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野贺一番号冢本吧:一辈子一件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05: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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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无量﹙右﹚与其好友许修员许修员供图
谁的人生都不可逆转。因此,红尘男女,总向往在有限的生命里注入无限的精彩。
要得太多,身心不能归一,精彩反而背离。当然,近于痴傻,暮鼓晨钟地只钟情一种色属,这于人生究竟是彻头彻尾的残酷,还是顶礼膜拜般的尊崇?我不知道。这样的人生,究竟是单一还是丰富?也许只有天知道。
正是带着这些参解不透的人生思悟让我感到,6岁习字,今朝86岁仍在究习的罗无量老人,是一道结结实实的谜题。
女儿说,爸爸一辈子只干了一件事:写字。
儿子说,父亲一辈子只为了一件事:练字。
朋友说,这个老友一辈子只玩一件事:习字。
周遭都云:这个耄耋老者一辈子淹没于字中了。
2011年的春天好像来得有些晚,当君子兰的青翠引人遐想,罗无量淡然一笑对自己进行总结:其实他们都说错了,我这一辈子,只干了一件事,那就是精神修炼。
残手·圣手
我要向所有的残疾人道歉。无知的我,常在他们面前,不自觉地透露怜悯,甚至优越。罗无量老人启发了我,生命的品质绝对不能用肉体的状况来评判。肉体只是一个壳,容易破碎。寄寓在这个壳之中,又超越这个壳,那就是我们的内在生命,或者说一种叫精神或者灵魂的东西。我们人人都可能为着这个内在生命而活。
他展开他的双手。确切地说,这是一双残手。86岁高龄了,能有一双美丽的手吗?别故弄玄虚了,你会如此说。
那双手,骨瘦如柴,青筋暴露。手指关节处均突出变形,以致手指弯曲。特别是右手,似乎瘦削无比,关节突兀得厉害,手指像大虾一样弓着,拉直手指的时候会听见手指骨骼嘎嘎的响声。
他竭力直立的时候,你会发现,他的肩膀一高一低。这种高低还错落有致,非常明显。他的腰也是弯的,人永远像稻田里埋头锄禾的老翁。
人就是这么奇怪。肉体在显示着残缺,精神的光芒却丝毫不减。当我进入罗无量的书房,同他握手,甚至拥抱时,他残疾的手、倾斜的肩膀、弯曲的腰杆,顽强而不可抵挡地散发着他的力量,我姑且称之为一生积攒的精神力量吧。
“我出生于1925年,活了80多岁,平生颠沛流离,适应能力很强,不管是怎样的境遇,我都能忍辱。现在生命进入了倒计时,似乎还没能觉醒。”幽居于乌鲁木齐王家梁一处楼房里的罗无量如是说。
罗无量至今都操着河南漯河地区的口音。虽然他离开出生地都已经半个多世纪了,但他依然故我地使用乡音。这也可以看出他生命里的一些执著的因素。
当年,农村的父母生养了他们弟兄三个。哥哥很早不在了,父亲作为丈量先生,也在他不记事的时候就过世了。“6岁读私塾时,教书先生要求半天读书,半天写毛笔字。”罗无量认为,就在那寡淡、偏僻的乡村时间,他对毛笔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别的小孩子屁股坐不住,一不留神就出去捉蝴蝶了,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坐就是大半天。“我是个谨小慎微、性格内向的人,可能就是这个原因让我不敢离开位子去玩耍,结果阴差阳错,让我迷上了写字。”他说。
对时势的推移来说,80多岁的老人,无疑在自身生命历程里,映照出了二十世纪的一些沧桑变迁。让我感慨的是,这样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依旧怀着满腔的感恩之情。他由衷的一些话让我至今难忘:“我感到自己很幸运,能活在当下的太平盛世。”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发出这样的心灵感喟。
16岁时,因为母亲实在无力供养两个儿子读书,罗无量只能辍学,到民国地方县政府充当录事员。秉着油灯,每天用毛笔抄写蝇头小字的公文,辛苦抄写致使眼睛都出了问题,一个月的工资却不够买身衣服,顶多买根皮带。“那时给口饭吃就不错了,哪还有节余?”他苦笑。
就为了糊口,罗无量在录事员的角色上干了八年,每天都要抄写至少10个小时以上。这为他后来的书法之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伤寒、霍乱、抓壮丁、颗粒无收、卖儿卖女……那个年代所有悲惨的事情,罗无量全都看到过。他说自己胆子很小,生怕饭碗丢了,遭遇颠沛流离的命运,所以想尽办法在录事员的位置上好好表现。怎么做呢?就是用毛笔字将所有需要抄写的东西,全部干干净净、工工整整地抄写出来。渐渐的,县府内都知道有个小录事员字写得不错,由此饭碗也相对保住了。就这样,他对付着度过了少年到青年之间的转型期。
