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阴有毛囊炎擦什么药:勾引家日记4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3 13:24:32
六月二日

    她高傲,我早就看出了这一点。与詹森家的三位小姐凑在一处时,她的话很少,她显然
受不了她们的叽叽喳喳,挂在唇边的笑容暴露了这一点。我信赖这笑容。有时,她又任自己
像男孩子般地疯野,詹森家的人见了都要咋舌。考虑到她小时候的境况,这也不难理解。她
只有一个哥哥,年龄上还比她大了一截儿。她所认识的这世界上的人,也就只有她父亲和哥
哥了。加上还亲临过许多严肃的场面,这就使她讨厌一切的搬弄舌头。她父母亲相处得并不
愉快。因此,她漠然于令一般少女多多少少真切也或朦胧地为之怦然心动的事物。这或许是
因为她仍迷惑于做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这个问题罢。或许女孩的她正希望自己是一个男孩呢。
    她有想象,有灵气,有激情,要之,实质性的要素她全都具备,却还没意识到自己身上
的这一切。这是我今天偶然了解到的。从詹森公司了解到,她很少弹琴,因为那是与她姑姑
的原则相悻的。这使我懊丧。音乐从来就是与少女们沟通的好手段,别忘了,我们在那一刻
里一下子就审慎多了,不会一来就装成行家。今天,我去詹森太太家了。我敲门前就先推开
了它,这一厚颜无耻的作法,总能给我带来十二分的好处,若情势急需,我就顺势敲那已经
打开的门,好在别人面前闹成一场笑话。她一个人坐在钢琴前——她这是在偷着弹罢?——
呃,是一段瑞典小品;她嫌自己演奏得不好,烦了,又来一遍,这下轻柔多了。我拉上了门,
站在门外,倾听着她心情的起伏。有时,她倾注于演奏中的激情,令人想起少女米蒂莉儿,
她重重地扣击竖琴,激情的奔涌竟催发出了她双乳的奶汁。她在演奏中既带入了哀婉,也带
入了狂歌——我真想一个箭步冲上去,逮住那瞬间——然而那将是愚蠢的——记忆不光能挽
留注那瞬间,而且还能升华它,任何事物,一旦掺和了记忆,就能在我们心里造成双倍的效
果——常能在书籍中,特别是在诗集中邂逅一朵小花——总有那美的瞬间作了它的装点。记
忆本身是确要比这一事物美得多的呀。她显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会演奏钢琴,要不,她只会
这一瑞典小品?——莫非,这一曲子对她别有深意?我不知道,但正因为这不知道,这偶然
所见就特别地挂上了我的心头。到能跟她交心地谈谈时,我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引到这上
头来,让她落入我的圈套的。


    六月三日

    即便此刻,我仍无法断定该怎样去理解她。我只好静静地暗暗地等待了——是的,我是
那骑马的哨兵,正趴在地上听测进犯敌人的最微弱的足音。我其实并不真正地为她而存在,
不光是被动的彼此相关系的意义上,而且是在真正的意义上。可是我至今仍未有所尝试——
见到她也就是爱上她了,小说里总是这样描写的——是的,这不假,要是爱情没有它的辩证
法的话。但是从小说中我们能真正地学到什么呢?纯粹的谎言,纯粹地将难题简单化。

    现在,已作了一些了解的我,再去回想第一次邂逅时她投给我的印象,发现我关于她的
一些观念已大有改变,既于我有利,又偏袒了她。一个少女能独自外出,这么大的内省功夫,
真不一般。置于我严格的尺度之下的她:媚人。不过媚人只是转瞬消逝的因素,一过眼就成
昨日黄花了。至此我还不是在她所生活的环境中来想象她的,而且绝对不曾料想到,她还与
生活中暴风骤雨的一面打过这般直截了当的交道。

    我无法猜断出她此刻的心情。她肯定从未进入过恋爱,因为她自由翱翔着的精神,还未
允许她作这样的栖息,她远非那些太富于理论经验的少女中的一个,在远未临到自己的季候
之前,就已熟诸恋人怀里的滋味。在现实生活中所遭遇的人物,几乎从未有一个能使她混淆
梦与现实的关系。她的灵魂仍沐浴着理想的圣露,而盘桓于她头顶的偶像,不是某个确切的
牧羊女或罗曼史中的女主人公或贵妇人,等等,而是圣女贞德这一类人物。

