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凡全职高手:宋词鉴赏辞典17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6 01:54:33
钗头凤
         唐琬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陆游与离异的妻子唐琬在沈园相遇,在壁上题了一首《钗头凤》(“红酥手”),唐琬就和了这首词,不久,她便抑郁而死。

  本词与陆游的《钗头凤》感情息息相通,处处呼应。

  上片写被迫离异后无限痛苦的心情。“世情薄,人情恶。”开篇两句,由陆词“东风恶,欢情薄”演化而来。陆游以“东风恶”来暗喻他母亲的****暴虐,对唐琬被遣他敢怒而不敢言,所以措辞也比较委婉。唐琬则不加隐饰,她的怨恨之情溢于言表,这是她的处境和遭遇决定的。“雨送黄昏花易落”一句与陆词“满城春色”和“桃花落”相呼应,她以“花”自喻,“黄昏花落”是说她遭遇不幸,被婆母休弃,离开了陆家。“晓风干,泪痕残”自述她被休以后的生活。“晓风”即“晨风”,晨风吹干泪水,脸上残留泪痕,说明她夜晚经常哭泣。陆词中有“泪痕红浥鲛绡透”,唐琬即以此相和应。“欲笺心事,独语斜栏”,她想写下自己的心事,又有诸多不便,只好倚着栏杆自言自语。以下连用三个“难”字,这是她对生活的总结,她觉得活在世上做人难,想对不公平的待遇抗争难,甚至想对人一吐心中的苦衷也难。这三个“难”字是她与陆游分手后生活和心情的写照。

  下片紧承上片,围绕“难”字,具体叙写与陆游分手后的境遇和心情。“人成各,今非昨。”自从她被婆母驱遣以后,与丈夫各奔东西,她就成了孤单一人了,这日子与从前大不相同了。“病魂常似秋千索”,这句与陆词“一怀愁绪”和“人空瘦”两句相对应,说明她身体不好,又常常生病,加上心情不佳,生活如“秋千索”,摇摆不定。本句用形象的比喻,写了她的身心状况。“角声寒,夜阑珊,”这两句烘托出一种凄清的气氛,说明每当夜深人静,城上响起清冷的号角声的时候,也是她最痛苦的时候。

  “怕人寻问,咽泪装欢。”一方面痛不欲生,一方面还要泪水强作欢笑,为的是“怕人问”,这是从另一个角度写“难”,“难”的程度也更进一层。内心的苦楚写不得,说不得,甚至不能让别人知道,这就更难了,她无可奈何,就只有“瞒!瞒!瞒!”和上片结尾一样,全词收尾是三个独词句,连用三个“瞒”字,与上片的三个“难”字相呼应,更突出了“难”,需知要把痛苦深埋心底,“瞒”住周围所有的人,更是难上加难。

  本词为和陆游的词而作,写出一个被封建礼教迫害的妇女的痛苦,情感真挚,字字血泪,具有感人至深的艺术的魅力。(王方俊)

          生查子
        陆游妾  

  只知眉上愁,不识愁来路。窗外有芭蕉,阵阵黄昏雨。晓起理残妆,整顿教愁去。不合画春山,依旧留愁住。

  这首词传为陆游妾作,事见宋末陈世崇《隨隐漫录》卷五:“陆放翁宿驿中,见题壁诗云:‘玉阶蟋蟀闹清夜,金井梧桐辞故枝。一枕凄凉眠不得,挑灯起作感秋诗。’放翁询之,驿卒女也,遂纳为妾。方半载,夫人逐之,妾赋《卜算子》云(词如上略)。此书多记同时人诗词,尤详于南宋宫禁故事。《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入《子部?小说家类》。且此词文字与陆游在蜀时所作《感秋》诗的后半首同(见《剑南诗稿》卷八)。词牌不是《卜算子》,应为《生查子》。宋?赵闻礼编《阳春白雪》,已改作《生查子》。故此词作者的真实性,仍使人怀疑。

  词全篇写一位闺中妇女的哀愁。上阕写黄昏,下片写次晨。古代妇女每晨晚两次妆梳,如李煜词“晚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一斛珠》);“晚妆初了明雪”(《玉楼春》)。李清照“晚来一阵风兼雨,……却对菱花淡淡妆”(《采桑子》)。开头“只知”二句,写这位妇女夜晚梳妆照镜,只见双眉紧蹙,愁凝眉端,连她自己都不知为何而愁。词写妇女的愁,多以愁眉表现,早已成习套,如张先“弹到断肠时,春山眉黛低”(《菩萨蛮》);欧阳修“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诉衷情?眉意》);周邦彦“无个事,因甚敛双蛾”(《望江南?咏妓》)等等。接二句笔锋宕开,由室内转到室外:“窗外有芭蕉,阵阵黄昏雨。”古人认为“雨打芭蕉”是最凄凉的情景,如李煜云:“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长相思》)。上阕四句与张先《碧牡丹》“怨入眉头,眉黛峰横翠。芭蕉寒,雨声碎”相仿佛。既在黄昏,骤风阵雨,那么她这一夜晚,便如都下(长安)妓聂胜琼“枕前共阶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鹧鸪天》)了。语虽平直,但情融其中,还是生动感人的。

  下片,夜去朝来,“晓起理残妆,整顿教愁去。”妆残眉薄,色褪香销,强打精神,想来梳理一下,这样也许会减少一些愁态,心情会好一些吧。不想事与愿违:“不合画春山,依旧留愁住”。“不合”,不应当。姜白石《鹧鸪天?元夕有梦》:“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春山”,指眉。牛峤《酒泉子》:“钿车纤手卷帘望,眉学春山样。”古人说:“春山八字争妍媚”(《剪灯余话?江庙泥神记》)。不想未能增加“妍媚”,反而愁依旧,和昨晚一样愁在眉,这新的一天又要日坐愁城了。

