仙女,
只可巡行于赞美的空间,
她守护我们的坠落,
使之清澈地挂在那支承
拱门和祭坛的同一山崖。
看吧,围绕她沉寂的双肩。
有一种感觉苏生,她或许
最年轻,在情愫的姐妹之中。
欢欣已知悉,渴望已招述,
唯幽怨仍在学习;少女的手指
夜夜点数古老的孽障。
可突然,倾斜而稚拙,一个星座,
我们的声音的星座,竟被她纳入
没有被她的叹息荫蔽的天空。

谁曾在阴影之中。
拨动琴弦,
才可望有感而发
无限的赞美。
谁曾与死者分享
他们的罂粟,
就再也不会忘掉
最微妙的韵味。
纵然池塘的倒影
常常模糊不清:
认识此图像。
唯其在双重境界
歌声才会变得
柔和而永恒。

我问候你们,古典的石棺,
你们从来离奇我的情感,
罗马时代欢快的泉水
像一首倘佯的歌流过你们。
还有那些敞开的,像牧童醒来
欣然睁开的眼睛;
里面充满宁静和甜蜜,
陶醉的蝴蝶翩翩离去;
我问侯从怀疑赢得的一切,
再度张开的嘴
早已知道,沉默意味着什么。
我们知道吗,朋友、抑或不知道?
二者在人类的脸上
烙下了踌躇的时刻。
十一
望星空!没有以“骑士”命名的星座?
因为这来自大地的骄傲
奇特地铭刻在我们心上。另一种骄傲
它放纵并羁勒前者,前者驮负它
难过不是这样,先驱策然后束缚
这种劲健的存在之天性?
道路与转折,但须有一种压力。
新的远方。它两合一。
但它们是一个吗?成二者合成之路
并非各自意中之路?
山案座与草原已分隔他们,不可名状。
良辰的结合也有骗局。
但相信此形象,这一瞬间
让一瞬间棗相信此形象棗
给我们欢乐。这已俱足。
十二
圣灵万岁,他乐意使我们结合;
因为我们真正生存于形象之中。
走动的时针以小小的步幅
伴随我们本真的日子。
不知道自己真正的位置,
我们的行动脱离了真实的关联。
天线感应着天线,
空虚的远方曾经承载……
纯粹的张力。哦,力的音乐!
哪一个紊乱不是因轻率的交易,
不是靠你来派遣?
甚至夏日里青苗拔节,
农夫辛勤操劳,
单靠他不行,靠大地恩赐。
十三
硕果显累,苹果,梨和香蕉,
醋栗的果实……所有这一切
把死与生言入口中……我察觉……
请从童子的脸上读这滋味,
当他品尝它们。这来自远方。
在你们口中慢慢不可名状?
往常言语之所在,宝藏流溢,
惊奇地从果肉获得释放。
大胆说吧,你们称苹果是什么?
这甜美,它先浓缩自己,
在品尝之中悄悄奠立,
好变得明晰,清醒,透亮,
双重含义,阳光的,大地的,此间的:
哦,经验,感觉,欢乐棗了不起!
十四
我们结交花儿,葡萄叶,果实。
它们不只讲季节的语言。
从幽暗中升起绚丽的敞开物,
它似乎带有死者的妒忌之光。
死者支撑着大地。敞开物身上
死者的份量,我们知道吗?
让自己自由的精髓渗透泥土,
这是死者固有的特性。
现在只须问:他们喜欢这样?……
这捏合的果实,沉重奴隶的作品,
它急欲升向我们,它的主人?
抑或他们是主人,沉睡在根底,
从自身的充盈之中赐予我们
这出自哑力与亲吻的中介物?
十五
请稍候……味很淳……已在逸散之中。
……只有若许音乐,踏踏步,哼哼歌:
你们,温馨的少女,岑寂的少女,
跳吧,跳出尝试过的果实的韵味!
跳橙之舞!谁能忘怀它。
濒于醉死,它怎样抵御
自己的甜美。你们享有它。
它自己可口地皈依你们。
跳橙之舞蹈!从你们自身造就
愈加温暖的风景。让成熟的橙
在故乡的风中闪耀!红彤彤的少女,
透出缕缕芬芳吧。缔结亲缘吧,
用纯净的橙,它婉拒,
跟果汁,它充实幸福的果橙!
十六
你孤独,我的朋友,因为……
我们用言语和手势
渐渐掌握了世界,或是它
最薄弱量危险的部分。
谁能用手指一种气味?
可那些威胁我们的力量,
你察觉许多……你认识死者,
神秘的咒语让你恐惧。
瞧,如今它吩咐共同承受
片段和部分,仿佛这就是完整。
帮助你,这谈何容易。最最紧要:
别把我植人你心里,我生长太快。
但我要牵来我主之手,对他说;
在这里。这就是长毛的以扫。
十七
最底层的始祖,模糊,
一切建树之根,
地下隐藏的泉源
他们从未窥见。
头盔和猎人的号角,
白发老人的箴言,
男人同室操戈,
女人象琉特声声……
树枝相互挤压,
没有一枝自由……
有一枝!哦,向上……向上……
但它们终将摧毁。
刚刚攀上的这枝
却垂成一只古琴。
十八
主问,你可听见新事物
轰响并振荡?
正在迫近的报道者
发出此喧嚣。
尽管掀天的声浪
震耳欲聋,
机器却宣称自己
美名远扬。
瞧它的模样:
它们说,它在复仇,
它扭曲我们,削弱我们。
它能否从我们获取力量,
使自己不再偏狂,
造福并效劳。
十九
任凭世界转变
迅如云影变幻,
一切完成之物
归根回到太古。
怀抱古琴的神灵,
唯你先前的歌声
超脱转变与进程,
更久远,更自由。
苦难没有认清,
爱也没有学成,
远在死乡的事物
没有揭开面纱。
唯有大地上的歌声
在欢庆,在颂扬。
二十
主啊,告诉我,我拿什么供奉你,
是你教导万物聆听?
我还记得一个春日,
春日的傍晚,在俄国棗一匹马……
那白马从村庄独自跑来,
前蹄冠上拽着木桩,
它欲独守草原之夜;
它奔腾,任凭粗暴的羁绊,
卷曲的鬃毛拍击脖颈,
起伏的节奏多么酣畅。
骏马的血,喷涌的泉!
它感到旷远,这当然!
它唱,它听棗你的言说之圈
在它身上圆全。
这图像:我供奉。
二十一
春天回来了。大地像一个
懂诗的女孩,哦,很多很多的诗歌……
漫长而艰难的学习,
她终于获得报偿。
她的老师很严厉。我们喜欢
那位老人胡须上的白花。
现在我们可以问:什么叫绿?
什么叫蓝?她知道,她知道!
你自由了,幸福的大地,你现在
跟孩子们玩吧。我们要捉住你,
快乐的大地。最快活的孩子得胜。
哦,那很多的诗,老师教过她,
刻印在根部,在漫长
艰巨的树干:她歌唱,她歌唱!
二十二
我们是漂流的一族。
但在永胜者的界内,
这时间的步伐
你们毫不介意。
一切疾速的
转眼就会逝去;
否则停驻的
焉能启迪我们?
哦,少年,切莫将勇气
投人迅捷之中,
投人飞的尝试。
一切都已安息:
幽暗与光亮,
花与书。
二十三
叹,除非飞翔不再
为了自身的缘故,
升向天空的寂静,
不再自身俱足。
为在明亮的轮廓中,
作为成功的器具,
充当风的情侣,
平稳,转向,轻盈;
除非纯粹的趋向
压倒成长的机械
赋予少年的骄傲,
那趋近这方的飞翔,
曾急功近利,才存在棗
孤独飞翔的报偿。
二十四
我们该做什么,是摈弃古老的友谊,
驱逐从不招徕的伟神,因为坚硬的钢铁,
我们严格教育的产物,不认识他们,
还是在纸牌上幡然寻找他们?
这些强悍的朋友夺去我们的死者。
但绝不触动我们的轮子。
我们已远远挪开澡盆和飨客的宴席,
我们总是超过他们的使者,
早已觉得他们太慢。如今愈加孤独,
互相仰仗,却互不相识。
我们所走的路不再是美丽的河曲,
而是笔直的大道。昔日的火焰
只在锅炉燃烧,举起更大的汽锤。
我们却像泅水者,渐渐衰竭。
二十五
此刻我仍愿将你棗像一朵花,
我认识,却不知花的名字,愿将你
再一次化人内心,指给他们看,
转归的,美丽的,止不住的呼唤的游伴。
刚刚起舞,她突然凝住,身肢
满是踌躇,似青春铸成青铜;
哀伤并聆听。那一刻,音乐沉降,
从高高的众神沉入她转换的心。
病已临近。迫于阴影的侵袭,
血黯然奔突,但一时难以置信,
它涌入自己自然的春天。
一遍又一遍,中断于黑暗和沉坠,
它放射尘世之光。直到那可怕的一搏,
它跨入森然敞开的门。
二十六
可是你,神灵,你,直到最终的歌者,
当一群被鄙弃的女祭司向他进攻,
你以秩序压倒她们的嚎叫,你俊美,
你的感化的弹奏从毁灭者升起。
谁也不能毁灭你的头和古琴。
任凭她们怎样拼搏,疯狂,
锋利的石头砸向你的心,全化作
你身上的柔情物,有聆听的禀赋。
复仇的欲望驱使着她们,你终于被粉碎。
但你的琴声仍然回荡在狮子和岩石,
树木和禽鸟身上。你仍然在那里歌唱。
哦,你,失落的神!你,无限的踪迹!
只因仇敌最终撕裂你,抛散你,
我们才是现在的倾听者,自然之歌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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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呼吸,你——不可见的诗!
始终为谋求自己的存在
而纯粹被交换的宇宙空间。平衡,
我在其中律动地发生。
唯一的波浪,
我是它渐渐的海;
一切可能的海,你最俭约棗
赢得空间。
这些空间场曾经有多少
在我身内。有些风
像我的子嗣。
你可认识我,风儿,你满载一度属我的场位?
你,我的言语的
一度光滑的树皮,树拱和树叶。

如有时一挥而就的画稿
留下大师真实的笔触:
明镜也常常收容微笑,
少女的微笑圣洁而独特,
每逢此间尝试晨妆,
独自,或就着服侍的烛光。
尔后,只有一个镜像
没人纯真笑靥的呼吸。
烟炱的壁炉余火绵延,
双目一度把什么窥入:
生命的目光,已永远失落。
啊,谁识得大地的损失?
只有他,依然以赞美的歌声
歌唱回全中重生的心。

明镜:人们从未熟谙地描绘,
你们本质里是什么。
你们就像时间的间隙棗
布满纯粹的筛眼。
你们,空空大厅的挥霍者,
破晓时分,像遥远的树林……
像一只十六叉角的鹿,
枝形灯穿过你们的禁苑。
你们偶尔映满画面。
有些似乎已进人你们。
有些被你们含羞遣散。
可是最美的那个会留驻,直到
清晰消溶的那喀索斯
在彼端嵌人她已被收容的脸庞。

哦,这就是那个乌有之兽。
她们不了解它,却始终爱它棗
它的行走,姿势和脖颈,
还有它那寂静的目光。
它固然不存在。却因为她们爱它,
就有了纯净的兽。她们总是
留下空间。在保留的清晰空间里,
它轻轻抬起头,几乎不必存在。
他们饲养它不用谷粒,
总是只用或然性,它应在。
这或然性赋予它如此强力,
使它从前额长出一只角。独角。
洁白的兽走近一位处女棗
映在银镜中,映在她心中。

银莲花的肌腱次第开拓
草原之晨,
直到嘹亮重霄的复调之光
源人花的怀腹,
涌入无限承纳的紧张肌腱
那沉静的花星之中,
花的肌腱,有时如此沉溺于充盈,
日落的休止暗示
几乎不能归还给你
绽放的疾速返归的花瓣:
你,多少时空的力和决心!
我们强者,我们延续更久。
但何时,在一切生命的哪一环,
我们最终敞开并承纳?

玫瑰,你花中之王,在古代
你是有单层花瓣的花萼。
可在我们眼里,你丰盈繁复,
是花,是不可穷尽的对象。
你富饶,你好似层层衣衫
裹着纯光构成的身躯;
可你的片片花瓣同时是
任何装束的回避和否弃。
几百年以来,你的芳香
为我们唤来它更甜美的名称;
它突然像荣耀弥漫空中。
可是,我们不会称呼它,棗
我们猜……我们从可以召回的时辰
求得记忆,记忆转向它。

花儿,你们终归与调理之手相亲,
(古往今来的少女之手)
你们常把铺满花园的桌面,
憔悴并带有轻微的伤痕,
期待着水,让你们从莅临的死亡中
再一次复苏棗,此刻
你们又被提升到感觉的手指
那涌动的两极之间,
手指擅长抚慰,超出你们的预料,
你们轻松了,当你们在水罐重逢,
渐渐清凉,释放出少女的温暖棗
像忏悔,像混浊的作践的罪孽,
被采撷之罪,以此重建关联棗
与你们开放时所感激的少女之手。

你们寥寥无几,昔日童年的游伴
在都市散步的花园;那时候
我们怎样相适,彼此暗暗喜欢,
像配有铭语带的羊羔,
我们默默交谈。假如有一次欢乐,
它不属于某个人。它属于谁?
它怎样消逝在过往的行人之中、
在漫长岁月的忧虑之中。
车辆驶过我们周围,漠不关情。
房屋坚固地围绕我们,却是幻境,
谁也不认识我们。天地间什么是真?
没有。只有皮球。它们壮丽的孤线。
也没有孩童……但有时有一个,
啊,正在消逝的一个,迎向坠落的球。
(悼念埃贡·封·里尔克)

审判者,切莫夸耀刑法可以减免,
或铁迦不再锁住脖子。
没有一问心被提升,因为蓄意的宽容之痉挛
不过较温和地扭曲你们。
心灵累世的收获,断头台
复又生还,像童子赠还
旧岁的生日玩具。真正宽容的神
当别样进人纯净崇高的心,
雷神般敞开的心。他挟威势而来,
光芒四射,保众神一样存在。
胜过吹送平稳巨船的大风。
不亚于隐秘而轻悄的感应,
它默默在内心赢得我们,
像悄悄游戏的孩子出自无限的交欢。

只要机器竟然有主见,不听使唤。
它就对一切成果构成威胁。
它凿岩根粗犷,致力更果敢的建设,
荣耀的手,别再炫耀更美丽的延宕。
它从不松懈。我们以后难以解脱一次,
譬如加油时,它在沉寂的工厂属于自己。
它就是生活。自信能活得最好,
以同样的决心统治,创造,毁灭。
但生存依然那样神奇;一百个地方,
它仍是本源。纯真力量的游戏,
不愿拜倒的人民这些力量无缘。
言语仍娓娓道向不可言喻的事物……
在无用的空间,音乐,常新的音乐,
用最震荡的岩石建造自己神化的栖居。
十一
不厌征服的人,自从你恪守追猎,
严密的死亡规则,某些已悄然形成;
更甚于陷阱和渔网,我知你,一片风帆,
人们将你垂挂在喀斯特溶洞里。
悄悄见你于洞中,仿佛你是一面
颂扬和平的旗帜。可随后:奴仆掀动
你的边缘,黑夜从洞中抛出一串鸽子,
苍白而眩晕,抛人光明……
但这也合理。
让任何怜悯的叹息远离观望者,
不只远离猎人,他警醒,
靠行动完成正该做的事。
杀戮是我们游移的悲哀的一种形态……
凡是发生于我们自身的
在增慢的精神中是纯粹的。
十二
祝愿变化吧。哦,倾心于火焰吧,
一个物在火中脱离你,它炫耀变形;
那运筹的灵精通尘世,
在形象旋摆中,它最爱转折点。
封闭于停驻之中的,已是凝固物;
庇护于寻常的空朦,竟以为平安?