    叫人放心不下的问题总在于:她的女人味已足得能使她具有反省力了吗?抑或这女人味
只可当作美和魅力来加以领略?问题还在于:我能否将弓拉得更紧一些?亲知一种纯粹直接
的女人味,当然是一桩赏心乐事,倘若您还敢去改变它,那您还能再领略到韵味呢。为此,
最好就干脆配备一名追求着给她。有些人着实迷信,以为这会伤害一位少女——确是,倘若
她是一株非常别致娇嫩的花草,其魅力也就是她最杰出的品性,那么为她着想,最好是从未
让她听到过爱一类的鬼话;如若她还从未听过,那可就是一种优处了,要是她这一刻身边还
没有追求者,我会立即替她物色好一位送去的。当然,这个追求者不可仅仅是一块笑料,否
则这戏是唱不下去的;他得是个可敬的青年,可能的话,甚至还是个翩翩的人儿,但他又不
可男子汉得使她动了激情。她得鄙视这青年,对爱生出腻烦,这样,当她感觉出了自己命运
的尽头,认清了现实所能提供的将来时,甚至怀疑起自己的现实性来了,她就会说,假如爱
情也不过是这副样子。那实在也不值得这样让人兴奋,爱情使她骄傲了,而这骄傲反又增添
了她的韵味,她已用了某种更高之物的化身,跨越她此时的存在;然而正是在这一刻,她同
时也濒临了毁灭——这一切只加添了她的韵味。不过最好先在她的熟人堆里找找,瞻瞧瞧有
没有这样的追求者已在她的身边。她在家里是碰不上这样的机会的,或者说几乎是没有机会
的,不过,她确也常出门呀,吸引来这样的一个追求者,还是可能的罢。没弄清这件事,先
贸然给她配上一个追求者,就太没一点脑筋了。让她在两个无足轻重的追求者之间挑挑拣拣,
这于她没有好处。我必须弄清楚她周围是否已有某个求爱者——一个没有勇气急攻城堡的人,
一个小鸡般畏首畏尾的人,一个正莫可奈何于这修道院式的家庭的人。
    因此,对这一战役的每一步策略原则的贯彻,不外乎将她一步步地推入更有韵味的境地
中去。韵味,是这一仗必争的战略要地,那韵味的角角落落都必须被占领净尽。要是我没弄
错的话,她的全部天性就是为此而被赋予的,可以这么说,我们需要的,恰恰就是她要给出
的,而且说到底,她所给出的也是她自己真正需要给出的。这就全看怎么估量别人给出什么
而定的,反过来,也得看她需求什么而定。正因为如此,我一向能在恋爱中找到我自己的现
实性,它标出了我的人生要素,预告我的创造性周期,而对此我总能心领神会;经常地,恋
爱与我所掌握的这一门或那一门技能有着渊源关系。为了我所爱的第一个姑娘,我学了跳舞。
为了某个爱跳舞的小姑娘,我又去学了法语。那时,也像所有的痴恋者一样,我常去跑公共
市场,不断地闹出了笑话。现在,我迷上黑市①了。不过,她或许已穷尽了这一阶段上的韵
味;她的隐遁生活即是例证。眼下最明智的做法,是去开辟一个新阶段,虽然乍看之下,这
新阶段未必能促进她的韵味,但或许正是这一抗拒性增益了她的韵味呢!为了这一目的,我
挑选了诗意的,而不是平实的手法、这才刚开始呢。首先,我要用平实的理性和讥讽来淡化
她的女人味,间接地而不是直接地,继后,再用那绝对不带色彩的智性行为进一步淡化它。
于是她几乎丧失了对自己的女人的自觉,而正是由于这一丧失。她才会失去自持,投入我的
怀抱,不是把我当作情人地,而是漠于男女之别地。也于是,她的女人味觉醒了,能将她推
进到巅峰状态了,任她不断低与有效性合法性作对,对它的大发雷霆,任她的女人味登临超
自然的绝顶,这时,她归附于我了,以世界激情的全部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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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在丹麦,这是指在市场之外,法定时间做买卖的商店。


    六月五日

    我总算用不着去踏破铁鞋。她去那个批发商,那个姓巴克斯特的人家里了。在那里,我
不光发现了柯黛莉亚,也发现了那一个人——他出现得恰到好处。爱德华,这家店主的儿子,
已爱她爱得死去活来了。这只消半只眼睛就能看出来——打量一下他那双眼睛即可。他正帮
着他父亲经营店铺,是一个长得很端正的青年,很讨人喜欢,只是有些羞怯,不过这后一点
我想也不至于在她眼中留下坏印象。

    可怜的爱德华!她正苦于不知道怎么下手追求。得知她傍晚要来店里,连忙为她打扮整
齐——新置的全套黑礼服,镶袖镶领,结果,为了她,他弄成了一副可笑的样子,因为整个
客厅里全是些平平常常的人们。他的窘态简直让人难以相信。要是这真的是他装出来的虚式,
那么,爱德华就真是我危险的对手了。大有必要去利用这等窘态,但必须利用得恰到好处。
我用它来糊弄小姑娘们已不知有几回了。少女们总爱苛刻地评断害羞的男人,而背地里又是
喜欢着他们的。一次小小的窘态常常阿谀了少女的虚荣心,给她个机会去体会自己的优越—
—这是预付给她的定金。当您已哄得她们昏昏然了,当她们相信您已窘得要命了,这时您就
可抓住机会向她们表露,您离那还远着哪,一切仍由您随心所欲着,由于害羞,您就失掉了
作为男性的夺目之处,这相对而言倒不失为化解男女之别的一种好法了。一旦发现这窘态是
虚扮出来的,她们就会又羞又恼,心里一阵阵地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委实是太过头了。幼童
成长为少年了,等您发觉您仍一直是将他当幼童看待的,这时,您心里会有这样的羞恼的。