  这首小令八句四十个字,上下片四见“愁”字,其所写也始终未离开愁。首二句直言愁;次二句用景色映衬愁。过片换头二句欲销愁,结以愁仍不去。作为愁的载体,是眉,起结呼应。语言平易,情节单纯,愁情随时间的悄悄脚步而递增。古人说:“夫词者,性情事也”(谢章铤)。而摅写性情,贵在真实。所谓“情真、景真,所作必佳”(《蕙风词话》卷一);“说得情出,写得景明,即是好词”(《窥词管见》);本词正有这样的特点。我们如听一位不幸妇女的哀哀倾诉,但最后和女主人公一样:“不识愁来路”,又是颇耐寻味的。(艾治平)

          浣溪沙
        范成大  

  十里西畴熟稻香,槿花篱落竹丝长。垂垂山果挂青黄。浓雾知秋晨气润,薄云遮日午阴凉。不须飞盖护戎装。

  此词题为“江村道中”。

  范成大写过许多田园诗,有大型组诗《四时田园杂兴》60首。但他的词却很少涉及田园生活,这首《浣溪沙》却是一个例外。

  词集中描写秋天的田园。在宋玉发出了“悲哉!秋之为气也”(《九辩》)的喟叹之后,诗人们总是把秋天写得肃杀而令人伤感。而热爱田园,晚年又在田园生活了较长时间的范成大却一反古人,为我们描画了田园收获之季──秋季的绚丽的画面:十里田畴,稻谷已经成熟,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味;农家的疏篱上,点缀着朵朵鲜活的槿花。这是一种朝开夕落,而又长开长落,花期达半年之久的、生命力极强的花。杨万里《道旁槿篱》就说:“却是花中渠长命,换旧添新底用催!”山果,也是不用人栽培的自花自实的野生植物,现在也果实累累,有的青,有的黄,显示出璀灿的色泽,欣欣的生意!而词人对田园生活的热爱,丰收在望的喜悦之情也溢于言表。

  下片写气候。人说“一叶知秋”,词人偏不说木落霜清,而从秋之晨那润泽的雾气中感到秋的降临,秋来暑退。一抹淡淡的浮云遮住太阳,树林深密处已觉凉爽宜人。飞盖,飞车之盖。词人王命在身,驰车于江村道中,却十分倾心于这自在,清新,生机盎然的田园风光,所以发出了“不须飞盖护戎装”的感慨。范成大在田园闲居七年后又被起用知福州时,也曾作诗自嘲“霜毛瘦骨犹千骑,少见行人似个侬!”在另一首诗中,他还以炙背檐前的老农和自已对比,说“过门走马何官职,侧帽笼鞭战北风。”这里在渲染田园之美后,以“不须飞盖”作结,也正说明了他对奔走仕途,而不能救民于水火的碌碌生涯的厌倦和回归到质朴的田园生活中的热望。(侯孝琼)

          鹧鸪天
        范成大  

  嫩绿重重看得成,曲阑幽槛小红英。酴釄架上蜂儿闹,杨柳行间燕子轻。春婉,客飘零。残花浅酒片时清。一杯且买明朝事,送了斜阳月又生。

  此词写晚春。

  嫩绿重重,渐渐成荫,幽静而曲折的栏槛之外,还有未落尽的小小的红花。“开到酴釄花事了”,晚开的酴釄花架上,蜂儿忙着采蜜,杨柳堆烟的路上,燕子轻盈地穿飞。这里,重重,曲,幽,小,是一个深静的空间。蜂儿闹,燕子轻一转,又以动衬静,一倍增其静。

  婉娩,天气温和貌。欧阳修《渔家傲》“三月清明天婉娩”。此用春之和煦总上,又用客之飘零启下,形成反差。词人在羁旅中面对残花,聊斟薄酒,以获得片时清赏。浅醉中,管它日落月出,时光流转!

  此词语畅情深,无限感慨,尽在言外。(侯孝琼)

          眼儿媚
        范成大  

  酣酣日脚紫烟浮,妍暖试轻裘。困人天气,醉人花底,午梦扶头。春慵恰似春塘水,一片縠纹愁。溶溶洩洩,东风无力,欲皱还休。

  词前原有小序,云:“萍乡(即今江西萍乡)道中乍晴,卧舆中,困甚,小憩柳塘。”据范成大《骖鸾录》:“乾道(宋孝宗年号)癸巳(1173)闰正月二十六日,宿萍乡县,泊萍实驿。”即指此。

  词写春慵。日脚,日光穿过云层射到平地,其光束显出厚重的色泽,故称日脚。此言雨后初晴,春日穿透春云射出,只觉地面紫烟浮泛,暖气薰薰,令人酣困。于是脱去冬衣,初试轻裘。以下连用四字句,以“天气”结上,以“困人”启下,如此天气,加之舆马悠颤,花香袭人,使人不胜其慵乏。遂小憩柳塘,扶头渐入梦乡。

  下片极写春慵。先用眼前景作比喻:春慵正如春塘水,如縠之细纹微皱。縠(hù),一种丝织的轻纱。愁,指初春给人带来的莫名的惆怅。春,是万物萌动的季节;是新的一年的开端;所以,常常激起人的生命意识,引起心海的波澜。冯延巳《谒金门》的名句“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就曾形象地表现了春天带来的人心的波动。溶溶,春水泛溢貌;洩洩,春波微荡貌。一塘春水,盈盈漾漾,在和软东风吹拂下,刚泛起涟漪,又复归平静。而春之慵困、怅惘,如有所失,如有所待的心情亦如此水。这是一种“剪不断,理还乱”,别有滋味的淡淡的闲愁;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只好欲说还休的幽忧。

