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子小女神三:宋词鉴赏辞典15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30 05:47:28

宋词鉴赏辞典15

菩萨蛮
         咏梅  
        朱淑真  

  湿云不渡(一作“断”)溪桥冷。蛾寒初破东风(一作“双鉤”)影。溪下水声长,一枝和月(一作“雪”)香。人怜花似旧,花不知人瘦。独自倚栏杆,夜深花正寒。

  梅花是“岁寒三友”之一,往往被描写成中华民族坚贞、高洁等美好品性的诗化象征。朱淑真写过不少这方面的作品。这首《咏梅》词是体现朱淑真“清新婉丽、蓄思含情”(宋代魏端礼评语)之优秀风格的代表作。

  上片,先为“梅花”之出场刻画了一个特定的典型环境。在冬末春初的一个夜晚,词人情思悠悠地漫步郊野,抬头高瞻,只见几朵带雨的乌云一时凝聚在天空;低首近观,小桥下溪水潺湲,又给人增添了阴冷的感觉。就在这时一阵轻寒恍如幽影冲破了东风乍暖的气氛,使人更感到寒意森森。“蛾寒”之“蛾”在此通“俄”,为俄顷、不久之意,如《汉书。外戚传下》:“(孝成班倢伃)始为少使,蛾而大幸为倢伃”。因之,“蛾寒”犹轻寒、嫩寒之意,别本于此即作“嫩寒”。另有学者认为“蛾”可指蛾眉,用以比喻弯月;此言一弯新月刚刚破云而出,那被东风吹拂的梅树摇曳着多姿的身影(韩秋白)。可备一说。桥下绵延不断的哗哗溪流之声送来一片幽香,这幽香弥漫在朦胧的月光之中,沁人心脾,涤人魂魄,令人流连,催人升华,使人意绪翩翩,不能自己……。此词本为咏梅而作,但却正如人们所赞赏的──它竟全篇不直言“梅”字,而着意挑出幽柔之“香”以涵概梅花的独特气韵,诚如宋人沈义父《乐府指迷》所言“咏物词最忌说出题字”,本篇正得其妙(印有志)。妙就妙在着一“香”字既突现了梅花芳馨幽艳的卓异风标,连同“和月”一起且又给人以嗅觉、视觉、味觉、触觉并生的通感联想。强调梅的“一枝”独秀,不仅有如林和靖赞梅名句“众芳摇落独暄妍”的高妙,展现了梅树凌寒傲骨的幽姿逸韵,而且跟词作的抒情主人于下片“独自倚栏杆”也暗相扣合而发人深思。

  下片,由梅花转至词人,着重写词人对梅花──借以对人世的执着情怀和幽怨心绪。词人于春寒料峭时,面对这疏影中流溢暗香的花枝直抒心意:梅花啊,我对你深深爱念的满腔热忱一如过去而始终未变;可是你哪里知道(你怎会料想到)我却日益腰肢瘦损而身心憔悴了!(这个聪慧多情的女词人在婚恋生活上是很不幸的)。李清照有过传响人口的名句“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从修辞学上评析,它是一般的比喻句,是个明比修辞格。朱淑真这“花不知人瘦”则是别出心裁的拟人句,在赋予“花”以人性的同时,又巧妙地渗透了词人对花的情愫。透过字面上似乎埋怨“花自无情,人自多感”的形态,折射着抒情主人寄意于花、期盼于花、渴望人间理解、希求人世温馨……等等多重意象。在词人这看似哀怨、悲凄、忧悒、惆怅乃至“情绪偏于低沉”的表象下,不正流荡着一个女人赤诚而热烈的心潮吗?果然,结句写道:夜深了,连不畏苦寒的梅花尚且因寒气包围似乎瑟瑟有声,而本已瘦弱伶仃的女词人竟思绪联翩无法拥衾入睡,还在“独自倚栏杆”。独倚无眠是在搏击寒风,是在思索人生,是在追寻世间的“知人”者啊!联系女词人另外一些咏梅佳句──“明窗莹几净无尘,月映幽窗夜色新。唯有梅花无限意,对人先放一枝春”;“病在眼前俱不喜,可人唯有一枝梅。未容明月横疏影,且自清香寄酒杯”──,可见词人确实跟梅花早已情深意挚,其“人怜花似旧”绝非虚语;而埋怨“花不知人瘦”乃责备梅花不该忘却自己这钟情于人世生活的忠实伴侣。可见词人的爱梅咏梅正是她热爱美、热爱生活、热爱现实人生的艺术体现。这种外“冷”而内热的感人形象,是女词人对宋词、对中国文化的可贵贡献。所以她赢得了在宋词史上与李清照齐名的崇高地位。(朱捷)

