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石材铺贴技术交底:张子林书法 收藏 问世间,酒是何物,直教人难舍难弃——史上酒人酒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7 06:20:52

问世间,酒是何物,直教人难舍难弃——史上酒人酒事

作者:东南一箫

历史上喝酒的冠军是谁?
  我国历史上有许多喝酒巨量的人和事,读来令人胡天胡帝,不知高低。
  宋人赵崇绚在其作品《续鸡肋》里有一个小统计:
  汉朝的司法部长于定国饮酒可至数石而不乱。
  汉朝的大儒郑康成可饮一斛。
  汉朝的卢植有一石的酒量。
  魏晋刘伶的酒量是一石五斗。
  还有北史记载:有个叫柳謇的人,也能喝一石。
  ……
  这里的酒量记录,显然是以一天里面喝而不醉为前提的。假如喝了醉,醉了喝,象李白自诩的“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那样,就无法计算,而且还将增加无数的记录。

  比如东汉的文学家、音乐家、史学家蔡邕先生,据说也能喝一石,不过他老先生常常喝醉,而且常常醉倒在路上“呼呼”大睡,古人有教养,送他个雅号叫“醉龙”(古人确实有教养,象这种现象,被今天的人看到,说一声“醉鬼”已经是客气的了;若是醉倒在雨后的泥泞地里,肯定被叫做“醉泥鳅”而决不会名之高贵的“龙”的)。赵崇绚先生没把此类人算进去显然是对的。
  但赵崇绚先生还是细中有粗,没有剔除著名的刘伶。
  刘伶先生是历史上著名的酒鬼,大约上过中学的人都知道他一天到晚喝着酒游山玩水,后面还跟一个背着铲子的小仆人,他常跟这小仆人说:叫你拿铲子的目的就是——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一死,你就随地挖坑把我埋了!
  刘伶先生还写过著名的《酒德颂》,在文章里自诩:“止则操卮执觚,动则挈榼提壶,唯酒是务,焉知其余?”呵呵,停的时候也喝酒,动的时候也喝酒,除了酒以外,什么事情都不关心,真正是的而且确的酒鬼自画像啊。
  但刘伶先生只是名声在外,酒量其实并不怎么样,至多也就是如蔡邕先生一般,常常要醉倒的——这可并非在下污蔑刘伶先生,而是有史料为证的:
  《晋书•刘伶传》记载:刘伶嗜酒成性,常常向老婆讨酒喝(当然肯定是老婆采取强制手段,限制他喝酒了)。他老婆倒掉酒,毁坏酒器,流着泪对他说:你酒喝得太多了,我可不想过早的做寡妇,你一定要把酒戒掉啊!
  先生假装楞一下,说:老婆啊,你说的太对了。但我自己戒不了啊。这样吧,我如果在神鬼面前发誓戒酒,就一定能戒了。你快准备好酒和肉,让我向神鬼发誓吧。
  于是刘先生的老婆拿来酒肉,放于神案前,叫刘伶去发誓。
  刘伶暗暗诡笑,去跪下祷告道:老天爷啊,我刘伶生下来就是以酒为命的啊。我一次喝一斛,五斗除酒病。我怎么能听这女人的话啊!说完,刘伶拿过酒就喝,不一会儿就醉倒了。
  这则记载,一般都把它当作刘伶嗜酒成性、用手段骗过老婆的笑话来读,确实也是如此。但最后一句话,却暴露了刘伶的酒量并不怎么样——想想看,家里的酒已经被老婆倒光了,此番只能临时去买,或者向邻居借了。临时去买或借,当然不会太多。何况放在神案上,能有多少,最多二、三斤一壶也就差不多了。可就是这区区几斤酒,刘伶先生竟然很快喝醉了,可见他的酒量如何了。
  所以刘伶先生也是排不进喝酒冠军pk台的。
  尽管剔除了许多人,剩下的人的酒量,从字面上看仍然是惊人的:
  斛,是一个量具单位,在宋朝以前其容量是十斗(宋以后改为五斗了)。一斗十斤,所以郑康成先生的酒量达到一百斤。而石,作为量具单位时,十斗为石,其容量也是一百斤。也就是说,卢植和柳謇先生酒量也都达一百斤。如此一来,似乎这三人的酒量是并列的。
  一百斤啊,已经了不起了,但与于定国一比就是小儿科了,因为——
  于定国部长可喝数石而不醉!所谓数石,最小也是三石吧。也就是说,于部长的酒量达到惊人的三百斤!

  不光如此,据说于部长不喝酒时还有点糊涂,喝了酒反而头脑清醒,断案更明智,所谓“冬月治请谳,饮酒益精明。
  一天只有24小时,就是于部长24小时全都喝,每小时也得往肚子里灌十多斤物质啊——他的肚子受得了吗,他的神经受得了吗,他的肝脏受得了吗,他的膀胱受得了吗?不光受得了,反而更聪明,可能吗?

  古人早就提出了疑问,但没有必要和理由认为更古的人是在故意欺骗后代吧,于是人们认为是古今度量衡不同而引起的误读。
  宋人叶适在《石林笔记》里写道:汉朝的一石,只相当于宋朝的19斤多一点。
  更有名的沈括先生则在《梦溪笔谈》里写道:秦、汉时的六斗只等于宋朝的一斗八升不到一点,三斤只相当宋朝的十三两,一石则只有三十二斤。
  叶适先生恐怕在科学方面是不能与沈括先生相比的,而沈括先生此举又是皇帝委托他进行的,如果一个不慎,被人辩驳,沈括先生将犯下欺君大罪。所以沈括先生的论证必然是极为精细而有科学根据的。我们应该认为沈括的话是正确的。
  一石只有三十二斤,如此算来,于定国的酒量不过是百把斤左右,和郑康成差不多,其余二位则远远不如了。但在下计算于定国的量是以“数石”的下限即三石为据的,假如他非下限,如四石,既可达130斤左右,则远超郑康成了。
  古往今来,再没有饮酒之量超过于定国的,所以直到明朝,有位谢谢肇浙先生写《五杂俎》时,仍然将于定国定为饮酒冠军。
  如此说来,古人喝酒的冠军应该是于定国了?
  非也,非也!正所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古代还有一个著名的孔子孔老夫子,他能喝二百斤酒,那才是真正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喝酒冠军哪!
  

孔老夫子才是真正的喝酒冠军
  如今可以看到的最早说孔老夫子酒量达二百斤的,并非别人,乃是孔子的二十世孙,大名鼎鼎的孔融先生。
  孔融,字文举,因当过北海市长,又称孔北海。孔融自小博学多识,聪慧异常,三岁时就因让梨给gg而为人称道,十岁时更闹出一桩大事,从而名动天下——当时首都市长是著名文士李膺,先生眼高于顶,不将一般人放在眼里,告诉门人:除了当世名人和通家好友,其他人一律不见,你们连通报都不要给他们通报。十岁的孔融却偏偏要见他,就到李府,对门人说:偶是先生的通家子弟,快去通报。李膺见是个不认识的孩子,就问:你家祖上何人与我李家有旧啊?孔融道:我家先君孔子与你家先君老子曾是师友关系,我们岂不是有几百年的通家历史了么!当时座中多少名士高官,听了无不称赞这孩子聪明有文化。偏偏有一人不以为然,说:小时候聪明的人,大起来未必能干。孔融立刻说道:如此说来,先生你小时候一定非常聪明了(所以你现在才这么笨啊)!说得那人一楞一楞的,又不敢当场打小孩,大约只能忽然晕倒了。
  孔融在著名的《难曹公表制酒禁书》里写道:“尧不千锺,无以建太平。孔非百觚,无以堪上圣。”也就是说:尧的酒量能喝一千杯,而孔子的酒量达到一百觚。觚,是古代的一种酒器,容量为两升。这升不是1000克的公升,而是我国500克的市升,也就是市斤。就是市斤,孔子的酒量也达到惊人的200斤。远远超过了于定国和郑康成。
  这话可信么?
  尧千锺的说法肯定是不可信的,因为尧时,中国人还不会造酒,至多也就是能发现一些天然形成的酒,数量是极少的,决不能供一个人(哪怕此人是伟大领袖)一次喝千杯。此说很有可能是后世的好事好酒之徒,为提高领袖的光辉形象,也为自己的好酒脸上涂金而杜撰出来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尧先生经常喝所谓的“玄酒”而流传下来的。
  但孔百觚的说法就并非无稽之谈了,这不光是因为孔融是孔子的直系后代,吾国向来以孝治国,崇拜祖宗,普通人尚且如此,作为一个有文化的高级知识分子,孔融更不可能给经过几百年“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汉风吹拂而声望日隆将成圣人的自己老祖宗的脸上泼污水(圣人而迹近酒徒,岂非于圣迹有亏)。而且还因为:
  1、孔子的身体长大,而且力大无比。《史记》载:孔子长九尺六寸,人皆谓之长人。这个尺寸依照沈括先生考据出来的古今尺寸之比,换算成今天的公制依然达海拔2•21米(比姚明还长耶)!另有多种史籍说:“孔子之劲,举国门之关而不肯以力闻。”孔子“与邑人争门,举关决植。”(2)呵呵呵呵,我们小时看《说唐》,看到天下第四条好汉雄阔海在敌人关下城门意图关门打狗的紧急关头,力举千斤闸,救出天下英雄,看得人血脉偾张,没想到真正能如此做到的乃是心目中文质彬彬的孔老夫子啊!孔夫子如此长大且力大,显然须有极大的胃口以补充能量,客观上就具备了好酒量的条件。
  2、孔子自己也说过:“唯酒无量,不及乱”,“不为酒困,何有于我哉”。前一句是说:只有酒我是可以无限制的饮,而不至于醉的。大多数解读者都认为孔子此话是在告诫弟子:喝酒要有节制,不要喝醉了,并以此作为儒家的“饮须有礼”的证据之一。其实这也是如因为“圣人不能迹近酒徒”故而从不提孔子喝酒海量般的为孔子讳和辩护罢了。因为从“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沽酒市脯,不食”等上下文联系起来看,孔老先生不可能要求自己的学生都有如此高的餐饮水平(何况其中还有类似颜回那样的穷困学生),更不可能要求学生也不吃买来的酒和肉。所以,显然这句话和其他几句一样,也是孔子在说自己的饮食习惯和偏好,应该解为夫子自况。后一句也是在沾沾自喜:喝酒而不醉,于我一点都不难啊。
  3、同时代还有不少相似言论可与孔融相证,如王肃编的《孔丛子》一书也说到“尧舜千锺,孔子百觚”。又如三国时吴国后主孙皓有一次与中书令张尚饮酒,喝到醉醺醺时,孙皓问张尚:我的酒量可以与谁相比?张尚道:陛下真有百觚之量啊。孙皓虽是君,却是有文化的君(有文化的君往往比没文化的君更可怕)竟因此怒道:你拿我比孔子啊,你明明晓得孔子没有当过帝王,如此比喻,是想让我也当不成帝王啊!张尚先生竟为这样一句话而被下放去做造船工人,最后还送了命。(3)
  所以,孔子先生的酒量肯定是大的,200斤可能是个约数,但他酒量极大而且从来没有喝醉过,应该是不争的事情。“孔百觚”的说法不可能是孔融先生第一个生造出来的,在秦汉时肯定广泛流传。只是因为汉代开始,孔老夫子有了圣人的崇高身份,后世的舆论控制者都是读书人,而中华读书人向来都是孔老夫子门生,谁都不愿意自己的祖师爷爷是个迹近酒徒的人,谁都不愿意孔老夫子因肾(圣)亏而给江湖那些卖补肾药海狗方的人创造利润,所以谁都不提此事罢了。
  当然万物总是有例外的,还是有个别胆大者会说的,如明末清初有个叫黄周星的文化人,写了一首《楚州酒人歌》,其中有诗句如此说:
   请与酒人构一凌云烁日之高堂,
   以尧舜为酒帝,羲农为酒皇,
   淳于为酒伯,仲尼为酒王,
   陶潜李白坐两庑,
   糟粕余子蹲两旁。
   门外醉乡风拂拂,
   门内酒泉流汤汤……(4)
  呵呵呵呵,在酒圣酒仙酒徒酒鬼济济一堂酣饮猛灌的地方,孔老夫子赫然高坐,名列酒王。在那封建礼教严酷的时代,假如没有一点历史根据,黄周星先生敢如此说么!
  前面说到于定国先生酒量数石,假如我们把这个“数”再提高为六,这应该是一个上限了,32x6=192,仍然还不到孔子的200斤。
  所以,我们尊敬的孔老夫子才是历史上真正的酒量冠军。

三、孔老夫子为何能有如此大的酒量
  那么,为何孔子有如此大的酒量而未酒精中毒直活到73岁呢?
  说穿了也不稀奇:一是如前面是所说:孔老先生身长个大食量也大,客观上有肠胃容量大的条件;二是即使身量不大,也可能是天赋异禀,天生就能喝而不醉,此类人当今也并不少见;三是酒量大并不代表他酗酒,能喝这么多并不表示天天喝这么多;第四,也是最重要的是:当时的酒酒精含量都极低,而鲁国的酒含量尤其低得好笑。
  我国宋朝以前的酒都是酒精度很低的米酒和果酒,大约和如今的啤酒差不多,所以古人常见有惊人的成石成斗的酒量。而据记载,春秋时鲁国做的酒,不知什么原因,比其他地方更淡(君子之交淡如水,鲁国人发明了这句话,大约认为君子之酒也应该淡如水吧),以至于历史上竟因为鲁酒薄而引起过战争:
  《庄子》里有一句话说:“鲁酒薄而邯郸围”。鲁酒薄和赵国的首都邯郸被包围有什么关系呢?邯郸被包围当然不会是如今热门的玄幻小说《诛仙》里写的兽妖来进攻青云山,而应该是人类之间的战争,这战争是因酒而引起的。
  大约这场战争知名度不高,或者知道它是因为酒而引起的人不多,所以只有《庄子》里讲了这件事情。但庄子先生似乎没必要生造此事,所以后人解释说:
  有一次楚王大会诸侯,鲁国和赵国都献酒于楚王。鲁酒薄而赵酒厚,楚国的官员就要赵国再多拿点美酒出来。没想到赵国的官员不知是没多带还是本国本来就没有多少,竟不肯再给。楚国的官员恼怒之下,竟将鲁国的薄酒说成是赵国的酒,给楚王喝(看看这些高级公务员的嘴脸吧:索贿不成,竟然随意污蔑人!)。楚王以前肯定喝过赵国的美酒,这回一喝,竟然毫无酒味,和以前喝过的大不相同。楚王立刻大怒:你小小赵国美酒不献献差酒,明明看不起偶也!于是楚国发兵直扑邯郸,将邯郸围得铁桶不漏。这场战争是以赵国献酒结束还是其他原因结束就不得而知了。
  但楚国离赵国很远,似乎历史上也没有楚国的兵马到过邯郸的记录,故此又有一种解释是:鲁国献的酒确实很薄,楚宣王很不高兴,当场责问鲁恭公。鲁恭公想不到酒薄都会惹恼人,俺们君子之国的酒从来就是如此的,岂是你们野蛮人所能知晓的!莫非你恼俺不会恼么!于是鲁恭公也懊恼了一回,并且不辞而别,顾自打道回国。于是楚王发怒了,就联合了齐国一起去攻打鲁国。当时是弱肉强食的时代,梁国的梁惠王一直不满赵国,早想攻打赵国,却因为楚赵结盟,只怕楚国救赵而不敢打。这时见楚国攻鲁,显然一时没有精力管其他事,就大举出兵攻赵并包围了邯郸。
  不管这事情起因和结局如何,鲁国的酒度数很低显然是出了名的。后人庾信在著名的《哀江南赋》里还写道:“楚歌非取乐之方,鲁酒无忘忧之用。”四面楚歌,自然令项羽只有哀伤和恐惧,哪里还乐得起来。从来说的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酒是著名的解忧之物,而鲁酒却连解忧的作用都起不到,可见度数之低了。白居易有诗曰:“鲁酒薄如水,邯郸开战场”,更把这山东酒贬得厉害,大约这鲁酒连如今的香槟酒都不如吧?
  如此的低度酒,碰上天生好酒量的孔老先生,慢慢地喝它个一、二百斤而不醉,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但如果孔老夫子去喝赵国(孔子时,三家还未分晋,也许说赵地更妥当)的酒,就肯定喝不了这么多了。故此,孔老夫子一生周游列国,齐、陈、蔡、卫、宋、楚,等等都去过,却就是没去过赵地。有一次,他已经走在去赵地的路上了,到了黄河边,看着滚滚黄河水,却忽然叹道:啊,波涛滚滚、宽阔美丽的黄河啊,我孔丘今天不能渡过去,真正命中所定啊!于是掉头而回。弟子们不解,问他为何忽然改变主意,孔老夫子随便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过去(《史记•孔子世家》的原文是:孔子既不得用于韂,将西见赵简子。至于河而闻窦鸣犊﹑舜之死也,临河而叹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济此,命也夫!”)——其实依在下看来,真正的原因,是他忽然想起此事,怕去了赵地,喝不了那么多的烈性酒,喝酒冠军的称号被人夺走耶!
  不管酒的厚薄如何,孔老先生终究在喝酒的数量上远超侪辈,戴定了从古至今喝酒冠军的桂冠。
  孔老夫子成为饮酒pk王,于圣德有亏乎?
  我看这完全是多此一虑。首先他并不酗酒,并不倚酒做坏事;其次,他的著述工作、教育工作、游说列国工作都未受到影响,说不定如于定国先生一样,反而取得更大成绩,又何亏之有哉!

四、有关酒量的其他事情
  关于古人酒量的问题,始终是有心人关心的事,沈括的解释是一种,其他还有一种解释是:斗,并非仅指量具能容10斤的斗,而本身是一种类似酒杯的酒具,或者是酒杯的一种泛指。《诗经》有句曰:“酌以大斗”,意思就是倒上一大杯酒。
  由于两个斗字相同,后来人就将作为酒杯的“斗”混同于作为容器的“斗”了,既然容器的斗能容10斤,那么10斗自然就是一石100斤了。所以,所谓能喝10斗一石酒的人,其实不过是喝了十大杯。这杯再大,大约也不过和孔老夫子用的觚差不多吧,一斗二斤,那么所谓的一石也不过二十斤而已。
  这也是一种说法,有其合理之处,显然有不少情况是由于这种误读引起的。
  但如果全部将斗解释为杯,却又将引起许多混乱。比如杜甫先生的著名诗句:李白一斗诗百篇(许多引文都写的是“李白斗酒诗百篇”,其实应该是“一斗诗百篇”),是讲酒是触发李白诗兴的媒介,酒喝得多,诗的产量也高。假如这里的斗也解为杯,李白喝一杯酒就能产生大量诗歌,恐怕有点说不过去,也是对李白先生酒量的低贬吧。
  类似的还有:三国曹植有诗曰:“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后来唐朝的王维也有诗曰:“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如果按普通量具的斗来计算,斗酒十千,则一、二斤酒的价格竟然贵至一千钱。如果说曹植处于三国战乱时代,其父还一度禁过酒,酒少人多,这个价格虽然离谱但多少还有点道理,那么,唐朝和平时期的酒不可能这么贵吧!这还是把斗当斗(十斤)来算的,如果把这“斗”解释为杯,一杯酒竟然要一万钱,那就更是不可思议了。莫非这新丰美酒真是玉皇大帝的琼浆玉液么?
  所以这种说法只能录以存疑了。
  宋朝人喜欢喝茶,虽然也喝酒,但非常讲究儒雅,讲究适可而止,所以宋朝似乎没有留下什么饮酒海量的记录。张耒的《明道杂志》说到这一情况:“平生饮徒,大抵只能饮五升以上,未有至斗者。唯刘仲平学士、杨器之朝奉能大杯满爵,然不过六、七升醉矣。”欧阳修先生自号“醉翁”,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稍饮即醉,令人搞不清楚他究竟是醉于酒还是醉于美丽景色。
  到了明朝,忽然又有大酒量的记录了。谢肇浙先生在《五杂俎》里提到好几个人都有惊人的酒量。其中最惊人的是一个叫冯衍的大司成(大司成是汉朝的称呼,后世改称国子监祭酒)。文中说:
  冯司成放春榜,每进士陪一杯,遂迄三百杯。兴未尽,复于中择善饮者五人,与立酬酢,又百余爵。五人皆踉跄不醒,而冯无恙。
  这冯衍先生真正了不得,琼林宴上陪新科进士喝酒,竟能一饮三百杯,不但无事,还要再挑酒量大的五个人,再喝一百杯。人家全部醉翻了,他还笑嘻嘻的安然无事。真可称是喝遍天下无敌手了。
  这四百杯如果一杯一斤,就是400斤啊,远远超过孔老夫子,更别说于定国等人了。但谢肇浙并没把冯衍定为喝酒冠军,相反,似乎仍然认为于定国先生乃古今冠军(孔老夫子的事他当然当作没看过不知道)。看来,只能认为冯衍先生用的酒杯非常小,大约那杯如同当今用来喝白酒的小酒盅,每杯只有一两吧。(宋元以往,随着酒精含量的不断提高,酒杯的容量有明显缩小趋向。元末著名的杨铁崖先生,开创了一个著名的荒唐记录:用小脚女人的鞋子盛酒杯而喝酒。三寸金莲后面的空处能有多大,能装下多大的酒杯?)但就是每杯一两,先生喝的也多达40余斤了!
  关于明朝人的酒量,还有一个有趣的记录:
  曾棨,是明朝永乐二年的状元。据说他文才极好,为文如泉涌,皇帝招他当场作文,写个一、二万字不用打草稿。他曾任《永乐大典》的副总裁,入值文渊阁。他不光文才好,而且酒量特海,没人说得清楚他究竟能喝多少。有一次,著名的越战英雄英国公张辅想测试一下他的确切酒量,就悄悄地派人量了曾棨的胸腹大小,然后依样做了一个空心的俑,放在厅后的角落里。然后请曾棨先生来府饮酒,又叫家中仆人盯着曾棨,曾棨喝一杯,就用同样大小的杯子往俑里倒一杯。
  如此这般,曾棨一杯一杯的喝,仆人一杯一杯的倒。一天下来,俑里的液体已经溢出来了,曾棨先生仍然在喝。于是又拿了一只瓮,再倒进去。直到瓮里也满出来了,曾棨仍然若无其事。不过此时已经是半夜时分了,曾棨先生知书识礼,告别回去。张辅先生是厚道人,怕曾棨路上就支持不住醉翻在地,特意备了车马派人送他回去。并交代派去的人,如果曾棨醉了,定要好好照拂,安全送到。
  没想到曾棨先生一点事情没有,好好地回到了家。一到家,就叫仆人赶快拿酒菜出来,招待送来的人。曾棨先生自己也拿了杯子,陪他再喝,并且拼命劝酒。结果送来的那人不胜酒力,很快喝醉,曾棨先生却仍然一点事情没有。叫人送了送来的人回去后,曾棨先生方安然就寝。(5)
  张辅先生真正有心人哪,如此计算出来的酒量大约有多少呢——一肚一瓮,大约至少也有三、五十斤吧。
  清朝也有酒量惊人的记录:有个叫吴文溥的人写了一本《南野堂笔记》,其中写到他的父亲,能够豪饮数斗而不醉。(6)
  明清时候,酒里的酒精含量显然已经比唐宋以前高得多多了,但仍然有人能够喝到几十斤,看来吾国自古以来,喝酒英雄真是不少啊。
  五、酒量是个变数,依情景不同而不同
  关于酒量是个变数而非常数的事,《史记•滑稽列传》上有个著名的例子:
  公元前349年,楚国突然发大兵侵略齐国。齐国一面抵抗,一面派著名的外交家淳于髡紧急赶赴赵国请求支援。齐威王交淳于髡带去的礼物是黄金一百斤,马车十辆。淳于髡笑道:大王你真正寒酸啊,求人出兵是件大事,这点儿东东能办啥啊!
  于是齐威王拿出黄金二万四千两,高级白璧十双,马车一百辆交淳于髡带去。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赵国收到这份厚礼,马上派出精兵十万,战车千辆,前来抗楚援齐。楚王一听,自知不敌,赶紧退兵了事。
  如此不战而屈人之兵,齐威王高兴啊,马上置酒後宫,犒赏厥功巨伟的淳于髡先生。
  君臣喝酒喝到醉醺醺之际,齐威王问道:“淳于先生,听说你很会喝酒啊,那么到底你能喝多少才会醉呢?
  淳于髡道:“臣饮一斗亦醉,一石亦醉。

  齐威王呵呵笑道:“先生既然饮一斗就醉,怎能饮一石呢!这不是很矛盾么,能说出个道理来么?

  淳于髡道:“大王你真要偶说呀,那偶就慢慢喝,慢慢讲喽。

  于是淳于髡说出中国酒史上一段著名的高论:

  “赐酒大王之前,执法在傍,御史在後,髡恐惧俯伏而饮,不过一斗径醉矣。若亲有严客,髡卷韝鞠卺,待酒於前,时赐馀沥,奉觞上寿,数起,饮不过二斗径醉矣。若朋友交游,久不相见,卒然相睹,欢然道故,私情相语,饮可五六斗径醉矣。若乃州闾之会,男女杂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壶,相引为曹,握手无罚,目眙不禁,前有堕珥,後有遗簪,髡窃乐此,饮可八斗而醉二参。日暮酒阑,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错,杯盘狼藉,堂上烛灭,主人留髡而送客,罗襦襟解,微闻芗泽,当此之时,髡心最欢,能饮一石。
  呵呵,在君主面前喝法酒时,一斗就醉;在长辈前面喝时,二斗而已;若老友相逢,回首青春,就能喝上个五、六斗了;若是良辰美景之下,mm丛杂之时,则能喝上十大斗了! 真正男女搭配,喝酒不醉啊。

  不同的情境之下,酒量能有十倍之差,虽然司马迁认为淳于先生这样说是故意夸大其词,是用来讽谏齐威王不要过量饮酒的。其实这段言论跨越千年,仍然闪烁着真理的光芒,因为它非常符合近代心理学说——人在激动(或者慌乱)的状态下,身体和神经系统的细胞都被充分激活和唤醒了。
  就从历史上来看,我国早有“人逢喜事精神爽”“酒逢知己千杯少”“白日放歌须纵酒”等等俗语和诗句,说的都是遇到高兴或兴奋的事,人们能做出平时难以做到的事,能喝下平时难以喝下的酒。
  现代不少也有确凿的事例证明这一论断,最著名的就是:三十年前,当粉碎“四人帮”的消息传遍神州大地时,全国上下一片欢腾。时当金秋,各地的螃蟹被卖到断档,酒店也卖到无货。多少平时酒量一般般的人,这时都酣饮痛醉;多少平时不喝酒的人,这时也拿起了酒杯——多年来胡作非为、倒行逆施的恶棍们终于落到了应有的下场,人们纷纷以加倍的喝酒来表达自己的心情。而著名歌唱家蒋大为的《祝酒歌》更是伴随着那时少有的几台收音机和众多的高音喇叭传入人们耳朵,助长着人们的酒兴:
  美酒飘香歌声飞,朋友啊,请你干一杯。
  胜利的十月永难忘,杯中酒满幸福堆。
  十月里响春雷,八亿神州举金杯。
  舒心的酒啊浓又美,千杯万盏也不醉,

  在下知道:一位倍受四人帮折磨的老前辈,平时只能喝两瓶啤酒,那晚竟然买了两瓶茅台,一顿喝完!尽管当晚他因脑溢血而去世,但那是心情舒畅的逝,是吐完胸中浊气的去,他并不会为此而后悔。据说那段时间如此而去世的人还不在少数呢。
  淳于髡先生以他的酒量和这段著名言论,而被后世的黄周星先生排名为酒伯,也并非是虚夸之言啊。
  明白了酒量因为情境的变化而变化的道理,我们也许更能理解古人酒量巨大的原因。就拿孔老夫子来说,他显然不可能在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的周游岁月里喝下那么多的酒,也不可能在愁叹“觚不觚,觚哉,觚哉!”的心境下喝这么多酒。而很可能是在当上了大司寇的那一天,或者是在三月春光美好的日子里,脱下笨厚的冬装,穿上轻雅的春服,“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在如此的日子里,感到人生美好,心旷神怡,从而创下酒量记录的。如此的日子,在孔老夫子的岁月中,并没有多少,责备他喝酒太多而圣迹有亏的人,真正太不懂世事了!
  宋人有词云:
  忆昔午桥桥上饮,
   坐中多是豪英。
   长沟流月去无声。
   杏花疏影里,
   吹笛到天明。
  好友相聚,精英荟萃,美酒对月,丝竹清风,长夜欢饮而不知东方之既白,咏的大约也正是如此意境。
  历史上有一个酒量变化的另类例子,十分有趣,在下将之录于此文,以与诸位共享吾国历史之奇丽:
  宋朝有个著名武将叫王审琦,他年轻时就与赵匡胤一起效力于周世宗柴荣,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入宋后,官至节度使兼同平章事。《宋史》说他:“重厚有方略,尤善骑射。
  这王大将军虽是武人,却是向来不会喝酒的。宋太祖赵匡胤常常为此而遗憾。有一次,赵匡胤招他喝酒,赵匡胤喝得醉醺醺,王审琦依然滴酒不沾。赵匡胤自己是个好酒之人,好酒之人与不喝酒的人一起喝酒,就如喜欢说话的人与闷葫芦在一起谈天,好不自在!于是赵匡胤举起酒杯向天祷祝道:“老天爷啊,酒,乃是你赐给我们的美好东东;王审琦,乃是我布衣时就交下的好朋友。如今天下太平,我正要和他共享富贵,你为何要那么小气,让他连酒都喝不来啊!

