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晓松大师年代的电影:被遗忘的民国第三大政党----中国青年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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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3:中国青年党


1920 年代,在青年中拥有巨大影响力的政治团体,首推国民党。其次是中国青年党与
中国共产党。国、共两党久已为世人所熟知;中国青年党,则与那些高倡国家主义和自由宪
政的青年们,一并湮没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被遗忘的民国第三大政党
中国青年党(下文简称“中青”)于1923 年的12 月2 日成立于巴黎玫瑰村共和街,发
起人包括曾琦、李璜、何鲁之、李不韪、张子柱等12 人。成立会议确定了该党的宗旨——
“本国家主义之精神,采全民革命的手段,以外抗强权,力争中华民国之独立与自由,内除
国贼,建设全民福利的国家。”——此后数十年,“外抗强权,内除国贼”的宗旨一直被青年
党坚持了下来。
在政治理念上与中国共产党分庭抗礼
追溯中国青年党的成立,在某种程度上,它的出现,有跟新成立的中国共产党分庭抗礼
的意思。创始人之一的陈启天,晚年在台湾如此回忆:
“自五四运动以来,一般有志青年虽热心爱国运动,但并不热心政治活动。至民国十年
七月,共产党依照苏俄及第三国际的指示,秘密成立,并多方展开赤化的政治活动。中共始
而在‘少中’会内进行赤化,继而决定加入国民党,挂羊头卖狗肉。国民党也开始联俄容共,
使中共得一发展的机会,于是从前热心爱国运动而不热心政治运动的有志青年,……不得不
起而设法抵制赤化的政治运动。”
青年党与共产党之间的这种对立,最早可以追溯到“少年中国学会”(详见《转型中国
1919》)的内部分裂。青年党领袖、创始人曾琦、李璜、陈启天、左舜生等人,早期都曾是
“少年中国学会”的发起者与骨干分子。学会的宗旨,本来是倡导从事社会改造、远离现实
政治的,但到了1921 年前后,会员内部对是否参与现实政治,已出现了严重分歧;对如何
参与现实政治的分歧则更大。青年党创始人李璜,日后如此回忆这一分歧:
“早在‘少中’成立未久,因受世界思潮的影响,除少数会员仍抱不问政治,专攻学术
的态度,如王光祈、周无等人外,大多数的会员均因对改造中国观点的不同,而有了分歧,
这种分歧,最早见于李大钊与曾琦的通信讨论,李主张,中国问题为一世界问题,欲救中国,
须先参加世界革命;曾主张,世界革命以现刻国际形势而言绝不可能,中国须求自强自救,
国际主义只是理想,绝不可靠。”
李璜所描述的这种分歧,后来被简化为“共产主义”与“国家主义”之争。当日,以李
大钊、邓中夏、恽代英为代表的一批“少年中国学会”会员,深受苏俄影响,认为无产阶级
世界革命的时代已经到来,中国要想摆脱外遭强国压迫、内有军阀为祸的命运,必须铲除国
内一切的剥削阶级,参与到世界无产阶级革命中去,用李大钊的说法,是必须依靠俄国的力
量,因为苏维埃俄国“是全世界劳农群众的祖国、先驱、大本营”。
但在以曾琦、李璜、左舜生为代表的另一批“少年中国学会”会员们看来,将中国革命
的命运寄希望在苏俄身上,是靠不住的,因为任何国家参与国际事务,都必然以本国利益为
出发点,所谓真正的国际主义,并不存在。曾琦在其1918 年出版的《国体与青年》一书中,
非常明确地反对“阶级本位”,而呼吁青年们“以国家和民族为本位”去思考中国的前途和
命运。
很显然,曾琦、李璜们的“国家主义”,与李大钊、邓中夏们的“共产主义”,很难有相
容的余地——前者强调“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后者推崇“工人无祖国”;前者主张全民的民