        减字木兰花
         春怨  
        朱淑真  

  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无奈春(一作“轻”)寒著摸人。此情谁见,泪洗残妆无一半。愁病相仍,剔尽孤灯梦不成。(“孤”一作“寒”)

  曾有词评家说朱淑真“《断肠词》集,名声不在李清照之下”(谭蔚)。此言或有夸饰,然亦自有其立论之据。朱、李两位女词人,堪称宋代词史上的“双璧”。两人都善于镕情入景,语浅情深,意象鲜灵,境界引人而又各有妙着,各擅胜场。李清照曾因“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倍受人们青睐,朱淑真的这首《春怨》也独具其驾驭语言、锤炼情境的不凡工力。

  词作伊始,短短两句,连用五个“独”字而都妥润自然,确是词人独辟蹊径、自铸新词的妙构。词人本来情致丰赡,喜爱交游,乐于到优美的大自然和热闹的街市上去观赏遣兴,曾写过与友人“携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黄梅细雨”,“但愿暂成人缱绻,不妨长任月朦胧”等的名句。但是,几经人世的凄风苦雨之后,现在──无论行走还是静坐,无论吟唱诗词还是应和歌咏(词中“酬”即应和hè之意──依别人诗词之题材、格律而吟咏诗词),以至卧倒于床榻,却都是孤零凄切的独自一个!五个“独”字逐层铺排,如现代影视艺术中特定镜头的推映、摇现和叠见,把词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形象鲜明地凸立于纸面,其画外音也相应地丰实而隽永。紧接着描叙词人于百无聊赖中,只好久久地站立于阶前翘首凝望或低头遐想。然而,所望与所思都只能更加地令人“伤神”。更何况,虽是春天本为和暖之季,却因词人忧思成疾,体质怯弱,所以即使淡淡的春风竟也感到寒气袭人,引起词人对本来向往和赞美的春光产生一丝怨怅之意。联系词人往日对春天的亲热刻画──“停杯不饮待春来,和气新春动六街”、“春到休论旧日情,风光还是一番新”──这里一个“著摸”(撩惹、触碰之意)把春风春气拟人化、行动化之后,又从它们细微而轻灵的行为中,透视着词人在特定境遇里的烦乱意绪。这组慢镜头式的特写画面,把复杂而又深隐的人物心灵生动地外化为立体场景,产生耐人品味的美感效应。

  下片写词人黯然神伤地自庭院独步到闺阃,用“此情谁见”,即“我”上述独自愁烦的情态、心境,有谁能看到(实为有谁能理解)?!──既精炼地总括了上片的描叙,又自然地引申到下阙“泪”流幽泣的新画面。词人思前虑后、痛定思痛,不由得泪水滚滚,把自己原先的粉妆艳抹冲洗得一丝不留。“无一半”即连一半都没有了,也就是略无些些之意。词人本是热爱生活、珍惜青春因而是爱打扮、爱美妆的人,曾写过“自折梅花插鬓端”、“浅注胭脂剪绛绡”的丽句,现在竟听任“泪洗残妆”毫不顾惜,一何发人悲思!南唐大词人李煜曾有过“日夕以泪洗面”的描叙,相比之下,朱淑真此处更有女性色彩和个性特征,更富于形体感和意蕴美。愁苦本易致病,病体亦易生愁。词中的“仍”是重复的意思。词人处于这“愁”“病”交加,恶性循环的劣境,每每因抑郁难平、心意烦乱而夜不成寐、无法入梦,所以就只得面对那昏黄暗淡的灯光,把灯芯挑了又挑……。李煜曾有名句“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朱淑真此句则更有出蓝之妙。

  曾有词评家说朱淑真之词“情绪偏于低沉”,立论或有所据。但要看到“诗词者,物之不得其平而鸣者也”(《人间词话》)。女词人没有苟且偷生,却以“低沉”之调倾诉着对 S H的谴责和控诉,透露着对生命意识的执着思恋,何况她的这些词大都“淡语皆有味,浅语皆有致”,仅就艺术表现力而言,亦不失其很高的审美价值呢。(朱捷)