  祝完,赵匡胤对王审琦说:“好了,老天爷一定听了我的话,赐你酒量。快试试喝喝看,别害怕。

  王审琦听了,果然连喝十杯而无事。从此之后,王大将军只要陪赵匡胤喝酒就能够喝不少。但奇怪的是:他回家想喝就要难受,如果强喝下去往往会生病。所以,王大将军在宫中酒量不错,回家后竟又滴酒不饮(不是不想喝,而是不能喝),真正应了一句后话: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7)
  关于酒的咒语
  酒是什么?
  不过是用粮食、水果等经发酵制成的含乙醇的饮料罢了。
  然而,酒却在人类历史和人们生活中发挥了十分独特的作用,多少事情在酒的作用下,变得回肠荡气或者情深义长或者阴森诡诈。
  酒,是未经魔法学校培训的变化多端的精灵:它炽热似火,冷酷象冰;它缠绵如美女,狠毒似恶魔;它柔软如锦缎,锋利似钢刀。它能叫人超脱旷达,才华横溢,放荡无常,忘却人世的痛苦忧愁和烦恼;它也能叫人肆行无忌,邪恶膨胀,为所欲为,干出令人咋舌的罪恶勾当……
  酒,是乱世英雄桃园结义的山盟海誓,是宫廷斗争里的鸩毒工具,是枭雄会面暗藏杀机的刀光剑影,是智慧与阴谋冲撞的绝妙媒介,是才华横溢者的狂吟乱涂,是哀伤江山社稷的新亭之泪,是送人赴征的慷慨高歌,是欢庆胜利的盛开奇葩,是联结结俪良人的液体红豆,是驱愁消忧的活色生香,是勾情引欲的浅斟低吟,是驱除疾病的白玉柔荑
……
  酒是仙液,酒是琼浆,酒是甘露。酒是忘忧物,酒是勾诗虫,酒是和合神,酒是色媒人,酒是般若汤,酒是养生主,酒是齐物质论
……
  诗人白居易曰:

  “麦曲之英,米泉之精,作合为酒,孕和产灵。……纳诸喉舌之内,淳淳泄泄,醍醐沆瀣。沃诸心胸之中,熙熙融融,膏泽和风。”这是从酒的形成及其给人的口腹感觉说的。
  酒鬼刘伶曰:“(喝酒之后)兀然而醉,豁尔而醒。静悄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见泰山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肤,利欲之感情。俯视万物,扰扰焉如江汉之载浮萍;二豪侍侧焉,如蜾蠃之与螟蛉。”这是从酒之予人的精神感受说的。
  文学家王粲曰:“章文德于庙堂,协武义于三军。致子弟之孝养,纠骨肉之睦亲。成朋友之欢好,赞交往之主宾。既无礼而不入,又何事而不因?贼功业而败事,毁名行以取诬。遗大耻于载籍,满简帛而见书。”这是从酒在历史上的作用说的。
  《诗经》有“既醉以酒,既饱以德”;汉人有“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唐人则更多了:“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还有李白斗酒诗百篇,张旭醉草留绝品,欧阳修醉翁之意不在酒;更有关羽杯酒斩华雄,武松醉打蒋门神……
  早就没有人把酒仅仅当作饮料了。

  酒的异馨奇香飘洒在古籍今本的墨香里,酒的古意幽魄浸淫在祭祖拜坟的起落中,酒的神韵仙灵蕴涵在古诗今词的吟咏中,酒的柔情荡意体现在红男绿女的酡颜里,酒的豪迈潇洒饱蘸于英雄豪杰的壮举中,酒的凯歌壮曲回荡在庆贺胜利的觞愿中,酒的幸福甜蜜满溢于新人的合卺交杯里,酒的依恋不舍荡漾在送别人的灞柳淡影中,酒的温馨和谐停留在年节团聚的杯盏交错中……
  何止于此:

  酒的奸诈隐藏在尔虞我诈的宴席上,酒的残暴存留在残暴者的鸩毒中,酒的悲伤显露在四面楚歌的逆境中,酒的哀愁残存于国破家亡的低沉中……
  又何止于此:

  酒的作用写在医师们的天书中:酒性甘、辛、热,乃百药之长,主行药势。杀百邪,通血脉,厚肠胃,祛阴湿……
  问世间,酒是何物,直教人难舍难弃。

  一部国人文明史,几是与酒同始,与酒共存,写来不禁令人陶醉于其中矣。
  酒源篇
  一、酒是猴子带来的老天爷的礼
  关于酒的产生,中国历史上有种种说法。最经典的有两个:
  一个是《战国策》上说:“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禹饮而甘之,遂疏仪狄,绝旨酒,曰: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这帝女就是大禹之前的“五帝”之一舜的女儿。也就是说,酒产生于大禹时期。
  另一个是汉朝的《说文解字》,说:“古者少康初作箕帚、秫酒。少康,杜康也。”这就是民间流传最广的杜康是造酒祖师的来源。如果少康和杜康果然是同一个人,那么,酒的历史就要推迟一百多年,因为少先生乃是大禹的五世孙。
  如此说来,酒产生于大禹或者稍后时代,距今已有4000多年了?
  但又未必,因为吾国历来有传说:尧千锺,孔百觚。意即尧的酒量能喝一千锺。连小流氓韦小宝都知道:历代圣人,尧舜禹汤。尧比大禹要早100多年哪。
  如此说来,酒产生于尧时,距今有4200来年了?
  却也未必,因为后来晋朝又有个江统,写了一篇《酒诰》,其中说:“酒之所兴,肇之上皇;成于帝女,一曰杜康。”也就是说,最早最原始的酒,上皇时就有了,不过到大禹或者少康时,人才自己能够做酒或者酿酒的工艺才真正成熟罢了。这“上皇”,有的说就是中华老祖宗轩辕黄帝,有的却说是炎帝。但炎黄炎黄,炎帝和黄帝基本上是同时代人,所以酒的历史还要上推千把年哪。
  如此说来,我国有酒的历史已经有5000年了?
  却又未必,因为考古学家在安徽蒙城县尉迟寺史前遗址以及其他考古发掘现场,都发现了大量原始人盛酒用的器具。各种各样的酒具,到目前已达20多个类型,有觚形杯、高柄杯和筒形杯等。这些史前遗址分属于大汶口文化晚期和龙山文化时期,如此多而且成形的酒具,说明当时的酒已经有点地位了。故此,我国有酒的历史至少还可以再向前推进1000年。
  如此说来,我国有酒的历史已经有6000年了?
  回答仍然是未必!
  酒的历史还要早几十万甚至几百万年哪
  ——因为酒是老天爷做出来然后委托猿猴带给人类的。
  明朝人李日华在《紫桃轩杂缀》中说:“黄山多猿猴,春夏采花果于石洼中,酝酿成酒,
  香气溢发,闻数十步。
  《清稗类钞》里也有文字说:“粤西平乐等府,山中多猿,善采百花酿酒。樵子入山,得其巢穴者,其酒多到数石。饮之,香美异常,名曰猿酒。

   这是古人关于猴子酿酒的两则记载,一半对,一半是错误的。

  先说错误的:相信进化论的人都知道,人是从猿进化来的。自从人、猿分道后,继续进化的只有人了,而猿猴基本上就没怎么进化过。如果二、三百年前的猿猴能造酒的话,那几十万年前的猿猴应该也能造酒,如今的猿猴也应该能造酒。但明以前并没有猿猴造酒的文字记载。历史发展到如今,科学无比发展,人类已经能紧贴猴子甚至和它们生活在一起以观察它们的生活和行为了,却也没有猴子能造酒的发现。所以,猴子是不会造酒的。
  难道是古人的杜撰?古人并不比我们愚笨,就是要杜撰,也不会杜撰出如此低级的东西。
  最合理的是:古人见过在深山老林里喝醉酒的猴子及其残存的酒,于是以为猴子聪明,会造酒。其实那酒根本是大量成熟的水果落下来,偶然的堆在一起;或者是猴子们把它们采集后堆在一起。在细菌和阳光的共同作用下,腐烂、发酵,然后自然形成的。猴子发现了这奇怪的液体,尝一尝,味道不错嘛,大伙上啊。于是猴们开始喝酒。喝得少的,抓耳挠腮,谗涎三尺,喝得多的,自然醉了。有人发现喝醉了的猴子或者猴子喝剩的酒,于是以为猴子会造酒。
  如今有写酒的人用最新的科学成果来证明大自然是会自己产生酒的。因为科学家发现:在漫漫宇宙中,存在着一些天体,这些天体全是由酒精所组成的。所蕴藏着的酒精,如制成啤酒,可供人类饮几亿年。这说明自然界是能够天然产酒的。
  这种说法真正太可笑了。别的星球由酒精组成和我们地球有什么相干?那只能说明造物主的巧妙,根本不能成为地球最终产生酒的证据。地球上的酒是水果大量腐败变质产生的,莫非那天体也是老天爷搬去大量水果再使之腐败然后产生的?
  古语云: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这话用在酒的产生上更完全符合。我们用的许多东西都是腐败发酵后产生的,如江南的臭豆腐、霉豆腐等。酒里的最主要的成分是酒精,(学名是乙醇,分子式为C2H5OH),许多物质可以通过多种方式转变成酒精。如葡萄糖可在微生物所分泌的酶的作用下,转变成酒精;只要具备一定的条件,就可以将某些物质转变成酒精。地球上的自然条件完全具备产生这些变化的基础。
  晋代的江统先生在《酒诰》中又写道:“有饭不尽,委馀空桑,郁积成味,久蓄气芳,本出于此,不由奇方。”也就是说,人类第一次自己发现的酒,也是大自然的杰作:剩饭自然发酵而成了酒。

  人类发现了这一秘密而学会了造酒,说白了,一点也不神秘。何必要用这些貌似科学的东东来证明酒的产生呢?
  所以,酒乃是老天爷的杰作,不过被猴子先发现罢了(我们的老祖宗在猴子阶段,肯定也发现过)。这大自然自己的杰作,当然不会只有那么短的历史,而是几十万年甚至几百万年前就有了的。只是难以确定猴子是何时发现酒的以及人类是何时发现猴子喝酒然后将酒带到人间来的罢了。
   二、大先生看见猴子因酒亡身而百倍警惕
  但为什么古人关于酒的历史这么模糊不清又有如此不同的说法呢?说白了也不神秘:因为古人文学水平高而科学水平低,把发现酒和造酒这两件事混在一起了,从而把发现酒和最初造酒的人也混在一起了。
  假如说,“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的说法是正确的话,也就是说:我国在大禹时代就会人工做酒了;那么,从大禹到少康的100多年时间里,酒的生产力应该有一定的发展。那么,史料上也就应该多少有一点记录。
  但直到少康时,关于酒的记载一直是空白。
  所以,仪先生应该只是史上发现了酒的第一个有文字记录的人,真正的发现做酒的秘密并且人工做酒的历史,应该是从少康时期开始的。
  据东南一箫分析:那位仪先生应该是位优秀的猎人(上古时候,男人不会打猎就是废物,迟早会被猎给打了)帝女是他梦中的情人。经过长期艰辛的爱情历程,他终于大胆向她表白。帝女身份高贵,当然不会轻易应许他,就给他出了个难题:除非你能搞到别人搞不到的宝贵东西,拿来求婚,偶才能答应你哦。
  什么东东是别人搞不到而又宝贵的呢?仪先生想了三天三夜,终于想到传说中有酒,非常珍稀难得,能搞到这玩意,肯定能赢得美人心。于是他去深山打猎,其实是去寻找酒。经历了许多艰辛和九九八十一难,终于老天不负有心人,被他发现了一些醉倒在有酒的石洼旁的猴子。他就把醉了的几只猴子和剩下的酒都带回来。然后把这酒和猴子都献给了自己心仪的美女:
  My dear!这些东东可能赢得你的芳心?
  帝女小姐见他果然搞到了稀有之物,芳心大动(古代人向女子求婚,常常是手捧两只大雁而去,称为“委禽”。这仪先生竟然来了个委猴——手捧两只猴子,当然比如今手牵宝马更别致更能打动mm了)。
  可是有这东西固然说明你仪狄有本事,但你还是个白丁啊。如今可不是大老粗光荣的年代了,有个一官半职才是人上人,才更配得上自己啊。但有什么办法能让这傻小子迅速捞上个官职呢——当然是送罗!送普通的东东没人看得上眼,送稀有之物才能迅速得到回报。如今这世道,除了酒还有什么算得上稀有?而且美好的东东应该让领袖先尝,这是最菜的菜鸟都知道的道理。故此,送酒给领袖,不光没有拍马屁的嫌疑,反而是热爱领袖的表现。领袖得到这玩意,一高兴,肯定能给他封个官。那时候男官女貌,才称得上珠联璧合啊。
  于是帝女又让仪先生把酒去献给大禹。
  大禹以前当然也知道史上有酒这么个东东,但从来没尝过(可敬啊——跑遍千山万水十三年,治理九州九川,为中华民族立下旷世功勋的大英雄,竟连酒都没尝过!)。这一尝,发现酒果然是美味;再尝,马上晕晕乎乎起来,浑身舒坦得发软。
  大先生是伟人啊,一发现不对,马上就控制住自己,就问这东东的来历。仪先生自然故作谦卑其实万分得意地把经过说了。大禹知道猴子因喝醉酒而丧生,以他的聪明睿智和刚才的感受,马上联想到:如果人也喝这玩意喝醉了,恰好敌人(或者野兽)来进攻,岂不也会被活捉杀死么!就是现在,若是偶喝醉了,你仪狄小子不也可以象捆猴子一般轻易把偶捆起来然后杀了,自己坐上宝座么!
  大禹警惕的目光如探照灯一般盯向仪狄——你小子好阴险啊!
  如此一来,仪先生不光官没当上,反被大先生认为他用心险恶,一脚给踢开(可怜的仪先生没有官当,帝女小姐肯不肯嫁给他,就没人知道了)。然后大禹先生宣布了这条警世宣言:“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并且不让别人再去搞酒了,所以终大禹之世,再没听到有关酒的绯闻。
  可是毕竟仪先生搞到酒的事被人记录下来了,所以才有“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的说法,只是把搞到酒和人工做酒两件事情混在一起了。
  这样推理,还有一点史事可作证明——上古时候,人们祭奠上天或者祖宗,常常用一种叫“玄酒”的东西来代替酒。玄酒是什么?古书说:“玄酒,谓水也。太古无酒,此水当酒所用,故谓之玄酒。
  这话又是一半对一半错。假如太古没有酒,又如何会有“酒”的概念并用水来代替它呢?上古的初民,对上天和祖宗是非常崇拜的,如果有酒不用却又用水来代替,那不是欺骗上天和祖宗,亵渎上天和祖宗么!这种事,今天的人不信神鬼,会干敢干,上古的人拜天拜祖宗,虔诚得很,绝对不会也不敢干的。

  合理的解释只能是:太古时,已经发现过酒了,只是那时酒非常少,是绝对的稀有物品——想想看:自然界自然形成的酒能有多少,被猴子喝剩再被人发现而带回来的几率又有多少?难怪贵为君王的大禹都没有尝到过啊。人们知道世界上有酒这可爱的东东,但自己却不会造,只能靠大自然的恩赐偶然得到一点。有酒的时候,当然用它来祭祀;没有的时候,就只能用水来代替它了,但又怕上天或祖宗责怪——物以稀为贵嘛,当然老天爷和老祖宗都知道酒是个好东东啊——于是把那水也称为酒,就叫作玄酒。
    所以,仪先生只能说是发现酒而最早见诸文字的人,比他更早发现并带回酒的人当然还有,只是没他幸运被记载下来罢了。但发现归发现,人类很长一段时间还是不会造酒。直到少康时,艰难的生活和偶然的机会,使得少先生发现了造酒的秘密,开始自己酿造酒并推广开来。酒这才开始介入了人类生活
  三、艰难困苦,终有酒成
  历史上总是说杜康先生是造酒的始祖,但如果杜康和少康不是一个人,那么杜康肯定不是造酒的始祖,因为关于杜康的历史是十分模糊和可疑的。民间传说杜康乃是周朝人,宋人窦革著有著名的《酒谱》,其中说:“予谓杜氏,系出于刘累,在商为豕韦氏,武王封之于杜,传国到杜伯为宣王所诛,子孙奔晋,遂以杜为氏……”也认为杜康是周朝人。然而,谁都知道夏桀和商纣都造过酒池肉林,《尚书》里还有殷高宗与傅说的著名对话:“若作酒醴,尔唯麴蘖。”麴蘖就是俗称的酒药,说明商朝中期,做酒的酒药都有了,已经能够大量的生产酒了。周朝建国不久,周公又颁布过著名的《酒诰》,告诫国人要以殷商荒于酒色而亡国的教训为诫,少喝酒,多工作。所以周朝的杜康才开始造酒是绝对不可能的。
  只有用《说文解字》的说法:少康和杜康是一个人,我国造酒的历史才能说得圆满。所以,我国造酒的始祖确实是杜康,但他乃是夏朝的少康之别名也。
  民间关于杜康造酒虽有不同版本,但大体意思是相同的:杜康出身贫穷,靠给有钱人打工(一说是放羊)度日。打工挣饭不容易啊,他当然对饭万分珍惜。某几天,他身体不适,饭吃不下(当然也可能是他趁老板不注意,偷偷多拿了不少饭),就把吃不完的饭放进一个树洞里藏起来。过了一段时间,想起那些饭来了,就去扒开树洞看,结果发现那些饭已经变成香味扑鼻的水了。江统先生《酒诰》里“有饭不尽,委馀空桑,郁积成味,久蓄气芳,本出于此,不由奇方”,讲的就是这段经历。
  杜康发现饭变成了水,舍不得啊,而且闻见一股从未闻过的香味,就喝了一点这香香的水,结果欣喜若狂: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酒吗!原来酒是如此变成的啊。肯定后来他自己又试了几次,终于知道原来人是能够造酒的。这个身世和经历,与少康十分相似,可以从另一侧面证明两者是同一个人。
  少康乃是大禹的五世孙,虽然是天潢贵胄,后来又创下“少康中兴”的奇迹,但他的青少年时期却是非常凄苦的。
  原来大禹去世后,把统治权交给一个叫“益”的人。可是大臣们不拥戴益先生,纷纷拥戴大禹的儿子启,于是启当上了君。启死后,传位给儿子太康,开始了中国社会家天下的历史(有人指责禹开创了家天下,那是没仔细读《史记》的缘故,其实开创家天下的是启而不是禹)。太康却是一个不喜欢管理国家只沉迷于打猎的人(也许他打猎的终极目的乃是为了寻找那传说中的圣物——酒),结果在他一次长期的出都打猎的时候,政权被历史上第一神射手后羿夺走了。
  后羿赶走了太康,还不敢自立为王,就立太康的兄弟中康当君主,当然实权是抓在自己手里的。中康死后,传位给儿子相。然而这时后羿大人自己想当老大了,就把相撵走,自己当起王来。可是他也和太康差不多,喜欢四出打猎,想去找一些真正的酒来祭奠上天或者以此稀有之物将他奔月而去的美丽妻子引回来。于是就把国家政事交给他的亲信寒浞去管。没想到寒浞是个野心家,趁他外出之机,悄悄把政权给夺了并最终杀死了羿。
   寒浞杀了后羿,夺了王位,又去追杀被后羿撵走的相。相终于被寒浞捉住杀死了。那时候,相的妻子正怀着孕,可怜她是从狗洞里爬出去,逃到娘家有仍氏的地盘,最后生下个儿子,就是少康。
  遗腹子少康长大后,尽管他有高贵的血统,但他母亲知道“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的道理,舅舅们又都是虔诚的共产国际原始成员,不相信其他,只信奉“不劳动者不得食”的共产主义原理,就让他给姥姥家放羊。
  在放羊的艰苦日子里,少先生偶然发现了酒形成的秘密,从而学会了造酒。这段经历就几乎和杜康一样了。
  少康后来推翻了寒浞,延续了夏朝的历史,史称“少康中兴”。或许就是因为少康有君主的身份,而造酒属于“奇技淫巧”一类,好拍马屁的人总喜欢将君主神化,高贵的君主当然只能享受别人造出来的酒而怎么会自己去干造酒这种低级的活呢?所以后人杜撰了一个杜康出来以为君主讳。
  再值得注意的一点是:历史上但凡提到君主失政荒淫被人推翻时,总是和酒色联系起来的,但少康之前,连续推翻了几个失政的君主,却没有一个和酒色有什么关系。这是一个强有力的证明:说明那时候,酒仍然是天赐之稀有之物,难以得到,更遑论迷醉了(那时刚刚或者还没完全脱离母系社会,“色”一字更无从谈起)。
  故此,少康或曰杜康是造酒的老祖宗,名字两个,实乃一人也。
  酒,就这样在艰难困苦的条件下,被人偶然发现它形成的秘密,从而结束了靠天赐酒的历史,人类开始自己造酒的历史。语曰: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若改为:艰难困苦,玉酒于成,亦不为谬;语曰: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若改为:物必先腐也,而后酒成之,亦不为谬也!
  从此,酒开始正式介入人类社会和生活
  酒禁篇
  一、酒忽然成了邪恶的东西

  少先生虽然学会了造酒,但那时候生产力十分低下,没有多少剩余的谷物和水果可供做酒。那时又没有电脑和网络(肯定连烽火台都还没有啊),信息的传递万分缓慢。少先生不久又复国成功,当上了君主,他当然知道老祖宗关于酒能亡国的教训,更不会轻易把造酒的秘密泄漏出去。所以,酒虽然会造了,但数量仍然非常之少,基本上局限于早期的宫廷之内,而且主要用于祭祀活动。所以,中国人学会造酒之后,300多年都没见关于酒及其对国人的重大影响的记录。
  300多年过去了,人类的生产力在不断发展,造酒的秘密也不再是上层建筑能继续垄断的了(秘密保守得再好也有泄漏的时候,何况就是不泄漏后来也总有人能通过同样的途径发现)。酒的生产肯定越来越多,宫廷贵族能收罗到的酒也必然越来越多。于是酒的记载又开始出现,并且是惊天动地的记载——
  夏王朝的最后一任君主桀,荒于酒色,竟然搞出著名的酒池肉林,君臣共同荒淫——据说那酒池之大,可供三千人共同饮酒,可见经过300年,吾国经济和农业的生产能力有了何等的发展!

  但荒于酒色的君主,必然是荒于国政并且拼命欺压人民的,结果夏王朝很快被商汤推翻了。圣人大禹的话:“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终于在他自己的后代子孙身上得到验证。
  没想到取代夏朝的商朝,经过了500多年,最后也因酒而灭亡——殷商最后一任王帝辛先生(通俗的称呼是纣)也搞起酒池肉林一类东西,还增加了天体浴场和裸体狂欢之类的节目。结果商朝很快被周武王姬发给灭了。
  偶的乖乖啊,这样一种和水差不多的饮料,竟然成了两个朝代灭亡的主要因素。这是一种何等邪恶的东西啊,后来的统治者怎么能不对它视若洪水猛兽,严加防范啊。
  所以周朝建立不久,摄政的周公旦就发布了著名的《酒诰》,宣布严格控制饮酒。这篇文章高屋建瓴,上纲上线,处处把酒与国家的兴亡相联系,充分显示了华夏早期统治者的统治思路、管治功力和驾御文字的能力。全文如下:
   王若曰:「明大于妹邦。乃穆考文王,肇國在西土;厥誥毖庶邦庶士,越少正、御事,朝夕曰:『祀茲酒。』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天降威,我民用大亂喪德,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邦用喪,亦罔非酒惟辜。文王誥教小子,有正、有事,無彝酒。越庶國飲,惟祀,德將、無醉。惟曰:『我民迪小子惟土物愛,厥心臧,聰聽祖考之彝訓。越小大德,小子惟一。』妹土嗣爾股肱,純其藝黍稷,奔走事厥考厥長。肇牽車牛遠服賈,用孝養厥父母;厥父母慶,自洗腆,致用酒。庶士、有正,越庶伯君子,其爾典聽朕教。爾大克羞耇惟君,爾乃飲食醉飽,丕惟曰:爾克永觀省,作稽中德。爾尚克羞饋祀,爾乃自介用逸。茲乃允惟王正事之臣;茲亦惟天若元德,永不忘在王家。」
   王曰:「封!我西土棐徂邦君、御事、小子,尚克用文王教,不腆于酒。故我至于今,克受殷之命。」
   王曰:「封。我聞惟曰,在昔殷先哲王,迪畏天,顯小民,經德秉哲。自成湯咸至于帝乙,成王畏相。惟御事厥棐有恭,不敢自暇自逸,矧曰其敢崇飲?越在外服,侯、甸、男、衛、邦伯;越在內服,百僚、庶尹、惟亞、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罔敢湎于酒;不惟不敢,亦不暇。惟助成王德顯,越尹人祗辟。我聞亦惟曰:在今後嗣王酣身,厥命罔顯于民,只保越怨不易。誕惟厥縱淫泆于非彝,用燕、喪威儀,民罔不衋傷心。惟荒腆于酒,不惟自息,乃逸。厥心疾很,不克畏死;辜在商邑,越殷國滅無罹。弗惟德馨香、祀登聞于天,誕惟民怨。庶群自酒,腥聞在上;故天降喪于殷,罔愛于殷:惟逸。天非虐,惟民自速辜。」
   王曰:「封!予不惟若茲多誥。古人有言曰:『人無於水監,當於民監。』今惟殷墜厥命,我其可不大監撫于時?予惟曰:汝劼毖殷獻臣,侯、甸、男、衛;矧太史友、內史友,越獻臣百宗工;矧惟爾事,服休、服采;矧惟若疇:圻父薄違,農父若保,宏父定辟,矧汝剛制于酒。厥或誥曰:『群飲。』汝勿佚,盡執拘以歸于周,予其殺。又惟殷之迪諸臣惟工,乃湎于酒,勿庸殺之,姑惟教之有斯明享。乃不用我教辭,惟我一人弗恤,弗蠲乃事,時同于殺。」
   王曰:「封!汝典聽朕毖,勿辯乃司民湎于酒。」
  古文字艰深异常,其意思大体是三层:
  上天启发人民智慧,让我们学会了造酒,仅仅是让我们在祭祀时才用酒和饮酒。但人们却因为滥饮而道德败坏并造成国家的灭亡。
  殷商的早期遵守天命,取得兴盛,而末世却因为酗酒而亡国。而我们圣周正是因为遵守了上天的诫命,从不过量饮酒,才取代了殷商的。
  故此,我们应以史为镜,严格控制饮酒:1、大小官员,(除祭祀外)必须戒酒;2、老百姓绝对不许过量饮酒;3、有胆敢聚众饮酒的,立刻抓到京师,全部杀头!
  酒就这样成了导致亡国的邪恶之物。
   二、酒是禁不了的
  《酒诰》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以政府名义禁酒的法典,其提纲挈领的能力,禁酒和控制饮酒范围的周密,以及对违反法令者处罚的严厉,恐怕都可以名列世界之最。
  由于周朝被后世捧为以“礼”治国的圣世,所以这部法典对后世影响极大。后世也不断有统治者宣布禁酒,无不以此为理论和历史依据。
  宋人庄绰的《鸡肋篇》和明末顾炎武的《日知录》,都分别统计了历史上的禁酒情况,在下又遍搜史籍,补充了他们遗漏的东东,摘录几则如下:
  秦汉法律都规定:三人以上无故聚饮者,罚金四两。
  汉景帝中元三年,夏旱,禁酤酒。
  东汉和帝永元十六年,因水灾,禁兖、豫、徐、冀四州酤酒。
  东汉桓帝永兴二年,因灾患频作,禁酒。
  十六国的前赵刘曜宣布全年大部分时间禁酒,只有秋天庄稼收割后才开禁。
  北魏的文帝拓拔俊也禁过酒而且十分严厉,凡是酿的、卖的、喝的,一经发现,立即杀无赦!
  唐玄宗开元二年,以岁饥,禁京城酤酒。
  唐肃宗乾元二年,禁酤酒。
  元朝经常禁酒,很少开禁。
  明朝的开创者朱元璋也禁过酒,说是:“以民间造酒糜费,故行禁酒令”,并且命令农民“无得种糯,以塞造酒之源。”(1)
  但随着社会生产力和经济的发展,酒的产量也越来越大,它早已从宫廷和贵族家庭中走出,进入寻常百姓家。而且人们也发现酒的两面性,它并不只有可怕的一面,更有其可爱之处。祭祀神鬼祖宗离不开酒,婚嫁丧葬离不开酒,庆贺丰年离不开酒,疗伤治病离不开酒……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何况酒乎?完全禁酒是既不可能也不应该的。
  就以周朝来说,开君主文王和武王都是好酒的。《诗经》里就记载了他们与酒的不少篇章。
  《诗经大雅》有“既醉”篇,有诗云:
  既醉以酒,既饱以德。君子万年,介尔景福。
  既醉以酒,尔肴既将。君子万年,介尔昭明。
  这是颂扬周文王姬昌的。
  《诗经小雅》里则有“鱼藻”篇,有诗云:“王在在镐,岂乐饮酒。”是讲周武王姬发在灭商建国后,天下太平,饮酒赏乐的。
  既然开国大佬都以酒为乐,你姬旦小子算老几,竟然发布如此严酷的禁酒令!所以这《酒诰》虽然有名,虽然凶狠,虽然气势汹汹,但肯定是不得人心的,很可能是篇吓唬吓唬老百姓并借以提高自己道德地位的官样文章,根本没起什么作用。证据有二:
  1、周朝设有“酒正”和“酒人”两种公务员。其中“酒正”一名,是掌管天下酒事的最高官员;“酒人”若干名,是管理造酒的官员。如果长期禁酒,还设这些公务员干嘛。
  2、《诗经小雅》里还有一篇“宾之初筵”,详尽地描述了周朝贵族们酒宴的盛况及其醉酒后的丑态:
   宾之初筵,左右秩秩。笾豆有楚,肴核维旅。酒既和旨,饮酒孔偕。
  钟鼓既设,举筹逸逸……
   宾之初筵,温温其恭。其未醉止,威仪反反。曰既醉止,威仪幡幡。

   舍其座迁,屡舞僊僊……
   宾既醉止,载号载呶。乱我笾豆,屡舞欺欺。是曰既醉,不知其邮。

   侧弁之俄,屡舞差差……
  宴会之初,大家都是彬彬有礼道貌岸然的。但几杯酒下肚,就开始乱来了:帽子也歪了,杯盘也乱了;离开座位四处乱窜的有之,大呼小叫的有之,东倒西歪的有之,狂歌乱舞的有之
……
  这虽然是说的200多年后周幽王时的情况,但事物总是从量变到质变的,没有长期的初搞小搞,怎会有如此的大搞恶搞?