  历代词评家很赞赏这首词,评为“字字温软,着其气息即醉”(沈际飞《草堂诗余别集》)。俞陛云则说,下片五句“借东风皱水,极力写出春慵,笔力深透,可谓入木三分”(《唐五代两宋词选释》)。(侯孝琼)

          醉落魄
        范成大  

  栖乌飞绝,绛河绿雾星明灭。烧香曳簟眠清樾。花影吹笙,满地淡黄月。好风碎竹声如雪,昭华三弄临风咽。鬓丝撩乱纶巾折。凉满北窗,休共软红说。

  “醉落魄”,《宋史?乐志》名“一斛夜明珠”,即“一斛珠”,晏几道词作“醉落魄”。又名“怨春风”,“醉落拓”。

  此词写退隐生活中一个吹笙自娱的清夜。

  乌鸦已归林栖息,不再飞翔。天河笼罩着淡绿色的雾霭,透过它,可以看见时隐时显,若有若无的星光。绛河,即天河。古人观星象以北极星为标准,天河在南,南之代表色为丹、为绛,所以天河又叫绛河(见明王逵《蠡海集?天文类》)。此时,正好点燃香炉,展开竹席,卧于清荫之下。簟(diàn),竹席。樾(yuè),成荫的树木。“花影吹笙”,是在花影下吹笙的省文。“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陈与义《临江仙》)音乐与淡黄月色,扶疏花影互相映衬,越显得空灵剔透。

  近代词评家俞陛云激赏此句并以近人鸥堂词“月要被它,愁着酒般黄”比较,认为没有“花影”两句融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

  下片即接写笙声,如好风碎竹,雪清玉脆。昭华,古乐器名,即玉管。传说秦咸阳宫有玉管,长二尺三寸,二十六孔,上面刻有“昭华之琯”,此指笙。“弄”,有两层意思,一指奏乐,又指一曲为一弄。咽,谓箫声幽咽,如泣如诉。“凉满北窗”呼应“临风”,故鬓丝撩乱,纶巾吹折。软红,即红尘,如此良夜,如此风情,那些碌碌奔走于红尘之人,是不能够理解、不会欣赏的。

  清代词评家宋翔凤认为“此词正咏吹笙也。上解(片)从夜中情景点出吹笙。下解‘好风碎竹声如雪’,写笙声也。‘昭华三弄临风咽’,吹已止也。‘鬓丝撩乱’,言执笙而吹者,其竹参差,时时侵鬓也。如吹时风来则‘纶巾折’,知‘凉满北窗’也。”(《乐府余论》)正所谓“草灰蛇线”,脉络分明。(侯孝琼)

         霜天晓角
        范成大  

  晚晴风歇,一夜春威折。脉脉花疏天淡,云来去,数枝雪。胜绝,愁亦绝。此情谁共说。唯有两行低雁,知人倚,画楼月。

  霜天晓角,又名“月当窗”、“踏月”、“长桥月”。

  词题为“梅”,而全篇不着“梅”字,多写梅周围物事。先写梅开之气候、季节。晚来天晴,寒风乍歇,一夜之间,寒威折减,梅应时而开。古人认为梅“以疏为美,密则无态”(龚自珍《病梅馆记》)。故宋代诗人林逋“疏影横斜水清浅”(《山园小梅》)被当作咏梅名句,播于人口。辛弃疾《念奴娇?题梅》亦以“疏疏淡淡”开篇。此处,别用天高月淡,浮云掩映来映衬花之疏;又用“数枝雪”来形容花之淡。“只应花似雪,不悟有香来”(苏子卿《咏梅》)。“雪”,既指梅花的色泽晶莹洁白,又指梅花的带雪而开。“数枝雪”强调了雪与梅的疑似,包含了丰富的意蕴。这种清疏淡雅之美,含蓄蕴藉,故贯以脉脉,梅与人开始融而为一。

  下片用“胜绝”总上,又用愁亦绝”启下。这里有一大段情的省略,只用“此情共谁说”带过。是何愁?梅愁,抑或人愁?梅之疏淡高雅,含情脉脉,亦如已之清高无偶,幽怀独抱。咏梅亦是自怜幽独。自持清高是中国士人的普遍心态,但曲高则和寡,人的超尘绝俗,必然使自己陷于落寞、无人理解的境地。这里就将自己的幽独的抒发转化为对他物──梅的吟咏,宣泄愁情,使心理上获得平衡。

  此外,中国古代士人还有以悲为美的审美倾向。所谓“看花溅泪,对月伤心”。伤感的体验常常表现为美的自赏,美的欣赏又常常产生伤感的体验,体验到美的摧伤,美的匆匆消逝。

  这一切,词人都没有说。先用“谁共说”推开,再用“两行低雁”所见倚楼望月之人暗示。倚楼、望月,都是生远思的情态,至于所思的内容,还需读者参与创造,思而得之。

  俞陛云认为末二句最为擅胜,“此从飞雁所见,写倚楼之人,语在可解不可解之间。词家之妙境,所谓如絮浮水,似沾非著也。”(侯孝琼)

          忆秦娥
        范成大  

  楼阴缺,栏干影卧东厢月。东厢月,一天风露,杏花如雪。隔烟催漏金虬咽。罗帏暗淡灯花结。灯花结,片时春梦,江南天阔。

  此词写春夜闺思。

  先言室外。楼阴缺,谓小楼在绿树掩映之下只露出一角红楼。诗人很懂得藏与露的辩证法,要写树密楼深,恰恰要用密中之疏,深藏中之微露来表现。月光就透过这一角射进小楼的东厢。“栏干影卧东厢月”是倒装句。东厢月照,使栏杆影卧于楼板,说明月已偏斜。楼外,风寒露重,杏花如雪,缀满枝头。这是一幅多么静谧、优美、空灵的画面!