          阿那曲 
          朱淑真  

  梦回酒醒春愁怯。宝鸭烟销香未歇。薄衾无奈五更寒,杜鹃叫落西楼月。

  清代舒梦兰(字白香)选辑了从盛唐至清初绵延一千年之间词坛上共五十多位名家的词作计一百首,其中就有朱淑真的作品,并注明朱淑真“幼警慧;善读书,工诗,风流蕴藉”。为了证明朱淑真词艺高妙,还从前人的笔记文学中详引了一段故事,大意是曾有人“扶乩”时,朱淑真阴灵为之“乩书”成“《浣溪纱》一阕”,以及“转眼已无桃李,又见荼蘼绽蕊。偶尔话三生,不觉日移阶晷。去矣去矣,叹惜春光似水”的词作。“扶乩”云云,当然不必确信;所书之“叹惜春光”的词作,倒颇符合这女词人的特有情愫和颖异风格。现在评析的这首《阿那曲》即为女词人的优秀代表作。

  首句“梦回……”,“梦回”是从梦中醒来。全句是唱叹抒情主人以酒浇愁朦胧入睡,但好梦不成,而不久即被惊醒;而惊醒后因春愁难遣以至心绪更加忐忑不安。读到此句,人们自然会联想到南唐中主李璟《摊破浣溪沙》中的那个名句“细雨梦回鸡塞远”,这句词曾受到王安石的赞赏,也曾受到王国维的贬抑。说它好,好在生动、形象地刻画了思妇对远人的深沉思念。朱淑真顺手牵用又巧作改饰,将旧句之秋凉易为新句之“春愁”,使它更贴合女词人的独特情性。春天本是“芳草”“和气”,“柳眼藏娇”(连同下面所引,均为朱淑真吟咏春景的诗句)的大好季节,曾以“莺唇小巧轻烟里,蝶翅轻便细雨中”的如画美致焕发人们“聊把新诗记风景,休嗟万事转头空”的生活热情。然而,由于人世的多艰,迫使女词人在见春,感春时反而既愁闷又畏怯。这样,这句词就包熔了更丰厚的人生内涵和更深广的思想底蕴,从而更耐人咀嚼和寻味。接着写那铸制成宝鸭形的铜炉(用以熏香,取暖)内,香料(“烟”)经燃烧已熄灭而香气却还在室内弥漫。这就既绘影绘形地描摹了女词人的室内情景,又功到自然地暗示了女词人方才睡梦之浅短,因为炉中香料是居室主人刚刚入睡后才熄灭的,那“烟”已消而香仍在,可见时间之短、空间之窄,益显女词人愁思之深、愁绪之激。春夜睡眠无需厚衾,“薄衾”本来足可御寒。然而现在却无可奈何于五更天的寒气侵袭。人之畏寒,正是人之体质羸弱、形单身瘦的换笔形容;而人之所以弱不禁风,则又缘于愁思郁结,苦梦难遣。唐人戴叔伦就有过“金鸭香销欲断魂,梨花春雨掩重门”的意境。读至此,人们自然又联想到南唐后主李煜《浪淘沙》的名句“罗衾不耐五更寒”。那个饱有才气却不幸论为亡国之君的悲悒之句早已传响人口,所以女词人亦随手借用,可以因熟生热,迅速唤起人们的心理共识和感情共鸣,且又精巧地把“罗衾”改为“薄衾”,删汰了原句的庸俗富贵气而代之以更具常人生活实感的形态,从而使词句平添了现实人生的朴素意味。虽只一字之变,竟有点铁生金之妙。“无奈”亦比“不耐”更富有生活的质感和情味。抒情主人愁思萦怀幽绪缈缈,于春夜的阵阵寒气中拥衾独卧却辗转难眠,直至明月西沉、东方欲曙……。偏在这怫郁凄楚的境界中竟又传来杜鹃鸟的声声悲鸣。杜鹃又名杜宇、杜魄、子规。据晋?阚骃《十洲志》等记载,古时蜀国国王名杜宇,号望帝,后来让国出走,时值二月,子鹃鸟鸣,蜀人怀之,因呼鹃为杜鹃;或说杜宇之魂化为子规鸟,故称为杜魄,悲啼以至口中流血,因此古代文学常借以刻画悲苦境界。如《唐诗纪事》中引有“望乡台上秦人去,学射山中杜魄哀”,白居易有“杜鹃啼血猿哀鸣”;后人还有“杜鹃啼落桃花月,血染枝头恨心长”的佳句,可以参照比较,共赏艺术家刻镂形象时遣词句的审美技巧。