稍待,最坚固的一个自远方警告
坚固物。惨哉:不在场的钟锤高悬!
谁似源泉涌动,认知认出谁
带他欣喜地穿过愉悦受造物,
它总是以开端结束,以终结开始。
每个幸福的空间乃分离之子孙,
它们惊奇地穿越它。自从变形的
达佛涅有月挂的感觉.她愿你化为风。
十三
你须领先于一切离别,仿佛他们
全在你身后,像刚刚逝去的冬天。
因为许多冬天中有一个无尽的冬天,
使你过冬之心终究捱过。
作项长死于欧律狄刻心里,
更歌唱,更赞美,返归纯粹的关联。
在这里,在近者中间,在残酒的国度,
你须是鸣响的杯盏,曾在鸣响中破碎。
你须是,并须知非在之条件,
及你内心震荡的无限根基。
好圆满完成它们,这唯一的一次。
欣喜地,你须把自己计人完满的大自然
那已经耗蚀的,霉烂和哑寂的蕴藏,
难以言喻的总和,并抹去计数。
十四
观花吧,这些效忠尘世的花儿,
我们赐予命运,从命运的边缘——
可是谁知道!若它们懊悔枯萎,
这懊悔该我们承担。
万物欲飘扬。可我们四处逡巡,
像镇纸压住一切,陶醉于稳重;
哦,做事物的老师,我们何其苛刻,
因为它们固守永恒的童年。
谁若将事物用人心灵的睡眠,
伴它们深睡:哦,翌日焕然一新,
他轻松地从共同的深度中回来。
或许他依然长眠;它们开花,
赞美皈依者,如今像您的物一样,
像一切沉静的姐妹,在原野的风中。
十五
哦,你,泉之口,你,赠予之口,
无穷地倾诉一句话,纯净;
你,大理石面罩,蒙住泉水
流淌的面孔。古渠的源头
深藏不露。古渠流过墓地,
从遥远的亚平宁山麓
捎来你的话语,于是话语
沿着你颌下的苍老
汩汩注人眼前的水池。
这里睡卧的大理石耳朵。
你时时刻刻向它倾诉。
大地的耳朵。大地就这样
自言自语。插入一只水罐,
它以为你打断了它的话头。
十六
一再被我们割裂。
此神是康复之地。
我们锋利,因为我们求知,
他却愉悦而四散。
就连纯净的贡品,
若是自由的终结,
他也漠然拒斥,
不纳人他的世界。
唯有死者啜饮
我们在此间闻出的泉源,
当此神向他,向死者默默招手。
唯有喧阗供我们受用。
羊羔渴求自己的响铃,
因天性更沉静。
十七
在哪里,在哪些幸福水长年浇灌的花园,
在哪些树上,从哪些花瓣飘散的花萼,
奇异的慰藉之果正在成熟?
这些珍贵的果实,你或许寻到一枚,
在你那被践踏的贫困之原野。一边又一遇,
你感到惊讶,为果实的硕大和完满。
为果皮的柔软,你惊讶,鸟儿的轻率,
地下虫子的炉忌居然放过它。
难道真有这样的树,天使飞临,
隐身的园丁从容培植,故如此稀罕,
它们不属于我们,却承载我们?
我们,幻影和幽灵,从未有此能力,
靠我们仓促成熟随即枯萎的作为,
挠乱那些沉着的夏天的镇定?
十八
舞女:哦,一切流逝
你置入代序:你怎样呈现。
临终的旋转。这动之树,
怎能不囊括摇曳而成的四季?
你先前的摇曳环树翻飞,
静之树冠怎能不转眼开花?
而静之上空。怕不是阳光,夏天,温暖,
从你发出的无穷温暖?
可它也结果,它结果,你的销魂树。
这不是平静的果实:水罐,
绘有成熟中的条纹,更成熟的花瓶?
而在图案上:不曾留下一道花纹,
那是你幽暗的眉锋
飞笔描在自己转捩的内壁上?
十九
受宠的黄金安居在银行某个地方,
摆出一副跟千万人亲密的模样。
可那个盲目的乞丐竟让铜币看轻,
像一个失落之处,橱柜下尘封的角落。
沿街的商店就像是金钱的家,
金钱打扮成绸缎,丁香和毛皮。
金钱都有呼吸,不管睡与醒,
唯独他,沉默者,处于呼吸的间歇。
哦,这始终张开的手,夜里多想闭合。
明朝命运不会放过它,日复一日
让它伸出去:苍白,艰辛,无限脆弱。
或许最终有一个旁观者为之惊叹,
理解并赞美它持久的存在。
唯歌者能诉说。唯神灵能倾听。
二十
星辰之间,多遥远;但不知多遥远,
见于世间众生。
一个人,譬如一个孩子……与邻人,第二者,
哦,不可思议的距离。
命运大概以在者时间内估量我们,
给我们陌生的感觉;
你想,单单少女与情人竟有多少间隔,
她爱他却又规避。
万物皆遥远,圆从未完结。
你看喜气洋洋的餐桌上,
盘中鱼面目奇异。
鱼不会说话……人曾经断言。谁知道?
谁敢说绝无此地:人之语
或是阙如的鱼语?
二十一
歌唱花园吧,我的心,你不认识的花园;
像注入玻璃的花园,清晰,不可企及。
欣喜地歌唱吧,赞美吧,无与伦比,
伊斯法罕或设拉子的泉水和玫瑰。
请昭示,我的心,你永不离弃它们;
它们爱你——它们正在成熟的无花果;
你与它们的风儿交际,
花枝间的风儿似已升格,有了形影。
避免这个偏见——缺陷伴随着
这已经生成的决心:存在!
丝线,你已参入织物。
无论你内心融进哪一个图案
(即或是苦难生存的一个因子),
如是观,这就是完整而荣耀的丝毯!
二十二
哦,休管命运:我们的存在
那辉煌的丰盛漫溢于公园;
或化为男人雕像,挺立于
高高官门的两端,阳台之下!
哦,这铜钟,它的钟舌日日撞击它,
抗逆沉闷的寻常日子。
或者那一个,在凯尔奈克,圆柱,圆柱,
几乎捱过了永恒的神庙。
今天,同样的丰盈不过还匆匆
鼓荡而去,从水平的黄色的昼
到被眩目的灯光夸张的夜。
但狂奔在瓦解,因不下任何痕迹。
掠过空中的曲线和驱车的曲线,
或许无一枉费。但只属臆想。
二十三
呼唤我,在你众多时刻的那一刻,
它用你作对永无休止;
它乞求,像狗脸一般贴近,
却总是转身而去,
偿若你以为终于抓住它。
你就这样一再被剥蚀。
我们自由。我们本以为
在那里被迎候,结果被放逐。
我们惶然期求中止,
有时,我们对古老的太年青,
对从未存在的又太苍老。
仍然赞美,这才是我们的本份,
因为我们是,呵,危险之树枝,
斧斤和甜美,这危险在成熟。
二十四
哦,这常新的乐趣:从松散的泥土创始!
几乎无人帮助最初的冒险者。
但城市终究诞生在幸福的海湾,
水和油终究盛满了陶罐。
众神刚刚脱出我们大胆的筹划,
旋即毁灭于怏怏不乐的命运。
但他们是不朽的。瞧,我们允许
聆听那一位,他最终满足我们。
我们,历经数千年的一族:一代代父母,
越来越充实于未来的孩子,
总有一天,他必超越并震撼我们。
我们,无止境的探险者,我们有几多光阴!
唯有缄默的死知道,我们是什么,
它总是赚得什么,若它借予我们。
二十五
你听,你已经听见最早的钉耙
平整土地;又是这人类的节拍
穿透了坚实的早春大地
屏息的寂静。那即将来临的,
你觉得新鲜。那早已来过多次的,
你觉得它走来,又焕然一新。
总是希望得到,你从不
占有她。是她占有你。
就连经冬的橡树叶
暮霭里也显出未来的褐色。
微风有时发出一个信号。
黑色灌木丛。可是河滩上
堆积的肥料黑得更浓实。
每个流逝的时辰变得更年轻。
二十六
小鸟的啼鸣令我们销魂……
某一声一次玉成的呼唤。
可是在野外游戏的孩子
已呼唤而去,掠过真实的呼唤。
呼唤偶然。他们把自己
尖叫的楔子打人空隙,
这宇宙的空隙(极乐的啼鸣
进人宇宙,如人入梦境)。
呜呼,我们在何处?益发自由,
我们像断线的风筝飞向半空,
大风撕裂笑声,留片片残痕。
整饬呼唤者吧,歌唱之神!
让他们在呼啸中醒来并承载,
像激流承载头颅和古琴。
二十七
真有时间吗,毁灭性的时间?
安息的山上,城堡何时摧毁?
这颗心,无限属于众神,
造物主何时施予强暴?
我们真是这般懦弱,
如我们的真象,命运欲揭穿?
深深的童年,允诺的童年,
终将在根部归于沉寂?
呵,逝性之幽灵
恍若一缕轻烟
穿透无猜的感受者。
我们本是过客,
在恒常之力的境域
却充当神的习俗。
二十八
哦,来吧,去吧,你几乎仍是孩童,
请为某个瞬间,把舞蹈形象
充实为那一个舞蹈的纯粹星座,
我们在其中逝性地超越自然。
迟滞调理的自然。因为当初那形象
只随谛听而动,当奥尔弗斯歌唱。
你当初还是从那时移来的舞者,
并略感诧异,当一棵大树
久久思忖:凭聆听与你同行。
你还知道那个位置——
琴声响起;闻所未闻的中心。
你为它尝试优美的舞步,
希望终将把步子和面孔
转向朋友极乐的庆典。
二十九
许多远方之沉寂的朋友,请感觉,
你的呼吸仍怎样拓展空间。
在昏暗的钟座的拱影里,
让自己鸣响吗,那耗蚀你的
靠这份供奉日益强大。
且让你自己参与转化。
什么是你最痛苦的经验?
若尝得饮之苦,就化为酒吧。
在如此充盈的今夜,你应是
感觉的十字路口的神力,
感觉奇异交遇的意义。
如若尘世将你遗忘,
对沉静的大地说:我流动。
对迅疾的流水言:我在。
林克 译
诗人自注
——关于“致奥而弗斯的十四行诗”
第一部
第十首:第二段追忆Arles附近古老而著名的Allycamps公墓,《布里格随笔》也以此为题材。
第十六首:这首诗是写给一只狗的。以”我主地手”建立了与贝尔弗斯的关系,他在此充当诗人之“主”。诗人想牵来这只手,让它也为狗祝福——鉴于狗的无限同情和倾心。几乎像以扫一样(参阅《创世记》第二十七章有关雅各的记述),狗长毛也只是为了在自己心中分得一份不该得到的遗产:包含痛苦和幸福的整个人的存在。
第二十一首:对我而言,这首短小的春天之歌似乎相当于一支令人惊叹的舞曲的一注解”。那是在Ronda的小修道院(西班牙南部),我听见唱诗班的孩子在晨祷时唱它。孩子们始终合着舞蹈的节拍,在三角铁和铃鼓的伴奏下,演唱一段我不熟悉的歌词。
第二十五首:致薇拉。
第二部
第四首:独角兽具有古老的、在中世纪一直备受推崇的贞节含义:据说它(对于凡夫俗子是非存在物)一旦出现,它就在处女为它捧着的“银镜”中(见十五世纪的壁毯),也在“她心中”,亦如在第二个同样纯净、同样隐秘的镜子中。
第六首:古代的玫瑰(Eglantine)只有单层花瓣,呈红黄色,像燃烧的火焰。至今它仍开放在这里(Wallis)的个别花园里。
第十一首;涉及古老的捕猎方式,在某些喀斯特地区,猎人把帆布慢慢放进溶洞,以一种独特的方式突然翻动帆布,当白得出奇的溶洞鸽受到惊吓,从地下的栖身处仓惶飞出时,就会被猎人射死。
第二十三首:致读者。
第二十五首:与第一部(第二十一首)孩子们的春天之歌相对应。
第二十八首:致薇拉。
第二十九首:致薇拉的一个朋友。
R·M·里尔克
林克 译
·回忆 ·橄榄园 ·夜间的人们
·催眠 ·民歌 ·少女的祈祷
·严重的时刻 ·预感 ·琵琶
·遗诗 ·青春的梦 ·1906年以来的自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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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   
无限地扩大着自己的生命,
你等待又等待这独一无二的瞬间;
这个伟大而充满预见的时刻,
这些石头的觉醒。
从深渊向着你迫近。
金色棕色的书籍,在阴影中
一一从书架上隐去;
你想起那些游历过的地方,
想起那些景色、那些
妇女,和她们的衣裳。
忽然你省悟了:对,就是那边。
你挺身起立,在你面前
仿佛从往昔的某个远方
升起了忧虑、意象和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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橄榄园   
他从灰暗的簇叶下走来,
一身灰暗如同这座橄榄园;
他把盖满了灰尘的额头
埋进满是尘垢的灼热的双手。
这是在一切之后。这是终点。
既然快要失明了,此刻我必须离开,
你①为何像这样情愿,我得说
你存在,但我不复能将你找见。
我再也找不到你,你不在我心头,不在。
不在别人心头。也不在这岩石里面。
我再也找不到你。我孤独无依。
我独自担负着人类的苦难,
那是由于你,我曾经应许。
但你并不存在。啊,莫名的羞惭……
然后听说:有一位天使到来。
为何是一位天使?哎?那里黑夜
漠然地在树林里舒展枝叶。
信徒们睡梦中激动起来。
为何是—位天使?哎?那是黑夜。
正在到来的夜晚并没有什么特殊,
上百个同样的夜晚在那儿消逝。
狗都在睡觉,石头都躺倒,
哎,一个愁惨的夜晚,任何一个夜晚,
等待着黎明再一次降临。
因为天使们的到来并非由于这样的恳请,
而黑夜也不会又幽暗又光明。
为一切而舍弃自己的人只好让人放逐,
他们被自己的父亲所抛弃,
母亲的心呵对他们也关闭。
①原诗“你”字全用大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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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的人们   
夜不是为着所有的人。
夜把你和你的邻居分开,
你不会不顾黑夜而将他找寻。
假若在夜间你让灯火把房间照亮
面对面看着人们,
你准会想:哪一个是?