  下片言室内。炉香,是闺房必备之物。言静,则“炉烟直”,说相思之惆怅,则“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此言“隔烟”,表现了空间的杳远心态。“催漏”,是写时不我待的生命意识。金虬(qíu),即古代计时器──“漏”上所装的铜制的龙头。龙头滴水,其声断续如咽。如李商隐《深宫》诗也有“玉壶传点咽铜龙”的描写。“咽”,又暗示着闺中人的凄咽之情。此时,红烛忽然结花,灯光暗淡下来。古人认为,灯烛结花,预示着喜讯将临。喜从何来?原来罗帏中之人已魂驰江南千里,于片时春梦中,和所爱之人相见。岑参《春梦》诗:“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片时”与“天阔”,形成短促的时间与杳远的空间的强烈对比。只有在梦中,才能征服它,超越时空,使心灵的缺失得到暂时的弥补。但是,一觉醒来,依旧灯昏帘垂,天涯香隔。所闻唯有铜龙咽漏,所见唯有淡月疏花!

  此词用空灵之笔写深浓之情,清疏雅丽,感人至深。(侯孝琼)

         水调歌头
        范成大  

  细数十年事,十处过中秋。今年新梦,忽到黄鹤旧山头。老子个中不浅,此会天教重见,今古一南楼。星汉淡无色,玉镜独空浮。敛秦烟,收楚雾,熨江流。关河离合,南北依旧照清愁。想见姮娥冷眼,应笑归来双鬓,空敝黑貂裘。酾酒问蟾兔,肯去伴沧州?

  此为中秋望月抒怀之词。

  范成大29岁中进士以来,30年仕宦,大约可分为三个时期。前十年久滞徽州司户参军。中间十年基本上在杭州作京官,所任皆清要之职,又以资政殿大学士使金国,不辱使命,名声大噪。后十年,即从宋孝宗乾道八年(1172)到淳熙九年(1182),流转于川(成都)、桂(桂林),作地方大吏。淳熙五年(1178),一度回京任参知政事,仅两月,得罪落职,又外放江浙。词中所说“十处过中秋”,应在这一时期。

  这一时期,孝宗赵眘初掌政权时那一点收复中原的锐气已经消失殆尽。他任用奸佞,打击贤良,范成大在朝中很难立足。在外任上,他都能施行一些善政,小补于民,但对朝政的日趋FU BAI,每况愈下,亦无可如何。他只好申请解职归田。词就写于这一时期。

  上片一开头回顾十年奔波,今又逢中秋,忽得重经黄鹤山。黄鹤山即今武汉之蛇山,世传仙人子安曾骑黄鹤经过此地,故名(见《嘉庆一统志?武昌府》)。老子,词人自称;个中,此中。词人自谓深知山水楼台之佳趣,所以天公作美,教重见南楼。南楼,古楼名。李白《陪宋中丞武昌夜饮怀古》:“清景南楼夜,风流在武昌。”词人于中秋之夜,登楼玩月,仰视天,朗月如玉镜浮空,在它的光华下,星汉变得黯淡失色。

  下片接写。月华如练,秦烟楚雾一扫而空。俯视地,江流潋滟,縠纹如熨。面对这静穆、广袤,空明澄澈的空间,词人联想到年年中秋,今又中秋。十年关河,匆匆聚散。虽南北异地,而总是忧思重重,愁怀不解。那广寒宫中的嫦娥,亦应笑我碌碌红尘,清霜染鬓,却一事无成。黑貂裘,用苏秦典。“苏秦说秦王,书十上而不行,黑貂之裘敝,黄金百斤尽,资用乏绝,去秦而归”(《战国策?秦策》)。这里指蹉跎岁月而无用武之地。

  结末忽作旷达语。蟾兔,传说月亮中有蟾兔,常用来借指月亮。酾酒,斟酒,词人斟酒问月,可肯伴我归隐,沧洲,水滨,此借指隐者所居之处。

  这首词紧扣中秋赏月,抒写了自己“眼看时事力难任”,十载徒然奔走仕途的悲愁和退隐田园的衷情。淳熙九年,在建康任上,范成大五次上书,终于得归乡里。(侯孝琼)

          卜算子
        游次公  

  风雨送人来,风雨留人住。草草杯柈话别离,风雨催人去。泪眼不曾晴,眉黛愁还聚。明日相思莫上楼,楼上多风雨。

  这是一首写男女相聚又相别的词。作者巧妙地将风雨贯穿全篇,并让它起着联系人、事、情的枢纽作用。人来,是风雨送来的;人住,也是风雨留下的。来,固高兴;来而能住,更令人高兴。中藏曲折,切勿看作直笔。前二句对风雨的感谢之情,可于言外得之。原以为风雨不停,人便不会走,可是万没想到:“草草杯柈(盘)话别离,风雨催人去”。“杯盘”,以简驭繁,借指饮食。“草草杯盘”,既有饮食简单意,也有准备此饮食是急匆匆意。看来这是在一次特殊情况下的相聚,她很快就知道了马上还须分别。由“来”而“住”而“话别离”,都是在极短时间发生的,而这未停的风雨也从有情变为无情了。这里用了一个“催”字,暗示她心态的变化,由爱风雨而恨风雨,这是她此刻独特的感受。沈祥龙云:“小令须突然而来,悠然而去,数语曲折含蓄,有言外不尽之致”(《论词随笔》)。词看浅白直露,表现女主人的初则喜风雨(“来”),继更喜风雨(“住”),终至恨风雨(“去”),很有层次,跌宕多姿,曲折含蓄,细加寻绎,韵味无穷。