    六月七日

    我们现在是牢靠的朋友了——爱德华与我,我们之间已生成一种真正的友谊,一种美丽
的关系已将我们牵在一处,这种友谊自古希腊最灿烂的时代以来,还从未有过。不久,他就
成了我的密友:一将他引到有关柯黛莉亚的话题上以后,再一诱他,他就会兜出他心中关于
何黛莉亚的所有秘密。不消说,等所有的秘密已被兜露净尽,我们之间的这一秘密也就连带
着被兜露出来了。可怜的家伙,他唉声叹气着已有很久了。每次她来,他都要打扮起来,如
果是晚上,还要伴她回家。而一想到她可爱的手臂将挽在他自己的手臂上,他的心又止不住
地狂跳起来。他们步行回家,一边走一边仰着天上的星月,他先为她按门铃,等她被关在门
内,她就失望在门外了,于是再希望下一次的交好运。他还没有跨过她家门槛的勇气,尽管
他有的是可资利用的绝妙机会。内心上讲,我禁不住地要讪笑他,然而爱德华的稚气中确也
有它美丽的一面。我一向自认为已洞悉情爱三昧,倒还从未亲见这般的恐惧,这般的颤抖,
即是说,这恐惧这颤抖竟使我失去了自持,我原先很有把握地以为,这只会使我更坚强的哩。
或许有人要说,这是因为我还从未恋爱过。或许吧。我顾不得忠言逆耳了,我向他摆明了道
理;我鼓励着他去信任我对他的友情。明天,他将迈出那决定性的一步:亲自登门邀请她出
来。我已唆使他邀我前往,他也还是随手抓来什么就都当成妙方了;我已答应前往。他还以
为,这是我对他的友情的最不同寻常的表现哩。那时的情景完全得照着我的意愿来:突然打
断谈话,突然说出真情。一旦她对我在场的意义起了丝毫的疑心,我的露面本身又会被一切
搅混的。

    我还从未有过为自己在谈话中将要充当的角色准备好台词这一习惯;可此刻为了博取她
姑姑的欢心,就有这种必要了。我已肩负起一项无私的重任:去和姑姑谈心,以便掩饰爱德
华对柯黛莉亚发起的猛攻。姑姑原先住在乡下,于是,由于我对农业经营方面书籍的惊人的
阅读,再加上姑姑那冗长的经验之谈的熏陶,我在农业经营的眼光和效率等方面已有了长足
的进步。
    这么一来,姑姑已异常愿意接纳我了。她认为我是个稳健可靠的人,与时下的摩登青年
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我似乎不特别中柯黛莉亚的意。她确实还太单纯,还未被娇宠坏,还未
曾有过让每一个男人都围着她转的念头,可她确已意识到了我天性中的叛逆成分。

    我坐在这舒适的起居间里,而她,却像美丽的天使,到处飘散她袭人的芳香,飘散到了
每一个与她接触的人身上,不论他是好人,是坏人,有时,我真是按捺不住自己了。我冲动
着想从隐藏中一跃而出—一虽然我坐着,起居间里谁都看得见我,可我仍是埋伏着的。我冲
动着想抓住她的手,将她拖进怀中,将她藏在我自己之中,决不让别人将她从我手中夺走。
有那么几次,晚间,爱德华和我要走了,告别时她向我递过手来,我接在手里后,真是难以
放手,难以让小鸟儿从我手里脱身啊。耐心,耐心——冲动须化为策略①——她必须以另一
种方式隐进我的罗网里,到那时,再集结我的爱的全部力量,向她长驱直入。柯黛莉亚啊,
我们并未因为唧唧哝哝的调情,并未因为预先透支了爱,而糟踏了此一瞬间,这,您得感谢
我呀,我的柯黛莉亚!我努力着,我要去培植那对立面,我拉紧了爱之弓,我要它伤入和更
深。又像地道的弓箭手,我一拉一松地拨弄着弓弦,倾听着它霍霍的音乐,我的战歌,但我
还无心去瞄准靶子,甚至还没有将箭搭在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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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引自奥维德《爱经》。

    三两个人常聚在同一房间里,不久就会构成某种随意的布局,于是每个人都有了他自己
的位置,有了他自己的椅子;这就形成了一幅随时都可以回想起来的房间内的画面,一张那
儿的军事地形图。在华家,我们几个就是如此。我们凑在一起就是一幅画:向晚时分,我们
在那儿喝着茶。通常总坐在沙发上的姑姑,这些天移身到了针线桌边,弄得柯黛莉亚只好腾
开她的身子。她坐到了对面沙发前的茶几跟前,爱德华跟了她,我跟她姑姑。爱德华尽量地
谨小慎微着,话说得再轻不过了。他常常谨小慎微得全然沉默了。与她姑姑倾谈时,我一点
儿遮拦也没有——市场上近日的价格,打出一磅黄油所需的牛奶量,就这样,由奶油的培养
基,打制黄油的辩证法切入,我们这就进入了一种任何少女都可以毫不难堪地倾听的现实,
而且更为可贵的是,这是一种实实在在,有理有据,旁征博引的交谈,对头脑和心灵都有裨
益。我通常总是背对茶几,以及爱德华向柯黛莉亚的疯言疯语。同时,我也与姑姑神聊着。
大自然的多产真是了不得,真是明智透顶!谁说奶油不是它的珍贵礼物,不是它与艺术的辉
煌杰作!我曾许诺于爱德华,肯定让姑姑所不见他们俩的交谈——一那就是说当他真的说出
来一点什么时,我还一直信守着这一诺言。而我倒很容易就真切地听到了他们之间每一个词
句的递送,听出他们的每一步进展。这对我至关重要,一个铤而走险的人到底会干出些什么
来,我们并非总能预料到的。那最谨小慎微最懦弱的人,有时也干得出最孤注一掷的事来呢。
虽然我与他们俩并无干系,但不难见出,柯黛莉亚已时刻感觉到隐隐地挡在她与爱德华之间
的我了。