脸上洒落的灯影
使人们可怕地变得畸形,
倘若他们曾经在夜间相聚,
你便看见一个动荡的世界
整个聚到了一起。
在他们的被灯光照得发黄的额上,
被放逐了所有的思想。
他们眼光里闪出酒意,
胳臂上悬垂的沉重的手势,
使他们在谈话时
能够了解彼此。
虽然他们同时说道:我,我,
那意思却是:任何一人。①
①原诗这个小句各字全用大写。着重点是原诗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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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眠   
我愿坐在谁身边,
“唱一支歌来催眠。
我愿轻轻哼唱着摇你入睡,
守护你沉入又走出梦寐。
我愿是房屋里唯一的人,
懂得什么叫夜凉如水。
我愿向里里外外四下里倾听,
向你,向世界,向森林——
时钟敲响着召唤每一个人,
人们直看进时间的底蕴。
下边走过一位陌生人,
惊起奇怪的犬吠数声。
随后是一片寂静。
我睁大双眼对你凝睇:
他们轻轻扶着你让你离去,
正当有什么骚动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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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歌   
捷克人民的歌声
这般甜蜜又深沉;
被它感动的心灵,
欣喜得想要哭泣。
当一个儿童
在土豆地里咿语;
穿过长夜守望者的梦,
它的清唱来临。
纵使你远远离开,
到世上最寂寞的所在,
往后的岁月,它执著的声音,
仍然会索回在你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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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祈祷   
瞧,我们的白昼是这般委屈,
夜晚呢又充满恐惧,
在木然的白色的不安里,
我们走向你,红色的蔷薇。
玛丽亚,你一定得待我们温柔,
因为我们是从你血液中出生,
而且仅仅只有你了解
我们的渴望的毒刺。
你自己的心不也是一样,
能感觉到处女的忧郁?
它像圣诞节的白雪般冰冷,
却又是一朵火焰、一朵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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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重的时刻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哭,
无缘无故在世上哭,
在哭我。
此刻有谁夜间在某处笑,
无缘无故在夜间笑,
在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走,
无缘无故在世上走,
走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死,
无缘无故在世上死,
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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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感   
我像一面旗被包围在辽阔的空间。
我觉得风从四方吹来,我必须忍耐,
下面一切还没有动静:
门依然轻轻关闭,烟囱里还没有声音;
窗子都还没颤动,尘土还很重。
我认出了风暴而激动如大海。
我舒展开又跌回我自己,
又把自己抛出去,并且独个儿
置身在伟大的风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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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   
我是琵琶。假若你祝福
我的精练语言的拱形的
美,谈论我吧,像谈论
饱满成熟的无花果。扩大
我内心的黑暗吧,那真像
杜莉雅①的黑暗呵,在她恋爱的心中
黑暗还没有这样多。
她从我身边取一点音响
放在自己的脸上,而且歌唱。
对待她柔弱,我可得伸展自己
直到我内心的一切都在她心里。
①杜莉雅或是指古罗马一位著名女诗人,或是指著名音乐家杜莉雅·德·阿拉贡娜(1510—1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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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诗   
你呵,我失去了的
永不再来的爱人,
我不知什么曲调你最为喜欢,
当未来的波浪耸立,我不再
找你去辨认。我想象中
来自遥远景物的异常的美,
都市、城砦、桥梁、大路上
突然的转折,以及从前
被神物布满大理石脉纹的陆地的庄严,
在我体内升起而有了意义,
推动你,飞逝呵,更向前去。
啊,园林都是你。
啊,我带着最深最完满的希望
看见它们。一个窗户开在
一座村舍里,仿佛是你从那儿
向我走来,我找到那些街巷,
你刚刚从上面走过。
店铺里的镜子有时
依然因你而颤动,忽然又映出
我恐惧的影像。——谁知道
这同一只鸟儿,曾否在昨夜
分别通过我俩而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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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的梦   
呵,我爱他们——
那些骑在难驯的野马上过夜的人,
带着奔蹄下的风吹动的火把
如同飘散的头发。
我要站立在双桅船的船头,
又高又长像一面飘扬的旗,
除了发亮的红色金盔,
全身一片黑。我身后十个人一排
也在同样的暗中闪耀着红色金盔,
时而镜子般明亮,时而又暗淡。
我身边有一个人,
为我奏出短暂的幻景,
在发亮的铜喇叭里,它叫喊
或是像一片寂寥的黑暗那样升起,
我们穿过它疾驰而去,
像是在一个疾驰的梦里:
房舍朝我们的双膝迎过来,
曲折的街巷谦恭地接纳我们,
广场在我们身后静悄悄隐去,
但我们依旧能捉住它们
我们的马依旧下雨般沙沙地驰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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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6年以来的自画像   
祖传的古朴而高尚的气质,
清晰存留在眉目之间。
犹带稚气的眼神,含着惊恐和忧郁,
时或还有谦卑——不是那种奴性的,
而是乐于服务的,妇女的谦卑。”
嘴生得还像样,阔大而轮廓分明,
不具有说服力,然而相当地
坚定。毫不狡诈的额头
仿佛荫蔽着静静俯垂的凝视。
这些都只能感知,正如那整个脸孔,
在苦难或成功之际,也从不
为了恒久目标而皱起。
但某些严肃和真实的已经在创造,
仿佛带着稀有的事物从远方来到。
·石像之歌 ·新娘 ·童年纪事
·月夜 ·少女之歌 ·邻人
·最后一个承继者 ·恐惧 ·怨诉
·孤寂 ·秋 ·在夜的边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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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像之歌   
是谁啊,谁是那最爱我的人,
为了我,他将抛弃宝贵的生命?
只有当他为了我溺毙在大海里,
我才能得到解脱,离开石头,
重获新生,开始新生。
我如此渴望沸腾的热血;
石头却哑然无声。
我梦想生活:生活多美好。
难道谁都没有勇气,
帮助我从石头中苏醒。
可是,一旦我获得了生命,
获得了它赐给我的财宝金银,
…………
我却会独自地哭泣,
哭我曾经有过的石身。
血液对我有什么用,如果它像
酒浆一般发酵?
它再不能从海中唤起他,
那个最钟爱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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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   
唤我吧,亲爱的,请将我大声呼唤!
别让你的新娘啊久久地站在窗前。
一条条长着古老桐树的林荫道,
夜已经进入梦乡,
剩下的只有空寂一片。
你要不用你的呼声
把我关进夜的房间,
我就只好变成水,
用自己的双手将它掬起来,
去浇灌屋外暗蓝色的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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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纪事   
苍茫暮色像房间里的财富,
男孩坐在里面,悄悄地。
母亲走进来,如在梦中,
立橱内一只杯子开始颤栗。
母亲感到房间已将她出卖,
吻了吻孩子:你在这里?……
随后两人畏葸地望着钢琴,
因为她晚上常奏一支曲子
今男孩深深地入了迷。
他静静坐着。张大眼睛,
盯住她被戒指扭曲了的手指,
看见它们在白键上移动,
仿佛艰难地走在雪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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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   
南德之夜,在满月中分外开阔、
温柔,像儿时的童话重又讲起。
从钟楼上,一串串钟声沉重地跌落,
跌进夜的深渊,就像沉入海底——
随后是沙沙的足音和巡夜人的一声
呼唤,霎时间沉默变得更加空虚;
这当儿一把提琴(上帝知道在何处)
苏醒过来,悠悠然开始述说:
一位金发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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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之歌   
别的人必须长途跋涉
去寻找黑暗中的诗人;
他们必须沿途打听,
可有人见过谁在唱歌,
可有人见过谁在弹琴。
只有少女们匆需询问,
何处是通往形象的桥;
她们只需嫣然一笑,
这笑比银盘中的珍珠
还要明亮、晶莹。
她们生命中的每一扇门
都通向广大的世界,
都通向一位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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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人   
陌生的提琴,你可在追逐我?
在几多遥远的城里,你孤寂的夜
已对着我孤寂的夜述说?
演奏你的是一百人?或是一个?
所有的大城市里不都有
一些人,他们缺少你
就定然会迷失在江河?
可为什么你总是找上我?
为什么我总有这样的邻人,
他们怯懦地强迫你唱歌,
强迫你讲:生活啊,这是
比所有物体更沉重的重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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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承继者   
小时候我没有家,
也不曾将家失去;
在世界之外的某个地方,
母亲将我生育。
而今我站在世界上,不停地
走向它的深处,
有自己的幸福,有自己的痛苦,
有一切的一切,却感到孤独。
我的祖先曾经显赫,
曾有过三支旺族,
曾住在森林中的七座宫殿里,
只是已经疲倦得扛不动族徽,
已经衰老得一塌糊涂——
他们留给我的遗产,我挣得的
永久权利是——没有归宿。
我不得不将它捧在手中,抱在
怀里,直至最后一息。
因为在这世界上,
我无论建造什么都会
崩塌,
就像建在浪峰、
波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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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   
凋萎的林中响起一声鸟鸣,
它显得空虚,在这凋萎的树林。
可这鸣声又这般地圆润,
当它静止在那创造它的一瞬,
宽广地,就像天空笼罩着枯林。
万物都驯顺地融进鸣声里,
大地整个躺在里面,无声无息,
飓风好似也对它脉脉含情;
那接下去的一分钟却是
苍白而沉默,它仿佛知道,
有那么一些东西
谁失去了都会丧失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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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诉   
呵,一切都多么遥远,
都久已成为往昔。
我相信那颗星,
那颗我获取光明的星,
它千万年前就已死去。
我相信那艘船,
那艘驶过我面前的船,
它曾述说可怕的事体。
在房子里曾有一只钟
敲响……
在哪所房子里?
我想离开我的内心,
向巨大的苍穹下走去。
我想祈祷。
而在群星之中,
想必还确有一颗星。
我相信,我知道,
它孤独地
继续存在着,
立于九天的光的尽头,
像一座白色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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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寂   
孤寂好似一场雨。
它迎着黄昏,从海上升起;
它从遥远偏僻的旷野飘来,
飘向它长久栖息的天空,
从天空才降临到城里。
孤寂的雨下个不停,
在深巷里昏暗的黎明,
当一无所获的身躯分离开来,
失望悲哀,各奔东西;
当彼此仇恨的人们
不得不睡在一起:
这时孤寂如同江河,铺盖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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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   
落叶了,仿佛从那遥远的空中,
好似天国里的花园都已凋萎,
枯叶摆着手,不情愿地往下落。
在一个个夜里,沉重的地球
也离开了星群,落进了寂寞。
我们大家都在坠落。这只手
也在坠落。瞧:所有人全在坠落。
可是有一位,他用自己的双手
无限温柔地将这一切的坠落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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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的边缘上   
在夜色沉沉的大地上,
我的斗室和原野合为一体。
我化作了一根琴弦,
在喧响的、宽阔的
共鸣之谷上张起。
万物是一把把琴身,
充满着黑暗的絮语;
在里边做梦的是女性的哭泣,
睡梦中骚动着一代代人的
怨恨……
我要发出银色的颤栗,
让万物在我下面共振,
一切迷惘者将追寻
从我欢舞的声响中发出的
光明,从天空环绕着它波动的
声响中发出的光明,
透过窄小的虚弱的裂隙,
向那一道道旷古的
无底深渊
坠去……
诗两节 ·阅读者
·观看者 ·我爱我生命中的晦冥时刻
·黑暗啊,我的本原…… ·我用颤抖的双手建造你
·在世间万物中我都发现了你 ·一个年轻修士的呼声
·上帝命令我写 ·挖去我的眼睛
·一切寻找你的人 ·纵然人人都力图挣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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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两节   
有一位神灵,他将众生握在手中,
任他们如沙粒一般从指间流泻。
他挑选出王后中最美丽的美女,
让人用白色大理石将她们雕刻,
从此静卧着,倾听衣褶的乐曲;
他让国王们去陪伴自己的王后,
雕刻他们的大理石同样是白色。
有一位神灵,他将众生握在手中,
任他们如拙劣的刀刃一般断裂。
他不是陌生人,住在我们血液里,
血液是我们的生命,不管沸腾
或是静歇。我无法相信,
他会行不义之事,纵然我听见
许许多多关于他的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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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者   
我已经读了很久,
自打这雨声潺潺的下午
躺卧在我的窗口。
室外的风声
我充耳不闻:
我的书又重又厚。
书页对于我
像一张张面孔,
沉思时,神情严肃,
读着它们,时光便在我身边
淤积、滞留。
蓦地,书中一片光明,
书页上遍写着:黄昏,黄昏……
我未及眺望窗外,
长长的文句已经断了线,
四散逃奔……
于是我知道:在一处处
繁花怒放的花园顶头,
天空开阔、明朗;
太阳又再次光临。——
而此刻,夏夜将至:
目力所及,景物稀疏、凌乱,
长街上移动着幢幢人影;
只是远处,好似意味深长地,
听得见还有一些什么在发生。
这当儿,我从书中抬起眼来,
一切都已变得伟大,
没有任何景象再令人吃惊。
在书中,我体验着外界的事物;
这儿那儿,自然都广大无垠。
只要更多地将身心织入其中,
我的双眼便能适应世界万物,
适应去爱众生严肃的单纯,——
于是大地超越自身,
继续生长,
仿佛将包容整个天空:
大地上的最后一所房子
就像是天空中的
第一颗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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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看者   
在暗淡的日子里,
我从树的摇摆看出风暴来临,
它摔打我的窗户,令它们
胆战心惊;我听见远方的万物
在诉说,
没有朋友,我不能将它们忍受,
没有姊妹,我不能给它们爱怜。
风暴是一位改造者,
它穿过树林,穿过时代,
万物似乎都没有年龄:
眼前景物像《圣经》的诗句,
肃穆,庄严,永恒。
我们与之搏斗的,何等渺小,
与我们搏斗的,大而无形;
要是我们像万物一样
屈服于伟大的风暴脚下——
我们也将变得宽广、无名。
能为我们战胜的,只有渺小,
而这胜利本身将使我们渺小。
那永恒的和非凡的,
不肯被我们战胜。
它是一位天使,曾为《旧约》中的
搏斗者,显现身形;
当他的反对者的脚筋
在搏斗中像金属一般绷紧,
它们在他的指间就会化作
根根琴弦,发出深沉的乐音。
这位天使战胜过谁,
谁就总会避免与他抗争,
他将从创造者那只坚强的手中
走出来,昂首挺胸,堂堂正正。
胜利不会邀他赴约。
惨遭失败者将经历
日甚一日的伟大的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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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我生命中的晦冥时刻……   
我爱我生命中的晦冥时刻,
它们使我的知觉更加深沉;
像批阅旧日的信札,我发现
我那平庸的生活已然逝去,
已如传说一样久远,无形。
我从中得到省悟,有了新的
空间,去实践第二次永恒的
生命。
有时,我像坟头上的一棵树,
枝繁叶茂,在风中沙沙作响,
用温暖的根须拥抱那逝去的
少年;他曾在悲哀和歌声中
将梦失落,如今我正完成着
他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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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啊,我的本原……   
黑暗啊,我的本原,
我爱你胜过爱火焰,
火焰在一个圈子里,
发光,因此给世界加上了
界限,出了圈子
谁还知道有火焰。
然而,黑暗包罗万象:
物件、火焰、牲畜和我,
以至于一切的一切,
还有人类与强权——
很可能:一种伟大的力
正在我近旁萌动,繁衍。
我信仰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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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用颤抖的双手建造你……   
我们用颤抖的双手建造你,
一个原子一个原子地将你堆砌。
可是你,大教堂,谁又能够
完成你。
罗马怎么样?