  本词于首句点示一个“愁”字为题旨,但“愁”毕竟是心灵中的隐在意绪,究竟怎么个“愁”法,“愁”成什么形态呢?朱淑真深懂艺术之壶奥,于是随后铺排出富有典型意蕴的一组情境,以具象显示抽象,用实境表现心境,从而把人引进她的艺术氛围之中,令人如见其状、如闻其声,乃至感同身受地为之一洒同情之泪。这就昭示人们:诗词之美,美在艺术家创造的富有魅力的意境。所以王国维论词时说:“词以境界为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诚哉斯言!(朱捷)

          四犯令
        侯置  

  月破轻云天淡注,夜悄花无语。莫听《阳关》牵离绪,拚酩酊、花深处。
  明日江郊芳草路,春逐行人去。不似酴釄开独步,能着意、留春住。

  这是一首晚春送别之作。《四犯令》,又名《四和香》,是合四调的犯声而成的新曲。

  上片写月夜饮别。开头“月破轻云天淡注,夜悄花无语。”写月色溶溶之夜,月光洒满人间,如脂粉之轻敷淡注。夜阑人静,花儿也悄声不语。作者先烘托出一个宁静得异乎寻常的典型意境。接着,“莫听《阳关》牵离绪,拚酩酊、花深处。”送别的宴会上,演唱着离别之歌《阳关曲》。还是别听这些吧,免得牵愁离绪,来个借酒浇愁,饮个酩酊大醉吧。宋词中写离别时唱《阳关》曲的,有许多处,如李清照《凤凰台上忆吹箫》:“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辛弃疾《鹧鸪天?送人》:“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余事且加餐。”这里作者却提出:“莫听《阳关》牵离绪”,以沉醉遣离愁,颓唐处且有深情,足见性情之深厚。

  下片,以芳草逐人远去与荼之蘼独步留春,两相对举,深挚地表现了词人惜别与留春的心意。“明日江郊芳草路,春逐行人去。”在效外的芳草路,词人送别行人。满眼暮春景色,使他不由发出慨叹:连春色也得跟着离人别去。语意深挚,感人肺腹。下面“不似”二字,轻嗔轻怨,莫不关情,自然名隽。“不似酴开独步,能着意、留春住。”酴釄,花名,开于暮春,俗作荼蘼,一名独步春。这里语意双关,表面是留春,实际是要留人,舍不得离人别去。

  整个词,语言明白,寓意深邃,娴雅清婉,别具风格,是侯置词中有代表性的作品。(蒲仁)

          点绛唇
      途中逢管倅  
        赵彦端  

  憔悴天涯,故人相遇情如故。别离何遽,忍唱阳关句。我是行人,更送行人去。愁无据,寒蝉鸣处,回首斜阳暮。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诗人杜甫和音乐家李龟年相识在盛唐之世。几十年后,经过 S H大动乱,他们在暮年又在人生旅途中重逢了。抚今思昔,怎不令人感慨悲怀呢!这首七言绝句正是这种情感的表达。

  赵彦端的《点绛唇》,也是写故友重逢与离别。赵彦端生于宣和三年(1121年),是赵王室后代。十七岁中进士,历任县主簿,转运副使,太常少卿,建宁知府等职。五十四去世。几十年从宦生涯,飘泊流离,动荡不安。这首词大概是在晚年旅途上所作。管倅的情况不详,从词中内容看是赵彦端的好友。

  上片着重写故友的重逢与别离。“憔悴”是说他们相遇时俩人的形貌已憔悴不堪,早已不象年轻时那样意气风发了。不仅重逢在垂暮之年,且颠沛奔波于天涯海角,这就更令人感慨嘘唏了。然而,友谊却没有因岁月流逝而淡漠,人虽憔悴,感情友谊并未憔悴。前句抑,后句扬,且重叠两个铿锵作响的“故”字加以强调,通过白描式的叙述,久别重逢时的喜悦,和对纯真友谊的珍重,在吟咏之中,自然能体味得出。“别离何遽,忍唱阳关句。”这是一个急转。好友重逢,理应畅叙离情,如今却不能如愿。为了生计,大家匆匆相聚,又匆匆分别,怎能不伤怀、悲切呢!情之所至,开怀畅饮,唱一曲《阳关三叠》以遣情怀。然而,唱到动情处,呜呜咽咽,实在无法再唱下去了。这是真情的流露。下片在此基础上,尽情抒发离愁别恨。