  下片正面写别离。喜极生悲,事出意外,现在他真的被“催”着要走了!“泪眼不曾晴,眉黛愁还聚”。前句“泪眼”与室外大自然界的雨巧妙相联,天未放晴,雨声淅沥,犹如人的眼一直在滴泪。古人以黛描眉,故称眉为“眉黛”。喜眉俊眼,那是当人“来”还“住”的时候。如今人去,眉黛紧蹙,愁又(“还”)聚到了一起(潜台词是:犹如未来时)。古人写人的愁情,多用笔在眉黛上。如梁元帝《代旧姬有怨》:“怨黛舒还敛,啼红拭复垂。”万楚《题情人药栏》:“敛眉语芳草,何许太无情。”史达祖《双双燕?咏燕》:“愁损翠黛双蛾,日日画栏独凭”等。一结宕开一层,别出新意:“明日相思莫上楼,楼上多风雨。”一般常情是送行者嘱咐行人,从汉乐府以来便如此:“念与君离别,气结不能言。各各重自爱,远道归还难。妾当守空房,闭门下重关”。范云《送别》:“望怀白首约,江上早归航。”谢氏《送外》:“此去唯宜早早还,休教重起望夫山”。韦庄《菩萨蛮》:“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等。今则反其道而行之:“明日相思莫上楼,楼上多风雨。”这是行者嘱咐送行者。“明日”,指明天。意为你想我,希望你不要上楼,明天会仍有风雨,会更引起你的惦念。深一层说,“明日”指分别以后,即日后。因为你会记得我们是在风雨中相逢,风雨中杯盘饮食,又在风雨中分别的情景,“往事浮心头”,你会更难过,因此以后莫到“多风雨”的楼上。殷殷致意,一往情深。词四处写到风雨,并以风雨起,风雨结。首尾呼应,主体的情与客体的风雨如鱼得水,融溶谐和,意境浑然,不知何者为景何者为情了。“神于诗者,妙合无垠”(王夫之《姜斋诗话》卷二),此词可以证之。(艾治平)

        霜天晓角
        桂花  
        谢懋  

  绿云剪叶,低护黄金屑。占断花中声誉,香与韵、两清洁。胜绝,君听说。是他来处别。试看仙衣犹带,金庭露、玉阶月。

  这是一首咏桂花的咏物词。但在词中,作者借物寓怀,陈义甚高。

  上片,写桂花的形象与高洁的气质。“绿云剪叶,低护黄金屑。”描绘桂花枝叶的形状,花的色泽,写出了桂花与其他花卉的不同。“占断花中声誉”,它占尽了花中的声名,为什么呢?“香与韵、两清洁”。两句话,六个字,道尽了桂花的佳处。可谓知其要者,一言而终。历来咏桂花的诗词不少,唐宋之问《灵隐寺》诗:“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又,《早发始兴江口至虚氐村作》诗:“桂香多露裛,石响细泉回。”咏桂花之香。刘禹锡《答乐天所寄咏怀目释其枯树之叹》:“莫羡三春桃与李,桂花成实向秋容。”赞美桂花果实之美。苏轼诗:“江云漠漠桂花湿,梅雨翛翛荔子然。”然,同燃,形容荔枝色红如火。李清照《鹧鸪天?桂花》:“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都是称颂桂花的花色之美。然而,谢懋的“香与韵,两清洁。”却言简意赅,一语道破了桂花的佳妙之处。

  下片抒情。过片处“胜绝,君听说”。承上片趣旨,极度赞美桂花的绝佳。“试看仙衣犹带,金庭露、玉阶月。”相传月中有一棵桂树,诗人常用月光皎洁,桂枝飘香,形容秋夜景致。金庭、玉阶,都是天宫的庭院。这里用“玉阶月”结束全篇。正如过片所说的:“胜绝”!

  吴坦伯对谢懋的词,推许甚高,称其“戛玉敲金,蕴藉风流”。这首咏桂花词,可以说是反映了他的词作的特色的。(蒲仁)

          定风波
         赠将  
         王质  

  问讯山东窦长卿,苍苍云外且垂纶。流水落花都莫问,等取,榆林沙月静边尘。江面不如杯面阔,卷起,五湖烟浪入清尊。醉倒投床君且睡,却怕,挑灯看剑忽伤神。

  王质这首词以廓清边尘、立功报国的壮怀图志,勉励自己的友人。悲凉慷慨,如见肺腑,深刻地反映出退老山林的词人的爱国热忱,是十分感人的。

  上片“问讯山东窦长卿,苍苍云外且垂纶。”在苍苍的云天之外,言其相距遥远;尽管作者是一位垂钓的老翁,仍念念不忘在“苍苍云外”守边的友人,不忘对他致以热切的问候。问候什么?“流水落花都莫问,等取,榆林沙月静边尘。”古人常用落花流水形容时间的流逝。唐翁宏《春残》诗:“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写韶华易逝,青春难再。作者意谓,尽管年华流逝,久别未逢,当然有许多话要问,但是,“都莫问”。只有一件事情,是作者十分关切的:“等取,榆林沙月静边尘。”榆林,在陕西省北部,地临毛乌素沙漠,北宋时为防御西夏的边防重镇。边尘,指战争。单等着听取边防重镇传来的好消息:边疆安宁,停止了战争。反映了作者与友人之间以国事为重,个人友情服从国家需要的高尚情操。况且这些语言,出自一位退老山林的词人的笔下,真是难能可贵!