它在崩塌。
世界怎么样?
它将倾圮,
不等你的钟楼托住圆顶,
不等你发光的前额
由亿万马赛克嵌起。
可有时,在梦中
我能将你的殿堂
一览无余,
从深深的地基
到贴金的屋脊。
我看见:我的感官
正在塑造和完成
你最后的修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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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间万物中我都发现了你……   
在世间万物中我都发现了你,
对它们,我犹如一位亲兄弟;
渺小时,你是阳光下一粒种子,
伟大时,你隐身在高山海洋里。
这就是神奇的力的游戏,
它寄寓万物,给万物助益:
它生长在根,消失在茎,
复活再生于高高的树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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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年轻修士的呼声   
我正在流逝,正在流逝,
像沙粒,从你的指间。
突然我有了许多感官,
它们都各自充满欲念。
我感觉身上有一百处
在发胀,在疼痛。
然而最痛的还是心田。
我渴望死。让我独处吧。
我相信我会如愿,
会充满恐惧,
以致迸裂我的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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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命令我写……   
上帝命令我写:
给国王们残忍。
残忍是引导爱的天使,
要是没有这个孤形,
便没桥供我通行,
向时代靠近。
上帝命令我画:
时代是我深深的创痛,
我向它的盘中放进:
清醒的妇女,累累的伤痕,
富足的死亡(让它医治伤痕),
都市可怖的纵酒狂欢,
还有癫狂和国王们。
上帝命令我造:
因为我是时代之王,
而对你,却只是
你的秘密的灰色知情人,
是带着眉毛的眼睛……
它越过我的肩,
从永恒瞻望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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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去我的眼睛……   
挖去我的眼睛,我仍能看见你,
堵住我的耳朵,我仍能听见你;
没有脚,我能够走到你身旁,
没有嘴,我还是能祈求你。
折断我的双臂,我仍将拥抱你——
用我的心,像用手一样。
箝住我的心,我的脑子不会停息;
你放火烧我的脑子,
我仍将托负你,用我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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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寻找你的人……   
一切寻找你的人
都想试探你;
那些找到你的人
将会束缚你,
用图画,用姿势。
我却愿理解你,
像大地理解你,
随着我成熟
你的王国也会
成熟。
我不想从你那儿获得
证明你存在的虚荣。
我知道:时光有自己的
名姓,你有你的
姓名。
不要为我显示奇迹。
让你的诫律合乎情理,
让它们一代一代
更加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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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人人都力图挣脱自己……   
纵然人人都力图挣脱自己,
就像挣脱仇恨他、禁锢他的牢狱——
世界却出现了伟大的奇迹,
我感到:所有生命都会生存下去。
究竟谁在生活?是万物,
像一支不曾奏出的乐曲,
黄昏时停留在一架竖琴里?
是清风,从湖面上拂来,
是树枝,在相互招手致意,
是花朵,在织造着芬芳,
是林荫道,在渐渐老去?
是野兽奔跑得温暖,
是群鸟腾飞,各自东西?
究竟谁在生活?上帝啊,
你在生活——生活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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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12首 杨武能译)
村子里立着最后一幢屋 ·癫狂是位守夜人
·在白昼,你只是倾听与诉说 ·财富啊,我夜复一夜地挖掘你
·城市总是为所欲为 ·牺牲
·东方的白昼之歌 ·佛祖
·诗人之死 ·囚徒
·离别 ·美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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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立着最后一幢屋……   
村子里立着最后一幢屋,
那么孤单,像世界的最后一幢屋。
大路缓缓地延伸进黑夜,
小小的村子留不住大路。
小村子只是一条道道,
夹在两片荒原间,畏怯地,
神秘地,大道代替了房前的小路。
离开村子的人将长久漂泊,
也许,还有许多人会死在中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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癫狂是位守夜人……   
癫狂是位守夜人,
因为他从不打瞌睡。
他随时笑着停下来,
想替夜找一个名讳,
他唤它:7,28,10……
他手里拎着铁三角,
哆哆嗦嗦却敲着了号角,
他不会吹号角会唱歌,
唱一支飘向千家万户的歌。
孩子们睡得甜又香,
梦见了在巡夜的癫狂。
狗儿们却挣脱了铁环,
大摇大摆在屋里转圈,
癫狂过去了它们还在发抖,
担心他将会去而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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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昼,你只是倾听与诉说……   
在白昼,你只是倾听与诉说,
像溪流低语着绕过人群;
钟鸣过后,你只是那
重又慢慢合拢的寂静。
只有当白昼变得虚弱,
眼看着黄昏来临,主啊,
你方才显示出你的存在,
你的王国像炊烟升起在
万家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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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富啊,我夜复一夜地挖掘你……   
财富啊,我夜复一夜地挖掘你。
须知我所见过的世间的富足
都不过是贫穷,以及你自己那
从未显露的美的寒碜的代替。
然而通向你的路可怕地遥远,
久已没有人行走,荒草凄迷。
呵,你了然一身,像那颗
步向深谷的心。你就是孤寂。
我的手已经挖得鲜血淋漓,
迎着风,我将它们高高举起,
它们像树一样长出了枝桠。
我用它们从空中将你吮吸,
恰似你曾经不耐烦地一甩手,
将自己摔碎了,散落在宇宙里,
眼前你好像又从遥远的星球
坠入大地,轻柔地,像场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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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总是为所欲为……   
城市总是为所欲为,
把一切拖入自己的轨道。
它摧毁生灵,如同朽木;
一个个民族被它焚烧掉。
城里人致力于文明事业,
完全失去了节制和平衡,
蜗牛的行迹被称作进步,
要想快跑就得放慢速度。
他们挤眉弄眼如同娼妓,
制造噪声用玻璃和金属。
他们仿佛中了邪,着了魔,
他们已经完全失去自我;
金钱如东风陡起,转眼间
威力无穷,而人却渺小又
虚弱,只能听任酒浆和
人畜体内的毒汁刺激他们,
去把事业的过眼云烟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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牺牲   
自从认识你,我身上的
每一根血管都发出
更加馥郁的香气;
我昂首挺胸,身躯变得更加修长,
你等着瞧吧——你到底是谁呢?
我感到自己正逐渐消逝,
正将旧叶一片片地落去,
只有你的微笑像莹洁的星光,
即将照临我,如现在照临你。
我童年时代一切无名的
像水一样闪光的事物,
我将在祭坛前命名,用你的名字;
你的秀发是照亮祭坛的明烛,
你的乳房是装点祭坛的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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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的白昼之歌   
这张床难道不像一片海滩,
一片我们躺卧的狭窄的海滩?
唯有你高耸的乳峰那么真实,
它们超越我的感觉,令我晕眩。
须知这充满喊叫声的夜晚,
这兽群相互嗥叫、撕裂的夜晚,
它对我们不是可怕地陌生?
还有那屋外冉冉升起的所谓白昼,
难道它对我们比黑夜自然?
让我们相互紧紧搂抱在一起,
就像花瓣将花蕊环绕:
世上无处不充满不测,
它高高堆积起来,向我们倾倒。
然而当我们紧紧偎依在一起,
不理会周围逼近的危难,
恐惧就将离开你的和我的心田,
因为我们的心灵活着,靠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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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祖   
他像在聆听:静穆,旷远……
我们屏神凝息,却什么也听不见。
他是一颗星。其它巨星环拱着他,
我们却看不到其它的星。
啊,他是宇宙。真的,我们等着,
他能否看见我们?可需要看见我们?
此刻,当我们拜倒在他脚下,
他会像一头牲口,迟钝而又深沉。
须知那迫使我们跪倒在他脚下的力,
在他体内已经旋转了千百万年,
我们知道的,他将会遗忘,
却知道如何为我们将迷津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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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之死   
他躺着,头靠高枕,
面容执拗而又苍白,
自从宇宙和对宇宙的意识
遽然离开他的知觉,
重新附入麻木不仁的岁月。
那些见过他活着的人们
不知他原与天地一体,
这深渊、这草原、这江海
全都装点过他的丰仪。
呵,无边的宇宙曾是他的面容,
如今仍奔向他,将他的眷顾博取
眼前怯懦地死去的是他的面具,
那么柔弱,那么赤裸,就像
绽开的果肉腐烂在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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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   
我的手仅仅还会一个动作,
它用这个动作进行驱赶;
潮湿从岩顶坠落到古老的
石头上,滴滴点点。
我只听见这滴落声,
心跳合着它的节拍;
一当滴落声消失,
我的心跳也将终结。
但愿它滴落得更快,
但愿还有一头野兽来到。
有个地方曾经更加光明,——
可在哪儿,我们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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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   
我算尝够了离别的苦味。
我认识了它,这个阴郁、乖戾、
残忍的怪物,它把美好的结合
再现在你面前,然后将它撕碎。
我怎能不加抗拒地任她留下,
当她呼唤着我的名字送我离去,
她就像所有女人一样地伤心,
然而却格外地娇小、白皙。
她挥着手,轻轻地、长久地
挥着手,但已经不是对我;
我简直不明白:也许有一只
杜鹃,它匆匆飞离李树上的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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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儿   
威尼斯的太阳像位炼金术士
在我发间将黄金熔炼。
我的双眉搭在眼上像一座桥,
桥下是默不作声的危险。
有一条无人知晓的暗道
将它们紧紧与运河相连,
大海的潮涨潮落、万千变化
同样在我的眼里显现。
谁只要见过我,谁就会羡慕
我的爱犬,暇时我常抚摩它,
用惯于玩火但不会灼伤的
素手纤纤。多少年轻人——
这些古老家族的苗裔和希望,
他们毁了,在我带毒的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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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12首 杨武能译)
佛祖塑像 ·精神病人
·老处女 ·海之歌
·我如此地害怕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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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祖塑像   
来自异乡的畏葸的朝圣者,
老远已感觉他身上滴着黄金;
仿佛富人们曾经满怀悔恨,
用自己的隐私堆成他的金身。
可走近了,朝圣者又惑于
他这眉宇间的高洁,
那并非富人家的酒具或者
耳环,后者属于他们的妻妾。
有谁能说出,是些什么东西,
熔化了,为了在莲座上
将这尊熠熠鎏金的佛祖像
竖立:比金子还静穆,
还纯洁,既与周围空间,
也与自身,紧相衔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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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人   
他们沉默无言,只因隔墙
已从意识中抽去;
世人能理解他们的时光
很快将成为往昔。
可夜里他们走到窗前,
突然又一切十分美好。
他们的手变得实实在在,
心又高尚而且能祈祷。
他们的眼安详地注视着
开阔、宁静而整洁的花园,
看它在陌生世界的反光中
欣欣向荣,年复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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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处女   
她戴着那手套,那帔巾,
轻轻地,像是已经死去。
一股来自她衣橱的气味
挤跑了悦人的芬芳馥郁,
从前,她凭着它认识自己,
眼下她久已不问她是谁?
(就像一位远房的亲戚,)
只是心事重重地四处走,
一门心思只在那小小的
房间,将它清扫,将它整理,
因为里边也许仍然住着
那正当青春妙龄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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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之歌   
——作于卡普里
旷古的海风
吹起在夜半,
到不了人间;
唯有孤独的失眠者,
他必须考虑
如何将你承担。
旷古的海风
强劲地吹刮,
仿佛只为了巨岩,
只为在它身上
撕开空隙一片……
啊,还有山顶上,
目光中,一株繁茂的
无花果在全心将你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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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此此迫害怕人言……   
我如此地害怕怕人言,
他们把一切全和盘托出:
这个叫做狗,那个叫房屋,
这儿是开瑞,那儿是结束。
我怕人的聪明,人的讥诮,
过去和未来他们一概知道;
没有哪座山再令他们感觉神奇,
他们的花园和田庄紧挨着上帝。
我不断警告、抗拒:请离远些。
我爱听万物的歌唱;可一经
你们触及,它们便了无声息。
你们毁了我一切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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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5首 杨武能译)
·秋日 ·豹
·Pieta ·一个妇女的命运
·爱的歌曲 ·总是一再地
·啊,朋友们,这并不是新鲜 ·啊,诗人,你说,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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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   
主啊!是时候了。夏日曾经很盛大。
把你的阴影落在日规上,
让秋风刮过田野。
让最后的果实长得丰满,
再给它们两天南方的气候,
迫使它们成熟,
把最后的甘甜酿入浓酒。
谁这时没有房屋,就不必建筑,
谁这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就醒着,读着,写着长信,
在林荫道上来回
不安地游荡,当着落叶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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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   
——在巴黎植物园
它的目光被那走不完的铁栏
缠得这般疲倦,什么也不能收留。
它好像只有千条的铁栏杆,
千条的铁栏后便没有宇宙。
强韧的脚步迈着柔软的步容,
步容在这极小的圈中旋转,
仿佛力之舞围绕着一个中心,
在中心一个伟大的意志昏眩。
只有时眼帘无声地撩起。——
于是有一幅图像浸入,
通过四肢紧张的静寂——
在心中化为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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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eta①   
耶稣,我又看见你的双足,
当年一个青年的双足,
我战兢兢脱下鞋来洗濯;
它们在我的头发里迷惑,
像荆棘丛中一只白色的野兽。
我看见你从未爱过的肢体
头一次在这爱情的夜里。
我们从来还不曾躺在一起,
现在只是被人惊奇,监视。
可是看啊,你的手都已撕裂:——
爱人,不是我咬的,不是我。
你心房洞开,人们能够走入:
这本应该只是我的入口。
现在你疲倦了,你疲倦的嘴
无意于吻我苦痛的嘴。——
啊,耶稣,何曾有过我们的时辰?