不过乱世的命运又怎能由自己做主。好不容易结婚生了女儿儿子后,罗无量还是被抓了壮丁。跟着军队全国各地打仗,解放后死里逃生回到家乡,未料到,媳妇多年没有他的音信,以为他早已死于兵荒马乱,不得已改嫁了。1951年,心灰意冷的他支边来到新疆,一直在自治区四建当木工,1981年,他在木工岗位上退休。
千万别以为老人的双手、肩膀、腰杆是干木工活致残的。
在风风雨雨80多年的人生里,罗无量永远是一袭洗得发白的旧衣旧裤,一双布鞋,一副老得似乎比他年龄还要老的眼镜。从外貌看,他像工友、又像老农、更像禅定的僧人,就是不像一个耍文弄字的人。
70多岁的老者许修员知道罗无量练习书法的一些轶事。他和很多人可以作证,是一种为书法不疯魔不成活的精神,让这位已届望九之年的老人,双手有了残疾,身体显现残疾。但那双手,同时也是无与伦比的圣手。
从1951年至1981年的30年木工生涯里,罗无量以“无趣”和“抠门”著称。别的工友闲暇打扑克、打麻将、打篮球,做各种有趣的事情,独有他整天到处划拉。不是在土地上划拉,就是在任何能写字的地方划拉。他那种喃喃自语、如入无人之境的状态,让很多人误以为他的精神出了问题,都建议他的妻子看有无必要带他去医院瞧瞧。
他经年累月地穿着同一身衣服,吃饭省到不能再省的地步。一有空闲,就到处搜罗废旧报纸,目的就是为了在上面划拉字。甚至有一天,因为单位有电灯可以照着练字,他故意晚回家。结果夜半下雨急着往回赶,天黑路滑,他骑着自行车翻倒在沟里昏死过去。等到好心人发现扶他起来,一句“老罗,你这是何苦啊?”问得他也愁肠百结。
他也自问: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人生要这样痴迷?他不能回答。他已经知道自己坠入了书法无边无涯的迷宫里。这个迷宫引领他的精神也上升到一座迷宫,他在那里不断探索,寻求活着的意义,生命的价值。而这个问题太复杂了,也许至死也得不到答案。
退休后的这些年,罗无量对待书法的疯魔更是无以复加了。老相识都熟悉他的家。那个家以“陈旧”闻名左邻右舍:白墙、没有什么装修,家具都是旧货。他自己住在只有几个平方米的小房间里,除了一床、一案,便是书画,从地面一直堆到天花板。
就在这里,儿女像小鸟一样,渐渐飞离了老巢;春去夏至,秋去冬来,许多老友故去了,许多婴儿的啼哭交织重叠。就在这里,罗无量老人静观红尘演变,宁可一日无食,不可一日无墨,度过了他作为书法家,或者精神修炼者的大部分时光。
以我之狭见,于困顿年代出生的人,能发奋究习一件事,必定卧薪尝胆,期待着一种回报。那样清苦的时光,罗无量安于自己的“屋漏痕”小屋里,将王羲之、欧阳询、怀素、颜真卿等中国历代书法大家的作品,一一临摹研习,难道不指望某种回报,不渴望他日光耀门楣、衣锦还乡?
事实证明我的浅薄。
他说:“我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名利之心兼而有之。当年穷困时,我曾到市场上写春联想换几个小钱,可是费心写的却无人问津,这个局面刺痛了我的自尊,我还是把写字这件事当成爱好解闷吧。”
就这样闷头在家苦练,自我欣赏自我解闷。1997年的一天,他偶然在乌市街头转悠,看见一个书法展览,一时技痒,他动手现场写了几个字。孰料,就凭借一双残手,一副歪斜的肩膀,他随意书写的这几个字让主办展览的人惊称他为天人,直接联络让他填表。自此,罗无量总算有了一个业内惯常身份: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
他并不看重这些,又隐匿于陋室,继续自己的痴迷人生,直到双手渐渐变形,肩膀渐渐倾斜,腰背渐渐弯曲。
当我这样写着的时候,我感觉到了我思想的贫乏,语言的苍白。以我年轻人的阅历,我又如何能完整地触摸一位耄耋老人的灵魂呢?我怎能用准确的表述,纤毫毕现地放大罗无量的精神脉络?
你看他,瘦小干巴的身子匍匐于案前,匍匐于宣纸上,凝神关注,哪怕一只苍蝇落在他的头上,他都不为所动。当他额头沁出汗珠,数个小时趴在那里,用残疾的双手书写《金刚经》,除了必要的睡觉、吃饭、如厕,他秒秒分分、日日月月、年年岁岁,永远以固定的姿势匍匐在那片雪白的纸上,我不能明白,80多岁高龄的老人,为什么要如此拼命?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此耗费巨大的宝贵的生命能量?难道他不害怕死神因他的过于专注而提早降临?难道他是想把自己的生命都匍匐于一场完整的精神献礼中?