  “我是行人,更送行人去。”在他乡遇故知,俩人都是人生旅途上的匆匆过客。正如苏轼所说:“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天涯沦落人,聚散苦匆匆。今朝一别后,何日再相逢?一个“更”字道出这是非同一般的送别和愁怨之深。“愁无据,塞蝉鸣处,回首斜阳暮。”此时俩人心头剪不断、理还乱的离愁,是很难用言语尽情表达的。只有在依依惜别,频频回首相望中,看着斜阳在寒蝉鸣叫的树林里降落,天色逐渐黯淡下来,这种感情才体味得更深切。以写景结句,点出时令,渲染离别的环境气氛,不言愁,而愁自见。(劳再鸣)

          点绛唇
      途中逢管倅  
        赵彦端  

  憔悴天涯,故人相遇情如故。别离何遽,忍唱阳关句。我是行人,更送行人去。愁无据,寒蝉鸣处,回首斜阳暮。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诗人杜甫和音乐家李龟年相识在盛唐之世。几十年后,经过 S H大动乱,他们在暮年又在人生旅途中重逢了。抚今思昔,怎不令人感慨悲怀呢!这首七言绝句正是这种情感的表达。

  赵彦端的《点绛唇》,也是写故友重逢与离别。赵彦端生于宣和三年(1121年),是赵王室后代。十七岁中进士,历任县主簿,转运副使,太常少卿,建宁知府等职。五十四去世。几十年从宦生涯,飘泊流离,动荡不安。这首词大概是在晚年旅途上所作。管倅的情况不详,从词中内容看是赵彦端的好友。

  上片着重写故友的重逢与别离。“憔悴”是说他们相遇时俩人的形貌已憔悴不堪,早已不象年轻时那样意气风发了。不仅重逢在垂暮之年,且颠沛奔波于天涯海角,这就更令人感慨嘘唏了。然而,友谊却没有因岁月流逝而淡漠,人虽憔悴,感情友谊并未憔悴。前句抑,后句扬,且重叠两个铿锵作响的“故”字加以强调,通过白描式的叙述,久别重逢时的喜悦,和对纯真友谊的珍重,在吟咏之中,自然能体味得出。“别离何遽,忍唱阳关句。”这是一个急转。好友重逢,理应畅叙离情,如今却不能如愿。为了生计,大家匆匆相聚,又匆匆分别,怎能不伤怀、悲切呢!情之所至,开怀畅饮,唱一曲《阳关三叠》以遣情怀。然而,唱到动情处,呜呜咽咽,实在无法再唱下去了。这是真情的流露。下片在此基础上,尽情抒发离愁别恨。

  “我是行人,更送行人去。”在他乡遇故知,俩人都是人生旅途上的匆匆过客。正如苏轼所说:“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天涯沦落人,聚散苦匆匆。今朝一别后,何日再相逢?一个“更”字道出这是非同一般的送别和愁怨之深。“愁无据,塞蝉鸣处,回首斜阳暮。”此时俩人心头剪不断、理还乱的离愁,是很难用言语尽情表达的。只有在依依惜别,频频回首相望中,看着斜阳在寒蝉鸣叫的树林里降落,天色逐渐黯淡下来,这种感情才体味得更深切。以写景结句,点出时令,渲染离别的环境气氛,不言愁,而愁自见。(劳再鸣)

          鹧鸪天
         煮茧  
        王千秋  

  比屋烧灯作好春,先须歌舞赛蚕神。便将簇上如霜样,来饷尊前似玉人。丝馅细,粉肌匀。从它犀箸破花纹。殷勤又作梅羹送,酒力消除笑语新。

  这是一首反映农村题材的词。描写一群秀美活泼的少女,正月十五元宵之夜,载歌载舞地祭神和聚餐,欢度灯节的盛况,富有浓郁的生活气息。

  词的上片写祭蚕神。首句“比屋烧灯作好春,先须歌舞赛蚕神。”描写正月十五夜,灯火辉煌的景象。一家接一家,家家点燃花灯;养蚕的少女们,载歌载舞,祭祀蚕神。这里写的是我国江南的灯节,因为江南旧俗以正月十五为祈蚕之祭。丰收的蚕茧,白花花一片,如雪似霜,十分可爱;正在歌舞的养蚕姑娘,俊秀妍美。正是:“便将簇上如霜样,来饷尊前似玉人。”写得明白如话,形象逼真,读者犹如身临其境,耳闻目睹。