  下片,作者以一微尘转大**的手法,将“江面”比作“杯面”,摄大入小,提出:“江面不如杯面阔,卷起,五湖烟浪入清尊。”清旷奇雄,展示出友人博大壮阔的胸襟!过片:“醉倒投床君且睡,却怕,挑灯看剑忽伤神。”赞颂戍守边防、保卫疆土,是友人梦寐以求的志向,就是在酩酊大醉、投床入睡以后,仍念念不忘以守边戍疆为己任,拿出宝剑仔细端详。“醉里”点明在酒醉之中,或在睡梦之中。“看剑”,说明他身不卸甲,剑不离身;“挑灯”说明是在夜深人静之时。词人形象地勾勒出他的友人仔细端详宝剑的神态,一颗保国守边的赤胆忠心,跃然笔端。在“醉里”犹自“看剑”,醒时便可想而知;夜晚尚念念不忘刀剑之事,白天如何驰骋边疆,更是不言而喻了!这个别出心裁创作出来的典型环境,为后来的南宋豪放派大词人辛弃疾所用,他在《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词中,一开始便写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可见,这首词在当时的影响之深。

  这首词表现了作者清壮雄浑、喜用口语入词的风格。(贺新辉)

          好事近
  七月十三日夜登万花川谷望月作  
        杨万里  

  月未到诚斋,先到万花川谷。不是诚斋无月,隔一林修竹。如今才是十三夜,月色已如玉。未是秋光奇绝,看十五十六。

  词前小序点明全词的中心是“望月”,同时点明时间是“七月十三日夜”,地点是“万花川谷”。

  “月未到诚斋,先到万花川谷。”“诚斋”,是杨万里书房的名字,“万花川谷”是离“诚斋”不远的一个花圃的名字。开篇两句,明白如话,说皎洁的月光尚未照进他的书房,却照到了“万花山谷”。作者用“未到”和“先到”巧设悬念,引人遐想。读完这两句,人们自然地要问:既然“诚斋”与“万花川谷”相去不远,何以月光照到了“万花川谷”,作者的书房里不见月光呢?紧接着两句“不是诚斋无月,隔一林修竹。”使悬念顿解,也说明了作者为什么要离开诚斋跑到万花川谷去赏月。原来,在他的书房前面有一片茂密的竹林,遮蔽了月光。本句中的“隔”字与“修”字看似平平常常,实则耐人琢磨,有出神入化之妙。试想,竹子如果不是长得郁郁葱葱,修长挺拔,怎么会把月光“隔”断?寥寥十一字,既解开了“月未到诚斋”的疑窦,也说明了书房处于竹林深处,环境幽雅僻静。《宋史》记载,杨万里在任永州零陵县丞时,曾三次去拜访谪居永州的张浚不得见面,后来“……以书谈始相见,浚勉以正心诚意之学,万里服其教终身,乃名读书之室曰‘诚斋’。”这样,就可以想见杨万里名为“诚斋”的书房是费了一番心思,作了精心的设置和安排的。

  上片通过对照描写,用“未到”和“先到”点明,此时诚斋仍处在朦胧暗影之中,而“万花川谷”已是月光朗照。下片四句,便描写“万花川谷”的月色。“如今才是十三夜,月色已如玉。”两句中只有“如玉”二字写景,这两字用巧妙的比喻,形象生动地描绘出碧空澄明、冰清玉洁的月夜景色。“才”字与“已”字相呼应,使人想到作者在“十三”的夜里欣赏到这样美妙的月景,有些喜出望外;也使人想到,尽管现在看到的月色象玉一般的晶莹光洁,令人陶醉,但“十三夜”毕竟不能算是欣赏月色的最佳时刻。那么,何时的月色最美呢?任人皆知,阴历的十五、十六日月亮最圆,是观赏月光最好的日子。这样,词的结尾两句,也就很自然地推出一个新的境界:“未是秋光奇绝,看十五十六。”“未是”二字压倒前句描写的美妙如玉,剔透晶莹的境界,推出一个“秋光奇绝”的新天地,指出即将来临的十五十六才是赏月的最佳时刻。尾二句笔墨看似平淡,却表现出一个不同凡响的艺术境界,说明作者对未来、对美有着强烈的憧憬和追求。

  杨万里在文学史上被称为南宋“中兴四大诗人”之一,“杨诚斋体”在当时也颇有影响。本词语言平易自然,意境新鲜,生活气息浓郁,说明他的词风一如他的诗风。(王方俊)

          昭君怨
       赋松上鸥  
        杨万里  

  晚饮诚斋,忽有一鸥来泊松上,已而复去,感而赋之。

  偶听松梢扑鹿,知是沙鸥来宿。稚子莫喧哗,恐惊他。俄倾忽然飞去,飞去不知何处?我已乞归休,报沙鸥。

  本词是杨万里辞官归隐家乡江西吉水时的作品,题目《赋松上鸥》说明,这是一首咏物词。小序交代了鸥来复去的时间、地点和经过,“感而赋之”一句,则说明写作动机。

  上片写作者静坐书室,意外地听窗外松树上有沙鸥前来投宿,十分惊喜。“偶听松梢扑鹿”,“偶”字意即偶然地,或者说是意料之外地,“扑鹿”是象声词。首句说,他偶然听到门前松树梢上有飞鸟拍打翅膀的“扑鹿”声,凭着生活经验,他“知是沙鸥来宿”。首二句无丝毫的渲染与夸饰,似乎是简单地平铺直叙,但只要稍稍揣摩,便不难发现,这十二个字既写出了环境的寂静,又写出了树上鸥鸟的活动,从字面看,人未见形,鸥未露体,而在读者的意念中,却分明“看”到作者凝神谛听的神态,“听”到沙鸥抖动翅膀的扑扑鹿鹿的声音,这足以说明,这两句近似口语的话,并非随意信手写来,而是经过认真推敲锤炼而得,因此颇为传神。