  屈原先生的《楚辞》“招魂”篇也有“娱酒不废,沈日夜些”的诗句,说的也是楚国的贵族们,点起明晃晃的大烛火,奏响洪晃晃的大编钟,日夜饮酒作乐的情景。
  发布《酒诰》的周朝尚且如此,何况后来。所以后世虽然不断有禁酒令发布,但基本上都是短时间的和局部地区的,主要针对灾荒粮食短缺或者战争需要而发,很少再有周初那种全国禁酒、上纲上线动辄以杀头为威胁的文字了,而且也基本上起不到什么作用。比如秦朝和汉朝都有法律禁止酗酒,但也没办法限定酗酒的量,汉朝的高官于定国据说能饮几石,也并没有遭到什么处罚。又比如曹操禁酒令一出,人们表面遵从,其实阳奉阴违,暗中偷偷喝酒,还把清酒浊酒分别称为“圣人”“贤人”以取乐。再如前赵的刘曜,对外宣布禁酒,自己却是个酒徒,最后竟因醉酒出战而致败亡。朱元璋的禁酒则是在称“吴王”的战争时期,洪武建国后不久,南京就大建酒楼。
  其实,古人早就认识到这个问题了,《汉书》里就写道:“酒者,天之美禄,帝王所以颐养天下,享祀祈福,扶衰养疾。百礼之会,非酒不行……今绝天下之酒,则无以行礼相养;放而亡限,则费财伤民。”完全的禁是肯定不行的。
  所以,著名的《酒诰》只是名声在后,并没什么作用,仅仅只是历史和参考文献。
  当然,说《酒诰》一点作用没有也是妄言,它至少还起过一次杀手作用——在下曾有一篇小文:“历史上杀皇帝最多的是谁”,其中提到北周的宇文护杀了三个皇帝,是历史上杀皇帝的冠军。宇文护后来是被他的堂弟北周武帝宇文邕杀死的。宇文邕是如何杀死宇文护的呢——原来,宇文邕以自己的母亲好酒影响健康为名,请宇文护为她念念《酒诰》以劝她节制饮酒。宇文护不知是计,拿着《酒诰》认认真真地向自己的婶婶念这篇著名文献。没料到宇文邕趁机从背后将玉珽狠狠砸向他的头部……
  《酒诰》竟然起了如此的作用,恐怕姬旦先生无论如何也料不到的吧。

   三、公然反对禁酒的大胆名士
  虽然历史已经证明,酒是无法禁绝的,许多禁酒令就如风一样,一阵吹过就没事了。但禁酒令毕竟都是以中央政府的名义发布的,在发布的当时,人们必须遵守,否则撞在风口上的话,被刮一下也够呛。所以禁酒令一出,人们一般都是噤若寒蝉,强忍谗虫,最多也就是在背地偷喝几口,发发牢骚罢了,没人敢于公开反对。
  但历史上竟然也有大胆的人,禁酒令甫出,就写文章公然反对,从而在我国酒史上添了一段著名的异彩。
  这个大胆的人就是汉末的孔融。
  孔融先生是汉献帝时的部长级高官。当时正是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并经过十年征战,基本上统一了北方的时候。经过多年战乱,经济严重萎缩,但国家还没统一,还要继续打仗。打仗就要多耗兵马粮草。如果大量的粮食再用于酿酒,就要影响国家大事。于是曹操就于建安十二年(公元207年)颁布了一项禁酒令。
  这禁酒令一出,没有人敢吭一声,至多偷偷会会“圣人”“贤人”罢了。孔融先生却受不了了。首先,孔融本身是个好酒之人,后世风雅之士常在自家客厅中堂上贴联曰:“座上客恒满,樽中酒不空。谈笑皆鸿儒,往来无白丁。”前面两句的首语权就是孔融的。孔融还有个雅号叫“酒龙”,酒中之龙,没有酒的日子他怎么受到了啊。更重要的是,孔融忠诚于汉室,而曹操当时大权在握,架空汉献帝,已隐隐有代汉之意,孔融担心啊,有机会就想刺老曹一下,刹刹他的威风。这禁酒令一下,正好给他一个机会。于是孔融写了著名的《难曹公表制酒禁书》
  公当初来,邦人或忭舞踊跃,以望我后。亦既至止,酒禁施行。酒之为德久矣。古先哲王,类帝禋宗,和神定人,以济万国,非酒莫以也。故天垂酒星之耀,地列酒泉之郡,人著旨酒之德。尧不千锺,无以建太平。孔非百觚,无以堪上圣。樊哙解戹鸿门,非彘肩卮酒,无以奋其怒。赵之厮养,东迎其王,非引卮酒,无以激其气。高祖非醉斩白蛇,无以畅其灵。景帝非醉幸唐姬,无以开中兴。袁盎非醇醪之力,无以脱其命。定国不酣饮一斛,无以决其法。故郦生以高阳酒徒,著功于汉;屈原不哺糟歠醨,取困于楚。由是观之,酒何负于治哉?
  我们试将它翻译如下(括号里是在下的评语):
  你先生刚刚来到时,人民是多么欢欣鼓舞,盼望你成为国家的栋梁啊。没想到你来后并不怎么样,却莫名其妙地搞出个禁酒令。(原来你根本不是挽救国家的栋梁,相反却是扰乱国家和人民的枭雄啊!)
  酒对于我们人类从来是有功有德的——先古的帝王们,敬拜上帝,祭祀祖宗,取悦神鬼,安定人心,繁荣万国,没有酒怎么办得到啊。所以天上有酒星在闪耀,地上有城市叫酒泉,《诗经》有歌颂酒的篇章。尧不喝下千杯酒,天下就不太平。孔子没有百觚的酒量,就称不了圣人。樊哙将军没有猪肉和酒,怎么在鸿门宴上为刘邦解困?赵国的那位仆人,没有酒给他壮胆,怎么迎回他的国王?汉高祖刘邦不是喝醉了酒,就不能斩白蛇起义。汉景帝刘启不是喝醉酒错上了唐姬,就没有后来的光武中兴。袁盎先生全靠用酒灌醉了看押他的士兵,才能逃出一命。于定国先生全靠每次喝一斛酒,才能正确地判断犯人的罪行。所以郦食其先生因为是高阳酒徒,才能够为汉朝建功;而屈原先生就是因为不喝酒,才不得舒展大才。(老天爷、老地母还有那么多的圣贤都以酒为荣,靠酒而成功大事,你竟然要禁酒,显然你不是大白痴就是反天反地反圣贤的大奸雄啊!)
  由此看来,酒怎么会给治理国家带来负面因素呢!(恐怕给治理国家带来负面因素的不是酒而恰恰是你自己吧!)
  这篇文章,表面上引经据典,高屋建瓴,高唱酒的赞歌,实际上却是狠狠嘲弄和辱骂了曹操。既显示了孔融知识的广博,又尽展了他的辩驳风采,可称为史上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典范。
  曹操当然看出了孔融刁难之意和嘲弄中隐藏的辱骂,他心里恨得上下牙齿跳舞红白血球打架:孔小二呀孔小二,多少次了,你这小子自恃名高才大,对俺老瞒一点不尊重,这回又来挠俺痒筋,看俺怎么收拾你!
  老瞒确实厉害,心里恼外表不恼,还要进一步引蛇出洞,就给孔融回了一封信。回信里一点不提禁酒是军事需要,乃暂时的权宜之计,反而大量引用了那个著名文献《酒诰》里夏桀和商纣因酗酒而亡国的事以及历史上其他因酒而误事的例子,把禁酒与否上纲上线到关乎国家存亡的高度,再次重申了自己坚决禁酒的决心。
  按理说,人家手握生杀大权的政府首脑兼军队统帅,没有把你孔融先生立即当反党反社会主义现行反革命抓起来,以军法处置,反而在百忙中亲自给你回信,已经是宽宏大量了;而且曹操自己也是好酒之人,这一禁酒,连他也不能喝了。大家都在为大我而牺牲小我,孔融应该体谅他了吧。可是不,孔融看了曹操的回信,认为曹操太虚伪太自以为聪明:禁酒明明是为了保证军粮,你在公开的文告里不好说,为何在给我的私人信件里都不说?偶好歹也是个高级知识分子吧,你想象骗那些没有文化的贩夫走卒、胼胝黔首一般骗我,也太小看偶了吧!偶今天还偏偏要揭开你的假面具!
  于是孔融又提笔写了一封,再次嬉笑怒骂,而且言词更加锋锐:
  昨承训答,陈二代之祸及众人之败,以酒亡者,实如来诲。虽然,徐偃王行仁义而亡,今令不绝仁义;燕哙以让失社稷,今令不禁谦退;鲁因儒而损,今令不弃文学;夏商亦以妇人亡天下,今令不断婚姻。而将酒独急者,疑但惜谷耳,非以亡王为戒也。
  是啊,您老人家教训得不错,夏商两朝确实是因为酗酒而亡的,但这就能成为禁酒的根据了吗?——当年徐偃王是因为行仁义而亡国的,你怎么不禁止仁义呢;燕王哙是因为容让而失国的,你怎么不禁止谦让呢;鲁国是因为儒家而衰弱直至灭亡的,你怎么不禁止儒家学说呢;夏朝和商朝灭亡的原因,不光是酒,也有女人,你怎么不禁止世间的婚姻呢?(连小学生都知道不能因噎废食,难道你不知道么!)
  依我看来,你曹瞒先生东不禁西不禁,单单禁酒的根本原因,只是可惜粮食罢了,可你为什么不直说,却偏偏要和亡国什么的挂钩呢!
  要死啊,这孔融先生确实尖嘴利舌,可是尖嘴利舌也罢了,他还一把撕下了曹操冠冕堂皇的外皮,点出了他之所以禁酒的根本原因。话外之音就是:你曹操有话不直说,根本就是个虚伪的家伙啊!
  要知道,曹操根本不在乎别人说他窃国、奸雄什么的,可是他最要面子,最怕别人看出他的内心世界,最恨别人说他虚伪。这孔融不光看透了他的内心,还把他的面子给剥光了,这种人还能容他吗!
  其实这一切全在曹操算中:俺就是故意在私人信件里大言炎炎,要你书呆子上钩。这下人人都知道是你小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毛俺,俺杀你不可谓没有理由了!俺老曹尽管大权在握,但要篡党夺权,威望还不够,正要杀人立威哪。
  于是孔融先生为此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曹操不久就罢了他的官,一年之后,又找了个理由,把孔融给杀了。
  酒,是如此残忍地与杀人连在一起。但后面我们将看到,酒与残忍的杀人事件联系起来的事情在历史上多得很哪。
  四、酒并非不可饮,但要饮而有礼
  实际上,包括曹操在内的历代禁酒者,正如前面所说的那样,都知道酒已经深入上至皇帝(和神鬼)下到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又关系到国家的财政收入,是不可能永久禁止的。他们之所以还要禁酒,乃是出于一时的权宜之计,迟早还会废除的。
  酒,作为一种物质,一种产品,一种饮料,正如世间许多东西一样,本身无所谓好坏。固然,酒在历史上起过坏作用,但又有更多的好作用——它能寄托人们的情思,能排遣人们的忧愁,能激发士气,能兴起豪情,能增添友谊,还能活跃经济,增加税收……关键在于人们对它的态度和使用程度而已。
  酒不可缺,重要的是要饮而有度,不可过度失礼,这是古人早就得出的结论。
  早在《诗经》的“宾之初筵”里就写道:
   既醉而出,并受其福。醉而不出,是谓伐德。饮酒孔嘉,维其令仪。
   式勿从谓,无俾大怠,……三爵不识,矧敢多又。
  这话翻译出来就是:醉了的人,自己主动退出酒席,那么大家都有福了。如果醉了还不肯退,这就叫作缺德。喝酒本来是件好事情,只是要用礼仪来约束自己。不要拼命的劝人喝酒啊,那是害人失礼而丢面子的。三杯下肚就差不多了,千万不要再喝了!
  这大约是我国最早提出喝酒并非坏事,只是要用礼仪来约束的文字。喜酒的人要约束自己,旁边的人也要如此,不要拼命劝人喝酒。并在数量上提出了三杯即止这个概念。
  三杯即止,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为我国正式酒席上的规矩。西汉人编纂的《礼记》一书,是汇集了先秦书籍而来的,也明确记载了这一规矩:
  君子之饮酒也,受一爵而色洒如也;二爵而言言斯,礼已;三爵而油油,以退,退则坐。
  《晏子春秋》记载了这样一件事:齐景公是个好酒的人,有一次,他设酒席招待大臣。喝得兴起的时候,齐景公兴致勃勃地说:来来来,今天大伙难得喝得高兴,就随便一点,不要再受那些什么礼节的约束了!
  矮贤人晏子当即站起来反对说:怎么可以没有礼呢。人和禽兽的区别,就在于人有礼知礼啊。《诗经》上不是说:人而无礼,胡不遄死么。然后晏子先生又长篇大论地从治国安邦的角度论述了一番礼的重要。
  齐景公兴头上被晏子大扫一兴,很不舒服,就不理睬他,顾自喝酒。喝得膀胱难受了,就出去方便,然后又回来再喝。晏子知道齐景公恼了,却也不怕他,并且想了个更高的招数来修理他:齐景公出去和进来的时候,按理臣下们都应该起立送迎,可是晏子竟然都大咧咧一动不动;他还故意向齐景公敬酒,按理说,敬酒者,尤其是臣下君主敬酒,应该等君主先饮,自己再喝,晏子却故意自己“咕嘟咕嘟”先喝。
  于是齐景公耐不住了,说:先生你刚才还和我说人要有礼,可是我出去进来,你竟连站都不站起来;敬酒时,你又顾自先喝,这难道就是你所说的礼么!
  晏子大喜,暗道:中计了!表面上却诚惶诚恐地退到一边,奏道:不敢。臣是在请您体验一下无礼的滋味——假如大家喝酒都不遵守礼节,那就成这个样子了。
  齐景公这才恍然大悟,连忙说:哦,真是寡人之过啊。快回席快回席,我知道你的宝贵了。于是,酒过三巡,齐景公就宣布宴会结束。
  这就是酒礼三爵的一个典型例子,至今,我们还可以遇见酒过三巡,大家吃饭的场面,可说是中华民族古老的酒礼传统了。
  当然,规矩归规矩,有多少人愿意遵守或者知道遵守,就是另一回事了。史载:刘邦初当皇帝,群臣常常在殿上饮酒,喝醉了的,往往大呼小叫,甚至拔剑击柱,刘邦厌恶而没有办法。大儒叔孙通道:这是他们不懂礼法的缘故,我来给他们上上课就好了。
  其实刘邦自己也是个大老粗,就老老实实地说:好啊,可是不要搞得太复杂了哈,免得偶看到那些东东也发晕啊。
  叔先生自然诚惶诚恐道:yes!不过陛下您天生英明,哪会有不懂的东东呢。
  于是叔孙通会集了一批儒生,搞了一套礼法出来,先给刘邦讲解清楚了,再给高干们上课。到了长乐宫落成,大宴群臣时,只见文臣武将们个个衣冠整齐,面容严肃,恭恭敬敬地行礼落坐,老老实实地喝酒吃菜。叔孙通名曰:“行法酒”。“竟朝置酒,无敢喧哗失礼者。”高高在上的刘邦,见如此场面,满意地说:“我这才晓得当皇帝的尊贵了!
  所谓“行法酒”,也就是要饮酒有礼有节制,不得喝醉,有喝醉者则当场牵而出之的一套规矩,再一次传承了有周以来的酒非不可饮但要有礼有节的酒文化规矩。

  宋人丁谓有《酒》诗曰:
   千酿富难敌,万钱酬亦当。
   宜遵三爵礼,莫羡百壶章。
  也是讲的这一传统。
   五、酒禁,真如一场儿戏
  虽然自古即强调饮酒需遵守礼仪,然而,嘴巴一套,实际一套,吾国许多东东都是仅仅写在纸上,或者欺骗麻木一下老百姓的,统治者往往自己就不会严格遵守。汉唐以还,许多好酒的帝王如汉平帝刘衎、唐明皇李隆基等,表面上讲这套东西,实际上在内宫饮酒,绝对不会受此约束的。而且三杯的数量似乎确实也少了一点,所以我们看《史记》《汉书》《东京梦华录》《武林旧事》等书,就会发现汉朝和宋朝的皇帝在举行酒宴时,正式的行酒数已经不是三杯而是九杯了(就是上述叔孙通的行法酒,也是“觞九行”才罢酒的)。至于非宴会场合,更是肯定除了不会喝的没人会管他什么三杯不三杯的——
  刘邦回到家乡沛县,与父老乡亲共喝一席酒同忆少年事,高唱《大风歌》时,肯定不会以三杯为限的;

  唐玄宗李隆基与肥美人杨玉环在长生殿上边喝美酒边哝哝私语: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时,也肯定不会满足于区区三杯的;
  宋太祖赵匡胤在与高级将帅们喝酒,成功劝说他们放弃军权安享余年时,三杯酒数也绝对成不了如此大事的;
  …………
  最高统治者尚且如此,其他官员就更不用说了。也亏得如此,我国才有那么多的会喝酒的牛人,才会发生那么多的与酒有关的趣事丑事恐怖事,也才会容得在下一支秃笔写出如许多的奇事妖事稀奇事了。

  这种事情,也可称为吾国酒场的潜规则了,谁都明白,也谁都无法用什么礼酒之类的教条来约束的。到了经济发达的明朝,饮酒无度的现象再一次在官场出现,以至于最高统治者不得不再次亲自出面,发文呼吁要求喝酒者要以礼制规范喝酒。
  史料记载,明宣宗朱瞻基鉴于官员们“沉湎终日,怠废政事”,怒而罢了一批官员,然后又亲笔写了一道《酒喻》,呼吁官员要以身作则,节制饮酒。文章这样写道:
  天生谷麦黍稷所以养人,人以曲蘖投之为酒……《书》秔鬯二卤明禋,《诗》“清酤赍我,思成以享”祀神明也。“厥父母庆,洗腆致用酒”,以事亲也。“恺乐饮酒”,以燕臣下也。“酒醴唯醽,酌以大斗”,“酾酒有行,笾豆有践”,燕父兄及朋友故旧也。皆用之大者,酒曷可废乎?
  而后世耽嗜于酒,大者亡国丧身,小者败德废事,酒其可有乎?
  自大禹疏仪狄戒甘酒,成汤至帝乙罔敢崇饮。文王武王戒臣下曰:“无彝酒”,曰“德将无醉”,曰“刚制于酒”。又礼有一献百拜。然则酒曷为不可有哉?
  夫非酒无以成礼,非酒无以合欢,唯谨圣人之戒而礼之率焉,庶乎其可也。(2)
  这大概是五千年历史上,最高统治者首次亲自撰文以警告官员们要明白自己的身份,要明白酒的正确用途,强调一定要饮而有礼。虽然讲的还是那些陈词滥调,但已公开承认酒是人们社会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东西,是不可能完全禁止的,实际上是宣告了历代禁酒的失败。所以,这篇文章再也没有了《酒诰》上那些恶狠狠的威胁词语,只能呼吁官员们一定要用圣人的教训约束自己,而这种呼吁,令人感到近乎乞求,显示了统治者的无奈。
  禁酒不光是古代,现代也有;不光是中国,外国也有。俄罗斯历史上就曾多次禁酒,又多次无奈撤禁(近日俄罗斯又有禁酒令,但只是禁止在广场等公共场所喝罢了)。
  近人梁实秋先生有一篇“饮酒”的散文,其中写道:1920年代,美国也曾经禁酒,表面上是雷厉风行,实际上是“依然到处都有酒喝”。有一次他和友人去一家中国餐馆的隐秘处喝酒,正开怀畅饮时,却忽然闯进来一位警察。大家禁不住害怕,谁知道这位警察先生解下手枪放桌上,就叫:拿酒来!然后一个人猛喝,不久就醉而伏案酣睡了。1933年也只得撤禁。先生写道:这酒禁,真如一场儿戏!
  确实,酒禁,不得民心,真如一场儿戏啊!
  (四)、酒战篇
  前面说过,因为鲁国的酒薄而引起过一场战争。实际上,历史上因为酒而引起的战争,远不止这一场。同时,酒也严重影响过战争。故此,有此酒战篇。
  一、酒之与战
  公元前664年,东周惠王13年,春天,齐国会集了宋、鲁、陈、卫、郑、曹、许等诸侯,组成了八国联军,大举征伐楚国。楚成王得讯大惊,一面整军备战,一面派使者前往边界,请问齐国道:贵国在北方,我国在南方,就是如今春天到了,人和动物都发情了,你北方马的情也发不到我南方啊,你们为何要来攻打我国啊?
  齐国的宰相,此次战事的实际策划者,乃是大名鼎鼎的管仲。管仲先生胸有成竹,说:你楚国有多少年没有向王室朝贡苞茅啦,搞得堂堂王室的酒没东西过滤,祭拜祖宗和神鬼都没有好酒了,所以我们来征伐你们也!
  其实,这场战争的原因十分复杂,其中甚至还掺杂了齐桓公和楚成王争风吃醋的事情,但管仲其他不说,只说不贡苞茅的事,确是高屋建瓴,义正词严。
  原来古时,祭祀看得极重,而祭祀又必须有酒,而且为示对祖宗和神鬼的尊敬,还不能用普通的酒,必须用过滤过的高级酒。古时不会蒸馏技术,通常采用过滤法,将酒糟和酒水分离。用苞茅草过滤,是周代的方法(著名的五先生陶渊明,则是用自己戴的头巾来过滤的)。
  但苞茅草的作用不止这一点,因为苞茅草有一种特殊的清香,能使得滤过的酒也特别芬芳而显得高贵。所以苞茅草在那时是一种比钻石和猫儿眼还宝贵的东东。就象如今一般的小女人用不起钻石和猫儿眼一样,那时一般的小诸侯国都没得用它,只能喝低劣的臭老酒。
  而苞茅草的主要产地是南方楚国,周王室要用也只能靠老楚的朝贡。偏偏由于周王室的衰弱,本来只是子爵的楚国竟然在前几年自称为王,和周王室平起平坐了。既然平起平坐,他也就几年都不朝贡这东西了。周王室无奈,只能私下喝着臭老酒,发发牢骚。而齐国这时候算是诸国中的老大了,他九合诸侯,五霸之首,想靠维护王室权威进一步提高自己的地位,虽然周王室并没有授权他以此发动对楚国的战争,但他用这理由,却可以使得自己师出有名(当然他也可以趁机打点苞茅草的秋风了)。
  果然,楚国面对强大的齐国和八国联军,不敢打仗,只得答应马上进贡苞茅草,这才化解了一场流血战争。
  公元前595年,周定王12年,崛起的晋国发动了一场战争,灭了旁边的小国潞,灭它的理由之一与周武王灭商的理由相同:就是他们君臣嗜酒。
  酒不光能引起战争,而且还在战争中起过特殊的作用。
  一件是司马公《史记》里写的:秦穆公十四年(公元前634年),秦国发生饥荒,去向邻近的晋国请求援助。没想到晋国不光不肯援助,反而落井下石,认为:趁他们饥荒之时,正是消灭他们的好时机!
  于是晋国发动大军进攻秦国。秦穆公大怒,亲自带兵前往迎击。晋军也由君晋惠公亲自率领。第二年秋天,双方会战于韩原。面对秦军,晋惠公想了个计策:他故意装作轻敌炫耀,脱离自己军队,单车直冲秦阵。遭到狙击后,晋惠公又赶紧回车逃跑。逃了没多远,又故意装作驾车的马受伤,跑不动。秦穆公一见大喜,赶紧带几个人猛追出去,想一举抓住晋惠公。没料到,冲到离晋惠公不远,忽然大量埋伏着的晋军冲将出来,一下子将秦穆公及其部下包围起来。一场激战下来,秦穆公的部下死伤殆尽,穆公自己也受了伤。
  正当情况危急,秦穆公即将被对方活捉之际,忽然不知从何处冲出来一批蓬头散发、身无片缕,只在胯下系了一片不知什么东东的野人。这批野人一冲出来,就大呼狂叫,对着晋军猛杀猛打。晋军眼看胜利在望,全都放松了斗志,就等着抓住秦穆公回去喝酒庆功了。没料到来了如此一批凶猛的野人,一时措手不及,竟被他们打了个七零八落,纷纷落荒而逃。结果秦军反败为胜,秦穆公不光避免了当俘虏,反而将晋惠公抓了俘虏。
  这批野人从何而来,又为何来帮助秦军打晋军呢——原来,去年的一天,秦穆公出外打猎。正猎获丰富回到停马处时,忽然发现秦穆公十分喜爱的一匹千里马不见了。大家赶紧四出寻找,结果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发现有三百个野人正围在一起,大吃烧烤。熊熊燃烧的火堆上,依稀可见一副马的骨架。仔细辨认,认出那正是秦穆公不见的千里马,原来竟跑到野人的肚子里去了!
  秦穆公的部下气愤啊,当场将这些吃得嘴巴流油的野人包围起来,准备狠狠修理他们。没想到秦穆公却大度地说:再好的马总是马,再野的人也是人啊,怎么能为畜生而伤害人呢。我听说吃千里马的肉而不喝酒,是对身体有害的。赶快弄点酒给他们喝吧。
  于是野人们不光饱餐了千里马肉而没受到处罚,而且还喝到了他们从来也不敢奢望的王室美酒。你说他们怎么不感激秦穆公啊。所以,今次,他们听说秦军和晋军打仗,就主动前来帮助秦军。没想到正来到节骨眼上了。
  千里马,野人,美酒,这件事情已经够有趣了,另外一件事,因为有mm掺合在内,可能比这件更有趣,至少是更有名。那就是著名的绝缨酒会:
  据汉人刘向的《说苑》:战国时,有一次楚庄王大宴群臣。美食盈案,美酒盈樽 ,美女盈庭。君臣们喝啊喝的,直喝到日暮夜临,仍然没有结束。于是楚庄王下令点起灯烛,继续这盛大欢乐迷人的party。
  喝着,唱着,舞着,正不知此时是何时之时,忽然一阵怪风吹来,竟然将所有的灯烛都吹灭了。霎时间,宫殿里一片黑暗。大臣们不知所措,女士们尖叫起来。内侍们和卫兵们则跑动着,有的去取火种,有的拥卫国王。
  楚庄王正镇静地坐着等待重新点火时,忽然他最宠爱的一个美人一下子扑到他怀中,抽噎着对他说:大王,刚才有个小子大胆,竟然趁着黑暗抱住我乱摸,被我推开他,还揪下了他帽子上的缨络。您赶快命令点灯,看谁帽子上没有缨络的,那就是那个流氓。你要给我好好处罚那坏小子啊!
  楚庄王听了,楞一下,忽然站起来宣布道:暂时不要点灯!今天大伙和我一起喝酒,还不够尽欢。必须大伙都把帽子上的缨络摘下来,才能尽欢。快摘啊,摘完才能点灯!
  大伙一听,都楞了(那美人当然不仅是楞而且肯定是晕倒了):摘下缨络喝酒,这是玩的哪门子黄色幽默啊!帽子上没了缨络,成何体统啊。大王为啥不干脆叫我们都脱下帽子,那不还省事点吗!
  但这是君主的命令,谁敢不听。于是所有有帽子的人都把帽子上的缨络揪下来。然后灯火重明,大家戴着没有缨络的光秃秃的帽子,互相做着鬼脸,继续宴会。当然除了那色胆包天之辈自己,谁也想不通楚王为何要如此做。
  过了两年。楚国与晋国展开了一场大战,眼看战局对楚国不利,楚庄王也将有危险时,忽然一员平时并不出名的楚将象疯了一样拼死乱打起来。俗话说:一将拼命,万夫披靡。晋国的军队竟然被他打退了!
  战斗结束后,楚庄王召见那员将领,准备大大奖赏提升他。没想到那人说:大王,小人该死!小人就是那晚因为喝醉了酒调戏美人,被揪去缨络的人。大王宽宏大量,没有追查小人之罪。小人一直在寻求报答大王以赎罪的机会,哪里还敢领受奖赏啊。
  秦穆公,楚庄王,他们的宽宏心胸就如酿下的美酒,使得人们醉而感动,几年不忘,最后以死相报。
  三国时,吴国的老将程普曾有话论周瑜:与周郎往还,令人如喝美酒,不觉醉矣!这话有点象是对上述秦、楚二王行为的诠释。酒的作用有时候真正教人难料啊。
  二、酒之谋战
  用酒来设计谋而赢得战争,虽然三十六计中没有,但确是历史上的事实。
  公元前575年,周简王11年,为争夺对中原小国郑国的控制权,楚国和晋国大战于鄢陵。几场打下来,楚国虽然小有不利,但还没吃什么大亏。双方排兵布阵,准备来日大战。
  这时候,晋国有个叫栾针的将军,知道楚国的领军主帅子反是个好酒之人,楚国的国君楚共王怕子反喝酒误事,早就下令此回出征,一律不准带酒。栾将军深知官场上的那套:尽管有令禁止,肯定有人会带酒,只看什么时候喝罢了。假如能诱得那子反先生喝起酒来,说不定会产生什么奇迹哪。于是栾将军就想了个引酒入肚的妙计——
  栾针对晋厉公说:当年我出使楚国,楚国宰相公子婴齐曾经问过我,我们晋国的用兵原则是什么,我和他说是“好整以暇”四字,是说我们军容整齐而从容不迫。现在公子婴齐就在对面,而我们两军打仗至此,双方都还没有派过使者交涉,他们不派,是他们不知礼节;我们也不派,恐怕就谈不上好整以暇了。请允许我派人给公子婴齐献一榼酒,以展现我们的大国风度。