  下片写聚餐。过片“丝馅细,粉肌匀。”描写聚餐的食品,当指元宵,又称圆子、汤圆。宋代以来,我国相沿有元宵节吃圆子的风俗。《宋诗钞》周必大《平园续稿》有《元宵煮浮圆子》诗。这两句话,六个字,从形状看,象是写元宵,又象是写蚕茧,由祭蚕神,过渡到聚餐;由祀祷蚕茧丰收,到欢度元宵佳节,语意双关。接着,“从它犀箸破花纹。”用犀角制作的筷子,划破花样精致的美食佳肴。结尾“殷勤又作梅羹送,酒力消除笑语新。”梅羹,汤名。桓麟《七说》:“河鼋之羹,剂以兰梅。”又吃饭,又喝汤,酒足饭饱,笑语吟吟,一片欢乐气氛。

  王千秋原为山东人,南渡后寓居金陵(南京),晚年转徙湖湘间。他的词导源《花间》出入东坡门径,词格秀拔可诵,他的这首《鹧鸪天》,反映民间生活,真切自然,清秀隽美,在宋词中是不可多得的佳作。(公保扎西李红)

鹧鸪天

         寄情  
        李吕  

  脸上残霞酒半消,晚妆匀罢却无聊。金泥小帐谁与共,银字笙寒懒更调。人悄悄,漏迢迢,琐窗虚度可怜宵。一从恨满丁香结,几度春深荳蔻梢。

  这是一首闺怨词。以“寄情”标题,意为将闺中思恋之情寄与远方。

  上片刻画闺中人形象。“脸上残霞酒半消”这是描绘闺中人美丽的外貌。“酒半消”说明她还没有完全从醉态中清醒过来,似醉非醉的脸上泛着淡淡红霞一样的光彩。她为什么醉酒呢?自然是内心有愁怨,以酒解愁罢了。“晚妆匀罢却无聊”这是从行动上深一层刻画形象。酒醒了,闺中是何等寂寥,正象李清照所说:“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空闺独守的日子真是难熬呵!只得坐在镜前晚梳妆,来消磨时光。然而,梳妆后依旧是百无聊赖。“金泥”,用金色颜料描画。欧阳修《南歌子》有“凤髻金泥带,龙文玉掌梳”句(头上梳着凤凰样的发髻,系着金色颜料描画的彩带,插着游龙花纹的玉梳)。“银字”,以银作字,饰其音节。白居易《南园试小乐》有“高调管色吹银字”句。这两句是通过环境描写更深一层刻画闺中人形象,揭示其内心世界的愁怨。用金色颜料描画的玲珑小帐是这样美观华丽,但衾凤冷,枕鸳孤,意中人不归,这美丽的闺房欢乐在哪儿呢!独守空房,哪有心思去调弄、吹奏刻着银字调号的笙管,就让它冷清清地搁在那儿吧!通过这样的描写,我们想见女主人不仅有美丽的外貌,而且多才多艺。然而她内心世界却被愁怨充斥着。

  下片从环境气氛烘托和时间推移上形象地表现闺中人怨恨的深远。“人悄悄,漏迢迢,琐窗虚度可怜宵。”夜深人静,计时的漏滴声小,但在静夜中却格外清晰,象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一点一滴都传到辗转反侧、不能入睡的闺中人耳中,她就是这样在琐窗朱户中将可爱的良宵虚度(“琐窗”,小巧玲珑之窗)。这是以声托静渲染闺中的清冷、阒寂。“一从恨满丁香结,几度春深荳蔻梢。”她心中的怨恨就象窗前那淡红色丁香花一样,一簇一簇地郁结在一起,从未消散过。而青春的岁月,美好的年华,就在那荳蔻花开花谢之中悄悄地流逝了!结句以流水对出现,“一从”、“几度”,“恨满”、“春深”连用,不仅在时间上将今宵与往昔联系起来,乍远乍近,舒卷自如,且进一步形象地描绘了女主人的生活环境,将无形的愁怨和岁月消逝变为有形。“满”是空间结体上说明怨恨之多;“深”是从时间深远中说明恨之绵长。这种以写景结句,正象秦观《千秋岁》“飞红万点愁如海”一样,达到情景双绘的效果。(劳再鸣)

          生查子
         情景  
         姚宽  

  郎如陌上尘,妾似堤边絮。相见两悠扬,踪迹无寻处。酒面扑春风,泪眼零秋雨。过了别离时,还解相思否?