    在一起的我们四个,构成了一幅奇特的画面。倘若我想在一幅类似的画中找出一个类似
于我的形象,我会先想到靡匪斯特①。可要命的是,爱德华不是那浮士德呀。要是我是浮士
德,这事儿仍不作美:爱德华肯定不是靡菲斯特。我么,其实也称不上靡菲斯特,在爱德华
眼里就更是如此了。他将我敬奉为爱情的守护天使,他这倒没错,他至少可以放心,我比谁
都更切切地监督着他的爱情。我已答应他去找那姑姑谈谈,并且十分庄严地将这一光荣使命
完成了。这时,姑姑却不见了;我和她上厨房,下地窖,去小阁楼,去看鸡鸭鹅,看了这个
又看那。她就在我们面前,可总见不着她。她消失于她的农业经营里啦。这可惹恼了柯黛莉
亚。她自然也看不清我此间到底安了什么心。在她,我现在还是个谜,一个她无心去猜解,
但处处触犯着她,有时几乎使她恼怒的谜。她痛感姑姑这是在将自己闹成笑话,而且,她姑
姑可是一位可敬的女士呀,她是不该被这样戏弄的。但我干得格外地巧妙,让她确信,要阻
止我是办不到的。有时,我做得实在太过头了,连柯黛莉亚也憋不住要暗笑她姑姑了。有一
些事是必须经过细细琢磨的。决不能让人看出来,我是串通着柯黛莉亚于的;绝不,我决不
会弄得她去汕笑她姑姑。我自己却极其镇定,因为我是无比诚挚的,但柯黛莉亚还是禁不住
要讪笑她姑姑。这是欺人之道的第一课:她必须学会讥讽嘲笑别人。而且,这一讥笑不光对
准她姑姑,也是对准了我的呀,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将我想象成哪般人物。我不大会是那
些少年老成的青年人中的一个,也许吧;还会有第二种可能性,甚至第三种可能性的,顺次
推衍,以至无穷。当她因讪笑了她姑姑而恼怒自己了,我就别转身,一边继续与她姑姑谈天,
一边严肃地看着她,于是,她又笑着我,以及当时的情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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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歌德《浮士德》中的人物,不,是魔鬼。

    我与她的相关系,不是各自理解之温柔与忠诚的拥抱,不是彼此的吸引;而是共同的对
误解的厌恶。我与她的关系纯粹是那虚无;它单单是在精神上的,而在少女,这等于什么也
没有。我所遵循的方法有它独特的优点。过分殷勤地亲近女人,往往警醒了她们的猜疑,因
此而陡增她的顽抗。我却躲过了这样的猜疑。她对我全不设防,相反,她待我如一个可信赖
的人,一个做少女的监护人也未尝不可的人。这方法只有一个缺点,这就是它太乏味,正因
此,只有当韵味即为酬劳时,它才可恰到好处地被用于别人身上。

    少女是有何等强烈的生命更新能力啊!晨风的沁人心脾,风儿幽幽吁叹,大海清凉的鼻
息,芳醇佳酿的幽香,或许差可比拟——世上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还能有如此的生命更新能
力。

    我希望不久就能将她引领到恨我的境地。我给人的印象,坐实了是一副光棍相:我整天
谈论的就是如何舒坦地坐着,如何安逸地住着,怎么去弄个能干的仆人和几个牢靠的知心朋
友来。眼下如能引得她姑姑抛却农业经营方面的兴趣,我也一定有把握使她对上面这些发生
兴趣,以便能找到更直接的机会来讥讽她。人们可以笑话一个光棍,甚至还可以同情他,倘
若某个多少有些灵性的青年,打定了主意要先去做光棍,那是会吓坏了少女们的;由此,作
为异性,其夺目之处,其美,其诗意,会整个地被摧毁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着,我去看她,但不与她搭话,却当着她的面跟她姑姑谈天。
偶尔,在夜里,我心潮奔腾,想给闷在心里的爱放一下风。于是就披上了斗篷,压低帽沿,
把眼睛也迫在里面,就这样跑去站在她的窗外。她的卧室是正对着院子的,但因为房子建在
角隅,在街上就望得见。有时,她会在窗边伫立一会儿,有时还推开窗,仰着星天,没人会
瞧见她的,除了那个她万万料想不到会来看她的那一个。夜里的这几个钟头里,我幽灵似地
蹑手蹑脚,幽灵似地萦绕着她的住处。那时我忘却了一切,再没有筹划,再没有机心,理智
已被束之高阁,我做着深呼吸,以此来扩张来强固我的胸膛——一种为了抗拒我那僵化的生
活成规的折磨所需的锻炼。有些人白天温文尔雅,夜间却恶贯满盈;而我,白天矫情饰伪,
夜间欲情毕现。假如她见到了此时此刻的我,假如她深入到我的灵魂——假如!