我二人放射着异彩沉沦。
①在西方雕刻绘画中表现耶稣死后他的母亲玛丽亚对耶稣悲痛的情景,叫作Pieta。(Pieta是意大利语,有悲悯、虔诚的涵义。)这类的作品有时除玛丽亚和已死的耶稣外,还有其他的人,其中最常见的是玛丽亚·马格达雷娜(中文《新约》译为“抹大拉的玛丽亚”)。这首诗写的是玛丽亚·马格达雷娜对耶稣的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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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妇女的命运   
像是国王在猎场上拿起来
一个酒杯,任何一个酒杯倾饮,——
又像是随后那酒杯的主人
把它放开,收藏,好似它并不存在:
命运也焦渴,也许有时拿动
一个女人在它的口边喝,
随即一个渺小的生活,
怕损坏了她,再也不使用,
放她在小心翼翼的玻璃橱,
在橱内有它许多的珍贵
(或是那些算是珍贵的事物。)
她生疏地在那里像被人借去
简直变成了衰老,盲瞆,
再也不珍贵,也永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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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歌曲   
我怎么能制止我的灵魂,让它
不向你的灵魂接触?我怎能让它
越过你向着其它的事物?
啊,我多么愿意把它安放
在阴暗的任何一个遗忘处,
在一个生疏的寂静的地方,
那里不再波动,如果你的深心波动。
可是一切啊,凡是触动你的和我的,
好像拉琴弓把我们拉在一起,
从两根弦里发出“一个”声响。
我们被拉在什么样的乐器上?
什么样的琴手把我们握在手里?
啊,甜美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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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一再地……   
总是一再地,虽然我们认识爱的风景,
认识教堂小墓场刻着它哀悼的名姓,
还有山谷尽头沉默可怕的峡谷;
我们总是一再地两个人走出去
走到古老的树下,我们总是一再地
仰对着天空,卧在花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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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朋友们,这并不是新鲜……   
啊,朋友们,这并不是新鲜
机械排挤掉我们的手腕。
你们不要让过度迷惑,
赞美“新的”人,不久便沉默。
因为全宇宙比一根电缆、
一座高楼,更是新颖无限。
看哪,星辰都是一团旧火,
但是更新的火却在消没。
不要相信,那最长的传递线
已经转动着来日的轮旋。
因为永劫同着用劫交谈。
真正发生的,多于我们的经验。
将来会捉取最辽远的的事体
和我们内心的严肃溶在一起。
--------------------------------------------------------------------------------
啊,诗人,你说,你做什么……   
啊,诗人,你说,你做什么?——我赞美。
但是那死亡和气诡
你怎样担当,怎样承受?——我赞美。
但是那无名的、失名的事物,
诗人,你到底怎样呼唤?——我赞美。
你何处得的权利,在每样衣冠内,
在每个面具下都是真实?——我赞美。
怎么狂暴和寂静都像风雷
与星光似地认识你?——因为我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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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8首 冯至译)
·尽管如此 ·一切将再次变得宏大
·主宰世界的人 ·你是未来
·光闪烁在你的枝头 ·你曾喊出的第一个字
·如果我死去 ·主呵,你是邻居
·我们全都是匠人 ·绝不是,我的生命绝非
·我正是你渴念的人 ·在你的谎言中
·但愿存在着静寂 ·怎样的时辰
·成熟的草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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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就像被仇恨攫住的囚徒
但每个人仍希望通过自身的劳作获得解脱
这世界藏有一个奇迹,伟大的奇迹!
生命就是生存:这是我最基本的信念。
但谁又体验过它呢?万物驯顺地
呆在那里,象没有被弹奏碰触过的旋律
安眠在竖琴中,时光流逝。
谁体验过它?掠过水面的吹风?
互相摩挲致意的树枝?
还是编织芬芳的鲜花?
或是古老的、向前不断延伸的小巷?
难道它曾是信步的温顺的野兽,
或是飞鸟?那神秘的飞翔引得我们远眺。
究竟是谁体验过它?主阿,莫非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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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将再次变得宏大……   
一切将再次变得宏大而强盛:
大海涌起波纹,陆地平展开阔,
树木高耸,墙篱低矮;
在江河两岸,生机盎然
牧民和农夫在那里繁衍。
无需教堂拱卫主,就像
他是神秘的隐身人,我们为他哀痛,
好像他是一头被猎获的受伤的野兽,
所有的房屋都显得友好,一种无穷尽的
献身精神将人类浸润,
成为我们之间联接的纽带。
不要空守彼岸,不要向那边窥望,
甚至连死亡也不要想去贬低它
我们应懂得尘缘,尽可能地体会它
感受它的抚摸,像来自亲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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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宰世界的人……   
主宰世界的人正在衰老
他们将不在有后嗣。
他们的儿子还未长大,便被死亡领走,
他们虚弱的女儿很快就会厌弃
争夺那对她们来说易损的皇冠。
暴徒将皇冠砸毁,碎片散落
世界的统治者,精明而勇猛,
在锻火中溶化,生成新的力量
悄悄地滋养他的野心,
但命运并不接受他的雇佣。
矿石有思想病,它渴望
逃离铸造的命运,铸造
使生命变得贫乏。
从金库,从铸造车间
它渴望沿着像血管似的矿脉,
流回到崇山峻岭中,它正是来自那里,
现在,埋藏又一次使它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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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未来……   
你是未来。盛大的日出染红
永恒那一望无垠的平原
你是黎明,当时间的暗夜逃走
你是露水,是早晨的鸟鸣,是处女
陌生人兼母亲,你是死亡。
你出身于命运变幻的形象
耸立在漫长的孤寂中,
既没有受到哀悼,也没有受到欢呼,
像一片原始森林,你远离修辞。
你是万物深刻的缩影
禁闭的唇中含着生存的奥秘,
你以不同的方式向人们展示自己:
对于船,你是港湾——对于陆地,你是船。
--------------------------------------------------------------------------------
光闪烁在你的枝头……   
光闪烁在你的枝头,万物的
脸庞显得灿烂而又高傲。
只能在黄昏,它们才会发现你。
耀眼的时刻,敏感的空间
笼罩着众人的头脑和双手,
他们在哪里安身,神奇都会唤起虔诚。
凭这温柔的姿容,你可以把握
整个世界。用别的方式肯定不能这样。
自遥远的天际,你俯身钟情于这片地域
并在披风的褶层间抚摸它
你如此亲切地展示着自身。
当他们
开始祈祷,并高声念起你
他们并不知道你就在近旁。你的手悬浮
在我们头顶,高高在上,像是在你那里翱翔
颁布我们的感官所必需的准则
铁黑的浓眉,衬出你不容置疑的权利。
--------------------------------------------------------------------------------
你曾喊出的第一个字……   
你曾喊出的第一个字是:光。
从此,时间诞生。你随即沉默了很久。
人是你说出的第二个字,它令人惊恐,
(它的话音依然将我们遮蔽在夜色深处)
接着又是沉默。你再次酝酿要说出的东西。
但我就是那个从未听你说到过的第三个字。
我经常在夜晚祈祷:只用手语
而不用言语,祈祷会悄然生长
神圣的精神在祈祷者的梦想中游荡
在他缄默的表情中,丰盈的静寂
蓄积着,以便我们能站在山颠认出它
你理应是掩体,我们用它抵御
那恶劣的,亵渎不可言说的奥秘的嘲笑。
就在伊甸园,夜色降临:
你是带着号角的守护者,
号角被吹响,众生开始学会说话。
--------------------------------------------------------------------------------
如果我死去……   
如果我死去,主呵,你怎么办?
如果我,我的水罐,碎裂,毁坏?
如果我,你的琼浆,变质,蒸干?
我是你的服饰,是你经营的手工艺品,
失去我,也就失去了你存在的意义。
没有我也就没有家园,你所需要的
亲切,温暖和甜美被夺走。
我是你的凉鞋:当我失去,
你疲乏的双脚只能赤裸地行走。
你为你厚实的披风,我将坠脱。
你的目光滞留在我的双颊
把它当成枕头倚着,接着又索寻
却一无所获。我能奉献的安慰——
仅是死亡,就像落日的余晖暗淡
消散在陌生的星星那冰冷的怀抱里。
主呵,你还能做什么呢?我忧心忡忡
--------------------------------------------------------------------------------
主呵,你是邻居……   
主呵,你是邻居。如果在夜晚
我用震耳的敲门声把你吵醒,这样做
仅只意味着我听不到你的喘息
我明白:你是孤独的。
你应该喝点什么,难道那里没有人
在黑暗中摸索着,把饮物递给你。
我一直在谛听。虽然传来的气息微弱
我知道自己在接近。
在我们中间横竖着一堵窄墙
从你的或我的唇中呼出的呼唤
凭借纯粹的机缘
将它推倒
那一切全无生息
这堵墙由你的影像构成。
它竖在你面前,像你的名字一样抓住你,
我身体里的光焰炽亮
我知道那是你正走过我的灵魂深处,
眩目的光焰弥散。
转瞬间,我的感官被你离弃
变成瘸子,接着走向那没有归宿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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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全都是匠人……   
我们全都是匠人:要么是学徒,师傅,
要么是大师。是我们建造你这巍峨的教堂。
偶尔,会有一位神色严峻的旅人
走向我们,像一束耀眼的光
让众多匠人的心灵惊悚不已,
它向我们传授了一种新的记忆。
我们爬上摇晃的脚手架,
我们重重地挥舞手中的铁锤。
直到闪亮的、洞悉一切的时光
那爱抚的翅羽掠过我们的前额。
呼唤来自你,像风来自大海
铁锤的击打声四起,
并在群山中延宕成起伏不断的回声。
黄昏时刻,晦暗最终将你淹没:
唯有你分明的轮廓渐渐渗透到我的内心。
主呵,你深远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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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是,我的生命绝非……   
绝不是,我的生命绝非这转瞬即逝的时光
虽然我在其中被你看见,像一阵急跑。
我挺立在我的背景前端,像一棵树。
我只是我众多的嘴唇中的一个
并且很快就会喑哑不语
我是两段评注间的空白
它显得挤凑,语音杂乱
这是因为死亡的评注要求着更知底细的高手
就在黑暗的间歇,两段评注颤栗着遭遇,
非常协调。
甚至衍生出一首甜蜜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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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是你渴念的人……   
我正是你渴念的人。你难道没有听见
用焦急的感觉,我不顾一切地指认你?
现在我的感受已插上翅膀,拍动,
围绕着你的容颜飞旋。
正是在此,我的精神穿着寂静的盛装
挺立在你面前,——噢,你难道看不见?
在你的一瞥中,难道我的祈祷
还没有像五月的树木一样丰茂?
梦想家,我就是你的梦呵。
但愿你会惊醒,我就是你的意愿,
光彩照人的主呵,我衍变成
一座天体,高悬,沉寂,就像群星
听任神奇的时间之城在下面延伸
--------------------------------------------------------------------------------
在你的诺言中……   
在你的诺言中,我阅读它,并且
通过由你热情、睿智的双手
赋形的历史,领悟它。正是你活跃的双手
命名了那些注定要诞生的事体。
音色洪亮,你说:降生,忍受:直至死亡
并且不厌倦地,你反复说:活下去
除了谋杀,不存在任何死亡
一道裂缝穿越你完美的领地
那其实是一声撕裂的叫喊
它很快会消散,但就在
消散之前,它会融变,汇成交响
讲述你
承载你
渡你跨越深渊
这些声音尽管有点口吃
却是复活你古老的姓氏
唯一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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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存在着静寂……   
但愿存在着静寂,饱满,充实。
所有的偶然和相似,假如它们
在邻里的他笑中缄默不语,那是为更好地
确信你。假如来自我感官的喧嚣
还没有用困惑挫败我对你的守夜——
那么在丰盈的思绪里,我肯定已
想见到你,甚至眺看到你最悠远的边界,
(那讪笑还在继续)我将你握紧,
又松开,就如同面对生灵
我只有感恩的权利
--------------------------------------------------------------------------------
怎样的时辰……   
怎样的时辰俯下身子,触摸我。它悸动着
带来金属的光泽、敞亮和耀眼
我的感官陷入颤栗。我的心神
都聚集在敏感的日子里。我正被日子抓紧。
在我领悟时辰的秘密之前,任何事物
都不曾完整,仅处于等待、短暂、破碎之中。
我的目光变得坚定,就像新娘
温柔地走近那命定要发生的事情
这一切多么细小,但我的敏感
却已将时辰的肖像放大在金色的背景中
我将它猎获,但愿已察觉到谁的灵魂
在其中焕发,并渐渐显露……
--------------------------------------------------------------------------------
成熟的草毒……   
成熟的草莓红艳艳,
而紫菊枯谢,气息微弱。
夏天即将消逝,谁不丰盈
谁就永远不能完成它自身。
谁此刻睁开眼睛
谁就能洞悉内在的幻像
昏沉欲睡,直到夜色降临
他的灵魂从黑暗中苏醒
这意味着他已变成老人,精力耗尽。
在剩下的时光里,再没有什么能触动他,
所有的事体都在欺骗他,背叛他,
甚至包括你,我的主。像块石头
你把自己拖进更幽深的处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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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15首 臧棣译)
·钢琴练习 ·爱神
·六月 ·威尼斯的晚秋
·母亲 ·泉
·寂寞 ·冬日
·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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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琴练习   
夏天哼着歌,下午使人呆
她呼吸,她一袭新白衣,分心了
在这沉闷的练习中放下
在苦干现实后面的焦虑。
那现实,今夜或明天会来到,
在等她——虽然是被隐蔽着,
穿过那扇窗,高大,耕植过的,
突然看到的,一片绿色的园林。
于是她停止,往外望,很快地
手指握紧了想到的一部长篇,
忿忿地从窗上侧过来,摇一摇
要把茉莉香摇开,这使她难过。
(徐迟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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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神   
面具!面具!灼瞎厄洛斯的眼睛。
谁能忍受他那光芒四射的脸庞,
当他打断春天演奏的序曲
就像夏至一样。
宛如聊天闲谈时气氛骤变,
变得严肃……不知什么在叫嚷,
他把难以言状的敬畏
像神庙内堂一样罩在交谈者头上。
呵,完了,呵,一下子完了!