  晋厉公知道栾针鬼点子多,加上他说的也在理,就同意他去献酒。
  栾针就派人拿酒去献给公子婴齐。公子婴齐知道是栾针派人送来的,不知是计,还十分佩服晋人的讲礼貌(当然也有他酒谗虫大发,故意如此的因素在内),说:我这才见识了晋人的好整以暇了,就在阵前将酒一饮而尽。
  这情景都被楚军主帅子反看在眼里。子反本来几天没喝酒,已经难受得可以了,这时见别人喝酒,更是浑身酒虫乱钻,不知如何是好。他回到营帐,闷闷地躺在床上,一脑袋全是公子婴齐喝酒的图象,那情景,比后世小子看A级片还刺激。正烦恼得欲手淫一番时,忽然闻到一股酒香,子反一看,勤务员竖谷阳竟然端着一大碗酒,站在床边,笑嘻嘻地道:大人,喝碗椒汤解解渴。
  原来竖谷阳知道主人好酒,随身偷偷地带了一小坛酒,以备主人不时之需。刚才阵地前的镜头和此时主人的烦恼他也都看见了,知道此时不献何时献,就拿将出来。
  此时的子反见了酒就象见了命,管他什么命令不命令,椒汤不椒汤,拿过来就“咕嘟咕嘟”猛喝。喝了一碗又一碗,直到一坛酒全部下肚,他也醉倒在了床上,人事不知。
  却说楚共王吃过晚饭,命人去把子反等高干叫来,商量明天的作战事宜。谁知子反早到昆仑山会仙女去了,怎么也叫不醒。
  这时又有侦察兵来报告,晋军又有援兵到来。面对醉得不醒人事的军事主官,楚共王只得大叫道:真正天败我大楚也!
  于是楚军连夜宵遁,尽管自己损失不大,却失去了对郑国的控制,可谓不败而败。
  这场战争对历史的影响虽然不大,却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好整以暇”的成语,也算是意料之外的副产品吧。
  这只是以酒为谋影响战争的一个例子,下面还有一例。一千多年后的宋朝,名将狄青也靠酒出计,赢得一次战争:
  宋仁宗皇佑四年,公元1052年,广西的僮族首领侬智高发动了一次叛乱。五个月时间,攻城略地,席卷两广,并建立了“大南国”,侬智高自称“仁惠皇帝”。中央政府屡次派兵平叛,均以失败告终。侬智高兵锋所向,震动了湖南、贵州。
  当年十月,枢密院副使狄青将军受命担任平叛总司令。1053年元月,狄青率各路大军齐集广西宾州,此地隔险关要隘昆仑关,与侬智高的“首都”邕州遥相可望。
  侬智高深知昆仑关的重要,派重兵驻扎于此,并四处派出奸细刺探狄青军情。狄青命令部队安度新年,并于元宵节之夜大排宴席,宣布全军大宴三天,第一天宴请高级军官,第二天宴请中级军官,第三天宴请班排长。间谍探到情报,飞报昆仑关。敌军闻知,放下心来,也准备吃喝几天,再迎接战斗。
  第一夜,宋军果然大张灯火,狄青亲自和高级军官们欢饮通宵。第二夜,狄青仍然和中级军官们欢饮。吃到半夜,风雨大作,狄青忽然说自己有点不舒服,进入营帐,只叫副司令继续陪军官们吃喝。军官们直吃到天明,仍不见总司令出来,正不知他身体如何时,忽然通讯员飞驰而来,大声报告道:总司令已经领军拿下昆仑关了!
  原来狄青知道敌人间谍密布,故意布下如此酒阵以麻痹敌人,却暗中安排好精锐部队,于第二天夜半,乘着风雨交加之时,亲自带领,猛扑昆仑关。自以为三天之中必然安全的敌人毫无准备,面对如神兵般从天而降的宋军,只得丢下没吃完的东西,四散狼狈而逃。
  昆仑关一拿下,邕州无险可守,叛乱当然被迅速平定了。
  酒的作用有时候确实教人难料啊。
   三、酒之助战
  我国古代著名的《黄石公兵法》(有名的《六韬》《三略》中的《三略》也!),在提到军队的指挥官应该与士兵同甘共苦以激励士气时,讲到这样一件事:
  昔者良将之用兵,有馈箪醪者,使投诸河与士卒同流而饮。夫一箪之醪不能味一河之水,而三军之士思为致死者,以滋味及己也。
  军队出发之前,有人给将军送别,送来一壶酒。将军命令把这酒倒入一条河的上游,然后和士兵们一起去喝这河里的水。区区一壶酒,倒到河里,肯定一点酒味都没有了。但士兵们却因为如此一个举动而乐于誓死奋战,因为将军的行为使他们感到自己的尊严和价值,也激发了他们上下一心、共赴国是的斗志。
  关于这件事情,后世的说法不同,有说是越王勾践在卧薪尝胆准备复仇时,为收买民心而做的;也有说是秦穆公伐晋时,兵临黄河,想劳师,却只有一壶酒(这么大个国家,一支庞大的军队,要么就一滴酒也没有,要么就不会只有一壶,显然也是玩玩肚肠打结的把戏耶)。军师褰叔道:就是一粒米,也可以投入河里酿酒啊,何况是满满一壶酒!于是就把这壶酒投入黄河中,三军将士喝了,全都醉了——当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醉,而是心理意义上的:伟大的君主连仅有的一壶酒都和我们同醉,我们有什么理由不为他而奋勇杀敌啊!
  不管这事儿是谁做的,就和上面的几件事一样,说明酒确实是在我们古老国家古老历史的许多战争中,发挥过巨大的作用。下面还可以举出几例:
  东晋成帝咸和二年,公元327年,时任历阳内史的苏峻忽然起兵造反。
  苏峻先生刚刚几年前,才起兵勤王,为粉碎军阀王敦的叛乱、维护东晋王朝立下了汗马功劳,并被晋明帝司马绍委以驻兵北疆严防胡虏的重任,此时为何突然造反呢?
  原来当年委任苏峻先生的晋明帝不幸英年而早逝了,此时是他儿子司马衍在位。但司马衍仅是个五、六岁的儿童,国家大政由他母亲庾太后和他舅舅庾亮在执掌。庾亮先生面对国家北有强敌、内多强臣的局面,有心强化中央集权,防止再出现王敦式的叛乱,决心收回各地强臣的兵权。他对苏峻的措施是:免去他的历阳内史,调苏峻进京担任大司农。
  但庾亮以外戚身份执掌大权,本来就容易引起人们对东汉后期外戚擅权引起动乱的回忆和担心。而庾亮又是年轻气盛,志大才疏,既没有考虑如何首先争取德高望重的老大臣们的支持以巩固自己地位(实际上他还排斥了王导等老干部在朝廷中的作用);又没有顾及如今并非和平时期,采用如此措施会对国家安全造成什么影响;更没有推心置腹地对被调动的高干进行任何思想工作,而是贸然采取了如此的组织措施。
  此举遭到不少被调动者和非主流派的反对,但庾亮坚持不肯改变,并调兵遣将,形成对苏峻等人的军事威慑态势。于是苏峻联合祖约(著名的中流击楫的祖逖将军的弟弟)等人,起兵发动“清君侧”。
  庾亮的少不更事、志大才疏此时全部显现出来了:他拒绝了许多人军事上和政治上的好建议,只相信自己,一意孤行,结果短短三个月时间,就被苏峻打破京师防线。庾亮仓皇逃跑,苏峻入主京城。
  但苏峻的造反行动并不得人心,他也似乎除了打仗内行,政治上十分颟顸糊涂,不知道如何挟天子以令诸侯或者拉拢争取各地实力派。很快,陶侃、温峤等各地勤王大军齐集京师外围,与苏峻及其支持者展开战斗。
  时间进入到公元328年,双方战斗数月,未分胜负。本来这场战争不知该拖多少岁月才能结束,但一次酒的介入,却使它迅速结束了——
  那一天,苏峻边在城楼上和自己的部下喝酒(大约他见数倍于己的敌军几个月没有进展,十分欣赏自己的军事才能,又十分蔑视对方,所以才敢有如此举动),边指挥自己的儿子和一个叫匡孝的将军去与对方打仗。结果很快打退了对方。

  苏峻喝得醉醺醺的,见自己的军队又一次打了胜仗,大喜道:这些不中用的家伙,也敢来打偶!连匡孝这样的人都能痛扁他们,难道偶就不能也去扁他们一顿么!
  于是苏峻忽然起身,跨上战马就直冲敌阵!
  将领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有几个警卫员匆匆上马跟上。
  没想到对方虽然败退,阵势却没有乱,苏峻和几个警卫员冲了几次,冲不进去。苏峻只得回马。谁知道他的那匹饱经战阵的战马此时却忽然马失前蹄,一下子跪倒在地(不知道是否这马也喝醉了)!
  后面陶侃的部将见苏峻竟然单骑冲阵,后面又没有军队跟上,早已经做好准备。这时见如此天赐良机,赶紧冲上来,手中长矛纷纷投出!
  苏峻被长矛刺中,受伤倒地。跑过头的警卫员们没来得及回马,苏峻的头已被砍下!
  一次醉酒后的冲动,就这样败了一场战争。(苏峻死后,叛军失去首脑,很快就失败了。)酒之帮助战争,有时候乃是从反面来的。
  四、酒之败战
  因为喝酒而导致战争失败的事也并不只有苏峻先生这一件。
  几乎与苏峻这次行动同时,另外一位中国历史上的著名人物,也同样因为饮酒赴战而失败,并导致一个帝国也随之灭亡。这个著名人物,就是十六国时期,前赵的创建者刘曜。
  刘曜乃是灭亡西晋在陕西建立前赵的早先匈奴后裔,没想到原来与他同属一个阵营的羯人石勒却不买他的帐,顾自在河北也建立了一个赵国,史称后赵。两个赵国在北方打来打去,终于于公元328年,在河南的洛阳地区展开决战。
  这场战争,双方各投入十万兵力,两个皇帝都亲自披挂上阵,本来该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没料到却因为刘曜的醉酒上阵而演变成一场一边倒的闹剧——
  前面说过,刘曜也玩过禁酒的招数,其实他自己从小就喜欢喝酒,到晚年更是无酒不餐。这天,眼见石赵的军队黑压压一片围上来,猛攻自己的中军。刘曜不光不怕,反而兴奋异常,哈哈大笑道:欠抽,欠抽,臭小子们真正欠抽!竟然敢无视偶刘大皇帝,看偶待会儿如何抽你们吧!

  于是刘曜一边喝酒,一边看敌军冲过来。当敌军逼得很近时,刘曜已经喝下了几十斤酒,醉得中枢神经细胞兴奋莫名,手舞足蹈。于是他扔下酒杯就跃上战马。没想到他平时骑惯的赤兔马却忽然无故患了老年痴呆症兼半边疯瘫,趴倒在地不能动。于是刘曜下令换马。趁换马的空隙,他又猛灌了几斤酒,这才提枪上马,冲将出去。
  刘曜口里大呼猛叫,手上枪花乱舞,准备亲手猛抽敌人。
  大约刘曜的本意是想靠酒来壮胆,没想到酒精的作用,却使他的身体不听使唤,条件反射紊乱,血压下降,呼吸困难,动作变形。他骑在马上东倒西歪的样子和身后队伍不成阵形的形态,立刻被对方注意到。对方擒贼先擒王,无数精锐直冲刘曜而来。刘曜的战马比刘曜清醒,它感到主人控制的无力,面对大声呼喝,猛冲过来的敌军,战马转身就跑。没想到此时正是冰天雪地的冬天,马转得急了,竟在冰上滑了一下,掉进了一条石渠。霎时间,刘曜变成了垃圾股,一下子被打到跌停板——他从马上被摔到冰上,无法动弹。还没容他爬起来,背后矢矛交加,一下子把他钉在了冰上!
  皇帝的被擒(不久就被杀),导致前赵的军队立刻崩溃,不久,前赵也灭亡了。
  这几乎同样的两件事,发生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司马光先生又在他的《资治通鉴》里写在相隔不到三页的篇章中,读来令人感到惊心动魄,同时又令人既好笑又感慨:造物主的安排真是太奇特了!
  醉酒出战的后果如此严重,难怪罗贯中先生在写《三国演义》时,没让关羽先生喝了酒再出战,而是先出去斩了华雄,回来再来喝那杯尚未凉的酒。否则,被斩的就可能不是华雄而是关某人了!真是历史的苦酒酿就了先生的如椽巨笔啊。
  事实上后代的将官们也确实吸取了此类教训,战前一般不再喝酒。唐德宗建中二年,公元781年,朝廷派京军出征山东军阀。行前,唐德宗李适亲自登望春楼宴劳将士。但酒到神策军前,将士们却一个不饮。李适奇怪,派人请问,指挥官杨惠中说:昨天我们的总司令告诫过我们:这次出兵,是为国家建立功劳的时候。胜利归来,我和你们欢饮数日,但胜利之前,大家谨记,千万不要喝酒。所以我们不能喝。就是一个例子。
  然而历史的教训并不都能告诫所有的人。已经是《三国演义》成书后的时代了,南明有一个叫李成栋的将军,此人原来是明朝将军,投降了清朝,后来又反正到朱由榔领导的南明永历政权。在他的最后一次对清军作战时,他也大量喝酒然后出战,结果因神智不清而掉入了山洪暴发的河流里,又一次导致了悲剧的后果。
  酒能引起战争,酒能影响战争,酒能激励士气,酒能麻痹敌人,酒更能先打垮自己。酒于战争的作用真正可谓不小啊。
  (五)酒宴篇

  自从国人学会人工做酒之后,大约所有的宴会就少不来酒这东东了。所谓无酒不宴,无酒不欢,是数千年来宴会的规矩。

  老百姓家办个婚宴、生日宴什么的,无足为奇,也没什么值得书写的,至多也就是出个新娘子酒后化身为蛇之类的仙话,惹得小资们眼红一番,然后在网上开个博客,自说自话地将它夸大一百倍罢了。
  但君主们或者权贵们举办的宴会,就常常会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因为那里常常有爆炸性的事情发生,而这些爆炸性的事情,又常常会影响到政权的延续或死亡,影响到千万人的生命和前程,影响到历史的进展。
  有对中国历史有独到研究的大人物说过:会无好会,宴无好宴,毫不留情地指出了吾国历史上酒宴的特殊性。
  在下大话中国酒,自然离不开这个话题,是为酒宴篇。
  一、酒池肉林及其它国宴
  酒池肉林已是读过小学的人就知道的成语了。
  最早的酒池肉林的说法,是说夏朝的最后一个君主夏桀的。夏桀活得太舒服,太没事干,在宫殿里造了一个大大的酒池,据说这酒池大到可以在里面行船。这么大的酒池,可想而知,可以一次酿造多少酒了。据说从这酒池里挖出来的酒糟,堆成了一座糟丘山,这山高得十几里外面都望得见。夏桀就在这酒池边和三千人共同喝酒,一点也不知道东南面的商汤正在虎视眈眈地觊觎他和他的国家的富裕生活。而且他还拒绝贤臣的劝说,甚至还把坚持进谏的大臣关龙逢杀了。结果夏朝很快被商汤灭了。
  这传说里,夏桀只造了酒池,还没有搞肉林。
  真正搞酒池肉林的,是人人皆知的商朝末君纣。纣搞的酒池大约也和桀搞的差不多,旁边也堆起来一坐高高的糟丘山。不同的是,历史毕竟又前进了四、五百年,国人的智力又有所进展。纣先生觉得这高高的糟丘山浪费了太可惜,就命令在上面到处插上树枝,又将烤好的肉削成一片片,挂在上面,这就成了所谓的肉林。
  纣先生是个音乐、体育和天体运动爱好者,他叫男女宫人都裸体相向,在酒池肉林旁跳舞、唱歌、互相追逐。渴了就在池里喝酒,饿了就去山上吃肉。他自己自然也参与其中,以此消磨漫漫人生岁月。
  纣先生的如此举动,要搁今日,肯定迅速成就大名,西方绅士们的天体运动,行为艺术家们的千人裸照与他一比,是小巫见大巫;更别提什么JJ的网上晒肉了。不幸他早生了几千年,命运又使他不是普通人而是君,于是他的遭遇和桀先生一样:他的过于富裕奢侈的生活受到了贫穷落后种族的嫉妒和攻击,这次的攻击来自西北,他很快被周推翻了。
  由于失败者的发言权都被胜利者剥夺了,所以桀先生和纣先生这种行为都被描绘成荒淫无道的君主的象征。其实酒池肉林并不如后世所说的那么坏,它不过是经济发达国家举行的几次盛大国宴罢了(三千人的盛大国宴哪,搁如今也够上吉尼斯世界记录了)。单纯从经济和酒的发展史来看,这只是说明当时的社会生产力和经济发展水平都达到了相当的高度,从而有实力举办如此盛大的国宴;多举办几次如此的国宴,必然能大大刺激消费,从而使经济走上消费拉动型轨道,最后达到全民大康的地步。而且它也不过仅仅用了普通的酒和肉而已,和如今的大款们动辄人头马、拿破仑和海参、鲍鱼什么的比起来,档次低得没法比。
  如果桀和纣不是很快就灭亡,这种行为并不见得会受到如此的谴责。因为后世也有人搞过同样的东东,只是因为他的政权没有灭亡,所以他没有受到同样的谴责。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汉武帝刘彻。
  司马迁在《史记》里写道:汉武帝在东征西讨,大败匈奴和西方诸国之后,大汉的威名远扬,各国纷纷派使者前来敬拜朝贡。当时汉武帝正忙于巡视神州大地,就将这庞大的使者团队带着跟他一起巡视。为了表示大汉的富裕慷慨,汉武帝专门带着他们往通都大邑走,让他们参观各地仓库里丰饶的库藏积蓄,让他们见识大汉人民富裕美好的生活,又举办各种新奇的体育运动表演和珍奇动物展览以开阔他们的眼界,又到处建造大型的酒池肉林让他们狂吃猛喝,临走,又赏赐给他们大量财物丝绸。从而使得这些外国人羡慕大汉的地大物博,增强他们的向化之心,为后世我们多民族的国家打下基础。(9)
  我们读历史,往往就像夏日午后上课,尽教授讲得多么精彩,终究让人昏昏欲睡。只有教室外老树上的三两声蝉鸣,虽然不合时宜,却往往成了我们打发睡意的天籁之声。同样是国宴的酒池肉林,却得到完全不同的评价,也许只有用这夏日午后的蝉鸣,才能解释这其中的奥妙?
  不管对酒池肉林的评价如何,它还排不进“会无好会,宴无好宴”的经典里去,后世的许多宴会,才能让我们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真谛。
  二、历史上最恐怖的宴会
  我国历史上有几次血腥恐怖的宴会,别说参与并当场喝酒了,就是今天我们看了,也感到毛骨悚然,晚上睡觉会作噩梦。
  一次是我们所熟悉的曹操做的。
  某年夏天,曹操在漳河上的水阁里举行宴会。文武官员上百人,济济一堂,同赴盛宴。丝竹管弦,轻歌曼舞。酒酣耳热,人人正感到人生幸福之际,曹操又叫自己的侍妾端上冰镇西瓜。看着美丽的姬人,用雪白的大玉盘端上皮绿瓤红的西瓜,官员们口中流涎。正在大家准备吃这避暑解酒的美物时,忽然曹操问美姬道:西瓜熟了吗?姬女回答:“极熟。”曹操忽然拔出宝剑,一剑将姬女砍下头来!
  众人见曹操忽然杀人,都惊呆了。但没人敢开口问为什么。
  曹操象没事人一般,又叫其他姬妾拿瓜来。姬妾们也都吓坏了,你推我避,总算有一个自认为聪明的姬妾,恭恭敬敬地端着瓜上来。曹操又问:西瓜熟了吗?这姬妾答道:“不生。”曹操二话不说,又是一剑将她杀了。
  曹操又命令进瓜,姬妾们尽管害怕,却知道再拖延,大伙都是一个死。于是把一个叫兰香的深受曹操喜爱的姬妾推出来。兰香也知道躲不过,于是端着瓜,举盘齐眉而进。
  曹操见她上来,又问:瓜味如何?兰香答道:“甚甜。”曹操听了,大叫道:“赶快给我拉下去斩了!
  这一下,不光兰香花容失色,百官们也坐不住了,全部起座,跪在下面,请曹操不要再杀了。

  曹操收剑回鞘,从容说道:大家回席安坐,请听我为什么要杀她们:
  前面那两人,服侍我多年了,岂不知道在宴会上进物,必须举盘齐眉吗?然而她们不光不如此,连回答我的问话,都用粗俗的口头语,这种故违礼节的东西,岂不该杀!至于兰香,来了没多久,就谨守礼节,举盘齐眉,这没做错。可是她太聪明,竟然用深知我心的话回答我。我乃指挥军队的人,假如今后我用兵的心机也被她知道,岂不有极大后患!所以她也该死。(13)
  一宴杀三姬,够恐怖吧,然而史上竟还有类似的宴会,那就是《世说新语》上的:石崇宴请客人,总是让美女劝酒。如果客人有来而不喝酒或者喝而不肯喝光的,那劝酒的美女就会被拉出杀掉。这当场杀美女的事情,肯定发生过不止一次,所以,后来去赴宴的人,就是不会喝酒的,也不得不喝光,以免这种血腥再次发生。
  有一次,王导与弟弟王敦一起去石家赴宴。王敦明知石崇有这恶行,却就是故意不喝,看他到底能杀几个。于是,王敦一杯不喝,石崇杀一美女;二杯不喝,又杀一美女。如此这般,接连杀了三个美女,王敦仍然不肯喝。王导看不过去,责备王敦为何要如此恶作剧。王敦道:他杀自己家里人,和我们有什么相干!后来王敦是否在石崇杀三个之后喝了?还是仍然不喝而使得石崇杀了更多的美女?史书未载,在下也不敢杜撰。
  这种鲜血与头颅齐飞,酒香共血气同漾的恐怖宴会,曹操还可说是偶一为之;石崇所为,却显然已不是第一次,但竟然还是有人前去赴宴,竟然还是有人故意要看他到底能杀多少人,竟然还是有人喝得下酒吃得下东西,这种人的心肝神经,大约真是传说中的是用特殊材料制造的?
  历史上另外还有两场恐怖的宴会,一场是自小聪明后来却有严重精神病的北齐开国皇帝高洋举办的:高洋有个宠姬叫薛嫔,这薛美人本是妓女出身,入宫竟也能令娥眉见妒,极受高洋宠爱。忽然有一天,高洋想到她是曾经被千人折万人攀过的章台柳,酸气大盛,导致胆汁质沸腾,竟然将她一刀杀了。
  杀了之后,高洋命令大摆宴会,令文武百官全部前来赴宴。
  宴会开始,大家正喜洋洋举杯欲喝酒时,高洋却忽然从怀里掏出薛美人的头来,凝视一会,然后一声不响,猛的将它扔到旁边柴火上。百官们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高洋又象魔法师般,从怀里拉出薛美人的尸身。然后又象外科医师般,将尸体一一支解开来。解完了,他捧着血淋淋白光光的一条死人大腿,当作琵琶一般弹奏起来。一边弹,一边高唱: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哇!面对如此恐怖宴会,百官们有何反应和动作,我们只能凭自己颤抖的神经去想象了。(14)

  高洋这种行为,只能用神经病来解释,但一千多年后,大名鼎鼎的张献忠搞的一场类似宴会,就不知该用何种原因去解释了:
  1641年夏天,张献忠的军队打下了安徽合肥。当地最高军政长官蔡如蘅死于战事,蔡如蘅美丽的宠妾王微波却落入张献忠之手。
  这王微波并非寂寂无名之辈,乃是比著名的“秦淮八艳”成名更早的风尘女子。多种史料上提过她,说她“慧妍,善自修饰,颀身玉立,皓齿明眸,异常妖冶,名动公卿”;又说她“面色如建兰初开,楚楚文弱,纤趾一牙,如出水红菱……”;又说她“善楷书,画兰竹水仙,亦解吴歌”。总之是个才色双佳的绝代mm。而且她性情孤傲,“寒淡如孤梅冷月,含冰傲霜,不喜与俗子交接”。
  1639年的夏天,当时著名的公子哥儿们齐集南京,举办了一次盛大的“超级美女”选秀活动。“评藻花案,设立层台,以坐状元。二十余人中,考微波第一,登台奏乐,进金屈卮。南曲诸妓皆色沮……”
  就是如此一个色艺俱佳,性格孤傲的选秀状元,落到了张献忠手里,可想而知,她的心情如何。不多久,她就触犯了杀人魔王张献忠。张献忠竟然立刻将她杀了,然后大开宴会,将王微波的身躯蒸熟了,摆在当中餐桌上,和与宴者共同下酒!(15)

  恐怖!恐怖!如此宴会,只能用恐怖二字名之。不知这四场宴会谁更恐怖,历史上是否还有更恐怖的酒宴?
   二、鱼肠利剑写历史
  春秋时期的公元前526年,地处东南的吴国发生了一件大事:老王余昧过世了,余昧的弟弟季扎逃走了。
  国王死了,季扎为何要逃走?
  原来季扎乃是春秋时著名的贤人,有名的延陵季子。他一家四兄弟,都是吴王寿梦的儿子,季扎乃是最小的弟弟。季扎虽然最小,在父亲眼睛里,却是最博学最贤孝的。所以老爸临死时,遗命将王位留传给他。
  但季扎却是一个崇尚自由和旅游的人,坚决不肯当国王。于是他的大哥诸樊只好按惯例当了国王。
  诸樊执政十三年,临死时遗命传位给弟弟老二余祭,并要老二死后,传位给老三,老三死后传给老四季扎,以最终实现老爸当年的心愿(多孝顺的儿子啊)。
  这老吴一家真正是有孝顺和谦让任贤的遗传因子啊——当年吴国的始祖吴太伯就是为了实现老爸的意思,让贤明的弟弟及其圣明的儿子(后来的周文王姬昌)能顺利即位而让贤一直让到荒蛮的东南方去的。事隔多年,如今这三兄弟又开始新一轮的让贤举动。
  如此,老大死了,老二继;老二死了,老三继。如今,终于老三余昧也死了,贤明的老四季扎先生应该继位治国了吧——没想到季扎先生仍然坚决不肯当君主继位,并且管自己逃之夭夭。
  没有办法,国家不能一日无君,于是老三余昧的儿子继位当上国王,是为吴王僚。
  然而,僚先生的继位却引起老大诸樊的儿子(当然肯定是大儿子)公子光的不满。公子光认为:王位继承,向来是传子不传弟的,而且长子继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遍真理。我是老国王寿梦的长子长孙,王位本来早该传到我这里。老爸遵从爷爷的遗愿,要将王位传给叔叔,我也没话可说。可是如今叔叔季扎既然不肯继位,按理这位子应该还给我才对,怎么你僚小子近水楼台先得月,也不和大伙商量,一点也不谦让,就一屁股坐上去了呢!
  公子光不满,时刻窥测时机,并且暗中招募高手,准备把王位夺回来。
  过了长长的一十几年,这机会终于来到了——公元前515年,吴王僚派自己的两个儿子带领大军进攻楚国,没想到吴军被楚军断了后路,围困在前方。公子光认为机会来了,就和招募来的杀手专诸定下了一个酒宴夺权的方案。
  四月春光明媚的一天,公子光在自己府中,摆下盛大酒宴,请吴王僚前来赴宴。
  吴王僚对几个堂兄弟的真实想法如何,不得而知,但他显然是个明白会无好会,宴无好宴的人。他虽然应许前来赴宴,却是做了周密的防备——他将荷戟执剑的警卫部队密密麻麻地从王宫一直排到公子光的家里,“门阶户席,皆王僚之亲也,人夹持铍”。(10)
  在这如此骇人听闻的警卫环境下,吴王僚认为是万无一失了,于是亲身赴宴。
  没料到公子光的措施更为诡秘:他早在地下室里埋伏下自己的大量亲兵,又派专诸假扮成厨师,在厨房里烧菜。
  宴会开始没多久,公子光稍稍陪吴王喝了几杯酒,就假装脚扭了一下,溜到地下室去指挥一切。公子光一走,专诸就端着一大盘香喷喷的糖醋全鱼上来。
  警卫们虽然对上来的厨师也不放过,仔细搜身后,才让他上去。然而那时还没发明激光和红外线探测仪什么的,全靠人工检查。什么都可以检查,一根好好的红烧全鱼总不可能也用手去探一探或者剖开肚子吧,那样既不卫生,也不成体统,还有自己下毒的嫌疑。于是警卫们就挥挥手放行了。
  没想到奥妙全在这鱼上——公子光花大钱搞来的一柄锋利的匕首就藏在鱼肚子里面!
  吴王僚看着厨子端一盘红烧全鱼上来,那糖醋的香味刺得他食欲大开,拿起筷子就准备大嘬一顿——没想到伪装成厨师的刺客,刚刚放下盘子,还没容他动筷,已经抽出匕首,直接刺进他的心窝!
  那真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啊——吴王僚旁边的警卫眼看这厨师神色不对,立刻出剑就砍——这铍乃是外形似刀而两面有刃的剑,既能刺又能砍——虽然他们立刻砍到了刺客,但刺客的锋利的匕首已经先刺穿了吴王僚的心脏。
  当吴王僚的警卫们将专诸砍成肉酱的时候,公子光带领大批亲兵从地下室冲出来。失去指挥的军队群龙无首,纷纷投降。于是公子光坐上了吴王宝座。
  这是中国历史上酒宴影响政局的开篇之章,不过它的形式却是空前绝后的,以后政界要人要么不再出席别人举办的宴会,如要出席,也大约是从买到洗到烧到上桌,都处于严密监视之下,再也没有发生过此类事了。
  历史上最阴险的宴会
  历史上最阴险的宴会大概要数1945年“双十节”那次了。
  1945年的“双十节”,是中国人民历经八年艰苦抗战,终于取得胜利后的第一个国庆节日。全国上下,纷纷热烈庆祝。
  这天晚上,被任命为“东北外交特派员”的蒋经国,设宴招待苏联驻中国大使。
  当时的东北,处于苏联红军的占领之下。为了能在苏联的配合下顺利收回东北,国民政府在此之前已经公布了以前东北军将领为主要阵容的接收东北军政班子成员名单,宣布熊式辉为东北行营主任,何柱国为行营参谋长。因此,今晚的宴会,熊式辉与何柱国自然都在参与之列。
  按理说,宴会上,作为已被公布的东北最高军事长官,何柱国将军应该和东北最高行政长官熊式辉一起,坐在和蒋经国、苏联大使在座的首席上。但熊式辉坐在了那儿,何柱国却被安排和东北军将领坐在一席。
  面对如此安排,加上之前就有诸如“何柱国去不了东北”的传言,何将军心里自然极为郁闷。因此,整场宴会,何柱国始终闷闷不乐,从头到尾,只喝了摆在自己面前的一杯酒(这杯酒也十分奇怪,按理,酒应该在客人入席后再斟,但这杯酒却在他入席前就已经斟好摆着了),其他什么都没吃。散席后,何柱国立即回家就寝。
  第二天早晨,何柱国将军醒来,发现自己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
  在国内四处求诊,不但治不好眼睛,连致盲的原因也没人说得清楚(或者知道也没人敢说)。于是,何柱国被送到美国求医。美国医生的诊断是:应该是甲醇中毒引起失明。因为何柱国除了失明,没有其他症状。而甲醇,俗称“工业酒精”,其颜色、气味都与酒精相同。甲醇进入人体,专门破坏视觉神经,而不影响其他。
  用甲醇代替乙醇做酒,如今的人们不觉得稀奇,因为几年前就有不良之徒为牟取暴利而如此做过,结果弄瞎了不少人的眼睛,还害死了几条人命。法律给予了此类人以严惩。但50几年前的中国,现代化学科学才引进不久,有几个人能知道甲醇和乙醇及其区别(那时候甲醇之于中国简直就如原子弹之于世界)?又有几个人能搞到稀少的甲醇?又有谁有如此大的胆子和机会,在如此高规格的酒宴上,将甲醇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在何柱国将军的杯子里?
  假如何将军当晚还大吃大喝了其他东东,致盲的原因还有得探讨。偏偏他除了一杯酒,什么都没碰。因此,显然,何柱国是被人故意在酒中下了毒的。
  至于为什么要如此阴险地毒害于他,显然也只能从政治上找原因了。
  何柱国将军,是原东北军的高级将领,也是著名的抗日将军。在当年日寇入侵中国时,是他不顾不抵抗的命令,首先率领部队反击日军,在榆关和山海关两地打了两场恶战,狠狠杀了一下侵略者的威风。后来又在八年抗战中屡次重创日军。
  何柱国在东北军中有崇高威望,又与周恩来等中共领导有一定私交。这样一个人,成了胜利后接收东北的军事高官,立即引起国民党政府内的疑忌和不安。反对的意见迅速汇集到蒋介石那里。老蒋也认识到自己的决策错误。但委任令公开宣布不久,还征得过苏联方面的同意,如马上撤消,势必带来不良影响。于是,为了挽回自己决策上的莫名“失误”,就想出了这样一个阴险恶毒的办法。又为了避免毒死著名抗战将领而背上恶名,就经过处心积虑的周密布置,运用现代科学知识,虽然不弄死你,当却最终要使得你因身体原因而去不了东北,也从此无法再指挥军队。
  最阴险的还有:为了表白自己与此事无关,事后,老蒋还拨重金,送何柱国去美国治疗眼病。
  在欢庆胜利和国庆的双重喜宴上,竟然上演了如此阴险的悲剧;一个为国家和民族浴血奋战并在战场上毫发无损的英雄将军,竟然落到如此下场,真足令人感慨流泪!
   鸿门宴,需求层次的一次大演练
  