主政治,后者信奉世界革命和阶级专政。这种分歧最终演变成激烈的争论——1924 年的某
一天,曾琦、李璜、陈启天等人,与恽代英、张闻天、沈泽民等人,在左舜生的寓所,就彼
此的政治主张进行讨论,据学会成员方东美回忆,“当时如有手枪,恐已血流成河矣。”
建党宗旨:“外抗强权,内除国贼”
无论是在法国,还是在国内,中国青年党的核心人物“曾( 琦)、左( 舜生)、李( 璜)”,
与中国共产党的早期核心人物如周恩来、李大钊、恽代英等人,从未停止过政见的论战。在
法国,周恩来等人有《赤光》半月刊为阵地;曾琦等人则创办了《先声》周报;双方大致同
时间回国后,曾琦等人又创办了《醒狮》周报,以抗衡中共的机关刊物《中国青年》。
这种长期的理念对抗,在某种程度上,掩盖掉了中国青年党真正的政治诉求。其建党宗
旨“外抗强权,内除国贼”,一度被扭曲解读成“对外反对苏联,对内反对中共”。这种理解,
完全背离了曾琦在1925 年12 月的公开表述。曾琦作为青年党党魁,如此解释“外抗强权,
内除国贼”:
“ (甲)国贼之定义:国贼者何?即其行为有背于国民之公意、有害于国家之生存者是
也。依此定义,以求实例,则吾人可发现若干之国贼,为国民之公敌,其在欧美日本有绝对
不能生存者,在我国乃如蔓草之滋长焉,此吾人所为腐心切齿,而志在必除者也。
“(乙)国贼之种类:国贼之种类本难悉数,估依上述定义,举其最显著如下:1,盗卖
国权,摧残民命之军阀;2.营私舞弊,祸国殃民之官僚;3.假借外力,争夺政权之政党;4,
朝兰暮四,寡廉鲜耻之政客;5,把持地方,鱼肉乡民之滥绅;6,勾结外人,掠夺国富之财
阀;7,破坏公益,专谋私利之奸商;8,欺世盗名,不负责任之乡愿;9,倚仗外人,压制
同胞之教徒;10,扰乱社会,妨害国家之流氓。
“(丙)强权之定义:强权者何?即以种种压力强加于个人或国家者是也。其方法有为“直
接的”或“间接的”,吾人依此定义,以求实例,则有自称为列强之英、法、日、美、意诸
国,最足以为强权之注脚。盖其侵凌弱国,有如虎豹之对犬羊,其凶暴直非人所忍也!
“(丁)强权之种类,大别为下列四种:l,武力侵略政策(如直接以兵力占领土地是);2、
文化侵略政策(如提倡某国化的教育是);3,经济侵略政策(如掌握经济命脉之关税盐税是);
4、宗教侵略政策(如派遣教士来华传教是)。(引自曾琦《内除国贼外抗强权释义》)”
从曾琦的上述描述中,其实看不出中国青年党“外抗强权,内除国贼”的建党宗旨,有
专指苏俄和中共的意思。不过,曾琦在文章中仍用了约500 字的篇幅,详细讲述了青年党与
共产党在“外抗强权”问题上见解的不同:
“所谓‘打倒国际资本帝国主义’一语,乃自实行共产主义之苏俄发出,……而吾人信
仰国家主义者,则万万不能与之苟同,其理由第一、为吾人认定列强之对华政策不一,其利
害尤多相反,吾人但当分别对付,如土耳其之所为。断不能同时反对,遵苏维埃之号令。第
二、吾人提倡‘国家主义’,但为保护本国,初无‘干涉他国’之意,‘打倒国际资本帝国主
义’一语,含有干涉他国内部组织之意,显然为一种‘世界革命’。在吾人自身尚受羁绊之
际,恐无余力及此。第三、吾人若仅以打倒资本帝国为号召,万一世界上有非资本帝国而以
武力临我者或据我之领土或强我奉号令,彼时吾人将何辞以对?故不如改为‘外抗强权’,
表明吾人但求‘保护本国’,并不干涉他人,凡有以压力相加之强权国家,不问其为何种制
度,吾人皆当依‘民族自卫’之原则,起而以武力抵抗之,此则国家主义者之天职也。”
20年代:反对国民党的“一党专政”和“党外无党”
这种“国家主义”立场,决定了新生的青年党,不仅不可能与共产党走到一起,而且与
正在实施联俄联共政策的国民党,也无法合作。1924 年,曾琦借孙中山自广州北上路过上
海之机,曾前往会见,“劝其中止联俄联共”,但双方“辩论久之,不欢而散”。稍后,另一
党魁李璜又组织了一个“北京国家主义各团体联合会”,号召反对日俄出兵东三省和反对苏
联驱赶华侨,结果开会期间又与国民党及共产党发生了严重肢体冲突。不过,总体上看,青