    假如姑娘她真能懂得自己,那她只得承认,我就是最能合配她的男人。她太刚烈,情感
起伏太剧烈,美满的婚姻不会有她的份;要是落到了一个平常的勾引者手中,那可就大辱没
她了;要是她投向了我,她的韵味就能免于触礁。由于与我相关系,她一定会“走向深沉”
——正如哲学家们玩弄词句时常爱说的那样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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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照字面意思,原文应为“沉、落、毁、灭”之意。此处又是克氏对黑格尔的讥讽。黑
格尔在运用这一个词时(例如《逻辑学》第四卷,第157页中),常常指一种特别的意义。
最最简单地说,黑格尔认为,存在物处于不断地转换过程,通过基本的本质来阐明或发展自
己。通过发展自身,通过成为根本性的此时此地的存在,存在物可以说是达至它的基地。也
就是说,它沉落了,或消失了,但那是向新的更高的境域的提升。中译“走向深沉”意在表
达“深深沉落”和“心理上的深沉”两种双关意义。

    她实在是倦于去听爱德华了。一向如此的:一旦韵味被框入狭隘的限域,我们反而能更
多地品尝到它了。有时,她也听我与她姑姑的谈天。我一旦发觉。就从那遥远的天边搬来闪
电,暗示出某个极其不同的世界的神秘消息,使柯黛莉亚与她姑姑一样地惊愕半天。姑姑见
到闪电了,却听不到一丝雷声,何黛莉亚听到雷声了,就是见不到那闪电。突然间,一切又
回到了刚才。我与她姑姑的谈天又重蹈着它那单调的步子,又如驿马得得的蹄音敲击着夜的
宁谧了。还伴随着炉上茶壶忧郁的低吟。这样的时刻里,起居间似乎已晕在某种诡秘的气氛
中了,对柯黛莉亚来说尤其如此。她身边没有一个可谈谈或可听听的人。她要是求助于爱德
华,那弄不好会使他向她干出傻事来的,因为这时他正窘着哩。她要是转求于另一方,她姑
姑和我,也是不成的,此处所弥漫的必然性,此处滔滔的话语的锤击似的单调,正好是爱德
华那不确定性的尖锐的对立面。柯黛莉亚一定以为她姑姑已中了我的魔法,这不,她已完全
按照我的思想拍子亦步亦趋了;这我能理解。可她又无法加入到我们的谈天中来;而这正是
我催激她的方法之一,即,什么时候都将她当孩子来看待。倒不是我因此而可以对她胡来,
决不是。这样故意地不理睬她能惹出她多大的烦恼,我心里最明白不过了;为了将她纯洁可
爱的女人味催生出来,这么做尤其值得。由于我和她姑姑的亲密,这样地将她当孩子来看待,
倒也不难。她的女人味因此也未受到太大妨碍,只被冲淡了一些而已;因为,仅只谈谈她所
不知道的市场价格还不至于得罪了她,但像我们这样将它当作了人生的主要目标,则是一定
会惹怒她的。通过我狡猾的唆使,她姑姑就这么小事咋乎,大事糊涂着。她几乎就沉迷在那
同一个话题上了,这还是因为我。她唯一不能容忍我的,是我现在还什么都不是。我就将计
就计地形成一个惯例:每每说到哪个肥缺,我总叫道:“我要的正是这样一份差事!”接着
我就正经地与她商讨起此事来。柯黛莉亚一定已察觉到了其中的讥讽,而这恰恰就是我的本
意。
    可怜的爱德华!真可惜他不叫弗里兹。每每我细思默想时,就要想到他,想到弗里兹和
他的心上人①。与他的原型一样,爱德华也是民兵班长。而且不瞒您说,爱德华也一样地令
人乏味。什么事到他手里,总是跑了调儿,并且他的穿戴也总是过分齐整了些。相形之下—
—这可让他占去便宜了——我则尽量地想穿得随便一些。可怜的爱德华!唯一替他难过的是,
他总是一如既往地感激我,感激得不知该怎么感激我才好。让他来感谢我,这实在是太不像
话啦。
    为什么你②不能安静一点儿,安分一点儿?整个上午,你只是摇着我窗外的遮篷,吹拉
着窗边的镜子及其挂绳,在三楼拉了门铃的绳玩,还掀动着我的窗帘,一句话,你想尽办法
要让我牢记你的存在,看样子,你是想拖我出门。是啊,天色不错,我没有一点点想去的意
思,让我呆在家里好了……像这快乐的任性的西风,你幸福得像个孩子,你自己去吧;还是
去找少女们分享你的闲暇吧。是啊,我还从未见过有像你这样媚惑地搂抱少女的;想从你的
手里溜脱是不可能的,她挣脱不出你的怀抱——她也何尝愿意挣脱呢!你飒爽,你清新,你
不煽惑……任你自己尽情吧,甭理我……然而你已无法从中得到满足,是不?你说,此番并
非光为了你自己……那好,我可以跟你走;只要允我两个条件。先讲第一个。国王新市场街
上住着一位少女,十分标致,可她竟粗暴地拒绝了我的爱情,更糟的是,她爱上了别人,而
且已到了手挽手一起外出散步的份上。一点钟,我知道的,他又要去接她出来了。好,你得
答应我,在他与她踏出家门的那一刻,你们那儿最强劲的吹鼓手们得为我预先埋伏在附近。
一等他们转入国王大街,就让这支特遣队冲上前去,刮掉他头上的帽子——尽可能地礼貌些
——使它不快也不慢地向前飞动,刚好与追上前来的他保持一段距离。不可飞动得太快,否
则他会扭头就回家重取一顶的。要让他相信,下一秒钟里他就能抓回这帽子了,好让他一边
还挽着那姑娘的手臂。你就这样地将他们引过国王大街,沿城墙一直到北港,天桥……让我
算一算,这要多久?我想需半个钟头吧。正点一点半钟,我从东大街向你这边走来。等刚才
说到的特遣队一将这对恋人带到天桥中央,要猛烈地袭击他们时,你们要乘机也刮走她的帽
子,吹乱她的秀发卷儿,拉扯掉她的围巾,而这期间他的帽子该是越来越高地向空中飞舞;
一句话,你们要制造好混乱,以便不光让我,而且也让街上的人们爆发出大笑,直至狗狂吠
叫了,更夫敲响了鼓楼的大钟。你们要安排得让她的帽子这时恰好飞到我的手里,让我成为
那交还帽子给她的幸运儿。第二个条件是,跟在我后面的那一支小分队,必须眼从我每一个
暗示,务必要循规蹈矩,不招惹任何漂亮少女,戏谑中仍须使她从心眼里高兴出来,唇上仍
挂着微笑,眼睛仍含蓄着它的明净,未让任何焦虑骚扰到她。你们中哪一个要是有了出格的
行为,那么你们的名宇将永受咒罚!——好啦,让我们奔向生活和快乐,青春和美丽;把我
一直看着的,而又百看不厌的东西端出来吧,指示给我那年轻的女性,让我看她绽放自己的
美丽,并因这绽放而更美丽吧;如此地考验她吧:让她从考验中获取快乐!……我选中了百
乐大街,不过,您瞧,我手头只有一点半以前这么点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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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在三幕喜剧《未婚妻》(斯克莱勃编剧,奥尔伯谱曲)中,弗里兹被他的女友甩了,
因为他笨拙,而且愚鲁。
    ②这是作者在向风儿说话。