神祗们快速拥抱。
生命转折,命运诞生,
内心中一股源泉泪水直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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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   
在习惯阳光的大道旁,在掏空
早就成了木槽的半截树桩里,
我轻轻地搅动着水面,
抚慰着自己的渴意:
将这喜悦的水、来源的水
通过手腕引入自己的躯体。
喝对我来说显得过度,过分明确;
然而这等待的姿势
将清澈的水汲入意识。
呵,你来吧,来抚慰我,
我只需要双手的轻移柔抚,
不管在你肩膀青春的曲线流溢上,
还是伴和你乳房的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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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的晚秋   
如今这城市再也不像钓饵
捕捉每一个露头的白昼。
你目光所逮,玻璃的宫殿
发出的声音更欠柔和。
片片花园上空的夏神
宛如一群疲惫、被害的倒悬木偶。
然而从古老森林的骨骼里
意志拔地起、昂着首:
好像海军大将一夜之间
就在这警觉的武库中
使苦役船的数目翻了一个跟斗
为了用船队给次日清晨的空气抹上焦油
这船队舵桨飞快,迎着狂风奋勇向前
升起所有旗帜迎接黎明,闪闪发光,令人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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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呜呼,我母亲撕碎了我,
我在身旁垒起了一块又一块石头,
盖起傲然独立的小屋一座。
白昼气宇轩昂地围着屋子盘旋,
现在母亲来了,来了,撕碎了我。
她来了,张望着,撕碎了我,
她全然不见这儿一个人正在建筑。
她径直从石墙中间闯了进来,
呜呼,我母亲撕碎了我。
鸟儿轻盈地绕我飞翔,
陌生的狗都知道:这就是他。
唯独我母亲不认识
我那渐渐丰富起来的脸庞。
从未有半丝暖风从她的方向吹来,
她生活在没有空气的所在。
她蛰伏在心灵的密阁,密阁凌虚,
基督来了,每天给她沐浴。
(以上4首 魏育青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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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   
说吧,泉水,你非人性的,
唱吧,泉水,你的眼泪
也无法安慰我过多的
内心烦忧,只有烦忧能安慰烦忧。
是烦忧吗,你的歌:请告诉我
是不是来自一些无名的境地?
除了那帮助我们和令我们伤心的,
人会受感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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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   
柔和满溢于手间,
无人理葡萄之收获!
要呼喊天使们吗?
啊,我们的盈溢
在它们中间竟变得如此贫乏。
我们猛起的叫唤
仅仅是傍着冷漠的
一位喧哗的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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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   
我爱往昔的冬日再不是因为山野活动。
天气有点冷,可那是多么坚强峭丽,
用一分勇气去冲刺吧,
为了重回到家,看星空雪白、闪烁、猎人的刀带①。
火,围着这巨大的火,我们心里都有了安慰,
这是,一盆熊熊的火,真正的火焰。
字写得歪歪斜斜,手指都冻僵了;
快乐的梦思和交谈勾起
多少过去冬日的回忆。
多留连一会儿吧……
回忆来了,这样近,我看到它比夏天更清晰……
冬天,什么色泽都隐藏在内部,
大地成了一幅木刻的画帧。
林木
悄悄地在自己家里工作,对着灯。
①猎户星座,冬天总是在黄昏时升起,它腰带上的三颗亮星几乎都在天赤道上,亮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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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   
傲岸的风波动着旗子
在蓝色的天空中间
不断地变换颜色,
仿佛要把它延伸到另一个地域,
在那片屋顶上,无偏的风,
全世界的风,风连通着,
你啊,真不愧是一个善打手势的人
总翻弄着变幻无穷的动作:
舒展的旗子露出它扯满的盾徽,
那皱褶中蕴含着多么沉潜的万象!
然而这无限骄纵的一刻,
当风刹那间吹向
如此美丽的地方……
同情法兰西吧,
我蓦地恋恋不舍于
绿色爱尔兰的古圣哲之歌,
露一切意象,真像个赌徒
扔下他同色的纸牌,
从那手的姿势,从那无名的微笑,
又重新唤起我不知是些什么意象,
时时变幻着的意象啊,黛丝①。
①女神。
(以上4首 徐知免译)
幼时 ·悲歌
·夕暮 ·在寺院里
·歌者在一个王室后裔的孩子面前歌唱 ·圣玛丽亚被供献在庙中
·迦拿的婚礼 ·玛丽亚之死
·早期的日神像 ·约书亚聚集以色列众支派
·圣撒拔斯提安 ·欲盲的妇人
·死亡 ·最后的一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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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时   
学校里冗长的恐惧,时间的流过
似乎期待着,伴有些无味的事情。
啊孤独的感触,困难的消磨时辰
然后向外去:闪耀的街市上噪声,
广场内寂寞的喷泉耸跃向天空,
花园里世界像变成如此的广阔——
而经历这一切,穿着幼小的衣服,
与别人所经历或曾经历的不同——:
啊奇异的时辰,困难的消磨时辰,
啊孤独的感触。
然后向这一切里面深深的望入:
男子们,少妇;男子们,男子们,少妇
与他们不同的孩童杂色的衣衫;
或一所房屋,一条狗歇在大路边
惧怕无声的转变成充分的信任——:
啊渺然无据的忧愁,啊梦,啊恐怖,
啊杳然无底的深渊。
如此再携带着球和圈环去游戏
在一所柔和的转为苍白的花园,
时而微微的与那些长成者相抵,
盲目的,急驰着,大家作相捉的嬉玩,
然而到夕暮默然以小小僵硬的
脚步步行着回家去,紧握在掌间——:
啊永远变为更易逸去的理解力,
啊恐惧,啊重担,
然后连几个钟头长跪着一人看
水面小小的帆船在灰的大池旁;
再把它忘记了,因为有其他同样
且更加美丽的帆影在圈里彷徨,
不得不记起那小小白色的颜面
逐渐的沉落下去在一池水中央——:
啊幼时,不能抓住的相似的意象,
向何方?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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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歌   
啊如何一切都远远的
长久的离开了我。
我相信赐给我光线的
辉煌的星斗,
已经死去了几千年,
我相信在小船
过渡的当中,
我听人说起些可伤怖事情。
在屋里一座钟
敲了……
在哪间屋子里?
我真想摆脱我的心灵
步出到高天之下,
我真想祈祷。
而在所有的星斗中间
总会有一个还存在。
我相信我能确知
哪一个孤独无倚赖
仍然在空中栖迟,
哪一个如一座白的城
尚立在天心光芒的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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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暮   
夕暮缓缓的更换着它穿的外衣,
恰好在缘上被一行老树所紧握;
你望着:而原野好像在与你脱离,
一个向天空升上去,另一个降落;
留下你说完全属于哪个也不行,
说像那沉默的屋子,还不那样暗,
说像那每夜幻化而腾上的明星,
又不是如此确定的呼召起永远;
留给你(不可言喻的自己去解悟)
你的生命,恐惧而巨大的,将完成,
片刻被禁制,片刻又像无所不容,
交替在你心里化为石头和星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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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寺院里   
这些白衣的僧侣每当种植时
都会把心事倾吐给他的小花园。
每一片花床都注着谁谁的名字。
其中一个则等待着,秘密的希冀
将来在五月
勃发的花蕾或将要显示给他看
一幅代表他抑下的力量的画图。
并且他的两手如同软弱而无力,
扶着他褐色的头,由于穿过黑暗里
不耐的奔驰的汁液而变得极沉重,
他宽大毛织的长袍打着许多褶痕
流动在他脚下,在两臂四周
却绷得挺挺的。两臂如强硬的枝干
支持起他那双时时欲作梦的两手。
他年轻而圆润的声音
引不出一声Miserere①或Kyrie@,
也不会因听人咒诅而逃避;
它又不是一头小鹿。
它是匹骏马,一套笼口就要立起来,
并且能负载他超越过栏杆,山脉和障隔,
远远的绝不会迷失路径,
就算没有鞍鞒它也能如此负载他,
但是他坐着,宽阔的手腕
几乎被思想压折,
沉思对他是如此的越来越沉重。
黄昏来到了像个温柔的归客,
起了一阵风,大路上变得越空寂,
陵谷隐下处暗影渐渐的聚集。
像一只船被链子系紧,摇曳着
同样花园也变得模糊了,就像
被风摇荡的挂在厚重的暮色上。
谁来解开它呢?
这位僧侣还很年青,
而他的母亲又是老早就死掉了。
他还记得她:别人管她La Stanca③;
她就仿佛是个脆弱明亮的玻杯。
人们把它交给某人,而他一喝完
就拿它当作平常的盆罐而砸碎。
他父亲就是这样。
他每天能挣面包
就因为他是几个红石厂的主人。
而在Pietabianca④住宿的女人
个个都怕他在夜间骂骂咧咧的
恐吓着从他的窗下走过。
某次实在急得要疯了,
他把他这位儿子献出结忧愁的圣母,
如今这儿子在寺院的察院里苦思着,
苦思着,好像被殷红的气味所淹没:
因为他的花开放了,全是红的。
①Miserere mei Deus第五十一首赞美诗的起句。
②Kyrie eleison东正教堂中常用祈祷语:“上帝怜悯我。”
③意大利文,意即“多病者”。
④镇名,意即“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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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者在一个王室后裔的   
孩子面前歌唱
为纪念宝拉·贝克·墨德尔孙
你苍白的孩子,每到黄昏的时候
歌者就会带来黑暗立在你身旁,
藉着他声音的桥梁
带给你古老的传说,使血液病狂,
及一只竖琴,充满他战抖的两手。
他所述说的也不能被认为过时,
那乃是如从缘墙的绣帷上移了;
一些从未曾有过的人形与图画;——
从未曾有过,生命不就是这句话:
而今天他为你选了这一段歌诗。
你金发的孩子,降生自皇室以及
一些孤独在白厅门等待的妇人——
他们差不多全不敢把你摹塑起,
等将来一天再从画图中俯视你:
俯视你的眼,两眉上热诚的纹理,
偷税你的手,瘦弱而光明。
你有着他们从前的珍珠与碧玉,
那些妇人们,如今站立在画图中,
仿佛她们在向晚的绿畴间站立,——
你有着她们从前的珍珠与碧玉,
及指环,上面加有些晦暗的花饰
及丝罗,舒放着过去调残的香风。
你带着她们腰带上闪耀的钻石,
走到高窗旁,当天时尚异常清丽,
而你的书籍都是由柔软的婚衣
所含的丝质装订成功的。
在里面你,许多国土里无比的权威,
或可以寻到几个庞大而圆熟的
字迹,你自己的名字。
一切都仿佛已经在昔日发生过。
她们已经认为你再也不会来临,
因此把口唇沾触了所有的杯盏,
为所有的欢乐激起自身的情感
同时对无痛苦不加痛苦的表情
以至你现在
羞怯的局促不前。
你苍白的孩子,你的生命也无殊,——
歌者今日来使你的存在也确定。
告诉你你之不同于林地的幻梦,
不同于片对阳光的幸福
容容易易的被许多阴天所遗忘。
不可解说的,你一生乃他人所无,
正因为它背负无数他人的生命。
你曾否感到过去的事情会变成
如何的平易,当你已生活过几日,
如何它们会静静的供给你奇闻,
涌出幅幅的描画来装饰你心情,——
以至无尽的时光只像一个图形
当你美好的举起手作一个手势。——
这就是一切过去所具有的意义,
它并不永远以整个重量压迫你,
它或许会重新回转到我们心里,
交织在我们的内部,深切而美丽:
像那些如同由象牙雕成的妇人
被许多蔷薇的红焰围拱而烘托,
像那些君主沉下了疲倦的脸色,
又像统治者紧闭着无血的嘴唇
不肯为孤儿与哭泣的人们动心,
像那些少年们,类似提琴的和音
为了妇人沉重的头发而死亡,
像那些处女们,舍身去伺奉圣母,
世界都因为她们而震昏。
同样的,竖琴发响了,以及曼陀林,
过去谁的手曾在上悲壮的弹奏,——
天鹅绒衣里深陷入雪亮的匕首,——
运命全是由虔诚和机遇而构成,
向晚的园亭里呜咽传出的“再会”,——
同时在千百铁盔上,高高在空中
野战摇曳着如一艘船舶。
同样城镇也慢慢的扩大而重新
返回到自身中像是大海的波浪,
同样铁矛如传有着禽鸟的翅膀
遥掷向一些报酬极优厚的光荣,
同样为花园的游戏打扮着孩童,——
同样一切困难或无关系的景象
发生了,只为供给你每日的经历
一千个伟大的比拟,一千个前例
使你能坚强有力的藉它们长成。
过去的事情埋植在你的心胸中
只为了能够,像花园,重新的长起。
苍白的孩子,你以你复杂的命运
(能以被谱入歌曲里)使歌者富有:
同样花园里举行着盛大的欢庆
倒映在惊惶的池心千万颗星斗。
万物在这位晦暗的诗人内心里
都重复的出现,明星,居室与丛林
以及许多他所渴望歌颂的事情
都在围绕着你悄然移动的形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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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玛丽亚被供献在庙中   
如果你真要了解她当时的情形,
你必须先召唤自己到某一地方:
那里的圆柱深入你心中,那里你
能追随阶梯的感觉;充满危险的
穹门像桥梁拱过了一大段在你
心里停留着的深渊,因为它是由
如此的碎片积成,以至你不能够
把它们推开而不把你自己摧毁。
当你达到了浑身是石头的阶段,
墙壁,楼梯,透视和圆顶——,那时你
可以试着用双手轻轻拉开一点
那在你面前深深低垂着的帷幕:
于是从崇高的物件放射出强光
把你连呼吸带触觉都一齐征服。
向上看,向下看,宫室遥望着宫室,
长廊迂折从长廊里更广的跃出
然后又如此高的在边缘上出现,
以至你一看见它们就感到晕眩。
同时香炉里向上升氤氲的香烟,
使近处全都模糊了,最远的地方
却以直截的光线投射入你内身——,
并且要在明亮的火杯中有光华
来去在许多缓缓步近的长袍上:
你如何能忍受?
她却来到了举起
她的美目来观看这四围的一切。
(一个孩子,在众妇人中一个少女。)
然后她静静的登楼走向那仔细
让路给她的摆设品,充满了自信;
一切人类所能以建筑出的物品
早已被她心中的赞美歌
完全的淹没,被她的愿望
把自己交给那一些内在的记号:
她父母以为已把她奉献上去了,
看起来仿佛那胸际满是珠宝的
恐吓的人接受了她:然而虽然她
这样小,她却穿过了,摆脱了一切,
直步入她那已经预定的,比庙堂
更加高,比房屋更加沉重的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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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拿的婚礼   
她实在禁不住为他骄傲,
他能使简朴的为她变神奇
就连黑夜,高大而稔习
当他出现时也慑然失色。
幼年他曾走失,这段经验
岂不也无限的增加他荣光?
那些大智者当着他的面
岂不都以耳代口?连厅房
岂不都如初次听他发言?
唉,无疑她会千百次抑止
自己把欣欢灌注入他心里。
只永远惊异的跟在后边,
然而那次在婚礼筵席上
酒浆不足了,临时才发觉,——
为祈求一个手势,她向他望
却不明了他其实想拒绝。
终于依从了。她后来才知道,
完全是她把他逼到如此:
他真以奇迹在愚民前炫耀,
而这个牺牲是天的意旨,
是不可避免的,是命中先注。
然而在那时是否已成熟?