年党对国民党的态度,要远远好于对待共产党。党魁左舜生曾如此描述:
“青年党(对国民党)除掉提携共产党与联俄一点曾有过批评外,实不曾怀过半点敌意。”
但即便如此,当国民党北伐成功,在南京正式建立政府之后,青年党的机关刊物《醒狮》
周报仍不免遭到查禁,曾琦本人也被拘捕,青年党人在各地的活动也被积极压制。这种结局,
与青年党不愿被国民党合并,而必欲保持自己独立的政党地位有关。陈布雷曾游说青年党加
入国民党,1927 年7 月,青年党在上海召开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专门讨论是否要加入国
民党,会议结论是:“宜与国民党合作”,但是国民党必须取消一党专政,以便青年党发展成
健全的在野党。
会议发表了青年党《对时局的宣言》。该宣言猛烈攻击国民党所竭力标榜的“党外无党,
党内无派”,称“党外无党”的主张,不符合孙中山先生的民权主义和世界政党政治的潮流;
“党内无派”则与国民党派系林立的实情完全相反。宣言尤其攻击国民党的一党专政,说道:
“专制政体,无论何种属性,何人当权,根本阻碍自由思想,违背平等原则,破坏博爱
精神,使人民失自动的能力,文化受无理的阻碍,国家因之衰弱,社会因之凝滞。举凡政治
家,无人敢说专制政体较民主政体更好的。而国民党假借‘训政’这一巧妙的名词,为施专
制之护符,是决不能加以赞同的。因此,国民党必须取消一党专政和党外无党的口号!”
此次会议之后,《醒狮》周刊即被查禁,曾琦也被捕入狱。1928 年8 月,青年党在上海
召开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会议公开喊出了“打倒一党专政的国民党”的口号,曾琦在会上
公开质问国民党:“一党专政与天下为公之旨有无冲突”、“训政制度与满清立宪有何区别?”
曾琦说,一党专政有三大弊端,“一则无在野党之监督,而本身有易趋于腐化之势”;“二则
功利之徒纷纷趋赴,使党内分子复杂,派系愈多”;“三则正直之士断难屈服,为贯彻七所信
之主张计,必相聚而自成一党。不能公开则出以秘密,不能决胜于议院,势必决胜于疆场,
此所谓逼朋友为仇雠,化温和为激烈,徒自种荆棘以障碍成功而已!”
曾琦还说,国民党以“人民程度太低”为由拒绝实施宪政,实属谬论。以前的清末立宪
党人如此说,后来袁世凯也如此说,如今以民主自我标榜的国民党也如此说,“这不啻视我
四万万人为阿斗,自居于诸葛亮的侮辱国民的言行。”
抗战期间:一面与国共两党捐弃前嫌,一面呼吁宪政民主
1931 年的“九·一八事变”和1932 年的“一·二八事变”爆发后,青年党人受其“国
家主义”信仰的驱动,积极投身抗战。一·二八淞沪抗战中,青年党组织了240 余人的青年
铁血军支援吴淞战场,此役,该党党员、十九路军一五六旅旅长翁照垣因抗敌有功而名扬天
下。长城战役期间,青年党党员参加义勇军而牺牲者达700 余人。青年党党魁曾琦、李璜等
人,均曾前赴平津和冀东一带亲身从事抗日活动。李璜一度辞去所有青年党党内职务,专门
办理东北义勇军事务,并成立了中国青年党抗日义勇军总部。李璜多年后回忆:若无胡适先
生的帮助,身为“抗日义勇军首领”的他,差一点在北平被日军捕获。
战场之外,青年党在舆论上继续批评国民党的一党独裁,将其看作实现全民抗日的最大
阻碍。但青年党对国民党的整体态度,已由反对转向了合作——在党魁曾琦看来,国民党握
有国家政权,抗日既然不得不依靠国家政权,青年党也就不能不与国民党合作,不得不从反
对者变为“诤友”。这种转变,可以1934 年曾琦让左舜生上庐山与蒋介石面谈为标志。到1936
年,两党的关系已相当融洽——史料记载,东北军中级军官中的青年党人,曾给曾琦写信,
密告中共与东北军、西北军已经在西安组成了倒蒋的“三位一体”联合阵线;曾琦得信后曾
派李璜第一时间赶往洛阳,劝阻蒋介石的西安之行,“劝其万勿忽视,恐生肘腋之变”;西安
事变后,曾琦及青年党又坚决地支持蒋介石,谴责杨虎城、张学良。1937 年春,青年党三