    前面走来了一位年轻女性,穿戴得上下紧括笔挺;当然罗,今天是星期日……扇扇她,
送一阵凉风到她身上,化一阵轻柔去将她摩挲,以你纯洁无声的怀抱去搂着她吧!我是多么
真切地体察到了她脸上的潮红,樱唇上的朝露,胸坡上的起伏啊!不是么,我亲爱的,这是
予欲忘言,说不透,道不尽的!能呼吸到您这样沁人的气息,难道不就是福乐从天而降么?
她小小的衣领的吹动,像树叶儿一样地颤抖了起来。她的呼吸何其沉稳,饱满!她举步姗姗,
几乎是乘着轻风向前的,像一朵白云,一缕梦魂……吹得更强劲些吧,也请刮得更耐久
些!……她紧了紧身子,双臂更用力地剪在胸前了,更小心地守住了她的胸谷,生怕劲风的
无礼,钻进她薄如蝉翼的裙裤,柔意地凉嗖嗖地在里面鼠窜……她的脸色更潮红起来,双颊
也更丰润,眼睛更明净,脚步也更坚定了。往往,一点小小的阻扼反而使美增益。一切年轻
女性都该爱上那西风的,当它与她们厮磨一起时,是比任何男人更能升华她的美的……她身
子往前探出一点,眼睛盯着鞋尖……暂停一会儿!太过头了,她的身子因为那衣服而被吹得
鼓胀起来,已没有了刚才的苗条……凉一凉她!……我亲爱的,不是嘛,吹吹凉风,打几个
激凌,能让人清新!这足以使人张开手臂,欢呼生的赐予,生的喜悦……她侧身迎着微风
了……快,来一点劲风!好让我看出她的体态之美!再强劲点儿!要吹得她的衣裙紧贴住她
的身子……哇,太过头了些。她的体态有些变形了,她轻快的步子受干扰了。她又转过身
子……吹吧,此刻你快吹吧,就试一试她的力气吧:……够了,太过分了!她已有一个发眷
被吹落下来了……劳驾你守一点分寸吧!——前面又来了你们的大队人马:

        前面的正爱得发狂
        后面的发狂着去爱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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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这两句引自诗人爱欣多夫的诗《城堡之前》。