  这是一首闺词。

  全词以女主人的口气道出,不作雕饰,自然流畅,一气呵成。

  上片叙述了俩人分离的原因。以比喻起句清新明快,有民歌风。“尘”与“絮”都是无所依托的,随时都会随风而起,故相见自然也在飘飘忽忽、悠悠扬扬之中。而一旦分离踪迹何处可寻呢!

  下片写相聚与别离的不同情感,并希望对方不要忘情。“酒面扑春风,泪眼零秋雨。”这两句极为工整的对仗与前后明白如话的白描形成鲜明对比,读来令人击节。且两句的容量很大。前句概括了相聚时的欢乐。相聚时正值百花齐放、春意盎然。习习春风吹拂着沉浸在幸福中的人儿红扑扑的脸上,那是多么令人难忘的日子呵!而分别时却是秋雨霖霖,雨点落在离人的泪眼上,分不清哪是泪,哪是雨。相聚在前为轻,分离在后为重,自然使人感到相聚的欢乐是短暂的,而分离的痛苦却是深沉久远。“过了别离时,还解相思否?”离别给女主人带来无尽的愁怨,而最后却以设问句作结,读来令人回味。这设问句可以理解为:分别时你是那样难舍难分,一旦离去,你还会思恋我么?恐怕早就将我忘得一干二净了。也可以理解为:自从离别后,我对你的思念与日俱增,这种情况,你知道么?还可以这样理解:离别以后,你还会象我对你一样思恋么?只要你还在思恋,哪怕我是如此痛苦,也稍稍感到安慰了。第一种理解语气较重,带有深深的责怨;第二种理解较平和,是由及彼地设想对方;第三种理解语气较轻,仿佛是自我解脱。

  《词苑萃编》中说:“词虽以险丽为工,实不及本色语为妙。”此词以“浑成为工”,当属此类。(劳再鸣)

          安公子
        袁去华  

  弱柳丝千缕。嫩黄匀遍鸦啼处。寒入罗衣春尚浅,过一番风雨。问燕子来时,绿水桥边路。曾画楼,见个人人否?料静掩云窗,尘满哀弦危柱。庾信愁如许。为谁都著眉端聚。独立东风弹泪眼,寄烟波东去。念永昼春闲,人倦如何度。闲傍枕、百啭黄鹂语。唤觉来厌厌,残照依然花坞。

  这是一首感春恋友、抒愁遣恨的优美词作。

  清代《介存斋论词杂著》说“北宋词多就景叙情,故珠圆玉润,四照玲珑。”其实包括南宋在内的词人们,不少都懂得“借景叙情”的艺术奥窍。但要真正能运用得富有美致,却也很不容易。试看本词:开端先捉住最能体现新春季节特征的柳条,并把它推入画面中心,一个“弱”字将万千细柳刚从肃杀严冬中苏生过来而尚带纤柔娇怯的情态都笼括了。继之说仿佛青春女神以柔丽之手把淡黄染料细心而均匀地涂抹在柳条上,使柳支们都穿上了鲜艳可人的春装,因而招引着鸦鹊们的停憩和鸣叫。这就有声、有色、有动感地把一派盎然生机凸现于纸面。身处这清新、活泼、温馨、开朗的新春境界,很自然地诱发人的一腔恋情。由景入情怎么过度才产生好的审美效应呢?──一个“寒”字传递了个中信息。身着罗衣,本该轻暖;缓步郊野,本该欢乐;却不料因春天刚到(即“春尚浅”),乍暖还寒,凭空又飞来“一番风雨”。前人曾有“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的写春佳句,可知风雨忽至乃新春之常景。但阴风冷雨毕竟给词中主人平添了一番“寒”意。于是由“寒”而榫合无痕地潜转忧思,就顺理成章了。被称为“百代词曲之祖”的李白《菩萨蛮》即有“寒山一带伤心碧”之句,原来“寒”和“伤心”有着内在联系呢。被奉为词坛“花间派鼻祖”的温庭筠也有“杨柳又如丝,驿桥春雨时。画楼音信断,……此情谁得知”的恋情描写,更可证明。所以,袁去华于此景中融情的描叙很谐顺地导入对恋人的思念,就很有艺术的审美情趣。词人的巧妙还在于把空泛的心理思念,转化成具象的生动描绘:词人情之所致,忘乎所以地追问着翩飞的春燕:燕子啊,你们在飞回故乡经过绿水、红桥、黄土路时,可曾在那彩饰的楼房中见到我那可意的恋人儿?“人人”即“人”,既适应词曲的格律要求,又突出对那“人”的深长情意,故此“人人”实指作者的爱人。接着,不待燕子回答,词人自己先就说道:不难想象啊,她因蒙受着离别之苦而门窗紧闭,闺房凄寂,更懒得弹琴抚瑟,以致琴瑟之上积满灰尘。(“云窗”,指云母片镶饰之窗,形容门窗─居室之华丽。或谓此句指“楼阁遮掩于云雾之中”,似觉不当。“哀弦危柱”指乐器上发声的弦线和支柱。“哀”形容弦声哀伤,如魏文帝《善哉行》:“哀弦微妙,清气含芳”;杜甫有“哀弦绕白雪,未与俗人操”的名句;周邦彦词中亦有“酒趁哀弦,灯照离席”的描叙。“危”形容支柱端直。)