她:她因一点虚荣而盲目,
使他不得不步入歧途。
在筵上满布果肴与珍馐,
他向宾客们欢笑着,不了解
自己泪腺中无穷的水流
已随这酒液转变成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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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亚之死(三篇)   
1
还是那以前曾给她带下来怀胎的
信息的大天使站在那里
等候着,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并且说:如今该是你出现的时候
她的惊怖仍不减于昔日,同时又
展露出处女的纯洁,深深的应许。
他却辉耀着,永恒的向前靠近,
仿佛消失在她的颜面当中——
并且唤那些远远漂泊在外的
宣教者都来聚集在这坡上的屋里,
最后的晚餐的屋子。他们来到了,
脚步更沉重,心怀着恐惧。在那边
一条狭窄的床上,她躺着,神秘的
浮沉在垂死与升天的状况之间,
毫没有伤损,如同未被人应用过,
只兀自倾听天使的歌曲。
现在她看见他们,全在他们的
烛后等待着,于是把自己从
过多的声音中扯开,且满心情愿的给出
她所有的两件衣服,
同时抬起头看看这个,那个……
(啊,不可言喻的泪河的泉源)。
但她重又因衰弱而卧倒,
同时好像把诸天拉得离耶路撒冷
如此切近,以至她将离的灵魂
只需要略伸一下自己:
而那早就晓得她一切的天使
已经在引她上升至神祗的位置。
2
谁会想得到在她未来到之前,
具千万相的诸天尚不能算完全?
那复活的人已经占据了座位
而在他身旁,经过二十有四年,
宝座是空虚的。直等到他们已经
熟悉于那清洁的缺空
仿佛被补痊了,因为圣子在旁边
以他美丽的余光将它充满。
同样就连她在进入天堂的时候,
也不走向他,尽管她渴望着如此;
那里已没有空位,保有他炫耀着
强烈的光辉,使他如不能忍受。
但当她而今,一个移动的形体,
泯然的加入那群新降福的人们,
站在那里光亮与光亮相射,
突然迸出从她的生命里
久储未发的奇彩,以至于诸天使
都被她照亮了,喊道:这个是谁?
一般的惊奇:这时他们才全瞧见
天父停止住我主向前,
使得那空虚的座位荡漾着薄明
显得如一痕伤悲,
一线孤独,显得如
他仍在忍受的苦难,地上的日子
余剩下来的,显得如干硬的毒瘤——
他们向她看:她正在焦急的守视,
身子探向前,仿佛在想道:“我”是
他最长久的痛苦——:而忽然向前冲去。
但天使们却把她抱到自己的群中,
扶持着她,且发出慈悲的歌唱,
这样的再把她抬高最后的一层。
3
圣徒汤马士来时已经是太晚了。
突然那轻快的天使出现在他面前;
老早就已经为此事将一切备好,
同时在埋葬的地方向大众发言:
把石头推向一边去:你是否想知道
那曾触动你心灵的人现在在哪里:
看啊,恰如同一枕芳香的兰草
片时她在此处安息。
以便将来大地在它的折痕里
保存着她的气息如一方细餐巾。
一切逝去的(你感到)一切病弱的
都因她的芳馥而变成麻木不仁。
你看这殓衣:哪里有一块白痕
辉耀眩目,然而却并不收缩?
从这纯洁的身体发出的光明
涤清一切更胜于太阳的光热。
你不惊奇吗,她何其轻柔的脱离?
几乎像她仍然存在,一切都未改。
然而头上的天空已因之震摆:
跪下来,凡人,且对我歌唱圣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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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的日神像   
如同许多次穿过那尚未被叶的。
枝条有晨光的面容窥视着,已经
到了深春的时节:同样在他头里
什么也阻不住一切诗歌的光明
冲击着几乎使我们失去了知觉;
因为现在他月光中还没有暗影,
他的两顿对月挂技也还太清冷,
只到后来才向上升从他的眉睫
一座有高韧技干的蔷薇的花园,
从其中单个的叶子无声的舒展
像要飘动在他口唇的颤动上边,
现在它却是沉默而未试的,闪耀,
只不过饮下了什么以他的微笑
仿佛他的歌声已经溶化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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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书亚聚集以色列众支派   
恰似一条河携带它河口蓄积的
过多的水流直冲开两岸的堤门,
同样在这族中几位最老的人里
最后一次冲出来约书亚的声音。
那些曾暗笑的人们如大受打击,
大家都遏抑下自己的心灵与手,
仿佛那三十场血战全在他口里
猛烈的爆出来;当他发言的时候。
成千成万的人重新被惊奇推倒
像那伟大的一天在耶利哥城前,
现在他声音里也似高鸣着号角
使他们生命的围墙狂动欲倾颠,
使他们旋转着,怀抱莫大的忧惧
如孤立无援又如同已被人克服,
还未等他们想起来他怎样独力
在基遍地方向运行的太阳高呼:
站住!连上帝都怕了,顺从的来前,
把太阳停止,让下民恣情的争战,
尽管他几乎握不住燃烧的光焰,
这个人既要它停止,他就得照办。
这人是谁呢?就是他,就是这老翁,
他们谈起他总说道:偌大的年岁,
一百都挂零了,还能作什么事情?
这时他立起来冲入他们的圈内。
如一阵疯狂的雨雹下击着谷田;
你们将以什么应允上帝?失算的
神祗围绕着你们等你们去挑选。
但等挑好了,我主将把你们砸碎。
在那时我与我自己的家族将要
以一种无比的光荣水与他相联。
于是他们全喊道:救命,给个信号,
给我们力量来面对选择的艰难。
但他们只看见他如年来的沉默,
独一人攀向山顶上坚牢的城郭;
然后不见了。这是他最后的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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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撒拔斯提安   
像一个斜卧的人,他立着;完全
被他自己伟大的意念所支柱。
远离群众像抚喂孩子的慈母,
像一个花环紧留在自身里边。
于是羽箭来到了:一根又一根
仿佛它们是从他的腰部跃出,
未嵌入的一端颤着冷的铁色。
然而他却黯然微笑,毫无伤痕。
只有一次像增大了他的悲悼,
他的两眼戚然的大睁着,直到
它们否认了一些琐细的事情,
又仿佛它们不屑的放松开了
那些把美丽的东西摧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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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盲的妇人   
当她像众人样坐着饮茶的时候,
最初我只觉得她拿着她的茶蛊
那样子和其余的人微有些不同。
有一次他还微笑了。真叫人难受。
而且当人们最后立起来的时候,
谈着话,并且缓慢的就仿佛偶然
穿过许多的房间(人在喧笑,交谈),
我那时看见她。她跟在别人背后,
肃穆的,如同一个在短时间之内
就将要当着许多听众歌唱的人;
在他明亮的双眸中充满了欢欣,
有外面投来的光明,如一池清水。
缓慢的跟随着而且费许多时间,
好像有什么难关他还没有攀越;
可是又如同等度过这一层难关,
他将要高飞,不再需两足的凭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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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   
我们一点也不知道这一番分离,
因它非我们能体验。我们并没有
理由来对死亡表示过分的惊奇
或爱或仇恨,一个假面上的唇口
发出悲叹来就使它全改了外形。
世界上仍是充满了要演的角色。
只要我们还挂念着人们的批评,
死亡也在演,却不管我们的厌恶。
然而当你离去,穿过一小条空隙
而离去,突然有一道真实的亮光
透入到我们舞台上:一切绿色里
最真实的绿色,真实的林木,太阳。
我们又往下演,恐惧的背诵一些
困难学得的剧词,偶而也举起手
作几个手势;但你虽辽远不可接,
仿佛从我们剧本里用强力劫走,
你的存在仍时时的将我们克服,
使那真实的感觉深陷入,不更改,
使我们片刻就如同心神在空虚。
将生命演出,不再顾旁人的喝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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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一夕   
黑夜与遥远的行程,因为全体
军队正从公园旁开拔向他方。
他却把眼睛轻轻从琴上抬起,
继续拨弄着,在后遥远向她望
几乎如一个向镜中凝视的人:
被他年青的颜容深深的充满
知道它们会如何忍受着悲感,
每一声更加的美,掩藏起真心。
然而突然间仿佛一切都模糊:
她恰似异常费力的立在窗旁
紧紧压制着急促跳动的心房。
他停止弹奏,清风从外面吹进。
墙板上摆着黑军帽,死的头颅
是如此的生疏,使人无法置信。
(以上14首 吴兴华译)
·最后的伯累德若德大公选出土耳其人的囚禁 ·罗马式的喷泉
·转塔 ·西班牙舞女
·奥菲乌斯伏丽狄克合尔米斯 ·亚尔凯斯蒂
·扫罗在先知之间 ·撒母耳显灵在扫罗面前
·以欺帖 ·阳台
·肖像 ·私奔
·神仙阿利哀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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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伯累德若德大公   
逃出土耳其人的囚禁
他们可怖的跟着他;以各色的死
远远的向他投掷着,当他独自一人
亡命的飞奔,只感觉害怕的要死。
这时他不再以为他祖上的阴魂
是怎样遥远;因为像这样的奔逃
岂不跟野兽在猎人前奔逃一样。
直等到河水在近处呼号而闪亮。
决心与危难合起来而把他抬高
使得他重变成王族血脉的少年。
一个贵妇人的微笑重新又灌注
一股甘美的感觉到他虽则完全
却是早熟的颜面上。他急急催促
自己的马匹如赤心一样的向前:
像回到堡里人马向乱流中跃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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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式的喷泉   
——鲍该斯宫
在一个古老浑圆的大理石圈中
有两个圆盘,一个缘升上另一个,
而上面有水流弯倒下来,缓而轻,
到另一片水在底下静止的等着,
一面不定的细语,另一方不发声,
隐秘的,仿佛陷入了空虚的掌握
指示给对方绿荫暗影后的天空
拿它当新奇而未被人知的事物;
自己却默默的一圈一圈的散开
(毫无念旧的心情)在美好的杯里,
只不过有些时如梦的幻化为滴水
让自己降落到繁茂生长的苔上
形成最后一面镜,从底下使它的
盘子如微笑着以它柔波的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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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塔   
——卢森堡公园
半隐在圆顶投下的影里
它片时旋转,一群杂色的
马匹尽来自那片时颤栗
然后始完全消失的国土。
不错有些是钉牢在车上,
然而一个个都显得英爽绝伦;
旁边还有个凶猛的红狮紧跟,
偶尔也出现一两只白象。
甚至还有匹野鹿恰似在林中
除了它背上有鞍子,上面安坐着
用铁环勒紧,一个青衣的女童。
另一个穿白的男孩正跨着狮子
用热的小手扶自己,以免摇荡,
同时那红狮露出舌头与利齿,
偶尔也出现一两只白象。
而在马背上她们依次的来临,
女孩们,光亮的,几乎要与群马
的疾驰争竞;正当她们在上下
震撼时,仰头,她们不知看谁人——
偶尔也出现一两只白象。
这样下去急急的飞奔想快完,
却又循圆圈转动永没有终止。
一个红,一个绿,一个灰送过目前,
一个小小的侧影尚未及开始。
偶尔也有一个微笑转向这边,
一个快乐的微笑,几乎使我们目眩
溶散在这屏息似盲的玩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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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舞女   
像一枚硫磺火柴在手里,白亮的
向四方喷吐(当它尚未完全燃起)
扭曲的火舌——:在一圈近的观者里
她的圆舞焦急的,光明而热切的
开始以扭曲的形式播散开自己。
而突然她像是整个化成了火焰。
以她的眼光她将自己的发点燃
立刻又以一种大胆的艺术手段
把全身的衣裳在这火堆里旋转,
从其中她有时上伸赤裸的手臂
有似蟒蛇被惊醒了沙沙作声息。
然后又仿佛火焰已包紧她周身
于是把它全集起来,像满不关心
往旁边一扔,高傲的看它倒怎样:
狂怒的翻滚着,它躺在那边地上
仍然燃烧着,像不肯让步或降服——
可是她仰起脸,觉得胜利已稳确,
作一个甜美而可亲的微笑,举足
(娇小而坚决的两足)将它全踏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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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菲乌斯·优丽狄克·合尔米斯   
就在灵魂奇异的矿穴里。
像静默的银质他们前行
如血管穿过穴中的黑暗。在根株之间
发源那流向人类的血液,
在暗中看起来重得像云斑石。
除此外再也没有红的。
那里有岩石
和不真实的林木。悬桥在空虚上
以及那边巨大,灰色,盲目的湖泊,
挂在迢遥的背景上
像落雨的天空下临一片景物。
而在草场间,温顺的,充满了耐性,
出现那唯一的路径苍白的一条
嵌入如一长道白色。
沿着这条唯一的路径他们到来。
最先是那瘦长的男子披着蓝罩袍,
眼睛向前看,无语而不耐。
他的脚步大口的吞食了道路
连细嚼也不嚼;他的两手下垂
(沉重而紧握着)从他坠落的衣褶之外,
再也不会弹奏那轻盈的竖琴,
那琴似乎生根在他的左手里
如玫瑰的卷须在橄榄树枝中。
同时他的感官像分而为二:
因为他的视线跑在他前面像一只狗
转过身来,走回然后又去远
站着等待在前面第二个拐角上,——
他的听觉则如一股香气留在后面。
好几次他觉得它仿佛一直
伸长达到那两个人的行步,
那必须跟随他这一路攀上去的两人。
又有些时候像只有他攀登的回声
与衣间的飘风在他身后面。
他可是还对自己说,他们一定会来的;
大声的说出口,然后听它寂然消灭。
他们一定会来的,只不过他们是两个
走路轻得要死的人。要是他能够
只转回身一次(要是往回看一眼
不会使这现在刚完成的整个工作
归于乌有),他一定要看看他们,
那两个轻步不语跟随着他的。
那行路与远征的神祗,
一顶旅行的帽子半遮着美目,
在身躯前面携着那细长的杖
脚跟上有羽翼扑击着;
还有交在他左手里的:她。
她,那如此被爱着的,以至从一具竖琴中
传出的悲叹胜过曾为一切妇人所发。
而从悲叹中产生一个世界,在那里面
一切都重新存在:丛林和山谷
道路和居屋,田地,河流和兽类;
以至环绕着这悲叹的世界,正像
环绕着那一个地球有一个太阳
和一片布星沉默的天空移动着,
一片悲叹的天空布满错位的诸星——
这如此被爱着的。
她然而倚着那神祗的手臂向前行,
她的脚步被长的尸衣所限,
不稳定,轻柔,也没有不耐的表情。
深藏在自身中像怀着崇高的希望,
并不想到那前面走着的男人,
也不想到那道路,上引向生命。
深藏在自身中,她之已经死过
充满了她像“圆满”。
正如一果实充满了甜味和黑暗,
同样她也是充满了她伟大的死,
现在还很新近,以至她什么都不了解。
她是在一个新的处女期间
不可被触摸;她的性别紧闭着
如同向晚一朵年青的花蕊,
同时她的手对婚姻已是如此
生疏,以至于连那轻盈的神祗
不停柔和的为引导她的触碰
都使她不悦,仿佛是过分的亲密。
她已经不再是那几次回荡在
诗人的歌曲里面金发的美妇,
不再是那宽床的香气与岛屿
也不再是那男人的占有品。
她已经松弛了像是委长的头发
孤独被弃如落下的雨
散布开如同百种不同的存货。
她已经是根了。
当突然之间那神祗
把她止住,痛苦在他的声音中
说出这几个字:他转过身来了——,
她并不明了,悄声的说道:谁?