    是的,人活在世上,吊在未来的小叔子的臂膀上散步,无疑是一桩很跌份儿的事。在女
人,这尴尬与男人被列为候补名单中的临时伙计时是一样的……倒是那伙汁,还有被提升的
希望:他在公事房里也自有他的位置,在不寻常的情势下,或许还有被应召的可能,这样的
命运却断不会落到嫂嫂的头上;话又得说回来,她的提升也不会过于迟缓  ——她确是得到
提升了,只是,她已被调配到了另一个公事房……吹吧,吹得更猛一些!攀住一个坚实的东
西,抗拒起来总会容易些的……主体迅猛地前冲,双翼都无法跟上了……他稳稳地站着,
风儿也奈何不了他,他太重实——重实得双翼带动不了他飞起来了;他的主体用劲猛冲,好
给人瞧瞧——他的沉重;而他越是屹立着不动。他翼下的小姑娘就越要受罪了……我们美丽
的年轻女郎们哪,听一听我的劝告怎样?别理睬那未来的丈夫和小叔子,散步应一个人去,
您定会发现,那更对您的胃口……这下请您吹得轻柔些!……瞧,他们被劲风吹得落脚不稳
了,不一会儿,他们就会彼此在街头闹别扭的——连舞曲之类的恐怕也鼓动不起来这嬉戏,
这孟浪的吧?而风势还真旺着呢,它越吹越起劲了。此时,他们正肩并肩飞快地走过,像鼓
饱的帆的航行——连华尔兹也无法这样轻松地将年轻女郎诱拐走的呢。风儿不累人的,它能
撑住人们的兴致……现在,风儿对准了那未来的丈夫和小叔子了……不是吗,些许的顽抗陡
增了快意?为得到所爱,人人都乐意去努力一番的;那努力必定会成功的;因为爱有天助,
瞧,风儿就是男人的好帮手……看看我安排得妥帖不:倘若风吹到了您的背后,您就易于与
心上人擦身而过,可当风迎着您吹时,您就会乐吱吱起来,那时,您就会向他寻求庇护,而
且,劲风的吹拂使您更矫健,更诱人,也更叫人心醉神迷了,它凉好了您樱唇上的果珍——
它们冰冰凉时才最堪享用——因为它太烫了;香槟就是如此,冰凉时仍旧烫嘴……他们的说,
笑,多么地尽情!——风刮跑了那词词句句——这儿能有什么可让他们谈谈的么?——他们
又笑了,她们在风中笑弯了腰,还得按住了帽子,眼睛直盯着鞋尖……歇一歇吧,要不然,
那年轻女郎会不耐烦咱们,或怕咱们的!——对,就这么向前,果敢,活泼,右脚跨前,左
脚迈后……
    她们环顾这世界,够多主动,够多刚毅!……我还能弄错么?她是挂在一个男人的臂膀
上的,这么说,她是已订婚的啦。让我瞧瞧,我的小宝贝,生活的圣诞树上,您搞到的是什
么样的礼物呢?……喔,原来如此啊,他看上去是个很有内涵的人呢!她正处在订婚的初级
阶段,她爱他的——可能吧,不过她的爱尾大不掉,松松垮垮的并不能罩住他;她仍披着那
童贞的斗篷,够掩饰许多许多的了……风儿啊,你吹得猛烈一些!……走得这么快,她帽子
上的缎带霍霍地僵在了空中,那样子,真像负载这缥缈的身子——还有她的爱——的双翼了。
那爱跟在她的身后,像与风嬉戏的仙幻的面纱。这样地看爱情时,它仿佛真是开阔畅旷的;
但一想到要将它披在自己身上,那面纱须被改做成家常的衣裳——这时,它就捉襟见肘了。
老天保佑咱们!胆敢迈出人生中决定性一步的人,想必也拿得出顶风疾走的勇气的。谁说不
是这样的呢。我就相信是如此;可是,您别来气,好宝贝,别来气。时间是个顶不好对付的
学监,况且,风儿也并没有坏到哪里去呀……逗逗她!……那花手帕怎么啦?……噢,您又
将它拉折好了……喏,帽带又被风吹起来了……真难堪死人了,还得当着这班幸灾乐祸的人
们!……前面过来了一个小姐妹,该招呼她一声的罢。订婚以来她还是头一次见您;当然,
也正是为了炫耀炫耀您的订婚,您这才上百乐大街来,而且还正想着往广场那边走呢。就我
所知,刚结连理的新人们,大喜后第一个星期日通常是在教堂的;而刚订了婚的一对儿,则
是去广场的……细细一想,订婚确乎也与广场有共同之处……要小心哪,风儿它揪住您的帽
子了,快抓牢它,压低您的脑袋……不幸啊,您竟未有机会跟您那小姐妹招呼一声了!您原
是想用订婚少女在守闺待字的少女前惯了甩掼的优越派头,来跟她打招呼的,可惜那时候手
忙脚乱,好机会就这么过去了……风儿,您吹得轻柔些吧!……您瞧,好日子终于来了……
她贴在爱人身上有多紧啊;她超出他一段路,好甩头向他传送秋波,她好欢喜着他,她的财
产,她的幸福,她的希望,她的未来……呜呼!我的姑娘,您太当他一回事儿啦……他看上
去的强健,难道不是多亏了我,多亏了那风儿么?您自己不也多亏了我,多亏了那轻柔的风
儿,这才了却疾患,将痛苦酿成了遗忘,您这才活力绵绵,渴望炎炎,期待切切?