  “稚子莫喧哗,恐惊他。”沙鸥前来投宿,作者无限欣喜,他小心翼翼地向正在玩耍的孩子们示意,告诫他们不要吵闹,恐怕惊吓了鸥鸟。这两句于字里行间透露出作者对沙鸥这种鸟儿非常喜欢,同时表现了作者对生活的热爱,而且增加了本词的生活气息。“莫”字和“恐”字表达出作者对沙鸥由衷的喜爱。

  下片写鸥鸟远飞,词人不免怅然若有失,进而将鸥鸟人格化,与之沟通思想,借以抒发心志。“俄顷忽然飞去,飞去不知何处?”作者正因为沙鸥落在“诚斋”门前松树上高兴,转瞬间沙鸥忽然振翅远飞,作者深感失望,先前的激情顿时冷落下来。“不知何处”说明作者对鸥鸟十分记挂,面对一片空虚的茫茫夜空,他万分焦虑,却又无可如何。两句中“飞去”二字重复使用,这种手法在现代修辞学上称为“顶真”,因为用得恰切自然,所以读起来丝毫没有重复的感觉。

  “我已乞归休,报沙鸥。”结尾两句,作者和盘托出心志,把自己辞官归隐的事告诉沙鸥,表述了他期望求得沙鸥“理解”的心情。据《宋史》记载,杨万里长期被贬,愤而辞官家居,临终前曾有“韩佗胄奸臣,专权无上,动兵残民,谋危社稷。吾头颅如许,报国无路,惟有孤愤!”的话,说明他因为报国无门,又不被人理解,忧愤至死。本词把沙鸥视为“知己”,寄托自己的感情,其意也在于排解内心的苦闷。(王方俊)

          昭君怨
       咏荷上雨  
        杨万里  

  午梦扁舟花底,香满西湖烟水。急雨打篷声,梦初惊。却是池荷跳雨,散了真珠还聚。聚作水银窝,泻清波。

  这首小令用轻松活泼的笔调写自己梦中泛舟西湖和被雨惊醒后的情景。

  上片写梦中泛舟西湖花底,骤雨打篷,从梦中惊醒。“午梦扁舟花底,香满西湖烟水。”“扁舟”,小船;花底,花下。词人午睡,梦中驾着小船在西湖荷花之下泛游,烟雾缭绕的水面上荷花的香味四溢。这两句写的虽是梦境,但形象逼真,如同一幅绝妙的水墨画,淡笔素描,勾勒出湖面胜景的一个轮廓,呈现在读者面前。“急雨打篷声,梦初惊。”突然,一阵暴雨击打船篷的声音,把他从梦中惊醒,一瞬间,先前的扁舟、荷花、烟水顿时消失,可以想见,词人此时对梦境还有些留恋,对雨声打断他的美梦不无遗憾。

  下片写醒来所见景物,与先前的梦境相映成趣。“却是池荷跳雨,散了真珠还聚。”“却是”二字,承上启下,把梦境和现实串在一起。原来,先前梦中听到的“急雨打篷声”,睁眼一看,是雨点落在门前池塘中的荷叶发出的声音。“跳”字说明雨下得很急,与上片的“打”字相呼应。雨珠在荷叶上活蹦乱跳,形同一粒粒的珍珠,“珠珠”被雨点击散,又重新聚合,因此说“散了……还聚”,若不是观察仔细,是很难提炼出这样的佳句来的。“聚作水银窝,泻清波。”“水银”二字作比喻,形象地写出水珠在荷叶上滚动聚合的状貌。这两句是说,雨点聚多了,聚成水银般的一窝,此时叶面无法承受它的重量,叶上的积水便泻入池中。“跳”、“散”、“聚”、“泻”,四个动词连用,把雨打荷叶,荷叶面上水珠滚动,周而复始的情景写得活灵活现。

  本词构思巧妙,意境新颖,梦境与现实对照写来,曲折而有层次,极富变化,细细品味,似乎看到晶莹璀灿的珍珠在碧绿的“盘”中滚动;似乎嗅到荷花的阵阵幽香,有很强的艺术魅力。(王方俊)

        水调歌头
    隐括杜牧之齐山诗  
          朱熹  

  江水浸云影,鸿雁欲南飞。携壶结客,何处空翠渺烟霏。尘世难逢一笑,况有紫萸黄菊,堪插满头归。风景今朝是,身世昔人非。酬佳节,需酩酊,莫相违。人生如寄,何事辛苦怨斜晖。无尽今来古往,多少春花秋月,那更有危机。与问牛山客,何必独沾衣。

  本词题为《隐括杜牧之齐山诗》,“隐括”,也就是对原作的内容、句子适当剪裁、增删,修改成新的作品,用今天的话说,也就是改写。《文心雕龙?镕裁》:“蹊要所司,职在镕裁,隐括情理,矫揉文采也。”由此可见,这种写作方法,很早就有了。

  朱熹“隐括”杜牧的《九日齐山登高》,也就是借这首诗来寄兴抒情托志。杜牧的诗是这样的:“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但将酩酊酬佳节,不用登临恨落晖。古往今来只如此,牛山何必独沾衣!”对这首诗,历来就有很高的评价。杜牧出身于显赫的世代公卿之家,胸怀致仕