  鸿门宴也是有小学文化程度的人全都耳熟能详的故事了,但此事与吾国之酒宴关系甚大,就如讲到屎壳郎必然要说粪丸一般,讲到酒宴岂有不炒此冷饭之理。
  说起鸿门宴,一般人总以为这是项羽先生为谋杀刘邦而特意设下的宴会,只是后来项羽发了善心,没有杀掉刘邦罢了。故此,鸿门宴似乎成了要蓄意杀人的凶宴的代名词了。其实这是对《史记》的误读,事实并非如此。
  项羽乃是一个胸无城府、霸气十足、睥睨天下的男子汉大丈夫,当他横扫秦军底定胜局的时候,刘邦却乘虚直捣咸阳,赢得了战略上的有利地位。项羽听说刘邦先期拿下咸阳时,已经很不高兴,认为这小子捡到了大便宜。当他进军函谷关,却被刘邦的军队拦阻时,他更是恼怒,认为刘邦竟敢把他当敌人防备(其实刘邦并未料到项羽会来得如此快,在函谷关驻军乃是普通的随关设防之举,因为当时秦军还未全部消灭)。于是命令当君黥布率领军队攻击函谷关。刘邦布防函谷关的军队本来就不会太多,又听说前来的是友军,自然立即退让,项军这才进了函谷关,驻于鸿门一带。
  项羽和刘邦同是楚怀王一殿之臣,项军和刘军也是同抗暴秦的友军,经过函谷关的不战而入,项羽应该已经认识到刘邦并未以他为敌,只是由于有刘邦部下曹无伤的告密,以及范增关于刘邦有天子气的胡说,又有以前楚怀王的“先入关中者王”的说法,项羽这才又燃起十丈无明怒火,宣布道:明天好好犒劳将士们,吃完了就去消灭刘邦!
  犒劳将士,这才是举办鸿门宴的真正目的。以项羽的性格和脾气,他宁可明刀明枪和刘邦打一场,而决不会去搞请人赴宴然后醉而杀之的阴谋勾当。
  这鸿门宴本来是轮不到刘邦去吃喝的,只是由于项羽的叔叔项伯与张良有旧,为救旧时好友一命,项伯连夜去通知张良赶紧脱离刘邦军队,这才使得刘邦得知了来日大难之事——当时项军有四十万,刘军不过十万,而且项军方当大胜秦军,士气旺盛之时,刘军万万不是对手。经过刘邦、张良向项伯的再三解释,项伯相信了刘邦对项羽并无敌意。于是项伯要刘邦明天一早就亲自来向项羽请罪——来迟了,恐怕大军吃喝完了,乘着酒势冲杀过来,那时候就来不及了。
  于是,第二天东方才白,刘邦就带着张良等人火急赶到鸿门,刘邦亲自卑躬屈膝地向项羽解释了一番。项羽昨天晚上就听赶回来的项伯说过了,如今又见刘邦果然谦卑地前来认罪,胸中芥蒂全消——从来心高气傲的大丈夫,只怕对方服输,对方不肯服输,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和他打一场;如果对方愿意服输,他再和对方过不去,那就变成恃强凌弱的牛二一类小流氓了,身为百万雄师统帅的项羽怎会如此!不光项羽,有点心胸的人都会如此的:廉颇负荆请罪,蔺相如毫无为难之举;越王勾践战败后认输投降,吴王夫差也立即收兵;当年萨达姆先生若是亲赴白宫认错,老小布什也决不会再去攻打伊拉克的。别说这些大人物,就是小流氓也并非个个如此啊,当年韩信先生钻了小流氓的裤裆后,那小流氓不也不再找他麻烦了么!——于是项羽原谅了刘邦,并将刘邦留下来一起赴宴。
  一场想吃饱喝足之后大开杀戒的战宴就这样成了双方和好共举杯觞的欢宴了。
  但是项羽不想杀刘邦,并不代表没有人想杀。七十多岁的范增就是想杀刘邦的人。他见项羽将刘邦留下来赴宴,认为项羽和他的想法一样,是要趁此良机杀了刘邦。没想到两人喝了一杯又一杯,双方言谈越来越投机,项羽根本没有杀刘邦的意思。范老头子就几次示意项羽该下手了。
  没想到项羽本来就看不起玩弄阴谋的一套(否则他早该在帐后埋伏下甲士了),这时又已打消对刘邦的敌意,对范增的举动就十分反感。老项虽然读书不多,但马思洛的“需求层次理论”还晓得一些。他觉得自己的被人尊重的需求已经得到满足了,下一步就是自我实现的需求了。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并从此天下弭兵,共度盛世,岂不是天下英雄所追求的最高境界么!而这范老头子则明显还停留在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的阶段,档次太低了。
  于是项羽鄙夷地盯着范增看,意思是:你这么大年纪,地位也不低了,能不能做人高尚一点,把自己趣味和需求的档次提高一点啊?已经投降的人,再去杀他?就是前来投奔你的狗也不能杀嘛,何况是个和偶称兄道弟过的人。人不能无耻到如此地步啊!
  没想到范增还是不识趣,又鬼头鬼脑地玩小花样:他去叫了个将军项庄进来舞剑,以伺机刺杀刘邦。项羽愤怒啊:你老头子定要陷我于不义,偶今天还当义人当定了!于是叫项伯也拔剑起舞,挡住不怀好意的项庄(项伯就坐在项羽旁边,没有项羽的意思,他怎敢自说自话地去取剑呢?)
  张良见气氛不对,怕项伯年纪大了,挡不住项庄,就去把樊哙叫进来。项羽是个豪爽的人,喜欢同样豪爽粗直的樊哙,就赐给樊哙卮酒彘肩。
  樊哙喝了几杯,趁酒兴,数落了项羽几句。项羽听了,愈发火冒——不是火樊哙,而是恼范增:偶本不想如此做,都是你这糟老头子,搞得偶被人当小人骂!先前有人说得好:老而不死是为贼。你这糟老头子真正该死啊!
  于是项羽又叫樊哙坐到范增旁边——叫樊哙坐到范增旁边体现出项羽粗中有细的性格及今天保定了刘邦的意志:樊哙当时的身份不过是个刘邦的侍卫长,哪有资格坐到上席,但项羽却叫他坐了,意思就是警告范增:假如你再有什么不良意图,樊哙一怒之下,一定会先把你的老头砍下来!(大家仔细研究一下太史公写的当时的席位情况,就可以明白项羽叫樊哙坐下的意图了。)
  果然樊哙坐到范增旁边后,范老头再不敢有所动作了。就是明明知道刘邦会趁上洗手间之机悄悄溜之大吉,也装作不知道了——毕竟自己老命要紧啊。
  鸿门宴,鸿门宴,原来乃是检验我们祖先需求层次的一次大演练。项羽武人倒做了回坦荡荡的君子,需求层次极高;刘邦是有惊无险,足以自我满足;只有七十岁的范老头子,以他狭小的心胸、阴暗的心理、阴险的手段和可笑的烂计(真正烂计啊:有时间叫项庄,何不去厨房象公子光一样来一手,何不后来趁刘邦尿尿时派人或者亲自把他宰了!),长令世人嗤笑。还无端给后人留下疑惑:这老先生莫名其妙地固执无比地要杀刘邦,是否酒色之徒刘邦曾经非礼过他的妻妾或者儿女?
  五、历史上最恶毒的宴会
  我国历史上最恶毒的宴会是以下两件借口举办酒宴,将人灌醉,然后施以集体屠杀的事情。
  一件事发生在唐朝,唐宪宗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这年三月,盘踞在山东一带自大为尊的藩镇军阀李师道势力,被政府军粉碎了。
  中央政府不失时机地将原来李师道的地盘划分为三个地区,分别委任官员管辖。
  派到兖州、高密一带的名叫王遂。这王大人,性子急噪,目光短浅。面对刚刚被朝廷收降过来的大量士兵和前藩镇官员,不知道如何通过耐心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去真正收复他们的心,而是一味施行大棒子政策。下属稍有过错,立即饱以一顿大棒炖臀肉,一边打,一边还要怒骂:死不完的贼囚,反虏,总有一天叫你们死在老爷手上!又于高温酷暑的夏天,逼着士兵给他营造官府,一分钟都不给休息。
  将士们受不了他的折磨和侮辱,人情怨愤,终于,有一天,有一个叫王弁的士兵带头,带领一些人,冲进王遂的官署。正和一些人在喝酒饮宴、欢歌笑语的王遂,措手不及,立刻被愤怒的士兵杀死。
  王弁杀死王遂后,自命为长官,命人上报朝廷,请求正式封委。
  朝廷得报,采取两条措施:一是委任王弁为另外一州的刺史,令他立即走马上任;二是委派一名叫曹华的将军,带领数千人马,去处理参与作乱的几千兵将。
  王弁这没文化没头脑的家伙,得了朝廷的正式委任书,兴奋得几次晕倒,立刻就兴高采烈地带着几个人去上任。没想到还没走到地方,半路上就被抓起来,枷送进京,被判腰斩。
  而曹华将军进城后,却是好言抚慰将士,叫他们放下包袱,重新做人,政府决不会对他们另眼相看的。安抚了三天,士兵们的心都定了,觉得曹将军真是好人,咱们今后跟着他,好好为国家出力吧。
  三天过后,曹将军摆下盛大筵席,说是犒劳原来吃过苦的将士。按名点数,将原来的1200余名将士全部引到宴会场地坐下。大伙乐呵呵地吃着喝着,刚刚醉意醺然时,突然,事先埋伏好的几千士兵手握刀剑,猛冲出来。一阵刀砍剑劈,1200余人霎时间全被杀光,一个都没逃脱。杀得宴会场上,血雾腾起几丈高,久久不散……(11)
  另外一件类同的事,发生在宋朝。宋仁宗庆历四年(公元1044年),广西宜州地区,有个叫欧希范的少数民族人,因不满官府对少数民族的欺负压迫,率领民众起来造反。这次造反,声势不小,几个月功夫就席卷两广,震动了湖南。朝廷几次派兵镇压,都吃了败仗。造反者甚至成立了政府,名为“奉天开运建国桂王”。
  于是朝廷派一个叫杜杞的人担任广西转运使,率大军前往镇压。杜杞领兵,打了几个胜仗,将造反者逼压到山区,又派人前往招降。造反者走投无路,看着前来招降的官员一脸诚恳的样子,就投降了。
  谁知,杜杞先生看着前来投降的几十个首领,越看越不顺眼,就悄悄对将领们说:这些野蛮人,根本就是些食人生番啊,会好好做人吗!他们已经多次叛乱,要不给他们来个厉害的,教训教训他们,他们今后还会叛乱。
  于是杜杞设下宴会,宴请叛乱首领。七十多个投降的造反头目高高兴兴前来赴宴。谁知吃了没几杯酒,全都瘫软在地。原来杜杞令人在酒中掺合了毒物曼荼罗,吃了手足发软,无法动弹。
  于是伏兵齐出,将这些已经无法动弹的七十多人全部杀死。不光杀死,而且还将他们剖腹挖心,叫医生们前来画解剖图。
  杜杞因此而得以升官。但这种残酷的诱人投降又施以阴险的毒酒计而斩尽杀绝的做法,即使在封建社会,也是违背道德的。据说没多久,杜杞上厕所,突然栽倒在厕所中。人们把他拉起来,他已经人事不省,口中喃喃地说:欧希范以拳击我,欧希范以拳击我……没几天,杜杞就死了。(12)
  杜杞虽然死了,然而那位曹华将军却似乎没有如此待遇,难道那一千多人全部是该死的么?报应之说,有时候就如一重浓雾,叫人搞不清究竟是荒谬还是伟大。
  如此恶毒的宴会,真是我们向来自称文明程度极高的大汉人做出来的么?简直有点令人不敢相信。但回想历史上早已发生过的动辄坑杀几十万投降军队的事情,这两场酒宴与它们比起来,还只能是所谓的小巫见大巫也!

   绝大多数宴会毕竟是轻松喜乐的
  唉,写了这么多的宴会,如此血腥,如此凶残,如此阴险,如此恶毒,似乎全在印证某大人物说的“会无好会,宴无好宴”,真的如此么?
  要真的如此,我们的历史还有什么可说的么,我们的民族岂非成了从来没有欢乐的民族了么!
  事实上,从古至今,这种血腥凶残的宴会根本就是凤毛麟角,数过来数过去,不过那么几次。绝大多数宴会都是喜庆欢乐的。只不过如托尔斯泰老先生写那著名的《安娜•卡列宁娜》时所说的那样: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人们过惯了幸福而平淡的生活,喜欢看一些不幸的东东以反衬自己或者寻求刺激,就好象如今的孩子,过厌了平淡日子,喜欢看那些杀人放火的武打作品,喜欢上网打打杀杀一般,所以稀有的悲剧血腥的杀伐,比较有市场比较容易流传罢了。
  吾国历史上的无数宴会,诸如婚宴、庆功宴、琼林宴、结拜宴、生日宴、丰收宴、新春宴、冬至宴、百妓宴、千叟宴,等等等等,不胜枚举,当然都是以喜庆的、文雅的、欢快的为多。不要说汉族人,就是饱经汉风吹拂的异族人,不断地举行的宴会,也以风雅喜乐为主。元末有人回忆元宫的酒宴时,这样写道:
  “宫中饮宴不常,名声亦异。碧桃盛开,举杯相赏,名曰‘爱娇’之宴;红梅初发,携樽对酌,名曰‘浇红’之宴;海棠宴谓之‘暖妆’,瑞香宴谓之‘拨寒’,牡丹宴谓之‘惜春’。至于落花之饮,名曰‘恋春’;摧花之设,名为‘夺秀’……”(16)
  真正名目繁多,香酝其中啊!以下就是两个轻松的宴会例子。
  公元708年,唐中宗景龙二年。这一年的除夕,唐中宗李显照例举办宴会,与一批大臣们共同在宫中饮宴守岁。
  煌煌巨烛晃映中,音乐曼妙,舞姿翩翩,酒香扑鼻,肴彩眩目。君臣们吃着,喝着,欣赏着。皇帝李显边吃边看着年近七旬鳏居已久的御史大夫窦从一,不住地笑。有几个知道内情的宫人也跟着偷偷笑。
  其他人和窦老夫子都莫名其妙,不知道皇上今天为何如此。窦从一不免有点紧张,人说会无好会,宴无好宴,莫非这是偶的最后的晚餐么。但想到“是福避不了,是祸躲不过”的老话,就不去管他,吃饱喝足了再说吧!
  吃到酒酣耳热时,终于,李显说话了:“窦老夫子啊,你鳏居这么久了,寂寞死了吧。偶一直在为你操心着急哪。今天是除夕夜,偶就为你把婚事办了,怎么样?
  窦从一吃了一惊:从来只有皇帝命人找女人的,哪有皇上给臣下办婚事的。而且又是这除夕之夜皇宫之内?莫非皇上的女儿嫁不出去,招我做倒插门女婿?

  意外归意外,但皇帝金口,既然说了,做臣子的也只能磕头谢恩。
  于是,李显命令早已准备好的婚礼队伍开进来:只见一队内侍引着灯笼、步障、金缕罗扇等许多东东缓缓从里面走出来。一阵香气熏笼中,只见两把大金缕扇后面,依稀有穿着艳丽美服的人影在晃动。
  那人来到了窦从一前面,李显叫她与窦从一相对而坐。然后李显忍着笑,叫窦从一做几首“却扇诗”(唐朝风俗:结婚时,新娘以扇遮面,新郎必须做或读几首诗,新娘才能去扇,然后交拜)。窦老勉强做了几首。于是,宫人们哄笑着将遮挡新娘的扇子撤退,大家迫不及待地看新娘子,不看不知道,一看忍不住笑:原来这浓妆艳裹的新娘,乃是白发皤皤的皇后的老奶妈王氏!
  七十多岁的老翁配五十多岁的老妪,并且是除夕夜皇帝在宫廷宴会上亲自做的媒,虽然李显先生将其半当作一场幽默来玩,但这确是古代君臣关系融洽的一次表现,也是吾国历史上酒宴的一个温馨插曲。(17)
  历史名人苏东坡先生参加的一次酒宴,也是十分温柔旖旎充满人性亮点的。
  那一年,苏东坡先生在杭州市长的任期已满,奉命回京。路过京口(如今的镇江)时,市长林子中与他是老朋友,设宴接待他。
  觥筹交错之余,免不了有漂亮的营妓,上来歌舞献艺,捧杯助兴。苏东坡先生和大多数男人一样,看着这么多漂亮mm珠围翠绕,不禁眼花缭乱,酒兴大增,倍感人生幸福。东坡先生本来酒量不大,这晚不禁多喝了几杯。
  东坡先生是个能抑制自己的人,觉得喝得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这时,忽然有两个营妓拿出自己的执照来,跪到东坡先生面前,请求给她们落籍从良。林子中市长眉头一皱,正要嫌她们无事打扰时,苏东坡先生却哈哈大笑道:来,来,来,让偶来给你们解决!
  两个妓女大喜,赶紧将执照交给苏东坡。东坡先生一看,两人一个叫郑容,一个叫高莹。就挥笔在执照后面题一首《减字木兰花》道:
  郑庄好客,容我樽前先堕帻。落笔生风,籍籍声名不负公。
  高山白早,莹骨冰肤那解老。从此南徐,良夜清风月满湖。
  写完了,苏东坡哈哈大笑,掷笔而去。
  两个妓女看着东坡先生如此作为,不光没提她们所急的事情,似乎还借酒题诗取笑,不禁花容无颜,落寞怨懑。还是林子中看了她们脸色不好,拿过去,仔细看了苏东坡写的词,赞道:原来东坡先生作的是藏头词,乃是“郑容落籍,高莹从良”啊。罢了,罢了,看在苏东坡先生面子上,就为你们办了吧。(18)
  一次酒宴,改变了两个不幸女子的人生轨迹,也堪称吾国酒宴史上的一段佳话。
  九、历史上最骚雅的宴会
  公元1534年,大明朝嘉靖十三年。
  5月暮春天气,牡丹未残,月季含苞,暖风袭人,山光凝紫,正是大地欣欣向荣之际。
  陕西武功县郊外的一处庄园里,人头攒攒,欢声笑语,十几张大圆桌上,美酒如海,佳肴似山,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香艳酒会。
  只见上百个花枝招展的漂亮mm,缳佩闪闪,艳光四射。丝竹笙箫中,觞送花迎,画歌舞屏。她们一时围着一个须发斑白的帅哥上寿,一时又轮翻绕着酒桌为客人敬酒;一时展开美妙歌喉轻轻歌唱,一时又舒展袅袅身姿翩翩起舞。真正莺声不逐春光老,花影常随日脚流,怎不教与宴者心怀大开,神情飘越!
  这就是我国历史上开天辟地第一次,由个人举办的惊世骇俗的百妓宴。
  举办这百妓宴的主人翁叫康海,乃是三十多年前的一位状元郎。
  康海,字德涵,号对山,陕西武功人。生于公元1475年,卒于1540年,正是大明朝成化到嘉靖年间。
  康海幼承庭训,博学广记,识见不凡。弘治十一年(1499年),乡试得售。又过四年,会试高中。殿廷再试,一篇《廷对策》轰动朝野。阅卷官大学士刘健批道:“词意高古,娴于政理。不惟三百人不及,自有制策以来,鲜见其比。”给以极高评价。皇帝朱佑摚阅后也大赞道:“大明百五十年无此文体,是可以变今追古矣!”于是龙心大悦,御笔钦点康海为进士第一。由此,康海不仅自己一举成名天下知,而且还为陕西大大地增添了光彩——原来,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于今,陕西从来没有出过状元,康海填补了这一空白。而康海也因此而担任了清要之职:翰林修撰。
  康海在历史上的一大影响是他作为明代“前七子”之一,领导了文学复古运动,“诗必盛唐,文必秦汉”,改变了明朝前期靡丽、萎弱的文风。
  然而大凡才高之人,总是眼格也高,往往难以为世俗社会所容。再加上康海后来又因为要解救别人而与权阉刘瑾交往了一次。于是刘瑾垮台后,康海被打成“瑾党”而罢官回家。
  《明史》说:康海回乡后,“挟声伎酣饮,制乐造歌曲,自比俳优,以寄其怫郁……(弹琵琶)尤善,后人转相仿效,大雅之道微矣”。虽然名教说法,却也言简意赅地写出了他的生活。
  康海的后半生在妓女的围绕下度过。比较明朝士大夫那种种表面上道貌岸然,内心里卑鄙龌龊的行为,他在妓女身上体味到更多的人间温情和真情。在他眼里,所谓的名儒士大夫不过是“背非面是而求荣”的媕娿之徒。在官府和豪强的淫威下,有敢于反抗宁死不屈的妓女,而在太监和权势的淫威下,却只有奴颜婢膝、尸位素餐的士大夫。为表示自己对两者的态度,是康海要举办百妓宴的理由之一。
  为表示自己对妓女出身的韩氏夫人的感谢之情,希望她能给自己生个儿子,则是康海举办百妓宴的另一个原因。原来康海晚年屡遭丧亲之痛苦。47岁时,原配夫人尚氏去世,续娶张氏,不几年又过世。53岁时,大女婿过世,56岁时,唯一的儿子又不幸去世。康海又娶过三个小妾,又都无出。这一来,他要面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情况了。幸好去年他赴友人酒席时,有一卖唱的妓女在座,康海既喜欢她的容貌和歌声,又见她弹奏琵琶技艺纯熟。于是花200两银子助她脱离妓籍而纳为第四个妾。没想到不久就有孕了。这是助自己延续血脉香烟的大喜事,康海怎能不感激。举办一件亘古未有的大party,说不定能招来更大的喜事——给自己生一个儿子哪!
  于是帅哥康海为自己六十大寿办了如此一个有一百个妓女参加的生日酒宴。
  当时一篇散曲《南北越调合套•寿对山先生》这样描写这别出心裁的宴会:
  雨过层楼,槛外南山翠欲流。仙娃带笑开春酒,洗玉觞举意绸缪。今日是状元郎寿节玉堂里,仙子下瀛洲。宫纱香惹龙涎透,彩涤细结虎须柔。长剑气射牛斗。
  午风潇洒沩川头,听一派笙歌奏。锦瑟瑶筝玉奴手,绕画梁雪儿讴。金钗对舞湘裙皱,紫云他落后。别样好风流,镂金屏斜倚拨箜篌。
   雕檐绿柳映,日色红榴。则把绣帘幕挂玉钩。娇莺乳燕相趁逐,青娥皓齿厮攒辏。图画天开,恰便似蓬莱囿。桃花扇底,紫沉烟袅黄金兽。冰丝脆雪白莲藕,付与纤纤玉手。异果珍羞,碧梧翠竹。
   绣筵宾客金兰友,流霞细泻紫金瓯。齐祝南山寿,云边海屋又添筹。盈盈翠袖,笑捻花枝瘦。董双成来说海桃熟。
  真正好一派莺歌燕舞、天人同乐的骚雅美景啊。
  神奇的是,康海举办百妓宴至少达到了一个目的,那就是几个月后,韩氏果然给他生了个儿子,成了他唯一存世的子息。
  这百妓宴并不是历史上唯一的一次。
  200多年后的大清乾隆四十年(公元1775年)春,著名文人袁枚袁子才,也为庆祝自己的六十岁生日,而着意仿效康海,从南京赶往苏州,会集名妓百人,也开了一个盛况空前的百妓宴。他后来为文一篇,称这宴会是:“着手皆春,无花不赏”。可想而知,该是如何的风流骚雅了。
  最神奇的是:就象康海一样,本来也是晚年无子的袁枚,在这次百妓宴后两年,62岁高龄时,竟然也得了一个儿子。
  百妓宴,百妓宴,除了骚雅命世以外,似乎还有某种神秘的特殊功能哩。
   十、历史上最温情的宴会
  历史上最温情的宴会应该数清朝三次举办的千叟宴了。
  千叟宴始于康熙,盛于乾隆时期,是清宫中的规模最大,与宴者最多的盛大御宴。
  但千叟宴的意义并不在于规模最大,参加者最多,而在于弘扬了中华民族尊老爱幼的优良传统。
  康熙五十二年,公元1713年,清廷在紫禁城畅春园第一次举行了有一千多位老人参加的大酒宴,皇帝爱新觉罗•玄烨亲自出席并为老人敬酒,又即席赋《千叟宴》诗一首,从此千叟宴大名开始流传。
  1713年,正值爱新觉罗•玄烨六十大寿,帝国强盛,天下太平,各地官员和老人纷纷赴京为皇帝庆寿。
  听说有数千老人齐集京师,玄烨为之感动,于是下令在畅春园大排宴席,宴请65岁以上的老人。
  这一天,由礼部等衙门引导众人来到畅春园正门前,东西向列坐,敷席设几,自北而南,东西前后各十余行,与宴者二千余人。待大家坐定之后,有大臣出来宣读圣旨,表达皇上设此宴之目的在于“养老尊贤之至意”和“晓谕邻里,须先孝弟,倘天下皆知孝弟为重,此诚移风易俗之本。”然后,诸皇子出场,率诸皇孙及宗室子弟50余人,亲执爵觞为老人倒茶。在众人的翘首仰盼中,刚迈进老年门槛的爱新觉•罗玄烨终于露面了。他接受众人跪拜山呼后,满面笑容,亲自举酒一杯,向老人们致意,并与众人一同干杯。然后招刚受诰封的张烺等数人至御座前,亲自各赐酒一杯;又命侍从搀扶90岁以上老人庄国兴等至御座,同样赐酒一杯,以表自己的敬老之意。
  宴会后,爱新觉罗•玄烨又命令赏65岁以上者银一两,70岁以上者六两,80岁以上者八两,90岁以上者十两。
  后来的乾隆皇帝,时年12岁的爱新觉罗弘历,作为皇孙参加了这次宴会,并留下深刻印象。后来弘历自己执政几十年,将所谓的“康乾盛世”推向顶峰。
  乾隆五十年,公元1785年,75岁的爱新觉罗•弘历效法祖父,下令于乾清宫举办千叟宴。这次与宴者达三千九百人。
  在中和韶乐的乐曲中,乾隆登上御座,接受众叟及王公大臣行的三跪九叩礼。然后召一品大臣及90至105岁老人至跟前,亲手赐卮酒,又命诸皇子、皇孙、皇曾孙等为王以下大臣行酒,侍卫为各官及众叟行酒,并分赐果食。宴会结束后,又给各位老人分送各种物品,包括诗刻、如意、寿杖、朝珠、文玩、银牌等。
  爱新觉罗弘历为此次盛典饶有兴致地作诗一首:
  抽秘无须更骋妍,惟将实事纪耆筵。

   追思侍陛髫垂日,讶至当轩手赐年。
   君酢臣酬九重会,天恩国庆万春延。
   祖孙两举千叟宴,史策饶他莫并肩。
   乾隆六十年,爱新觉罗•弘历已是一个85岁的老人,为了不逾越祖父在位61年的纪录,他决定将皇位禅让给第十五子颙琰,自己当“太上皇”。