          经夜蛀书的学生奴不要
          只要小官儿
          帽上插羽毛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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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引自一支广为流传的挪威村歌。

一望即知,我的姑娘,您的的表情里已体现出一点什么来啦……是哟,您是不会属意于一
个读书郎的……可是,干吗非得找个军官儿呢?一个刚毕业的学生,不也相配?不过,我这
一刻既拿不出什么军官儿,也拿不出读书郎。倒有些凉爽抚人的微风可将您招待。风儿您轻
轻地吹起来吧!……对了,快将您的软绸围巾甩上肩头;将步子放慢些,以便使您的双颊褪
去些红潮,眼睛减去些光芒……就这么着。稍微活动一下身子,特别是在今天这样的丽日里,
再加上些耐心,您定可将那军官儿弄到手上……迎面走过来一对儿,相配得像是天造地设。
他们的脚步坚定,他们的仪态自如,都只因为彼此的信赖,彼此的依凭!他们的一举一动全
是出于那天生的和谐,又妥帖,又圆满。他们的神态说不上轻飘,说不上优雅,他们不是那
种在一块儿跳舞的那种,是的,他们身上有着某种地老天荒也不变的东西,有着某种胆识,
这胆识又唤醒了那不会被辜负的希望,要求着彼此的尊重。我敢打赌,他们的生活观一定是
这样的:人生是待走的路。而且看他们的样子,真好像前生就被派定了要这样手挽手走在一
起,一起走过那人生的欢乐和辛酸的。他们和谐到了那女的竟连走石板路这一特殊的爱好都
愿意放弃……可是,我亲爱的西风,你何必殷勤于这对夫妇呢?看看他们,哪儿值得你这般
关照?难道他们有什么能让你流连的么?……哇,已一点半了,快去天桥为是。

    人们怎么也不相信,灵魂的发展史竟可被如此确切地追索出来。这也证明,柯黛莉亚是
多么地整齐合一。这姑娘不同凡响着呢。她沉静娴淑,有分寸有度量,而在无意识中,她身
上却有对生命的大要求。这一点,我今天见她进屋时,已经看出来。劲风的小小阻遏虽然未
引起内在的冲突,却已激发出了她内在的全部活力。她不是任您玩弄于指掌之间的无足轻重
的小姑娘,脆弱得连看她一眼,也生怕把她击碎;也不是那装点门面的花朵。于是,我完全
可以像内科大夫一样,细拈慢捻地挑着她的病史中的每一例,而且乐此不疲了。
    我渐渐在进攻中采用更直接的行动,开始抄近目标了。我可以将她画在这个家的军事地
形图上:我已转过了椅子,面对着她了。我与她已有了更多的交通,我向她抛过去几句话,
诱出她的答案来。她的灵魂不乏激情,张力,它不蠢不骄也不躁,她的反省力十分敏锐,时
刻渴望着,不同凡响的事物。我对人类的愚蠢之讥讽,对他们的怯懦和怠惰之嘲弄,着实迷
住了她。她满心希望能驾上太阳的金马车,驰骋于茫茫苍穹,一次次逼近地面,来炙烤人们
一番①。可是她并不信赖我;我自此就挫败了她向我靠拢的每一种努力,甚至是精神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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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太阳神赫里俄斯的儿子法厄同,经父亲的允许,驾驭太阳车,结果就行驶得离地球太
近了。

    她自身必须是坚强的,我这才能让她栖身于我身上。乍一看去,那情形像是我将要收她
为我的自由共济会中的知心人似的,但这只是自乍一看去而已。她必须先内在地发育好,先
已体察到灵魂的承受力,先学会估量这世界。这一方面她一有进步,她的眼睛,她的谈吐,
会—一毕现给我的。只一次,我见她发了狠脾气。她不该欠我什么情,因为她必须是自由的,
自在的;爱只存在于自由自在之中,在自由自在之中才有所谓的领略,才有常驻的快乐。固
然,我一心盼着她以大自然中的必须性——权且恕我这么表达吧——坠入我的怀抱,然而,
我正努力着,以便使她向我怀抱中的坠入不像是一具沉重的肉体的掉落,而像是精神渴求着
精神。她必须属于我,这不假;但这“属于”并不是那很不可爱的意义上的属于——搁在我
肩上的负担。她既不该具体地搁在我身上,也不该在道德上成为我的义务。在我俩之间,自
由的充分运作便是一切。她必须自由自在地成为我的,这样,我才好将她揽进怀里。
    柯黛莉亚过多地盘踞了我的心思。我重又心慌意乱起来,不是当着她的面,而是严格意
义上的与她单独面对时。我追慕着她,不是想与她攀上几句,而只是想让她的面影时时浮现
在我的眼前,得知她出门散步,我就偷偷跟去,不是想被她看见,而是想见见她。有这么一
个晚上,我们全体从马克斯特家出来;爱德华陪在她左旁。我急急地与他们道了别,赶去另
一条街,那儿,我的仆人正等着我。转瞬间我已换好装,再跑去看她,她自然就看不出是我
来了。爱德华还如往日般沉默着。我肯定是陷入恋爱中了,尽管不是平常所说的那一种,为
此,我须得非常非常谨慎,因为这照例会有一些危险的后果的:况且,一个人能这样,一生
也只有一次啊。不过,爱神毕竟是盲目的,聪明人想糊弄他一下也并不难。为了留给她深刻
的印象,运用诡计时就应尽可能地对外界保持敏感,既要能敏锐地把握自己留给那姑娘的印
象,又能敏锐地领会出姑娘留给自己的印象。照此办法,您完全可以与许多位姑娘同时恋爱
的,因为我们爱某个姑娘时.美是有所甄别地去爱她的。爱一个总嫌少了一点;爱她们全体,
则是饕餮;去认识自己,去多多地爱,让灵魂窖藏好的它自身的爱的力量。以便让每个姑娘
都得到她应份的滋养,而在心里,则拥抱着她们全体——这才是所谓领略,这才是真正的生
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