但远远在明亮的出路上,暗黑的
立着一个人,他的脸部
不能够辨识。他立着凝望,
如何沿着那一条草场的路径
眼色中充满了愁怨,那征途的神祗
不语的转过身去,跟随另一个身形,
那后者已经沿同一的路径向回走,
她的脚步被长的尸衣所限,
不稳定,轻柔,也没有不耐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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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尔凯斯蒂   
突然那使者出现在他们中间,
直被投进热烈的婚礼筵席的
沸腾之内。如一项新的附加品,
那些饮酒的竟毫未感到神祗
隐秘的厕入,并且把他的灵光
贴身紧握着,像一袭湿的外衣;
当他如此的穿过群人时,恰像
他们中任何一个。然而突然在
说话当中,众客人其中的一位
看见在长桌上方的年青主人
如被扯向高空中,不再斜倚着
到处像以他整个身魂反映着
一个不识的向他恐吓着的人。
然后当这混合物开始清朗时,
沉默统治了;只有底上阴沉的
噪声合成的余滓,腐败了,嗅来
使人回忆起空洞死去的笑声。
这样他们才认识那瘦长的神,
如何他立在那里,内心充满着
使命,坚绝而无情,——仿佛明白了。
不过,当说出它时,它又似乎是
超过一切的知识,绝无法理解。
亚德麦必须死去。何时?在此时。
但是他一下把他忧怖的杯盏
重击成碎片,伸出他的两手来
从碎片之间,和神祗讲讲价钱。
多活几年罢,一年,只要还年少,
要不然几月,几礼拜或是几天,
唉不要白天,几夜,要不然一夜,
要不然多活一夜:就今天一夜。
神祗拒绝了,于是他放声狂喊,
大声喊出,自己也不制止,高喊
像他的母亲生产他时的情形。
而她来到他身边,一个老妇人,
父亲也跟着来到,年老的父亲,
两人站立着,衰老过时而无策,
在狂喊者身旁。忽然他像没有
这样近看过他们,停止,咽下说:
父亲,
难道你还留恋着你这点余年,
这点妨碍你吞咽食物的渣滓?
去,把它吐了,还有你这老太婆,
你还在这里干吗?你已生育了。
握着这两人好像祭祀的牲口
在他铁掌中。忽然他手放开了,
推开二老,充满了新意,快乐的
光彩在脸上,喘不过气来,呼喊:
克里昂,克里昂!
除去这名字再也不呼喊别的;
然而在他脸前还有那另一个
他没有唤出的,无名的等候着,
当他隔着残余的筵席握着他
年轻的朋友,他心最钟爱的人。
老人们(像说)你瞧,都不能替我,
他们已用过了,坏了,没有价值,
但是你呢,你还有整个的美丽——
这时他忽然看不见他的朋友。
他退后了,前来的人儿却是她,
仿佛比他认识她时更瘦小点,
轻盈而悲戚,披着长白的婚装。
其余那些人都只是她的过道,
穿过他们她来到(不久就将要
投到他哀愁的展开的两臂当中)。
然而当他等着时,她却开口了;
不对他说话。对神,神向她倾听,
人们都像初听见神祗在说话:
谁都不能够替他,只有我才能。
我才能替他,因为谁都不像我
这样到达终结。以前这里的我
现在还剩下什么呢?只有死亡。
当她命令你时,没有对你说吗?
里面等候的床榻不是为婚礼,
而其实属于阴间?我现在告别。
告别完了再告别。
再没有死人像我这样叮嘱了,
我去了,使现在是我丈夫的人
一切的噩运消沉,溶散为无物——。
把我带走吧,我现在为他而死。
恰似高浪的海上转向的狂风,
神祗走向她,如走近一个死者;
立刻她已经远离了她的丈夫,
隐藏在一个小记号里,神掷还
给他扰攘的大地一百条生命。
他却晕眩的冲向欲离的两人,
如梦中伸手想抓他们,他们已
踏入过道中,里面拥挤着一些
哭泣的妇女们。然而他还获得
那少女面容的一瞥:转向他来
带着微笑,光明如同一个希望,
简直就像一个允诺,等长成了
再从幽深的死亡境域中回来
到他,活着的人,臂中。
于是他把
脸忽然用手盖上,当他长跽着
想在这微笑后不看其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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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罗在先知之间   
你难道以为这挫败他会肯承认?
不,不,他依旧保持着高峻的尊严,
就打他立意要把他弹琴的少年
(如此强有力)连十族都统统杀尽。
一直到后来神灵以如此的方式
降落到他身上,将他片片的撕开,
他才向不受天佑的内心中凝视
而他的血液在暗中悄悄的流开
仿佛迷信的奔向最后的审判会。
现在他的嘴如向下滴水的预言,
但它只足以使逃犯奔逃得更远。
不过这已是第二次,很远的从前
还是孩子时他也曾在众中表演,
他曾预言着就仿佛每一条血脉
都注入一个青铜所铸成的口中;
大家都向前,他走的最直且最快;
大家都呼喊,他却由深心里发声。
现在呢,他只是一堆残余的尊荣
被颠倒过来,担负上又加着担负;
而他的嘴只与檐溜的铁口相同
无可奈何的让纵横交流的雨水
坠下去,还没等自己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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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母耳显灵在扫罗面前   
于是那隐多琪妇人高喊:我瞧见——
国王一把将她臂膀揪住:瞧见谁?
还没等她两眼发直的描写一遍,
他自己已经像瞧见鬼魂的转回:
就是他,他的声音又刺入他心间:
为什么你要搅扰我,我正在睡眠。
难道你因为上天已对你生嫌忌,
因为神不再回答你请求与询问,
想在我口中找寻得最后的胜利?
让我一个个数给你我的牙好吗?
我只有这些牙齿了……他灭去,于是
那妇人又狂呼用手将颜面掩遮,
仿佛她不得不看见:挫败不复振——
而他在年青青一帆风顺的时期,
如一面招展的大旗统治着万众,
这时候猛然的仆倒,也不敢悲恸:
他自身的败灭是如此确不可移。
她呢,如此打击他本非是她本意,
希望他把一切忘怀,恢复如旧时;
而当她听说他将要什么都不吃,
慌忙的出去连宰带烤的作一气
然后给摆出来,请他坐下尝一尝;
他坐下如同已经把太多的忘记
一切,到唯一,最后的全忘得精光,
大嚼,如一个临晚上饥饿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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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斯帖   
侍女们七日七夜从她的鬓发中
替她流下她因烦恼洒满的灰尘,
以及她悲苦沉积在深处的渣滓;
然后集起来在空处接受太阳光,
再加以清纯的香料使它们发香,
一直到这一天她们仍然是如此:
然而这一天来到了,她却不奉诏
也未曾约定的走入可怕而崇高
的宫殿,就好像一个还阳的死者,
斜倚在侍女手臂上,唯一的思念
只是在她路程尽处得见他一面,
尽管人只要挨近他定杀死无赦。
他如此照耀着以至她感到头上
皇冠中镶嵌的红玉突然的燃烧;
又仿佛自己迅速的被他的形象
所充满,如一盏容器,真满得够瞧——
还没等她的脚步穿度过第三厅,
(厅壁的孔雀石发出青色的光耀
遍洒在她身上)君王的威力已经
满得溢出来。她当初真未曾想到
必得带这些宝石走这么老半天,
再加上君王的光亮变得更难担,
再加上自己的恐惧变得更寒冷。
向前又向前,直到她几乎在切近
望见他确实在那里,严厉而高峻
踞坐在他那由电石削成的座中:
右手的侍女慌忙的扶定了突然
晕倒的皇后而使她安坐在位上。
于是他轻触她用他赦罪的金杖;
而她昏迷的了解了,深深在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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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   
——那不勒斯
在上面阳台狭窄的空间里面
排列着如经一个画家的设计
垂老的面容以及椭圆的面容,
有似一个杂花束,绑缚在一起,
显得更加理想化,呈在暮色里,
更加动人,更加像隶属于永恒。
这两位姊妹一个倚靠着另一个
仿佛远远的隔离,仍怀念在心,
彼此怀念,并不是希冀着什么,
孤独的化身倚着孤独的化身;
另一个兄弟沉默而举止严肃
紧闭在自身里面,如大难当前,
然而在眼光温柔的凝视中间
还像他母亲,尽管不容易看出;
在两者之间衰老而气息奄奄,
长久已经与余人断绝了关系,
一个老妇人不可亲近的容颜,
仿佛将坠而被自己用手扶起,
另一个老妇人形状更加残破
仿佛滑行得更远,虚空的悬着
在底下衣裳前面正靠着一个
孩童的脸面,
这乃是最后一个,病弱而苍白,
重又被栏杆一条一条的割开,
如尚未成形,尚且微细不足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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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像   
为了使得她深刻的忧思哪个也
不从她否定一切的脸面上坠落,
整个悲剧演出时她迟缓的擎着
自己的容色如一束浓艳的残花
毫无规律的绑缚着,已经快松解;
好几次如一朵夜来香垂垂欲谢
一个似丢失的微笑疲倦的掉下。
于是她静穆的独自从台上行去,
无力的,两手又好看又好似已盲,
然而明白她找不到失物在何方,
而她尽管说自己所虚造的剧词
乱挑的,随便哪一个,命运在里面
不定的摇曳,而给它灵魂的深思,
使得它爆裂如不为常人所闻见:
如一片无情的石头的呼唤。
下颐高高的举起,她让这些言辞
全都一刻也不停的坠落得净尽,
因为其中的任一个全不能充分
表示出可悲的现实,
表示出她所独有的哀伤的心情,
整个的夜晚当悲剧正在演出时
如一个折脚的玻盏,她将它擎持
直高出自己煊赫的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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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奔   
在她年幼时她总爱从保姆身边
逃开,为看看外边的狂风与黑夜,
(因为在屋里它们是如此的殊异)
看它们怎样开端;
然而无疑问从未有风暴的夜晚
能如此把这巨大的园林给扯碎,
像她的良心此刻之裂它为片片,
自从他把她从绳梯上接引下来
而把她带走,远远的,更远的离开:
直到一辆车仿佛是一切。
于是她嗅它,这一辆黑暗的马车,
环绕在四围抑下的只有着危险
与追猎。
而她发现那马车是冷不可触摸;
同时黑暗与冷气也潜入她心里。
紧紧的用外衣领子将自己掩遮
抚一下头发,深怕已不复在那里,
这时她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说:
别怕有我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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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阿利哀尔   
——读完莎士比亚的暴风雨而作
某一次在某处人家把他猛一下
解放了,就像人猛一下脱离少年
两步入成人期。绝不踌躇的回顾。
那时他方始情愿,看:从那时候起
他每次服务都为要重获得自由。
而一半命令的,一半怪不好意思,
人还得跟他说为了此事和此事
还有用他的地方,唉,还不得不讲
以前曾怎样帮他忙。就如此人还
禁不住感觉这一切对他隐瞒的
全等于泡影。想起来够甘美诱人:
他得到解放,自己也不再弄魔术,
与别人一样交出给命运掌握中,
同时很明白,此时他轻浮的友谊
已不再受拘束,没有感恩的必要,
在这一口气的时间完全如赘瘤,
毫不假思索的回归于原始状态。
越来越得倚靠他人,再没有技能
使自己喑哑的口唇发出那呼召,
叫他飞奔来。无权力,年老且贫穷,
然而还把它呼出口来像散播到
不可测的远方的香气使眼目所
不见的初显得完全。微笑,想自己
必得如此给他暗示,如此轻易的
熟悉于这大的联系。或许也哭泣,
当人家想到他爱着一个人同时
又想要脱离。两样在同一颗心里。
(我已经可以走了吗?这人如今又
要作公爵了,真叫我害怕。看他把
线索多柔和的扯回,自己也厕入
那些角色中,此后就使剧本进行
比以前迟缓了…无可匹敌的主权
以何等的尾声结束。独立而实施
只仗着自己的力量:“力量又不大”)
(以上13首 吴兴华译)
·沉重的时刻 ·纵使这世界转变……
·我过的生活 ·音乐
·圣母哀悼基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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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时刻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哭,
无缘无故地在世上哭,
哭我。
此刻有谁在夜里的某处笑,
无缘无故地在夜里笑,
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走,
无缘无故地在世上走,
走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死
无缘无故地在世上死,
望着我。
冯至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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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这世界转变……   
纵使这世界转变
云体一般地迅速,
一切完成的事件
归根都回到太古。
超乎转变和前进之上,
你歌曲前的歌音
更广阔更自由地飘扬,
神弹他的琴。
苦难没有认清,
爱也没有学成,
远远在死乡的事物。
没有揭开了面幕。
唯有大地上的歌声
在颂扬,在庆祝。
1922,米索
冯至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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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过的生活   
我过的生活,像在事物上面兜着
越来越大的圈子。
也许我不能兜完最后的一圈,
可我总要试试。
我绕著上帝,绕著太古的高塔
已兜了几千年之久;
依旧不知道:我是一只鹰,一阵暴风,
还是一首伟大的歌。
钱春绮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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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   
音乐:雕像的呼吸。也许:
图画的静默
你语言停止处的语言
你垂直于消逝心灵之方位的时间
对谁人的感情?哦你是
感情向什么的转化?——-:向听得见的风景
你陌生者:音乐
你从我们身上长出来的心灵空间
在我们内心最深处
高出我们之上,向外寻找出路——
这神圣的告别:
当内心围绕我们
作为最娴熟的远方
作为空气的彼岸
纯净
浩大
不再可居留
陈敬容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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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母哀悼基督   
现在我的悲伤达到顶峰
充满我的整个生命,无法倾诉
我凝视,木然如石
僵硬直穿我的内心
虽然我已变成岩石,却还记得
你怎样成长
长成高高健壮的少年
你的影子在分开时遮盖了我
这悲痛太深沉
我的心无法理解,承担
现在你躺在我的膝上
现在我再也不能
用生命带给你生命
郑敏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