  也许是为了纪念自己退居二线,他下令:于明年正月初吉,再举办一次千叟盛宴。
   嘉庆元年正月初四日,公元1796年,第三次千叟宴在宁寿宫皇极殿举办。此时,乾隆已是86岁的老人,60岁的人与他已有26岁的距离,因此规定,参宴老人的年龄由60改为70以上,其中最长者是106岁的熊国沛和100岁的邱成龙。
  这一天,弘历以太上皇帝的身份,由嘉庆皇帝爱新觉罗•颙琰陪伴着出现在列队站立的众人前,5000多名银须白发的耄耆老人山呼万岁,为太上皇帝乾隆祝寿。
  礼仪及陈设如同十年前,只是地点由乾清宫改至皇极殿。此次千叟宴,除了分颁诗刻、如意、朝珠、貂皮等外,参宴众人分别加恩,普加赏赉,并各加赏缎匹银锞。熊国沛、邱成龙尤属升平人瑞,赏六品顶戴,90以上老人梁廷裕等赏给七品顶戴,以示弘历养老,敷锡寿祺之意。
  三次千叟宴,规模一次比一次大,参加人数一次比一次多,充分体现了中华民族尊老爱老的优良传统。
  报载:2007年六月二十一日晚,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在香港东区,为庆祝香港回归祖国十周年,也举办了一次千叟宴,免费招待区内的一千位长者。堪称盛世的又一盛举。
  中华民族几千年漫长历史,如此温情、轻松、喜乐、美好的酒宴举不胜举,老是念叨着“会无好会,宴无好宴”的人,其实是自己心理阴暗所致啊。
  (六)酒饮
  一、雅饮
  我国文化人的长期传统是诗酒一家,有酒有诗谓之雅饮,有酒无诗则是村饮了。后来,在诗歌以外,雅饮又包含了酒与书法和绘画。故此,雅饮是最能体现吾国酒文化的一件标志性事物了。
  1、雅饮之始
  雅饮的起源应该是在秦汉之际,而且如今有文字可查的,乃是由两个被后人讥为没文化的人开其滥觞的:
  公元前202年,打了五年的楚汉战争接近尾声,项羽被汉军围在垓下,兵少食尽,四面楚歌。项羽自知末日已临,心里最放不下的是绝世美人虞姬,于是夜半拥着虞美人喝闷酒。喝着喝着,想起自己英雄一世,只因为鸿门宴上不愿意作小人,如今竟落到如此下场,不禁悲愤而歌道: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英雄末路,美女皓素,诗酒结合,造成完美的悲剧意象。
  与项羽情境相反的是,汉高祖刘邦在打下天下后,回故乡宴请老乡。酒到酣处,看着这些以前视自己为无赖,如今恭恭敬敬匍匐在自己脚下的人们,刘邦不禁情思飞越,豪情万丈,抢过一把吉他就边弹边慷慨高歌起来: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也是诗酒结合,造成的却是绝顶的志得意满的意境。
  后人曾经写诗道: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没想到这两个没什么文化也从来没作过诗的人,一出手就是两篇千古绝唱,并且做了后世文人引以为傲的雅饮的开山鼻祖,真正堪称中华文化的一大奇迹。
  2、君臣联句
  但项羽和刘邦毕竟是被视为没文化的人,这两首东东也是诗不象诗,歌不象歌,故此,几千年来,文人们从来不将此二事视为雅饮,当然更不承认他们是雅饮的鼻祖了。在他们的眼睛里,真正的雅饮发轫乃是汉武帝刘彻时的柏梁台诗酒之饮。
  柏梁台是公元前115年在长安城中建成的一座巨大亭台,据说它的梁木都是用的名贵的香柏,数量达一百根,故名“柏梁台”。公元前108年,汉武帝刘彻在此台大摆酒宴,宴请2000石以上高级干部。酒喝到一半,刘彻先生想道:常常有人明里暗里的讥刺咱老刘家是骑着马儿打天下——没有文化。咱今天得露一手给天下人看看,彻底改变人们的这种污蔑诽谤。于是他诗兴大发,忽然站起来高歌一句:
  日月星辰和四时,
  没想到,作了才一句,他忽然诗思滞涩,无论如何也续不下去了。下面的大臣们见他忽然狂吼一句,木立在那儿发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也个个赶紧站起来,大眼瞪小眼地一动不敢动。一时间,这大殿上人人如泥塑木雕,鸦雀无声。
  刘彻先生一见不妙:这情景今后被史官一写,后人将不知如何寒碜咱刘家呀!
  真所谓人到急时巧谋生。刘彻忽然灵机一动:既然咱自己唱不下去,不如把这难题撂给他们吧。于是他悍然宣布:
  怎么了?寡人先作了七言诗一句,你们就没人能和下去的么!今天咱们君臣聚会,必须来个诗酒合璧,开创一个历史新篇章。一人一句,能和我的韵继续作下去的,才能继续喝酒。否则,嘿嘿,你们就站那儿看别人喝吧。
  说完,刘彻管自己坐下,大喝一杯,得意洋洋地盯着人们。
  一众高干这才明白过来,要我们作诗,这,这,这,这是从何说起呀。
  但皇帝金口既开,又有谁敢不作?何况美酒当前,谁不想继续喝下去?于是大伙你推我让,终于按照尊卑和官职大小,一个个唱将起来。
  皇弟梁王刘襄首先叫道:骖驾驷马从梁来。
  大司马和道:郡国士马羽林才。丞相和道:总领天下诚难治。
  大将军和道:和抚四夷不易哉。御史大夫和道:刀笔之吏臣执之。
  太常卿和道:撞钟伐鼓声中诗。(19)
  真正是众志成城,在大伙的努力下,终于凑出了一首诗,宴会也终于得以继续下去。
  这些诗比起项羽刘邦的来,更不象话,除了刘彻的首句还有一点点诗意外,其余的简直就象各人在自报职责范围。但它开创了中国诗歌史上的一个先例,就是诗可以不由一人而由几个人共同来作。真所谓: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植柳柳成荫。后人挺喜欢这种作诗形式,就将之称为“联句”,并将这种体裁称为“柏梁体”。
  数人宴饮,共同作诗(并非定要联句),这才是文人眼里的真正雅饮。
  历史上著名的君臣宴饮联合作诗,还有一次是在唐朝的中宗李显时候。中宗景龙四年,公元710年,李显在大明殿宴请高级官员,也诗兴大发,与官员边喝酒边联句作诗。
   润色鸿业寄贤才(李显), 叨居右弼愧盐梅(李峤)。
   运筹帷幄荷时来(宗楚客),职掌图籍滥蓬莱(刘宪)。
   两司谬忝谢钟裴(崔湜), 礼乐铨管效尘埃(郑愔)。
   陈师振旅清九垓(赵彦昭),忻承顾问侍天怀(李适)。
   御恩献寿柏梁台(苏颋)……(20)
  这种君臣联句饮酒的场面,虽然温馨文雅,毕竟水平不齐,又在最高统治者面前,有许多顾忌,显然是难出好诗的。但放在饮酒及酒宴的背景下,则显然比那些血腥的宴会不知高上多少倍了。
   3、联句之绝唱
  联句的形式一经出现,立即为文人所喜爱,历代多有文人聚会,边饮酒边联句作诗以遣兴。其中尤以唐朝为甚,李白、白居易、颜真卿、韩愈、皮日休等,都喜爱此道,《全唐诗》中留下了联句诗共一百二十多首,其中大多都是边饮酒边吟诗的。
  请看大书法家颜真卿与陆羽等人聚会时吟出的“醉语联句”:
  逢糟遇麴便酩酊(刘全白),覆车坠马皆不醒(颜真卿)。
  倒着接篱发垂领(释昼), 狂心乱语无人并(陆羽)。
  无酒则已,一遇到酒就必然喝得醉意盎然;醉得车翻了人从马上掉下来了也还不醒;还没全醉的人也是帽子倒戴头发乱垂,胡言乱语狂呼乱叫——这诗句写尽了醉酒之后,狂态百出的形象,真令人不敢相信这是写出方正饱满、端庄严整的“颜体”字,为人又梗梗骨气的颜鲁公及风流倜傥、翩翩如仙、人称“茶圣”的陆羽写出的诗句。
  真正写得好的联句诗,应该是白居易刘禹锡等几人吟出的这首“花下醉中联句”:
   共醉风光地,花飞落酒杯。(李 绛)
   残春犹可赏,晚景莫相催。(刘禹锡)
   酒幸年年有,花应岁岁开。(白居易)
   且当金韵掷,莫遣玉山颓。(李 绛)
   高会弥堪惜,良时不易陪。(庾承宣)
   谁能拉花住,争换得春回?(刘禹锡)
   我辈寻常有,佳人早晚来,(杨嗣复)
   寄言三相府,欲散且徘徊。(白居易)
  在良辰美景的春光明媚之时,聚三五高朋友好于绿茵之上鲜花之下,喝酒吟诗,赏花醉春。花香与酒香齐飘,诗兴与蝶兴共飞。我们的祖先们,就是如此将喝酒一事搞得品位高雅惹人遥思的。
  文学家韩愈也是诗酒联句的爱好者,他与孟郊、张籍等人经常会集饮酒赋诗,时而两人,时而三、四人,共同联句。风流儒雅,佳作频出。最长的联句诗竟然达到了一百五十韵,三百句之多。正如他们在诗中所唱的:霞斗讵能极,风采谁复赓!
  没料到江山代有才人出,他们的诗酒风采还是有人赓续的。清朝的曹雪芹先生在《红楼梦》的“凸碧堂品笛感凄清,凹景馆联诗悲寂寞”一回中,借贾老太太中秋夜宴后,林黛玉和史湘云诗酒兴发之机,将她们请到凹景馆联句拼诗,再续风采。
  两位才貌俱佳的美女从“三五中秋夕,清游拟上元”开始,一人两句,吟到“蜡烛辉琼宴,觥筹乱绮园”,再吟到“秋湍泻石髓,风叶聚云根”,一路记情写景,佳句叠出。最后终于吟出了
  “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诗魂
  的诗句,凄清奇谲,词白意幽,可谓是联句中的绝唱了。

  4、禊饮——雅饮的高级形式
  我国古代,有于农历三月初三这天,去河边洗濯、祭祀,以祓除不祥,企求幸福的活动,称为“修禊”。这事儿据说是周公始作俑的——周成王七年,周王朝决定去东部营建一座大城市。周公来到如今的洛阳,觉得此地地处华夏中部,又背山面河,是建城的好地方。就占卜以问天意,占卜的结果是大吉大利。于是周公感谢上天,又将盛祭酒的酒杯置于河中,以感谢大地,开始修建洛阳城。
  这活动及其形式,后来又被文人运用,加以饮酒赋诗,成为一种高雅的活动,也给被许多人视为颓废、放浪的喝酒行为罩上一层文雅的色彩。
  历史上最著名的禊饮,当然是人人皆知的“兰亭集会”了——东晋永和九年,公元353年的三月上巳日,名士谢安、孙绰、王羲之等四十一人会集于浙江绍兴兰渚山麓的江边,修禊事毕,又于江边的兰亭饮酒赋诗,流觞曲水,极尽风雅。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这次名士聚会,形式上虽然仍然是饮酒赋诗,却已从一人一句上升到一人一首。41人共留下诗歌37首,结诗为集,共推王羲之作序。王羲之运用自己的神来之笔——文彩有神,书法如神,史上真正唯一的神来之笔——写下千古传诵的《兰亭集序》。

  亏得有王羲之的这篇《兰亭集序》,使我们能于欣赏美文的同时,仿佛看到千年以前,我们的先人们在那明媚的春日,长袍宽袖,临江俯水,揽江天于胸怀,抒幽情于顷刻。然后曲水流觞,饮酒赋诗。那种风情,那种倜傥,那种雅致,那种志趣。
  时空穿错,我们似乎也进入他们的行列,共沐春风,共饮美酒,共同啸咏……
  这次禊饮,还给我们留下一件稀世珍宝——《兰亭帖》。书圣王羲之用鼠须笔在蚕茧纸上写下《兰亭集序》324字。这324字,字体悉异,神彩焕然,疏密斜正,妙趣横生。被后人赞为:“清风出岫,明月入怀”。唐太宗李世民更称道为:“其点曳之工,裁成之妙,烟霏露结,凤翥龙蟠。玩之不觉为倦,览之莫识其端……”一千多年来,公誉为“天下第一行书”,公推为书法中的极品。李世民喜爱得竟然将它带入自己的长眠之处,幸好时人还有摹本,才使后人尚能一睹其风彩。

  古往今来,因饮酒而留下的文化遗产,再也没有这次巨大了。
  禊饮,几千年历史,我们的祖先不知举行了多少次,但值得记录的,除了兰亭这次,也许只有唐朝裴度、白居易、刘禹锡等人举行的那次了。
  唐文宗开成二年,公元837年的三月初三,退居二线现任东都留守的原宰相裴度,会集白居易、刘禹锡、李珏等十五人,于洛水之滨修禊。禊礼既毕,众人登上彩舟。舟在洛水中缓缓而行,名士们则在舟中,妓乐相陪,聚会欢宴,饮酒赋诗。
  这场水上欢宴,从早晨一直进行到傍晚。名士们的临流高咏声,歌妓们的轻吟低唱声,各种乐器的清扬激越声,与鸟语花香一起,时时在水上空中飘漾。激发了整条洛水河,搅动了整座洛阳城。
  白居易即席写有“三月三日祓禊洛滨并序”,以诗与文的双重形式,详细记录下这次雅饮。
  其序曰:“开成二年三月三日,裴令公招白居易、刘禹锡等一十五人,禊于洛滨,合宴于舟中。由斗亭,历魏堤,登临泝沿,自晨及暮。簪组交映,歌笑间发。前水嬉而后妓乐,左笔砚而右壶觞。望之若仙,观者如堵。尽风光之赏,极游泛之娱。美景良辰,赏心乐事,尽得于今日矣。
  其诗曰:

   三月草萋萋,黄莺歇又啼。柳桥晴有絮,沙路润无泥。
   禊事修初毕,游人到欲齐。金钿耀桃李,丝管骇凫鹥。
   转岸回船尾,临流簇马蹄。闹翻扬子渡,蹋破魏王堤。
   妓接谢公宴,诗陪荀令题。舟同李膺泛,醴为穆生携。
   水引春心荡,花牵醉眼迷。尘街从鼓动,烟树任鸦栖。
  舞急红腰软,歌迟翠黛低。夜归何用烛,新月凤楼西。
  诗与文,都写尽了这次雅饮的盛况,在我国饮酒史上再次留下华丽的篇章。
   5、雅饮的极致——掀动缪斯女神的裙旋
  缪斯是希腊神话里司文艺的女神,她的彩裙一旋,异彩满目,芳香盈空,文学家艺术家们立即灵智大开,灵感充满,如醍醐灌顶,如春阳入枝。于是高雅、美丽、传世的作品,纷纷从笔下流出。
  然而,古代的中国,并没人知道和相信什么缪斯不缪斯的,担当这一触发灵感角色的,并非这外国女神,而是我们所说的酒。
  公元1076年中秋,苏东坡先生与家人朋友一起共度佳节。从日暮一直赏月饮酒到第二天黎明,喝酒一向有节制的东坡先生也不觉喝得大醉。明月美酒如绝代佳人,勾引得他诗兴大发,张口吟出绝世名篇《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常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大约100年后,著名女词人李清照女士也在醉酒后写出两首传世名篇《如梦令》: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这仅仅只是无数实例中的两例罢了。
  因醉酒而获得文学艺术的自由状态,这是古老中国的文学家与艺术家们解脱束缚,获得艺术创造力的重要途径。
  志在新奇无定则,古瘦漓孋半无墨。醉来信手二三行,醒后却书书不得。
  这是唐朝人咏著名书法家怀素书法艺术的诗句,它以历史事实为依据,再次形象地诠释了酒是如何在我国历史上扮演缪斯女神的角色的。
  怀素(公元725—785年),字藏真,湖南人。本姓钱,因为家庭贫穷而少年就出家为僧,据说还是孙悟空的师兄弟。他早年在家乡时就痴迷书法,无钱买纸,就以芭蕉叶代纸练字。大量的芭蕉叶还不够用,后来又用一块木板,涂上厚漆,在上面写了擦,擦了写。至今湖南还有“笔冢”“墨池”等纪念他的遗迹。
  怀素苦练书法,终于得以成名,达到大师级水平。成名后,他的经济条件大为改善,于是开始好酒,并从醉酒状态中得到灵感。据说他最好的传世代表作《自叙帖》,就是在醉酒状态下,挥笔狂书而一气呵成的。李白写醉僧怀素诗曰:
  吾师醉后依胡床,须臾扫尽数千张。飘飞骤雨惊飒飒,落花飞雪何茫茫。
  形象地写出了这醉酒高僧酒后狂书的情状。“醉来信手二三行,醒后却书书不得。”则是人们对他在醉酒后出精品,清醒时反而作品平平的一个总结。因其醉酒而出精品乃至极品艺术,人送其外号为“醉素”。
  颠张醉素,是我国书法史上有名的称呼。醉素是怀素,颠张则是比他名气更大的张旭。
  张旭,字伯高,苏州人,官至金吾长史。他比怀素长了两辈(怀素曾跟他的学生讨论过笔法),是狂草艺术的开山门鼻祖。后人认为他的草书将书法的意境提高到了最高层次,被誉为“草圣”,至今难以超越。
  张旭的颠峰作品,也常常是在醉酒状态下得到的。史书上称他:旭善草书,而好酒,每醉后号呼狂走,索笔挥洒,或以头濡墨而书,变化无穷,若有神助,时人号为张颠。杜甫的《饮中八仙歌》写道:
  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
  既是对他的真实写照,又是对酒之触发灵感的由衷讴歌。
  颠张醉素,和上面的苏东坡李清照酒后抒情写景色,都不是孤立现象,而是酒刺激感官,使人神经活跃,思维发散,甚至飘飘欲仙,时空错位,进入主观心灵与客观现实相融合的创作境地,达到天人合一的奇特境界,从而得到平时苦心孤诣而难以得到的审美效果的表现,这是我国文学艺术史上从古至今的奇特现象。多少文学艺术上的精品绝品,都是在这种状态下诞生的:
  “书圣”王羲之醉时挥毫而作《兰亭序》,“遒媚劲健,绝代所无”,而至酒醒时“更书数十本,终不能及之”,是这种现象。
  陶渊明先生有说曰:余闲居寡欢,无夕不饮。顾影独尽,忽焉复醉。既醉之后,则题数句自娱。这“既醉之后,则题数句自娱”,却是题出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等千古名句,也是这种现象。
  “吴带当风”的画圣吴道子,作画前必酣饮大醉方可动笔,醉后为画,挥毫立就,是这种现象。
  王勃先生写下著名的《滕王阁序》,也是先磨好墨,然后酣饮至醉,蒙面而睡。醒来之后,挥笔成章,一字不改。也是这种现象。
  李白大醉之后,忽然被唐玄宗请进宫中,命其作诗,于是才有著名的“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等《清平乐》三章。更别说他的“一斗诗百篇”了。
  苏东坡先生平时并不好酒,但他的两篇绝妙美文《前后赤壁赋》以及上述的千古绝唱却全是在大醉之后问世的。他还说过:“吾醉后能作大草,醒后自以为不及。然醉中亦能作小楷,此乃为奇耳。”在先生看来,醉里写草书不稀奇,因为草书之神就是在胡里糊涂中飞扬跋扈。但醉得胡里糊涂时,却能写出端端正正的小楷,那才叫奇哉,绝哉!
  “元四家”中的黄公望也是“酒不醉,不能画;酒既醉,画如神”。人们说他:醉时能将死人画活,而醒时,则是将活人画死。
  著名的“扬州八怪”,几乎个个都是酒徒,但个个都是一流的艺术家。其中一个叫黄慎号瘦瓢的,更是其中翘楚。有人为他作传,写道:“一饮则醉,醉则兴发,濡发献墨,顷刻飘飘可数十幅。
  直到现代,某地还有个好喝酒的音乐协会主席,人称“酒主席”。他好酒好音乐,作曲时,一定要喝酒,边喝边写。到喝得醉醺醺时,一首曲子也就大功告成了。

  如此等等的例子,真正不胜枚举,难怪苏东坡要称酒为“钓诗钩”,真是诗酒风流,无酒难有极品妙诗、好字和美图啊。难怪《诗经》全书305篇,涉及到酒的竟达到48篇。全唐诗近五万首,涉及酒的五千多。而白居易先生的2800首诗歌里,写到酒的竟然有900首之多。
   近人林语堂先生写道:“酒在文学上比别样的东西有更重要的贡献,它与香烟一样大有助于人类的创造力。醉的人似乎是很自得的,在这个时候,人类介于事实与幻想之间的创造力,便比平常更高了。
  缪斯女神的美丽裙裾,在欧洲孕育了那么多的文学家、艺术家,而在古老悠久的中华大地上,她似乎只能化作五颜六色的美酒,才能展动她美丽的裙裾,才能得到中国人的认可,才能起到她在世上的使命,这不能说不是具有中国特色的一大奇观。这真是:

  一杯未尽诗已成,涌诗向天天亦惊。
  雨后飞花知底数,醉来赢得自由身。
  假如没有酒,我国将缺少多少极品文学艺术作品?这是无法想象的。无论酒在历史上起了多少坏作用,仅此一项,我们就要举杯——
  为世有美酒而干杯!

   6、雅饮之余韵
  诗酒结合之雅饮,它的种种情事,可谓不胜枚举,其有趣有名的,还可以举出不少。
  比如文人集会,往往诗酒并行,当场作得出诗的,视为应当,若有一时文思滞涩,忽然凑不出的,就被视为犯规,就要罚他多喝几杯,以示处罚,或者希望借酒的力量促进他的文思。这种形式,为历代文人所乐于采用,而始作俑者,则是晋朝的石崇。
  石崇这个人,是晋朝的贵族,我们从他与人斗富的事情,初步知道他,又从他的宠妾绿珠为他坠楼殉情,进一步了解了他。前文写过,他在酒席上喜欢叫婢妾劝酒,若有劝而不肯喝的,他就会杀婢妾。有一次,竟一连杀了三个人。从而,我们知道他还是一个残酷的人。
  就是如此一个人,竟然也喜欢雅饮,也会作诗,并且创造出一个“金谷酒数”的雅饮规则。史载:石崇在洛阳郊外的金谷涧中建有别墅,常常与朋友在别墅中昼夜游宴,饮酒赋诗,如有作不出诗的,就罚酒三斗。
  石崇及其朋友的诗作得如何,不去管他,但这“金谷酒数”的雅饮规则,则常为历代文人所沿用并津津乐道,其中最著名的当然要数李白的“春夜宴诸从弟桃李园序”了: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会桃李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群季俊秀,皆为惠连。吾人咏歌,独惭康乐。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作,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
  一篇一百多字的小文章,写得清新俊逸,豪爽大气。有人生之感慨,有雅怀之壮激。从而千古流传,为雅饮又添一美好篇章。
  到了近代,喜酒又喜诗的知识分子迎合结社的时髦风气,往往借结社活动以举行诗酒雅集,为雅饮又增添了不少异彩。南社文人的集会饮酒作诗,就是其中著名的代表。
  南社,是二十世纪初,在南方成立的以推翻满族统治、实现民族革命为宗旨的文学社团。南社的领导者以柳亚子、陈巢南、高天梅等同盟会、光复会会员为主,成员多为著名旧式文人,写诗饮酒是他们的共同爱好,又加上一个推翻满族、恢复华夏的共同理想,于是结而为社。
  南社的正式成立虽然在1909年11月13日,但其酝酿却已有两年之久。柳亚子于1907年就与陈巢南、高天梅等人在杭州酒楼会饮过,商量“结社之举”。柳亚子有一诗写道:
   慷慨索非亚,艰难布鲁东。佳人真绝世,余子亦英雄。
   忧患平生事,文章感慨中。相逢拼一醉,莫放酒樽空。
  就是记载此事的。“相逢拼一醉,莫放酒樽空”,既写出了他们喜酒的共同爱好,又显露出他们这次醉会后,就要象匈牙利的索非亚和意大利的布鲁东一般,舍生忘己、投身革命的豪情壮志。
  1909年11月13日,南社在苏州的虎丘正式成立。柳亚子、陈巢南等十九人出席了这次会议,在诗酒酬酢中,通过了章程和组织机构,宣告南社的正式诞生。柳亚子感慨自明朝复社集会以来,300年间无此盛事,即席赋诗一首:
  寂寞湖山歌舞尽,无端豪俊又重来。天边鸿雁联群至,篱角芙蓉晚艳开。
  莫笑过江典午鲫,岂无横槊建安才!登高能赋寻常事,要挽银河注酒杯。
  最后两句,充分写出了这批诗酒双璧的文人的特长和豪情。
  清朝推翻后,革命成果很快为袁世凯篡夺,尤其是二次革命失败,孙中山等流亡国外,袁世凯当皇帝的野心暴露无遗时,南社的文人们也前途迷惘,意志消沉。于是部分成员退居江湖,诗酒自娱,又成立了一个“酒社”。
  1915年中秋,柳亚子、顾悼秋等十三人于江苏吴江的金镜湖成立酒社,连续在湖中舟上饮酒赋诗三天,共作诗词50余首,再为吾国特有的雅饮增添了新的一页。(21)
  时到如今,酒楼酒吧仍然遍地开花,但恐怕雅饮之风流已是难有赓续了。
  三、智饮
  运用智慧,借饮酒以帮人解困或者达到其他目的,可称为智饮。历史上流传的一些智饮故事也是非常有趣的。
  1、汉武险遭良民暴打
  汉武帝刘彻倜傥雄迈,年轻时是个金庸和古龙迷,看了不少武侠小说,欣赏羡慕历代那些独来独往的侠客。于是他练就一身武功,经常仗剑夜行,企望以一己之力除暴安良。
  有一次,他带了几个大内高手,夜暮后又悄悄潜出宫外。三走二走的,却没有遇见能让他一展壮行的宵小之徒。走得口干舌燥,又腿软力尽,兴致渐无,于是来到一家乡村旅馆,打算吃喝一点,休息半夜,天明回宫。
  没想到这旅馆的主人是个阶级斗争的弦绷得极紧的老汉,平时也不读书看报或者看电视上网络,根本不知道当今的人民领袖长得怎么样。他一见这批衣着华丽、行径可疑的年轻夜行人,就看着不舒服,说:你们这些人,年轻力壮的,应该是白天努力绣地球,夜里呼呼安睡的劳动者。却为何象夜游神般执刀弄仗的夜间游荡?如此行径象极了那些不是想抢东西就是想淫人妻女的宵小之徒,莫非你们就是?
  刘彻先生没料到自己想抓几个宵小,却反被人当作了宵小。他又不想暴露身份(大约此时就是他说自己是当今皇帝,老汉也决不会相信),就大咧咧地说道:什么想抢东西想淫人妻女,你看偶们是这种人吗!偶渴得小弟弟都在抗议要犯ED症了,还能淫人?快拿点烧刀子给我们喝吧。
  旅馆老板听了这种油腔滑调的言论,越看他越觉得他是阶级敌人,就大喝一声:有什么鸟饮料,要喝,只有老汉的尿!说着管自己转身就走。
  大内高手们见老汉神色不善,出言不恭,纷纷挺身而出,要去教训老汉。
  刘彻究竟是名副其实的人民领袖,道:住手!咱们大汉朝道德还没堕落到如此水平,用大内高手去镇压普通老百姓吧!去,悄悄看看他想干什么。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那老汉召集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正在分配刀枪弓箭准备抓强盗呢。大约有人说深更半夜的,肚子饿了,怎么有力气抓强盗啊。老汉就说:对,咱们先吃喝一点吧,吃饱了好抓贼。于是他们一边吃起来,一边让个老大妈出来稳住“强盗”,别让他们偷偷溜了。
  老大妈出来和客人聊了几句,回去对老汉说:我看这些人不象强盗,倒象是尊贵的有身份的人。而且他们也有刀剑在身,恐怕难以对付,不如以礼相待吧。
  老汉喝着酒,大声道:这有什么难对付的,大不了我们拉响警报,召集全村人一起上,还怕打不过他们!
  老大妈道:嘘!轻一点。既然如此,你们多吃一点吧,我去叫他们安心睡觉。等他们都睡着了,不就能轻轻松松地抓死猪了么!
  大家都赞成老大妈的意见,放心大吃大喝起来。
  于是老大妈又出来,对刘彻等人说:诸位公子大约都听见他们说的话了吧——别怕,我家这老头子疯癫癫的,又是个酒鬼,我会摆平他的。今天有我老婆子在,一定让你们平平安安地过一夜。
  于是老大妈又进去,亲手一个个给老汉和其他人一碗碗倒酒,叫他们多喝一点好办事。不一会儿,就把这些人全部灌醉了。老大妈又亲手把他们一个个捆绑得结结实实,这才出来对刘彻等人说:对不起啊,我家老头疯疯癫癫的,叫诸位受惊了。我这就去给你们搞点吃的,吃了你们就安心睡觉吧。
  于是老大妈又去杀鸡烧饭,给刘彻等人饱餐一顿。
  就这样,在这位目光独具智力非凡的大妈的帮助下,英明伟大的汉武帝刘彻先生免遭一劫——要是不抵抗而被那糟老头子抓起来押官送府,虽然最终不会有什么大事,但身为国家元首却在夜间鬼鬼祟祟,被人捆起来送官,于皇帝英名可是大大有损;若是抵抗的话,说不定后果更严重。
  所以,刘彻回宫后,十分感谢那大妈,立即下令把这对老夫妻召来,当场赏给大妈1000斤黄金。对那老汉也并未惩罚,相反,还感谢他为帝国的治安劳心劳力,这样的人担任自己的警卫工作,肯定尽职尽责,于是将中央警卫团团长的要职委任给他。而且从此,刘彻也认识到自己行为的危险,再也不夜晚出行了。
  一次聪明的给人喝酒,给自己一家带来意想不到的富贵荣华,又从此改变了最高统治者的不良夜行爱好,酒的作用有时候就是如此巧妙!
   2、袁盎借酒逃得一命
  袁盎先生也是汉朝的一大闻人。
  袁盎的出名,并不在于他是盗贼的后代而在中央政府里当上了官,而是一在于他能将当朝宰相周勃摆布得服服帖帖,主动与他称兄道弟;二在于他能用片言只语,就轻易地将著名的经济改革家鼌错先生置于死地。
  却说大汉朝自吕太后死后,陈平、周勃等人拨乱反正,将吕氏反革命集团一网打尽,又将代王刘恒请到长安,立为皇帝,终于恢复了刘家天下。
  这代王刘恒就是史上有名的汉文帝。他当上皇帝,自然十分感谢拥戴他的陈平、周勃等人。不久首相陈平身体不好,主动提出让周勃当首相,他当副相。于是绛侯周勃当上了丞相。
  这周勃是武将出身,大约因为以前均是文人为相,自己开创了个武人为相的历史记录,因而有点志得意满。于是上朝下朝总是得意洋洋,甚至有点趾高气扬。刘恒十分尊重他,尽管他如此,仍然每次散朝,总是目送他出去。

  每想到袁盎在旁边看不惯了,就对刘恒说:“皇上以为丞相是怎么样的人呢?
  刘恒说:“当然是维护国家安定的社稷之臣。

  袁盎摇头道:“不见得。依我看,他不过是所谓的功臣,并非社稷臣。

  刘恒道:“怎么说?