  过片,由遥念恋人之凄寂返转来述及词人自身之愁苦,借北朝时著名的大辞赋家庾信来比况自己,则能引起人的深广联想和思绪共鸣。此言当年庾信之愁啊也像“我”今天这般;实即“我”今天之心境啊一如庾信当年之烦愁!唉,是谁引得“我”眉峰紧蹙地愁思不断的呢?……。北朝时庾信曾写过《愁赋》(后已失传),在《哀江南赋》及《咏怀二十七首》等作品中都流溢着诗人满腔的忧愁郁闷,人们每每用为熟典,如姜夔词中写道“庾郎先自言愁赋”,刘辰翁词中亦有“更江令恨别,庾信愁赋”的句子。袁去华明知自己愁因“为谁”却故作疑问,则进一步深沉地蕴含了对恋人的热切情思,同时使词作多了一层跌宕之致和灵动之美。问而无人答,愁而无处消,于是“我”就只得迎风独立、自抛泪珠,请滔滔的东流之水带去对恋人的无限情愫。欧阳修写过“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以表爱情欢乐的词句,也写过“为问新愁,……独立小桥风满袖”以示失恋之苦的词句,袁去华巧妙地化用其境,却自铸新意于上──以“弹泪眼”而使境界更增视动性和立体感。本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弹泪眼”乃伤心之情最炽热的典型表现,确如宋人杨万里所言“岂有心情管风雨,向人弹泪绕天流”。

  词人想到春日渐长,本该在新春中一展宏才(词人曾有过“雄跨洞庭野,楚望古湘州”的“书生报国”之志),现在因恋人音信杳茫,自己愁肠百结而感到燕飞柳舞的春天却也“闲”得无聊,于是心倦意懒竟不知如何打发时光,只得随便地依着枕头,听任黄莺鸟儿自在地鸣唱和絮语。任鸟声清脆悦耳却难以焕发自己的欢欣喜跃,自己还是昏然入梦,但因心态不宁故而梦境不深,不久即被黄鹂的轻歌软语唤醒;而醒来之后依然体态不支,精神不振(“厌厌”即恹恹),昏昏沉沉之间不觉已是夕阳西下,花圃暗淡,周围一派冷漠气氛……。(“花坞”是四周高起而中间凹下的花圃。唐诗中有“花坞夕阳迟”的句子。)

  本词上阕以柳舞鸦啼、燕飞风雨的新春胜景触发自己因春生情、由春恋友的思绪;中间由已及人,此伏彼起,以幻境勾勒出恋人的苦况;下阕则以东风送暖、碧水东流和黄鹂欢唱的秾丽春景,背面敷粉地反衬自己的幽闷和愁结。全词以一个“愁”字为潜思默化的内在机杼,使词中各景各物显得动静有致、远近协调、浓淡相配、情景相谐,在幽怨悲凄中亦饶清朗活畅的韵致,所以成为耐人吟味的词坛佳作。(朱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