  用世的大志;朱熹是著名思想家,又是诗人。尽管他们生活的时间前后相隔三百多年,但都是主张积极入世的,因为思想上有共通之处,朱熹仰慕小杜的诗,近而“隐括”成词,也是可以理解的。

  上片由写景开始。“江水浸云影,鸿雁欲南飞。”鸿雁南飞,正当秋高气爽的季节,天上的云影映照在江面上,这两句是由杜牧诗“江涵秋影雁初飞”破解而得。“携壶结客,何处空翠渺烟霏。”意思是说,在这美好的秋天,当应邀集朋友携带酒壶,找一个风景秀丽烟云氤氲的地方去饮酒。“尘世难逢一笑,况有紫萸黄菊,堪插满头归。”作者深悟世态炎凉,世俗难得看人一个笑脸,因此要找一个翠微渺远的地方去尽兴饮酒玩耍,撷摘“紫萸黄菊”,佩在身上,插在头上,极尽其乐。然而,狂欢之余,又想到无恨惆怅并不能完全排解,这就是“风景今朝是,身世昔人非”的感慨的由来。

  过片之后,紧承上片的“携壶结客”一句说:“酬佳节,须酩酊,莫相违。”但意思更进一层,也就是杜牧说的“但将酩酊酬佳节。”其意与“人生有酒须当醉”相近。“人生如寄,何事辛苦怨斜晖。” 这两句由杜牧原诗“不用登临恨斜晖”变化而来。“人生如寄”,比喻人生短促,如同暂时寄居在世界上,《古诗十九首》其十三有“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朱熹把这个典故直接用于词中,不着痕迹。后句将其意拓开去,胸襟豁然,言凡事大可不必怨天尤人。“无尽今来古往,多少春花秋月,那更有危机。”这三句的意思归结起来也就是“古往今来只如此”,历史发展,朝代更替,万物兴衰生灭,都包含着危机,但既然“人生如寄”,那也就无须多虑。

  本词上片由景入情,流露的感情是由乐转愁;下片则排解忧虑,主张以达观的态度对待生活。因为是对杜牧诗的“隐括”,所以做到不伤害原意,但意境更为开阔,且颇含哲理性。(王方俊)

          卜算子
           严蕊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这是一首反抗压迫、渴望自由的词篇。作者写此词时正被当时地方官员朱熹以有伤风化的罪名关在牢里,朱熹改官后,岳霖继任。作者为了争得自由,便写此词给继任的官员岳霖。

  上片是申诉自己无罪,希望新任官员秉公定夺,予以释放。开头“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这是对自己被道学家朱熹定为有伤风化罪的申诉。作者说,我是被迫坠入风尘的,并不是因为我喜爱这卖娼营生,“不是”一词极为坚决地肯定了自己无罪。“似被前缘误”说似乎是前世命中注定。这里作者虽然还不明白妓女产生的原因是以男性为中心的阶级 S H里阶级压迫所致,可是她已觉察到自己不能负堕落的责任。这里表现了作者思想的初步觉醒。一个“似”字说明作者虽怀疑当妓女是命中注定,但又不完全相信命运,这也是对封建 S H里不合理的娼妓制度的控诉,更是对赫赫有名的道学家朱熹卫道嘴脸的有力针砭。

  正因为她相信自己是无罪的,而且也不完全相信命运。所以她说:“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花落花开”是自喻,“花落”比喻自己落难,身陷囹圄。“花开”比喻自己摆脱灾难,获得释放。“自有时”相信自己无辜,终会得到昭雪。“东君”暗指清官,“主”是名词活用为动词,是“作主”释放的意思。“总赖”表示了对清官的信任。这里写出她对新继任的地方官员岳霖满怀期望,希望岳霖能为自己作主,拯救自己脱离囹圄之苦。

  下片写自己渴望自由渴望幸福。“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写自己一定要离开牢狱,摆脱灾难。“去”指离开囹圄之灾,“终须”是最终应该的意思,表达了作者渴望自由的坚决信念;“住也如何住”中的“住”指在牢狱之中,“如何”含有质问之意,继续表示自己是无辜的,这既是向岳霖申诉,也是向整个 S H控诉。

  “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写如果我获得释放,头插山花自由自在地生活,那时不必问我归向何处。“若得”这是假设之辞,也正说明这美好的日子尚未到来。此句结得好,将主题更加深化了,作者不仅在上片里要求昭雪释放,而且在此更要求自由,渴望幸福,摆脱受人歧视践踏的营妓生活。这“归处”两字就是表达了这种理想,但这理想在当时怎好直言呢?严蕊是天台营妓,即军营中的妓女。许多营妓原本是良家女子,后被迫为娼。有的因父兄破产,被迫失身;有的出身仕宦之家,因父兄得罪,家室被抄而坠入风尘。她们忍辱含垢地苟活于人世,多么渴望自由,摆脱这非人生活!“莫问奴归处”中的“归处”两字,就是表达了她渴望保持人类尊严,过自由自在生活的这一要求。因为这一愿望比求得释放更触动封建 S H秩序,更不会为封建统治者所准许,因此这种渴望自由的强烈愿望,只好含蓄地写成“莫问奴归处”了。

  从这首词里我们可以看到封建 S H中妇女的苦难,尤其是象严蕊这样妇女的灾难更为深重。她们被迫失去了人的尊严,但是并不屈服,在重压下依然发出生命的呼喊;她们并不完全相信命运,在凛冽的严冬中仍然热切地盼望“山花插满头”的自由日子的到来。

  本词写得情真意切,充分表达了被侮辱被损害者的心声。全词赋比结合,结构严谨,上下片各有侧重,上片要求释放,下片渴望自由地生活,语言明快犀利。(赵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