  袁盎道:“所谓社稷臣,应该是主在与在,主亡与亡。当吕后掌权时,诸吕用事,篡党夺权,刘家天下几乎灭亡。那时他身为掌握兵权的太尉,却一点都没有发挥作用。吕后死后,是诸位大臣共同起来拨乱反正,他不过是恰好碰到了这个机会,得以成功罢了。这种行为,只能称为功臣,怎么称得上维护国家安定的社稷之臣呢!如今他有骄主之色,如果陛下仍然谦让而容忍他,那就是上下失礼了,长此下去,恐怕不妥当啊。

  刘恒听了,恍然大悟。从此朝会,刘恒始终对周勃面色庄重,周勃见了,这才有点畏惧,再不敢趾高气扬了。

  后来周勃知道是袁盎打了小报告,就去对他说:“你是靠了你哥哥的关系才当上高官的,而我和你哥哥向来是好朋友,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坏话!”袁盎听了,竟然摆起一张臭脸,不理睬周勃。对此,堂堂当朝宰相周勃先生竟然只能有屁往肚子里放。俗话说:不怕悍,只怕缠。谁叫人家会缠当今皇帝,缠成得时的大红人呢!
  其实袁盎此举完全出于法家的“强本抑末”理论,并非对周勃个人有何成见,相反,他始终是将周勃先生视为国家栋梁,不久就救了周勃一次。
  这事过了没多久,周勃就被免了宰相之职,不久又有人上书密告他要造反,于是周勃被关进监牢当了犯人。这时候,没人敢为周勃说话,只有袁盎站出来,说周勃决不可能造反——他当年诛灭吕氏集团,连皇宫和皇帝御玺都在他掌握中,那时候都没造反,现在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退休官员,难道反会造反?后来周勃终于能无罪释放,袁盎是出了大力的。周勃这才知道袁盎原来乃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就主动与他亲密结交。
  堂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尚且被袁盎调教得如此乖顺,可见先生的厉害了。不过知识分子并不佩服他。到了汉景帝刘启时,有个叫晁错的人就看不起他,处处和他作对,甚至几次想把他送上绞架或者判个无期。这位晁错先生乃是以“休克疗法”闻名的著名改革家。可是他的“休克疗法”太激进了,结果刺激得吴王和其他诸侯王起兵造反,发动了著名的“七王之乱”。造反者使用的口号是著名的“请诛晁错,以清君侧。
  袁盎在刘启手下混得没前朝好,晁错又是刘启太子时的老师,如今十分得势。所以对晁错的刁难十分无奈,只得处处回避,心里自然是万分郁闷和气愤的。如今他见晁错捅出了大漏子,知道机会来了,就到刘启那儿说:文景之治,天下闻名。这造反事件一出,于陛下您的英名大大有损啊。

  刘启本来就为此急得不得了,赶紧请教应该怎么办?
  袁盎说:很简单,杀了晁错,他们就没有造反的理由了。
  于是这一句话,就送晁错先生见了阎王。
  杀了晁错后,刘启派袁盎去吴王那儿叫他休兵。没想到吴王却不肯罢休,还看中了袁盎的大才,想叫他做将军,率领军队去攻打京师。袁盎可是汉朝的忠臣,坚决不同意。于是吴王就派了500人马将袁盎及其随从包围起来,准备杀了他。
  眼见形势危急,袁盎已无生路。没想到袁盎过去有个部下曾经和他的使女私通,袁盎知道后,不仅没怪罪那个部下,反而为他们的爱情感动,将使女送给了那部下。如今那部下正在这包围他的军队中当参谋。这老部下为报答老首长当年的恩惠,决心救他。就尽自己腰包所有,买了200斤烈酒,去送给西南角上的士兵喝。
  当时正是天寒地冻的时节,见首长拿来这些美酒,哪个士兵不感激啊,纷纷抢着喝起来。不一会儿,西南角上的士兵都醉得趴下了。于是那老部下赶紧将袁盎领着逃了出去。
  袁盎逃回长安,向刘启报告了吴王的罪恶行径,刘启这才知道绥靖政策没有作用,只有用武力维护国家统一,于是派周亚夫领军平叛。
  酒和智力,再一次在历史上起了重大作用。

3、温峤杯酒巧脱身
  温峤,字太真,是东晋时的名人。刘义庆的《世说新语》将他列为二流中的一流人物,是因为他的文学与玄学才能不及别人,晋朝名士的标准乃是会喝酒会作诗,所谓“喝得酒,熟读离骚,就是名士”,温峤是一个忧世用世之人,在这两方面并未用功,自然不为文人所重。但他的智商和政治能力却是完全可以跻身一流的。
  温峤还有一样过人之处,那就是他生有特殊功能:一双神目,能看出世人看不出的魑魅魍魉。有一次他路过武汉的牛渚矶,故老相传:此地水深无底,水流湍急,常出人命事故,是因为水下面有妖精在作怪。温峤听了向下就看,却因为水太深,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就叫人拿来犀牛角,点燃后向下一照:果然那些牛鬼蛇神虾兵蟹将无处遁迹,一个个全被他看得清清楚楚。原来这些魑魅魍魉生来怕光怕被人看,被这一照一看,从此就作不了怪了。就靠这双神目,他能洞察先机,先后看出王敦和苏峻的不臣之心,预先准备,为东晋的和谐稳定,平定王敦和苏峻的两次叛乱,献智献策,立下不世功勋。虽然称不上名士,却实在是东晋的社稷之臣。
  其中,他巧施妙计,借醉酒以脱离险地的故事,一直在史上传为佳话。
  东晋太宁二年,公元324年,温峤任中央要职——中书令。当时手握重兵的大将王敦,早有不轨之心。他既害怕温峤在中央对自己不利,又看重温峤的才能,想将他拉到自己一边。就想法将温峤调到自己手下当参谋长。
  温峤到后,靠那一双神目,看出王敦反骨毕露。知道自己身处风口狼尖之上,一个不慎就将身败名裂,唯有依靠智力才能解救自己,就装作勤劳地为王敦办事,还时不时主动地为王敦出谋划策,以博取信任。王敦有个言听计从的亲信叫钱凤,温峤也主动与他接近。渐渐地,王敦和钱凤都把温峤当自己人而不再提防他。恰在此时,丹阳市市长空缺,温峤就对王敦说:丹阳乃是首都的咽喉之地,十分重要。你应该自己选派一个人去当市长,否则,恐怕朝廷派的人,于我们不理想啊。
  王敦见他积极主动地为自己操心,十分满意,就问:那你看派谁去好呢?
  温峤说:还有谁呢,当然应该是您老人家最放心的钱凤去喽。其实温峤知道王敦离不开钱凤,钱凤也不愿意脱离权力中心,他是故意如此说以博取钱凤的反推。
  果然,钱凤知道后,决不愿去。他见温峤如此看重自己,也很感激,又怕他长期在老板身边,今后会取代自己,就提议派温峤去。
  于是王敦决定派温峤去,并秘密召见他,要他到了那边,一定要密切监视朝廷动向,一有风吹草动就来报告。
  温峤起程那天,王敦举宴为他饯行,手下文武一起奉陪。温峤知道钱凤老奸巨滑,恐怕事后会意识到自己的目的而嗾使王敦将自己招回,就借敬酒至钱凤,而钱凤恰好在接听手机没有及时喝酒之机,假装已经喝醉,用手板一下子将钱凤的帽子打落,怒喝道:钱凤小子,你是什么东西,我温某人敬酒竟敢不喝!
  钱凤被他如此无礼袭击,也大怒,扬手就要反击。眼见庄重的饯行宴会要演变成全武行,王敦赶紧将两人拉开,并赶紧叫温峤动身赴任了事。
  温峤去后,钱凤果然觉得不妙,就到王敦那儿说:温峤这家伙,向来是朝廷重臣,又和中央掌握实权的庾亮有深交,恐怕不能将丹阳市长这样的重任交给他啊。
  王敦笑道:你这家伙,真是小鸡肚肠!人家昨天不过是喝醉了,有点失态,你就为了这点小事来中伤他,太没风度了吧!
  其实王敦即使自己也心怀疑忌,不相信温峤的话,被温峤这一恶搞,他也不敢再推翻既定任命——东晋乃是一个讲究风度和名气的时代,温峤昨天的行为,早已传布各处,假如他改变任命,人们就会认为他是为了一个小小钱凤而施以报复。如此一来,他对钱凤的这番讥笑,就会落到他自己头上。他王敦是个大人物,怎肯被人如此讥评啊!
  就这样,温峤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借助酒,顺利地脱离了险境。真所谓金鳌脱离罗网去,摇头摆尾不再来!他当然也没去当什么丹阳市长,而是直接回到京城建康,向朝廷汇报了王敦的反状,积极参与部署反反叛的工作,最终为粉碎王敦的反叛起了重大作用。
  王敦听说温峤溜回京师,这才知道上了贼当,大怒道:这小狗才,竟然敢于忽悠老夫!总有一天我要活捉他,亲手拔出他的舌头。但却已经无济于事了。
  4、裴度智酒解困
  裴度是中唐著名的贤相,他为粉碎藩镇割据,稳定国家大局,起了重要作用。史论以其文治武功均有建树,将其比为安定东晋的王导、谢安和力挽安史之乱狂澜稳定唐朝的郭子仪,确实并非滥誉。
  裴度先生在饮酒史上留下了两件小事,于中我们可以看出唐朝知识分子与裴度个人的生活方式及其智慧风采之一斑。
  裴度先生年轻时,和古往今来的无数年轻人一样,风流倜傥,好事乐玩。他喜欢泡吧,喜欢k歌,喜欢飙车,喜欢网络大战,当然更喜欢追逐漂亮mm。有一次,他正在吧屋里为一个自己心仪的女孩鼓掌喝彩时,忽然被一伙人粗暴地喝道:
  “不许叫!叫什么叫,这种鸭嗓子也值得为她喝彩么!
  裴度一看,原来是一伙十来个喝得醉醺醺的蛊惑仔,人高马大,膀阔腰粗,个个横眉竖眼,正朝着他咋呼。裴度不认识他们,自忖更没得罪过他们,想来大约他们在这女孩身上碰过钉子,所以今天来砸她的场。再回头朝台上一看,果然那女孩已吓得花容失色,一副瑟缩战抖,可怜无助的样子。

  于是裴度和许多年轻人一样,怜香惜玉之心顿起,决心做回护花使者。他不理这些蛊惑仔,反而掌鼓得更响,彩喝得更热,还站将起来,拿出早准备好的一束鲜花,要献将上去。
  这批蛊惑仔见了,更是大怒。早有两人冲上来,一把夺过鲜花,就在地上踩得稀烂,然后象老鹰抓小鸡一般把裴度揪到他们桌边。十几条大汉围着裴度,污言秽语如暴风骤雨般倾泻到他身上。如果不是圣朝尊重斯文,也许裴度当场就被他们踩扁了。一阵围攻后,这伙人硬叫裴度和他们拼酒。
  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何况碰到这些黑社会蛊惑仔。裴度知道和他们无可理喻,只能以智胜之。就说自己喝不过他们,不过自己有个朋友,酒量特海,如果他们不怕,就与那朋友试试看。
  蛊惑仔们见裴度如此熊样,量他朋友也好不到何处去,他不过想趁机逃跑罢了。就叫他赶紧去把朋友叫来,当然自己得留在这儿当人质。幸好裴度带了个随身小童在身边,就差小童赶紧去叫。
  裴度那朋友叫胡证,与裴度同年进士。他虽然也是个读书人,却是生的人高马大,膂力过人,而且喝酒千杯不醉。他听了小童的描述后,立马赶来。目光炯炯扫视一圈后,就在裴度身边一坐,大咧咧道:诸位请我喝酒么?我来迟了,照例先罚三杯吧。说着,他也不用杯,举起酾酒的大口壶就“咕嘟咕嘟”连喝三大壶。这壶可盛二斤,他这一咕嘟就是五六斤酒下肚了。好个胡证,兀自脸不变色心不跳,目光炯炯扫视蛊惑仔们。
  蛊惑仔们先见他的身架就心里一咯噔,又见他威风凛凛的气势,心里又一咯噔,再见他如此秋风扫落叶般灌酒,更是咯噔咯噔再咯噔,以为是大闹长坂桥的猛张飞来了。刚才还吆五喝六地不可一世,此时忽如严霜下的小草,个个蔫不拉几的,谁都不敢出声。
  胡证见状,呵呵大笑,忽然站起来去把旁边的铁灯台一把拿过来,横在自己膝上,说:大伙不是要拼酒么,就再从洒家开始吧——每人喝三壶,必须喝得干干净净,桌上衣服上不许有一滴。谁有违犯,就吃洒家一铁棍!
  说着,胡证又是“咕嘟咕嘟”三大壶,果然喝得干净,没有流下一滴。然后胡证斟满一壶,交给一个蛊惑仔。那家伙抖抖嗦嗦地接过,第一壶下肚,已是憋得满脸通红,胸口湿了一片。胡证装作没看见,又斟满一壶。那家伙勉强猛喝,喝了大半杯,终于支持不住,放下酒壶,楞在当场。看看桌上衣服上,已是淋淋漓漓不成模样。
  胡证圆睁豹眼,大喝一声:哇!你这小子胆敢犯吾酒令!猛伸铁臂,拿起铁灯台就要砸过去。一批蛊惑仔吓得纷纷起立,团团跪在胡证膝下,请求饶命。胡证当然叫他们去跪求了裴度,这才放了他们。
  裴度脱此一难,后来做到宰相,当然没忘胡证,胡证也一直做到尚书的高官。
  那一天,裴度正在相府办公,时近黄昏,忽然左右来报告:宰相大印找不到了!
  在封建社会,印是当官者权力的象征。有话说:印在权在,印在命在。大印在手,妖魔鬼怪,牛鬼蛇神,一个都不敢近身。没有了,就什么都不是,连只小蚂蚁都能欺负人。
  这时,听说宰相大印找不到了,一批下属个个大惊失色,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否皇帝派来血滴子取走了,抑或是哪个政敌搞的鬼,要陷害裴度。总之,兹事体非小,也不知道裴度是否会怪到自己身上。
  裴度听了,心里也不免慌乱。但他细一思索,就面不改色地吩咐:没什么大不了的,来,去买点酒菜来,今天我请大家喝酒!
  这种时候,不去赶紧查找,还要喝酒?左右官员无不奇怪,难道宰相大人真的出了什么事,要和我们吃最后的晚餐?但裴度是出了名的聪明睿智又有决断的人,他如此吩咐,定有他的成竹在胸。于是大家不敢多嘴,也没有人敢出去以惹嫌疑,个个满腹狐疑地坐下来,与裴度一起喝酒。
  席间,裴度照常谈笑风生,和没事人一样。吃喝到天黑,忽然有人来报告:大印不知怎么,又在印匣里了。官员们听了,个个欣喜。再看裴度,却还象没事人一样,照常喝酒。
  等到酒干席空,宴席结束,终于有官员熬不住,问裴度:为何失去大印,毫不着急,还请大家喝酒?莫非印根本没失,宰相大人只是和我们开个玩笑?
  裴度呵呵笑道:开什么玩笑!开玩笑我还破钞请你们?印刚才肯定是不在印匣里,但并不是有人盗走,堂堂相府,谁敢进来盗印!肯定是有办事员临时拿去盖空白介绍信,没有请示报告罢了。如果我们都抓狂慌乱,严加追查,那办事员见事情闹大,怕查出来办他个擅自动用大印之罪,情急之下,说不定就偷偷扔掉了。我们不去追查,大家在此地喝酒,他办完事,自然也就悄悄放回去了。
  官员们听了,人人点头,这才知道人们把裴度比为有临危不乱雅量的谢安,并非虚言。
  四、奸饮
  智慧这玩意,是把双刃剑。用在正涂上,我们常常赞之为聪明,IQ高;但如用在邪路上,就成了阴险、奸刁、蛇蝎心肠,用在不怀好意地给人喝酒上,当然就成了奸饮。以下是历史上几则奸饮的故事。
  1、傅介子因酒灭楼兰
  楼兰,是秦汉时西域的一个小小国家。史载其有:户千五百七十,口万四千一百。如此一个小国,尚不及当时中原的一个小县(当然更不及后世的一个小镇了)。
  楼兰虽然国小地狭,却因为地处交通要道,乃是大汉朝通往西方的咽喉要地,因而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汉武帝时,与匈奴连年战争,总难完胜。于是欲和西方的大宛国联合起来,夹攻匈奴。和大宛联系上后,汉武帝频频派使者出使,“一岁中多至十余辈”。但是楼兰却因地近匈奴而亲近之,屡屡攻劫汉朝使臣,又经常为匈奴提供情报。于是汉武帝派兵攻打。区区万余人的小国,当然不经打,楼兰很快就降服了。
    楼兰降服了,汉人高兴了,匈奴却难受了,于是也发兵攻击。于是楼兰只好两面应付。但因为离匈奴近,所以依匈奴的时候多,还经常杀汉朝的使臣。汉朝虽然几次派兵打击,终因它地方偏远,时服时叛。
  这种情况直延续到汉武帝死去,汉昭帝继位,仍然没有多少变化。直到出了一个傅介子,才用计谋,彻底解决了这个老大难问题。
  傅介子,武官出身,在中央后勤部当御马司总管(大约类似于孙悟空在天宫中担任的“避马瘟”官职吧)。他见西域问题迟迟难以解决,就自告奋勇出使大宛。回来后,傅介子对当时执政的大将军霍光说:楼兰、龟兹这些小国,时服时叛,假如不彻底解决它们,恐怕其他小国都会看样啊。
  霍光道:这事情历经几十年了,确实教人头痛。你刚去过回来,依你看如何是好呢?
  傅介子说:我经过他们国家时,发现他们的国王都很容易接近,略施小计就能轻易擒拿。在下不才,愿意再次前往杀他一二个,以示我大汉朝之威风。
  霍光听了,道:如此也好。龟兹道远,你就先拿楼兰小试一下牛刀吧。
    于是傅介子申请到大量金币绸缎等物,于西汉元凤六年,公元前75年,西行而去。
  到了楼兰,楼兰王竟然不怎么理睬他。傅介子就假装也不怎么搭他,顾自己西去。到了快出楼兰的边界了,才拿出宝贝,对楼兰的人说:看看,我们大汉朝富足吧,金银财帛多吧。这回汉天子派我拿这么多的黄金、锦绣行赐诸国。你们国王竟然不当回事。可惜啊,你们国家这么穷,却眼睁睁看着财富流到别的国家!
  楼兰国的随从,从来没见过如此多的宝物,眼睛都看花了。赶紧道:天使大人啊,我们国王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事啊。您是否停一下,我去请国王来如何?
  傅介子当然同意。于是那人快马加鞭,飞报国王。国王听说有这种事,也立刻赶来,恭恭敬敬地会见使者。
  傅介子早已备好美酒,与楼兰国王一边喝酒,一边将东西全拿出来向他展示。
  可怜这国王地处化外,见了这些足足可当他国家多年国民生产总值的宝物,也同样眼花缭乱,喜不自胜,丝毫没有警惕性了。
  双方交杯饮酒,直到大醉。傅介子这才跟他说:天子有话让我悄悄告诉你,可不能让随从听见。
  于是楼兰王起身,跟随傅介子进入里面帐中。还没来得及讨论,已有壮士二人拔剑从后面猛刺。楼兰王没来得及吭一声就死于当场。
  傅介子提着楼兰王的头走出来,对喝得醉醺醺的楼兰人说:你们国王辜负了大汉天子,,天子派我前来诛杀他,然后将你们在大汉作质的太子立为新王。数万大汉兵就要到了,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哈!动一动,就灭你们国家!
  就如此,傅介子以大汉的名义灭了楼兰国。后来楼兰改名为鄯善,直到如今。
  这事情,虽然傅介子是为了国家利益而如此做的,但正如司马光先生写到此事时说的那样:
  王者之于戎狄,叛则讨之,服则舍之。今楼兰王既服其罪,又从而诛之,后有叛者,不可得而怀矣!必以为有罪而讨之,则宜陈师鞠旅,明致其罚。今乃遣使者诱以金币而杀之,后有奉使诸国者,复可信乎!且以大汉之强而为盗贼之谋于蛮夷,不亦可羞哉!论者或美介子以为奇功,过矣!(《资治通鉴》卷第二十三)
  确实,堂堂世界超级大国,竟然用如此阴险狡猾毒辣的恐怖主义手段去对付一个蕞尔小国,太不上品了。在下不得不将其列为奸饮。

2、曹植饮奸郁终身
  曹植是曹操的第三个儿子,自小聪颖异常,又受到良好教育,年方十岁,已经是饱读诗书,出口成章,下笔成文的人了。有一次曹操检查他的回家作业,发现他的文章写得异乎寻常的好,不象是小学生所能写出的。老曹立刻变了脸色,问道:
  “小三子,这文章是不是你让别人代作的!
  虽说是问,老曹根本是声色俱厉,完全是肯定句式,连右手食中二指都已曲起,立刻就准备赏儿子一顿栗暴了(相信不少同学都尝过这栗子羹的美味吧!)。

  好个小曹植,却是不慌不忙地从容答道:
  “老爸,捉贼要赃,捉奸要双。您虽然公为宰相,私为老爸,也不能红口白牙,随便污蔑人呀。偶虽然才十岁,也有您老人家亲自颁布的未成年人保护法护着呢,要是随便给吃栗子羹,你不成了出尔反尔的伟大领袖了。男子汉大丈夫,说的都是自己的话,写的都是自己的文,怎么会请人代笔呢!不相信的话,您老人家可以现在当面考考我哦!”(呵呵,如今的绝对小孩的口吻全都如此,正不知将有多少天才诞生哪!)
  曹操被儿子说得一楞,刚想随便出个题目考他,却有通讯员来报告:国家有重要事情发生了。曹操来不及考儿子就匆匆而去。
  过了没多久,著名的铜雀台建成了。有一天,曹操把四个儿子都叫到台上,四处观赏一番后,就叫四人每人当场各作一篇赋。结果大儿子曹丕勉强写出上百字;二小子曹彰从来喜欢舞刀弄枪,不知道作文为何物,干瞪着眼,一个字都不写;唯有曹植略一思索,挥笔立成千字,而且写得文彩焕然,雀鸟齐鸣。
  曹操这才知道三儿子果然天生异才,从此对他另眼相看,分外喜爱。
  少年曹植就如此出彩,到了青年,自然更是人有迈往不屑之姿,明珠走盘之韵;诗文则有金盘挹露之美,花界撷珍之彩,成为洛阳贵游子弟中的翘楚和巨星,建安文学的领军人物。吾国历来传统是文人相轻,但对曹植,则几乎是人人拜在他的脚下,承认他是旷世奇才。李白先生的“天下有才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之说,代表了历代文人对他的崇拜。
  曹操自己是个文学细胞发达的人,对有如此出众的儿子,自然格外得意,在加意培养之余,已明显有将他做自己接班人的意愿。
  但老曹还有个大儿子啊。历来是长子继位,怎能被别人抢去!
  这事情被曹丕看在眼里,作为长子的他,自然不会容忍危害自己地位的人和事。于是想出种种阴谋诡计,使出种种鬼蜮伎俩,拼命破坏曹植在父亲眼中的形象。这些事在《三国志》和《三国演义》里都有叙述,这里不再赘述。总之,在曹丕的阴谋下(当然曹植自己的行为也有失于检点处),曹植逐渐使曹操失望。但曹操还没有彻底对他失望,还希望他能有所改变。因此,当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西蜀大将关羽北伐,水淹七军,活捉于禁,并将魏国大将曹仁围困在樊城之时,曹操就准备派曹植统率大军前去解围。
  当曹丕得知这一消息时,大吃一惊。当时关羽此举,震动中原,据说曹操害怕到曾经有迁都之议。假如曹植领军击败关羽,势必成了挽狂澜于既倒的大英雄,威望巨增,人气狂起,曹操必然会正式立他为接班人了。
  怎么办?怎么办?曹丕一夜无眠,终于给他想出一条奸计——他于曹操任命书将要下达的这天早晨,特意摆下宴席,请曹植喝酒。
  曹植不知是计,欣然赴席。席中,曹丕拼命殷勤劝酒,道:“三弟,咱们家就出了你这么个不世之才,全家都为你骄傲哪。人家说咱们兄弟明争暗斗,那全是不怀好意的胡说,千万别相信哈。老爸准备叫你带兵去打那关羽,明天就下令了,趁今儿个还有时间,老哥我先敬你几杯,祝你马到成功!
  曹植本来喜欢喝酒,也知道曹丕素来对自己感冒,今天此举,于弥补兄弟嫌隙应是一大机会。于是来者不拒,杯杯俱干。喝得差不多了,他想告辞,曹丕又拼命灌他。曹植有了警惕,坚持要走。于是曹丕使出撒手锏——把她老婆甄夫人叫出来劝酒。

  谁都知道曹植对甄夫人是一往情深,甄夫人对这著名的曹三公子也是柔情脉脉。曹植自己的《洛神赋》,诗人李商隐的诗句:“来时西馆阻佳期,去后漳河隔梦思”“君王不得为天子,半为当年赋洛神”,都写出了两人之间的隐情。以曹丕的精明,岂会看不出这一点!曹丕平素一直装作无事,直到此时,才将甄夫人用出来,真正可谓帅呆了!
  这两个有情人怎会知道曹丕的用心。平素难得一见的梦中情人,此时见了,怎不教他们灵智全失!何况甄夫人确实想向他敬酒——祝他此去旗开得胜,回来改变命运;何况曹植确实想借心上人敬酒之机,一近香泽。于是一个敬一个喝,又加一个拼命鼓捣,直把曹三公子灌得烂醉才罢。
  中午,曹操派人来招曹植。曹植却是酩酊大醉人事不知。曹操听说,勃然大怒:这小三子,真正朽木不可雕啊!
  曹植就这样中了曹丕的暗算,不光失去了建功立业的机会,连接班人的地位也彻底失去,后半生只能任由曹丕宰割,直到郁郁而死。真正是:
  天可测,海可量,唯有人心最难知!