巨头“曾(琦)、左(舜生)、李( 璜)”同到浙江奉化会晤蒋介石,长谈三日,两党的合作
关系进一步巩固。
合作之外,青年党对国民党一党独裁的批评并未停止。1940 年,曾琦曾撰文《论实行
宪政之时期与国民大会之性质》,再次反驳了国民党的“人民程度不足说”、“训政工作未完
说”、“军事时期不宜说”。1941 年,青年党作为“三党三派”(青年党、国社党、第三党、
乡村建设派、职教社、无党派人士)中最大的一股组织力量,又发起成立了“中国民主政团
同盟”。本年10 月28 日,延安《解放日报》曾刊登社论,称赞曾琦等人的民主、宪政诉求,
社论说:
“最近曾琦、张君劢、梁漱溟、章伯钧、张澜先生组织了民主政团同盟。双十节他们发
布了纲领,其中强调指出抗战到底,加强团结,保障人权,结束党治,革新内政的必要。这
是抗战期间我国民主运动中的一个新的推动,民主运动得此推动,将有更大的发展,开辟更
好的前途。”
1946 年“政治协商会议”期间,青年党认为“民盟”已成为中共的传声筒,选择退出,
单独参加政治协商会议;会上,青年党独自提出三大提案:1、改革政治制度实行政治民主
化;2、停止军事冲突实行军队国家化;3、和平建国纲领。
这一时期,为实现全民联合抗日,青年党也主动调整了与共产党的政见对立。对此,中
共也有着清晰的感知,1936 年8 月5 日,《中央给北方局及河北省委的批示信》中说:“历
来同我们的党,处在最尖锐对立地位的最右倾最反动的国家主义派中的进步分子,现在竟把
他的两个口号,加以新的解释,即‘外抗强权’不是指苏联而指的是日本帝国主义,‘内除
国贼’不是指共产党,而指的是真正的汉奸卖国贼,如果他们实际的真像这样的话,国家主
义派将不是我们的政敌,而是抗日战线中的同盟军。”
1945 年12 月,青年党在重庆召开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鉴于日本已经投降,大会对青
年党的宗旨作了修改,去掉了“外抗强权、内除国贼”的字样,更改为:“本党本国家主义
之精神,民主政治之原则,内求统一与自由,外保安全与独立,以建设全民福利的现代国家,
并促进平等合作的世界为宗旨。”会议结束后,青年党发布《宣言》,称:
“本党自来所谨守的最高原则,为国家主义,民主政治。……国家不是任何个人、党派
或阶级的工具,而是全民所共同托命的一个总体。……国家必须是全体民众的国家,由全体
人民所共治、共有、共享的民主国家,而不是任何少数私人或集团的国家,这样的国家才能
尽了国家所应尽的责任,而获得全民的拥护。在这个观点之上,我们强调‘民主政治’的重
要性,要求建设一个自由,平等,协作的真正民主政治,以保障全民的利益。国家主义和民
主政治的最终目标是实现最大多数的最大幸福。”
结语:
“国家主义”与“共产主义”的理念分歧,决定了国共内战期间,青年党的选择。但国
民党实际上也容不下青年党的“国家主义”和“民主政治”。内战的高压与政局的恶化,使
得青年党人内部也发生了分化。曾琦选择了与国民党积极合作,另一党魁李璜则拒绝了国民
党“经济部长”一职,并缺席了1947 年的青年党第十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再往后,随着国
民党军事上的失败,青年党也去了台湾。这个在1948 年党员人数一度达到30 余万的民国第
三大政党,就此走向了式微。
但后人回顾民国时期这段历史,自不能忽略青年党的存在。它鲜明地昭示着:在国民党
的“训政建国”与共产党的“阶级专政”之外,仍然有许多的青年,怀抱着别样的建国之梦
——青年党的“国家主义”和“民主政治”,不过是这诸多不同建国之梦中的一种。而这诸
多建国之梦,在今天看来,仍有它的史鉴意义存在。
资料来源:
康之国,《曾琦国家主义思想研究》,知识产权出版社;闻黎明,《第三种力量与抗战时
期的中国政治》,上海书店出版社;《中国思想史参考资料集·晚清至民国卷》,清华大学出
版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