3、诸葛恪命丧大飨宴
  公元252年,东吴大帝孙权过世,遗命幼子孙亮继位,大将军诸葛恪以太子太傅身份首位辅政。
  诸葛恪乃是诸葛亮的侄子,也象孔融和曹植一样,从小就有才名。他老爸诸葛瑾脸较长,有一次孙权举行宴会,令人牵进一匹驴子,在驴子脸上挂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诸葛子瑜”四字,以戏嘲诸葛瑾的长脸。诸葛恪见了,就拿一支笔在后面添了两个字:“之驴”,为老爸解围。此举既使他得到了那匹驴子,更为他赢得了既孝顺又有才智的好名声。
  诸葛恪长大后,出落成一员帅才,为吴国的国防和经济建设都做出不凡贡献,很得孙权器重,因此得以身膺重任。他执掌政权之后,“罢视听,息校官,原逋责,除关税,事崇恩泽,众莫不悦。恪每出入,百姓延颈思见其状”。只要他一出门,老百姓们就象如今的粉丝想见偶像一般的围着追着想见他,可见他的威望之高。史书评他:“才气干略,邦人所称”,也可见后人之论。
  诸葛恪执政没多久,就在前线和魏国的军队打了一仗,结果大胜,消灭魏军数万,缴获大量军械物质。诸葛恪于是以为魏国已经衰弱,可以趁胜进兵。于是就在仅仅两个月后,趁魏国要对付蜀国骚扰之机,不顾上下反对之声一片,大起兵马二十余万,向魏国的淮南地区大举进攻。结果,兵顿于坚城之下,数月攻打不下。士卒疲惫,百姓困苦。魏军打败蜀国之后,腾出手来,猛攻吴军。结果吴国打了个大败仗。
  一胜复一败之后,本来诸葛恪应该好好检查一下,听听舆情,安抚百姓,休养生息,以固本为重,毕竟江南人生性不喜欢打仗的,何况北方又那么强大。但才略过人之人,常常自以为是,又重面子,胜利了是应该,失败了一次,焉能不赢他回来!于是诸葛恪又四处调兵遣将,准备再好好和强大的魏国打一场。这一来,再次引起上下骚然。将士们敢怒不敢言,却是意气消沉;老百姓从粉丝变成了“粉嘶”,在网络论坛和博客上大写怪话,在视频上恶搞;朝臣们则纷纷议论他将弄得民穷国敝。如此一来,诸葛恪形象大变,就象一只本来极有前景的绩优股忽然变成了人人厌恶的垃圾股。
  另一辅政大臣孙峻,本来就因为自己是宗室子弟却要听外人的而懊恼,又因为才略不及诸葛恪而常常胃中发酸夜半难寐。如今见诸葛恪在国人中的好感指数大跌,不禁大喜,感到旷世难逢的机会来了,就趁机以诸葛恪长期拥重兵在外、恐怕将有不臣之心为借口,唆使小皇帝孙亮连下诏书,敦促诸葛恪回朝。
  诸葛恪回朝后,孙峻又和孙亮谋划,在皇宫举办一次盛大宴会,以慰劳长期领军在外的大将军及将士们。
  听说明天要去皇宫赴宴,诸葛恪不知是兴奋还是第六感官预感到了什么,竟然转侧不安,一夜无眠。第二天起床漱洗,又出了许多异常现象,搞得诸葛恪心神不定。不过他还是收拾好,出发赴宴。
  到了宫门口,忽然有人偷偷传纸条给他,说是今天宫中似乎戒备非同往日,恐怕会有什么事情,您要当心点啊。诸葛恪看了,想大权都在自己手里,还怕出虾米事!不过想想昨晚到今天的一些异象,还是小心些好,就令车马转头,准备回去。
  谁知此时恰好来了个太常卿滕胤。这滕胤先生是个本份人,平时与诸葛恪交情不错。他见诸葛恪要回去,就问为什么。诸葛恪谎称肚子有点不舒服。滕胤并不知道孙峻的阴谋(也有史料说他从头就参与了阴谋),说:你回朝好几天了,还没见过皇帝哪,这已经失礼了。现在皇帝请你赴宴,你又已经到了门口,怎么能不进去呢?还是进去吧,不舒服就少吃一点,早点回去。
  诸葛恪想想也有道理,于是进了皇宫,拜见了小皇帝,入席吃喝起来。才吃没多一会,小皇帝孙亮借口有事进了内宫。一会儿,孙峻借口上厕所,也离开宴席。诸葛恪还没意识到什么,孙峻已经脱去长衣,戎装执刀进来,大叫道:皇帝有旨,拿下诸葛恪!霎时间,帷幔里事先埋伏好的大批甲士冲将出来。
  诸葛恪还来不及拔剑,已经被砍倒在地。一场所谓的大飨之宴,就这样血腥地结束了。
  诸葛恪执政没多长时间,也没干什么坏事,似乎也没有常见权臣的野心,只是因为人聪明了一点,做人为事主意大了一点,竟然落个如此下场(而且还连累家人全遭屠杀),真正教人想不通。难怪史上传说:孙峻活到36岁那年突然死去,是因为诸葛亮的侄子在上帝那儿告准了冤状,把他抓走抵命去了。
  类似于此的宴会,史上还可以举出不少,如春秋时的楚庄王醉执蔡侯,三国时刘备设宴杀杨奉,北齐高演杀杨愔,等等。相比之下,人们逢酒必说的宋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真是文明得不能再文明的酒宴了。
  4、奸酒误伤赵元僖
  宋太宗赵炅(赵匡义)是生育大户,共生有九个儿子,其中老大老二竟然都因为酒的原因而遭遇不幸,是吾国历史上皇室的一大异闻。
  赵炅的大儿子名叫元佐,自小生得聪明英武,长得又象老爸,因此甚得赵炅喜爱。赵炅烛影斧声当上皇帝后,元佐同学自然隐隐有接班人迹象了。
  但宋太宗赵炅兄终弟及当上皇帝,本来就是不合传统封建礼法的,如果按照这个顺序,他死之后,就应该是他弟弟赵廷美继位了。如此下去,势必发生混乱,直至再发生类似春秋时期吴国血腥争夺皇位的惨剧。因此,经过一系列密谋策划,秦王赵廷美被指控心怀不满,想提前抢班夺权。于是,赵廷美被罢了首都市长的职位,给他一个“西京留守”的荣誉职务,去洛阳优游度岁。
  赵廷美去位后,元佐同学才被接进东宫,正式宣布为接班人。
  这事情本来到此结束,也还不算太过分,元佐同学或许将成为吾国历史上又一个英明伟大的君主。没想到有个叫赵普的大虾,因为从前被罢过官,赵炅当皇帝后,又提拔他当了宰相。赵大虾为了感谢赵炅的信任提拔,决心为巩固赵炅一系的皇权继承而出点力。于是捉摸了赵炅的心思,再次提出赵廷美的事情。说赵廷美心怀怨恨,不思悔改;暗中窥测,以求一呈;时时诅咒皇上早点死掉。并且私底下与另一个宰相卢多逊勾结,做了各种准备,以便皇上一死,他们就……
  这事情一发,可想而知会有什么结果!高级官员几十人会审,一致举手通过的判决是:赵廷美与卢多逊大逆不道,应该全部杀头!

  宋太宗赵炅接到这判决书,欣喜万分,却仁慈地宣布:如今年号是“太平兴国”,杀头与此不谐,降一级处理吧。于是卢多逊一伙被流放天涯海角,赵廷美则流放四川涪陵(湖北房县)。赵廷美受不了如此遭遇,到涪陵后不久就郁闷而死。
  这事情本来于元佐同学有利,正如后世朱元璋对朱允炆说的那样:我是在为你除去前进道路上的荆棘啊。元佐应该高兴才是,至少也抱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没想到元佐同学良知未灭,感到这事情对叔叔廷美太不公平。于是在众人都在落井下石的当儿,他却挺身而出,多次为赵廷美申诉,认为叔叔在洛阳安分守己,决不会做这些事,不能如此冤枉他。
  没想到元佐同学的这种行为遭到父亲的严厉斥责,也丝毫改变不了廷美的命运。元佐同学想不通,由“愤青”而导致心理异常。几年后的雍熙二年(公元985年),他的病有所好转,赵炅欣喜万分,为此大赦天下一次。
  没想到这年的重阳节,宋太宗赵炅在宫中举行宴会,重要的王公贵戚都参加了,因为元佐病刚好,没有叫他参加。元佐得知后,郁闷异常,认为自己已被父亲和世界遗弃。于是一个人喝了一天闷酒,终于导致狂病复发,竟然晚上在东宫大肆纵起火来。火焰汹汹,几乎危及皇宫,到天明才扑灭。
  赵元佐的如此行为,明显失去了接班人资格,于是被废为庶人。
  赵元僖是宋太宗赵炅的第二个儿子,元佐被废后,他被任命为首都市长加中书令,已明显有继位东宫后接帝位之势。
  赵元僖这个人,史书说他“姿貌雄毅,沉静寡言,尹京五年,政事无失。”是个高大强壮镇静稳重的好男人,当了五年的首都市长,没有出过什么差错。老话说京官难当,京官之长当然更难当。但他当了五年,竟没出过什么差错,可见赵元僖同学之能。这样一个人,本来显然也将为历史增添一个伟大君主。
  但有句俗话说:好人容易死,恶人磨世界。命运有时候就是喜欢和我们恶作剧。象赵元僖这样的人,竟然会死于一次并非针对他的毒酒谋杀,真正没人想得到!
  原来赵元僖元配夫人李氏是个武将的女儿,夫妻之间感情一直不怎么融洽。他喜欢的是个姓张的漂亮侍妾,据说两人已有“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之约。
  这张氏得到男人宠爱,自然得意万分,也日日盼望李氏早点死,自己可以扶正。得知太子被废,赵元僖将当接班人时,她是更为得意也更为着急。得意的是老皇帝一死,大老婆一死,将来自己就是天下之母,母仪天下,是何等的尊荣!着急的是,时间已过去了五年,老皇帝不死大老婆也不死,什么时候才轮得到自己啊!
  老皇帝不死,自己没有办法,但据情报,老皇帝健康日非一日,看样子没多久了。这黄脸婆大老婆不死,自己不会想办法么!
  于是张氏费尽心机,用重价派人在外面做了一把金酒壶。这酒壶外面看没什么,但里面却有隔层,可以同时盛两种酒。要倒哪种酒,斟酒人可以控制。
  宋太宗淳化三年,公元992年,这年冬天,张氏打听到老皇帝即将正式宣布将赵元僖立为皇太子了。她感到再不下手就对不起自己了。于是趁冬至大节,全家都要聚会拜天之机,在金酒壶里装了一种好酒,一种毒酒。
  冬至日一早,赵府全家齐集大堂。赵元僖与李氏居首,其余侍妾家人,分立两旁。张氏表现殷勤,亲自拿金酒壶给家主夫妇敬酒。自然给赵元僖斟的好酒,给李氏斟了毒酒。
  这事情张氏做得人不知,鬼不觉,眼看奸计得售。没想到的是,素来稳重的赵元僖却忽然想到来玩一次浪漫——他将自己的酒递给李氏,又将李氏的那杯酒拿过来,道:夫人,你持家一年辛苦了,为夫和你喝个交杯酒,以表谢意。
  那张氏在旁见了听了,吓得俏脸煞白,灵魂出窍,想上前又不敢向前,想叫又不敢叫。眼睁睁见赵元僖将那杯毒酒喝了下去!
  一个英武有为的接班人就如此死于自己热爱的女人之手。所以有句老话说:祸起萧墙,世事难料啊!
  六、历史上最无耻的宴会
  历史上最无耻的宴会当数1903年的那一场了。
  清光绪29年,公元1903年6月,民族民主革命先驱邹容和章太炎的鼓吹反清革命的文章《革命军》和《驳康有为政见书》同日在上海的《苏报》面世。两文一出,对正在进行反清革命的志士们是极大鼓励,但对风雨飘摇行将灭亡的腐朽清廷却不啻是一超过八级地震的极大震动。
  慈禧太后叶赫那拉氏得知后,暴跳如雷,严令两江总督将《苏报》查封,将为首分子捉拿入京严审。
  谁知,那《苏报》却是设在上海英国租界里的,而当时的租界却是享有治外法权的。英国人认为个人在报纸上发表一些政见,属于言论自由,怎可如此对待!因此对清廷的几次交涉全部置之不理。
  清廷官员对洋人的高傲行为恨得咬牙切齿,但又无所措手足。最后还是通过请教洋人律师,以诸人违犯大清法律为名,将他们告上法庭。租界工部局这才出逮捕证拿人。其余有关人员此时早就远走高飞,只抓住了邹容、章太炎两人。
  邹容、章太炎被抓后,关在工部局牢房里。依叶赫那拉氏的命令,要将这两人押赴北京,由清廷自己严审严处。谁知英国人援引“治外条例”,称在租界里犯案的,应由租界审理,坚决不肯交出这两人。任由辫子官们胡萝卜加大棒,软硬兼施,全都没用。
  叶赫那拉氏得知后,自然又是暴跳如雷,但她已被洋人打怕,根本不敢挺起腰杆,竟是一筹莫展。经过三五个不眠之夜,竟然被她想出一个办法:举办一次酒宴,贿赂驻京各外国公使的太太们,让她们对自己的男人施展枕头功夫,以求外国公使对租界当局施加压力,引渡此二人。
  于是,七月的一天,叶赫那拉氏在中南海摆下盛大宴会,宴请各国公使夫人。宴会上,珍肴满桌,中西杂陈。美酒飘香,咖啡氤氲。叶赫那拉氏亲自出面,频频敬酒,极尽殷勤。又拿出许多古董珍玩,分别馈送。各国公使夫人受到如此招待,不免有点受宠若惊。
  吃饱了,喝足了,终于,叶赫那拉氏露出了此举的本意:她请各位夫人回去后,对自己的老公做点工作,将邹容、章太炎两钦犯交给清廷。
  这些夫人们这才知道今天盛宴原来有如此目的。无奈这些洋女人,虽然在中国生活了多年,仍然是食洋不化,并没从“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的伟大中国古训中得到一点教育。东西虽然笑嘻嘻揣进坤包,没有一个人肯再拿出来,但却竟然没有一个人给这老独裁女人面子。淑女一点的,说是国家政事,女人不便干预,拜托别麻烦我们。刁蛮一点的,竟然当场给叶赫那拉氏上起民主与普法教育课来:说什么新闻没有自由,你的国家永远进步不了;又什么三权分离,司法独立,地位再高的人也不能影响这一点,否则就是封建独裁。一件小小案子,让低级官员去忙乎就行了,你老太太还是操劳国家大事,或者干脆就安享晚年,少操这份心吧!
  眼看这些洋女人吃了自己的,拿了自己的,却一个个坚决不松口,仪态万方的告别后,翩翩结队,洋洋而去,叶赫那拉氏是又恼又气。恼的是自己原是一位有闭花羞月之容,沉鱼落雁之貌的大美人,向来是人人迎合个个紧追的超星人物,如今却将自己的漂亮热面孔去贴这些洋女人的冷屁股,不仅没得预期效应,还惹了一嘴的洋骚气!气的是自己枉为泱泱天朝的大独裁者,从来颐指气使,懿旨一下,谁不噤若寒蝉,奉命唯谨!今儿个放下架子,走后门,走枕头路线,低三下四一番,给她们吃了给她们拿了,却是空费心机,一点目的没达到,还让她们把自己当法盲和糊涂老太教育了一番。这事情瞒不了天下人,必然会被今人茶余饭后当笑料消遣,还会被后人讥讽为举办了一场历史上最无耻的宴会,真正是面子丢到了极点,陪了夫人又折兵哪!
  如此一来,气血郁积于胸,她本来还打算再活500年的,竟少活了497年,只活了短短三年,就一命归西了。
  巧饮
  所谓巧饮,乃是古人运用智慧与技巧,制造出高级的劝酒器具,在酒席上施展,以增添饮酒乐趣的形式。
  古籍上有几则巧饮的记载,读来十分有趣。
  1、鸭头勺劝酒
  史籍记载:“魏陈思王有神思,为鸭头构浮于九曲酒池。王意有所劝,鸭头则回向之。”(22)
  这陈思王就是史上大大有名的曹植。曹植先生是以诗歌、文章以及其与天下第一美女夫人的传闻而名扬天下的,没想到他还有如此巧思,能做出如此巧妙的劝酒物品,想让谁喝酒,那鸭头构(一般认为这构就是勺)的头就会指向谁。是他故弄玄虚,在这鸭头形状的勺子里事先装备了磁铁,再用磁铁在暗中控制呢?还是他从武林大虾陆小凤那儿学了点意念控物的高级武功呢?这就不得而知了。但联想到曹植有诗句曰: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这么贵的美酒,想来他也不会让鸭头随随便便地乱指,而被指到的人,也并不会认为是受罚,相反,会将此视为荣幸吧。
  2、机械人劝酒
  “炀帝别敕学士杜宝修《水饰图经》十五卷,新成。以三月上巳日,会群臣于曲水,以观水饰。……又作小舸子长八尺,七艘。木人长二尺许,乘此船以行酒。每一船,一人擎酒杯立于船头,一人捧酒钵次立,一人掌船在船后,二人荡桨在中央,绕曲水池。回曲之处,各坐侍宴宾客。其行酒船,随岸而行,每到坐客之处即停住,擎酒木人于船头伸手。遇酒,客取酒饮讫。还杯,木人受杯,回身向酒钵之人取杓斟酒满杯。船依式自行,每到坐客处,例皆如前法。此并约岸水中安机,如斯之妙,皆出自黄衰之思。宝时奉敕撰《水饰图经》,及检校良工图画。既成奏进,敕遣宝共黄衰相知。于苑内造此水饰,故得委悉见之。衰之巧性,今古罕俦。”(23)
  这是讲的隋炀帝杨广先生时候的事。学士杜宝乃是一个高级设计师,他设计出了各种极其巧妙的水上机械设置,然后由高级工艺师黄衰先生依照图样一一将它们制造出来。那“水饰”的复杂巧妙和花样百出,已经无法详细言说,读者有兴趣的,可以去找古籍自己参看研究。仅就这船上掌舵、划桨和捧酒、劝酒再自动添酒的五个机械木头人来看,其科技与工艺水平,也已经是极高的了,何止堪称“今古罕俦”,在当时的世界上根本就是绝无仅有,就是如今恐怕也没有几个人会做!
  再看另一记载:
  “开元初修法驾,东海马待封能穷伎巧。于是指南车、记里鼓、相风鸟等,待封皆改修,其巧逾于古。……待封又与崔邑令李劲造酒山朴满欹器等。酒山立于盘中,其盘径四尺五寸,下有大龟承盘,机运皆在龟腹内。盘中立山,山高三尺,峰峦殊妙。(盘以木为之,布漆其外,龟及山皆漆布脱空,彩画其外。山中虚,受酒三斗。)绕山皆列酒池,池外复有山围之。池中尽生荷,花及叶皆锻铁为之。花开叶舒,以代盘叶,设脯醢珍果佐酒之物于花叶中。山南半腹有龙,藏半身于山,开口吐酒。龙下大荷叶中,有杯承之,杯受四合。龙吐酒八分而止,当饮者即取之。饮酒若迟,山顶有重阁,阁门即开,有催酒人具衣冠执板而出。于是归盏于叶,龙复注之,酒使乃还,阁门即闭。如复迟者,使出如初。直至终宴,终无差失。山四面东西皆有龙吐酒。虽覆酒于池,池内有穴,潜引池中酒纳于山中。比席阑终饮,池中酒亦无遗矣。”(24)
  隋炀帝的大业到唐玄宗的开元,时间刚刚过去100年,吾国的工艺技术史上又出现了一位异人。这位马待封先生大约是杜宝和黄衰的传人,他设计制造的这些东西,足可以与前辈媲美。最神奇的是:当该饮者不老老实实喝酒,妄图耍赖作弊或者拖延时间时,就会出来一个小小机器人。这小小机器人,虽然穿戴整齐衣冠楚楚,却是横眉怒目,挥板欲扁!谁不怕被扁尤其是被非人类扁啊?于是该人只得老老实实地再去接满酒杯,乖乖地喝下去,那机器人才会回去。
  从古籍记载来看,我国从古就有有兴趣有能力研究并制造出种种高度复杂的机械设备的能工巧匠,如周穆王时的偃师,春秋时的鲁班,东汉的张衡,直到隋唐的这几个人,代表了我国古代先人在科学技术上的聪明才智。
  可惜这种发展到唐朝就刬然而止!
  因为日益强化的统治我国思想界的儒家理论,看重和宣扬的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话从理论上说是没有错的,只是这里的“书”,仅仅只限于儒家的“四书五经”,其余都是下品。在科学技术方面,除了皇帝老儿也要生病,没有办法而容纳了医学一门(但医生的社会地位仍然极低)外,其他都是“奇技淫巧”,当然也是下品。在这种思想理论的长期控制与统治下,知识分子们自然一生只能去皓首穷经,最多搞点儿皇帝老儿也感兴趣的琴棋书画和诗酒,科学技术自然没人关心研究,自然只能走向式微了。
  近日有专家评论以“四书五经”为代表的“国学”时,说:“国学,国学,乃国将不国之学也。”此论虽然偏激一点,却是真正的点中了所谓“国学”的死穴——正是它,扼杀了国人对科学技术的追求与兴趣,从而扼杀了文明进步的源头,导致了中华民族一千多年没有什么进步的恶果。
  假若杜宝、黄衰、马待封等人的研究成果能得到统治者与知识阶层的重视与推广(这种重视与推广必然会迅速进入军事领域),大汉族还会有宋朝与明朝的两次亡国么——不光不会有,恐怕千年前我们就已经建立起自己的“日不落”帝国了!
   3、木偶和木陀螺劝酒
  杜宝、黄衰、马待封等人的研究成果,虽然极其巧妙,却得不到统治者的赏识和知识阶层的帮助。试想:研究并制造这些东西要花费多少脑筋和时间、金钱!在得不到回报的情况下,它们就如古人所说的:学会了屠龙之术,而无从施展。从此它们就失传了,到了后来,劝酒的器具就只剩下等而下之的木偶人或者木陀螺了。
  关于劝酒木偶人的记载,最早见于唐人笔记“北齐兰陵王作舞胡子,王意所欲劝,胡子则捧盏以揖之。”(25)
  这位北齐兰陵王名叫高长恭,是北齐开山老祖宗高欢的孙子。其人貌如美妇而英勇善战。但那是血腥的战乱年代,英俊的帅哥上战场,决不会如美男潘安那样受欢迎,相反,恐怕敌军见其貌美而会鼓起夺美的勇气。于是高帅哥特意制做了一副狰狞的青铜面具,每次上阵必将其戴上。只要假面将军一出现,敌人必然如《红楼梦》上说的:就如雪狮子向太阳——顷刻间就融化了。
  他打的最有名的一仗是:公元564年,北周宇文护将20万大军把北齐的洛阳城围得水泄不通。高长恭奉命与其他将领一起率军解围。芒山一场大战,齐军几乎失败,是高长恭戴上面具,率领500敢死队员,猛冲进敌方数万大军阵地。一番不要命的狂呼怒叫和疯狂的猛杀猛打后,他们终于直冲到洛阳城下。但城中人却不认识他,怕中敌人奸计而不敢开门。于是高长恭拿下面具,露出真面目。城中人才知道是著名的假面将军来了,于是城中士气大振,大军蜂拥而出。里外合击,终于大败周军。
  高长恭这一仗,挽狂澜于既倒,名声更盛,士兵们编出了《兰陵王入阵曲》以歌唱他的勇敢,他也由此而官升太尉。然而,吾国的一个优良传统就是功高撼主,功臣该死。高长恭也由于名声太响功劳太大粉丝太多而受到最高统治者的猜忌。尽管他试图象当年萧何一般贪滥钱财以示自己没有政治上的野心,最后却还是被赐以毒酒而死。
  高长恭做的这舞胡子,明显是一个形状象胡人的木偶人。这木偶大约平素是无聊时用来看它跳舞遣兴的,到宴会上则又用它来劝酒。从后来隋炀帝时有人做出更精巧的机械人来看,高长恭做的这木偶也可能不是象后世用线绳控制而是用弹簧机关或者磁石来控制的,所以它才能既会跳舞又会捧酒杯又会打恭作揖。
  酒席上一个灵巧的木偶,既会舞动奇迹,又会捧起酒杯向你献酒,确实会令人兴奋愉悦,大助酒兴。可惜这般机巧的机械木偶人,随着高长恭的死去,也失传了。到唐朝,人们也有用木偶人来劝酒的,但那木偶人已经远远不能与此相比了。
  唐朝人所做的劝酒木偶人,人称“酒胡子”。唐人笔记有记载曰:“二三子逆旅相遇,贳酒于旁舍……兰陵掾淮南生探囊中得酒胡子,置于座上,拱而立令,曰巡觞之胡人。俛仰旋转,所向者举杯。”(26)
  这“酒胡子”已经明显不如高长恭做的那“舞胡子”了,它虽然还能“俛仰旋转”,也就是能做些简单的舞蹈动作,但却不会作捧酒杯、打恭作揖等更高级的动作,更象后世的线绳控制的木偶。不过它对于劝酒助兴,还是有点作用的:它停下来时,面向谁,就该谁喝酒,谁也不能耍赖皮。这玩意儿在大唐朝的酒宴上肯定一直流行,以至诗人元稹将其入诗曰:“野诗良辅偏怜假,长借金鞍迓酒胡。”另有一个不很有名的叫卢注的人,因为几次应试不第,感慨酒胡子的命运和自己差不多:“倾侧不定,缓急由人”,还作了一首“酒胡歌”的长诗以自嘲。
  时间在流水中过去,到了宋朝,酒宴上虽然仍然有用酒胡子劝酒的。但随着儒学的进一步严密强化,人们的思想也进一步僵化锢涸,这酒胡子也竟然堕落到只是形状象人其实不过是个木雕的陀螺罢了。
  宋人笔记有记载:“即席刻木为人,而锐其下,置之盘中,左右欹侧,欺欺然如舞,久之,力尽乃倒,视其倒而指者当饮。”(27)
  在酒席上,临时刻一个木人,下面是削得尖尖的,要放在盘里而不倒下,当然只能象转动陀螺一般转动它。但因为它长而重心不稳,转动时,必然是东歪西倒的,看起来就象在舞蹈一般。旋转的力量尽了,它就只能倒下来——倒下来后,头向着的那人,就得喝酒。
  从曹植的鸭头勺到隋炀帝时的机械木人再到后来的木偶人(尽管这劝酒的木偶人从高长恭起是每况愈下),它们都反映了我们的祖先们在饮酒时所看重的那种轻松、潇洒的氛围和力图在酒席上树立人人平等观念的意图。这都属于非常巧妙的饮酒方式,难怪尽管宋人的人形木陀螺无法与前人相比,宋人仍然饶有兴致地赋诗歌咏道:
  簿领青州掾,风流曲秀才。长烦拍浮手,持赠合欢杯。
  屡舞回酒急,传筹向羽催。深惭偃师氏,端为破愁来。
  确实应该惭愧,确实应该忧愁。国人的思维如此僵化,以至千年前东周的偃师先生就能做的机械人,到如今堕落到只有这可怜的木陀螺了!除了靠它进酒解愁,我们还将在死胡同里走多久呢?

  (七)酒事篇
  一、孔老夫子为何不喝买来的酒
  前面提过,孔子不吃买来的酒肉,这是他自己在《论语》里讲的:酤酒市脯,不食。
  孔老夫子为何不吃买来的酒肉?虽然至圣先师的其他东东不才难以置喙,但这吃喝拉撒尿的事情,圣人、伟人和凡人、普通人都是差不多的;何况不才虽然可能没他们吃得好,但肯定比他们拉得多,故此也就有一点考证的资本了。
  一是因为他老人家有这个条件:他收有三千弟子,这学费就收的够他过上优裕生活;年时节日,弟子们肯定还有美酒佳肉孝敬。他又不是天天酗酒之人,何况他家传还会酿酒。故此他可以不必上街买酒来喝。
  二是他老人家洞察幽微,知道无商不奸和资本来到世间就毛孔滴血的道理,为了坚决反对走资本主义道路,所以他坚决不吃买来的酒和肉。
  三、则是他老人家厚古薄今,认为世风浇漓,人心不古,假冒伪劣层出不穷。为保证自己身体健康以完成老天爷交给他的伟大任务,当然不能吃买来的东东。
  史书里有段文字对此说得很清楚:“故《诗》曰‘无酒酤我’,而《论语》曰‘酤酒不食’,二者非相反也。夫《诗》据承平之世,酒酤在官,和旨便人,可以相御也。《论语》孔子当周衰乱,酒酤在民,薄恶不诚,是以疑而弗食。”(18)
  可见老夫子不吃买来的酒肉,确实是怕上了假冒伪劣产品的当,吃了拉肚子甚至死翘翘也!
  这说法并非信口雌黄,而是有其历史与现实依据的。
  前几年,新闻媒体多次披露过:有奸商用工业用甲醇代替乙醇制造白酒,不少人吃了这酒,或者身体受到摧残,或者干脆一命呜呼。还有什么肉厂,大规模地用现代科技方法,往猪肉里注水,以牟取暴利。至于什么假冒的名牌产品、假冒的营养补品,更是少有人没上过它们的当,没吃过它们的苦。
  有人惊呼:假冒伪劣产品如此猖獗,说明近年来人们的道德水平堕落到何等地步,得赶快想办法拯救人们的灵魂啊。
  这真是叫花子未见琉璃锺,见了琉璃锺,以为是龙蛋肿——少见多怪。翻翻历史书,至少从孔老夫子时候起,假冒伪劣产品就已经屡见不鲜,但吾国人民的道德水平始终高高维持在涨停板水平,何时因此而堕落而需要拯救了!
  《孔子家语》就有记载:“鲁之贩羊有沈犹氏者,常朝饮其羊,以诈市人……及孔子之为政也,则沈犹氏不敢朝饮其羊。”请看,2500多年前就已经有人知道并且实现着往羊肚子里灌水以牟取暴利了。后来孔子当上了司法部长,这个沈犹氏才不敢继续这样做。
  这仅是一个例子,而且孔老夫子虽然暂时制止了这一劣行,但这并不意味着这种行为就此销声匿迹了,何况孔老夫子权力所及,仅仅是小小的鲁国一地而已。后世还不断的有此种行为见于史书:
  唐代诗人韦应物写有《酒肆行》一诗,其中有诗句:“主人无厌且专利,百斛须臾一壶费。初浓后薄为大偷,饮者知名不知味。”也是讲酒楼商人投机倒把,先给人喝的是高价的美酒,等人喝得醉醺醺胡里糊涂时,就用薄酒充好酒送上来。可以买100斛酒的钱,竟然一壶就花光了。真正黑心黑肝黑肚肠啊!
  宋朝的史籍记载:京城开封,有著名的何家楼,楼下设有市场。这市场里出售的所有东西,全部是以次充好的烂货。以至于“何楼”二字,成了古代假冒伪劣的代名词。
  明朝人写的一本书里也写道:杭州人“性喜作伪,以邀利目前,不顾身后,如酒搀水,鸡塞沙,鹅羊吹气,鱼肉灌水,自宋时已然……”。(19)这里虽然说的是杭州,但杭州如此一个人杰地灵、人文荟萃的通都大邑,假冒伪劣都如此花样百出,其他地方当然更可以推而想之了。
  在商品经济受到鄙视和抑制的封建社会,假冒伪劣尚且一直无法杜绝,如今乃是吾国空前的商品经济时代,有点假冒伪劣又有何可大惊小怪的!何况如今又是传媒空前发达的时代,一点点东东都会被放大许多。放眼吾国的商品世界,年产几千万吨酒里面,有几斤是假的?年产上百万辆汽车里面,有几辆是伪的?年产上亿件服装里面,有几件是劣的?当年有伟人定百分之五为“一小撮”,他巨手一挥: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好的和比较好的,一小撮牛鬼蛇神有虾米用!是啊,百分之五尚且不在眼里,何况如今假冒伪劣的东东连百分之五的十分之一都不会有吧,更有虾米用?惊呼这是道德堕落的人,不是杞人忧天,就是故意炒作,要不就是智商有问题啊。
  孔老夫子毕竟是圣人,他知道商品经济是不可阻挡的,假冒伪劣也是无法全部消灭的。虽然如此,毕竟士农工商,商人排在社会的最底层,何况又不是所有的商人都在搞假冒伪劣,几条小泥鳅掀得起啥浪头!所以从来以“礼”以“道德”为标榜的老夫子,却从来没有将这问题提到什么道德的层面。只是为了完成上天赋予自己的神圣使命,自己的宝贵生命尽量不能拿来当赌注。所以,酒,孔老夫子是要喝的,肉,孔老夫子也是要吃的。但坚决不吃买来的酒肉就是了嘛!
  呵呵,圣人只有一个,素王只此一位。如今的人再有钱,买飞机,买游艇,买豪宅,有谁能做得到不吃不穿不用买来的东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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