“我以前也害怕身体的残缺,害怕生命的短暂,可这些年,越练字越不怕了,因为越练我越发现,我有了一个越来越强大的灵魂,一个永远不会残缺的内在生命。这个内在生命让我敞亮,让我生活在一个更本质的世界里。我现在重要的是让灵魂带着全部最宝贵的收获平静地上路。”他淡定地说。病妻·宝妻
“功名何足贵,大作耀千秋。禅意心中驻,笔端墨韵流。”著名军旅诗人李中华大校这样题诗给罗无量。
南京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美术理论家、画家左庄伟评价说,如今书坛名家辈出,风格多样,个性张扬者、奇者、怪者亦多,唯独静下心自悟书道者少,大多是因为习书者急功近利。80多年的笔墨生涯练就了罗无量浑厚的功力,于隶书、小篆、古楷均擅,尤其小楷格调独标,笔法老到严谨、方圆并用、峻利沉着、风骨遒劲,犹如珠落玉盘、涤净浮尘、秀色自现。
静听如潮赞誉,静享世外喧嚣,罗无量总是报以微微一笑,之后便是长久的沉思。“别人给我的桂冠,有实在的,也有人为拔高推崇的,我自己觉得,溢美的外壳去掉,我就是不名一文的朽木,能做青草叶上一滴水珠,得到太阳的光辉,我就很满足了。”他给自己的书法艺术如此下结论:苏格拉底因为老婆成了大哲学家,我不能跟他相比,我因为老婆成了一辈子“不务正业”的人。
还是笑,还是苦笑,还是自足自乐的笑,我无法探究。我试图从这位老者的话中得到一些他的人生感悟,可是我不能。也许岁月的鬼手太神奇了,已在无形中将他的爱恨嗔痴销蚀得无影无踪,以至于你很难从他的话中当即揣摩出属于他的喜怒哀乐。
被他称之为老婆的女人,能听到他这一番饱含深意的评语吗?
76岁的老伴杨桂枝,静静地卧于另一间起居室。2009年,操劳一生的女人,因突发脑溢血而成了植物人。年近50岁的女儿代替罗无量照顾起了妈妈。
“没倒下前,没少骂我,我被她骂了一辈子。她的脾气暴,就是这性子害了她。”他平平淡淡瞅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老伴,老伴浑然不觉。
房间静悄悄的,墙上的秒针滴答滴答,更觉这里的时光静谧悠长。为什么我的心感到不可名状的人生黯淡,而他却仿佛讲述别人的故事般淡定超然。真的是参透了人生的生老病死,还是垂垂老矣,已没有力量感叹人生的渺茫?
我努力地揣摩着他那种平和宁静的状态,试图解析这样一位饱经忧患的老者的心灵,那里藏匿着怎样的人生大智?
老伴做了一辈子家属,虽然不挣工资,可是却掌握着家里所有的财政大权。因为泼辣和敢于担当,她嫌恶男人的“不着调”:有一身木工手艺,为什么不能帮人打打家具,挣点闲钱养活四个儿女?为什么一天到晚就和字过不去,那里面究竟有什么练头?
“她是不懂这个的,你硬要和她计较,你不是自找没趣吗?”罗无量说,关于家庭、婚姻,这一辈子他都在忍,都在装聋作哑,都在糊涂。为了忍,他自己还给自己起了个绰号:忍辱菩萨。
俯近探视卧榻上的病妻,由于料理得当,女人的面色已没有罗无量形容的暴躁,而是充满孩童般的天真。“病了倒也好了,没有气生,没有嘴斗,横竖都享受清静,这也是人生的福啊。”他慨叹。
也许我应该理解这位据说极易发脾气的病者。她是有理由发怒的。因为丈夫生性寡淡,凡事不爱较真,更加之天崩地裂也兀自不动地痴迷上了书法,那家庭上的俗事,必须有一个人来料理。否则,家又何以凝聚为一个家呢?
认识观、价值观的不同,让这位性情率真的女子一辈子似乎都在与丈夫作着某种“斗争”。“她反对我写字,嘲笑我写的字卖不上钱,还整天扒别人的天棚纸练字,弄得到处黑黢黢的,整个就是最没用的男人。”罗无量说自己最喜欢大海,自己的心胸也想像大海一样。所以,面对女人的嘲讽、甚至甩东掼西,多次吵架动手撕毁了他的无数书法作品,他也能呆若木鸡,忍忍就过去了。“前段时间,我好久没去领工资,谁知社区就将我的工资停发了,他们以为我已经去见马克思了,这真是好笑,命是老天爷给的,老天爷都没收走,他们又怎么能随便给安排了?找了好半年才给补回来。这样咒我的事我都能忍受,老婆发个脾气,撕个字又算什么呢?”他说。
静静听他诉说前尘往事,诉说家庭恩怨。其实我知道,他还有很多隐讳,譬如他的前妻,当年也为他在老家生养了一儿一女。过往的这大半个世纪,由于他的浑然不觉,由于他的痴迷,他那微薄的退休工资支持家庭用度,一度引发了无数家庭琐事,甚至争端,这也增添了他的许多人生烦恼。
“不都过来了吗?”罗无量为我在手心书写那个“忍”字,心字头上一把刀,这里面藏着多大的哲学啊。“我的忍让我成全了我的嗜好,所以我也乐得了一世清闲,一辈子基本只干了一件事。”
在我们的交流中,出现两个词:忍耐、糊涂。这不应该是他耄耋之年的人生哲学。在那个颠沛流离的战乱年代,他的灵魂深处已埋下了这样的基因,以致当人生逆境和人生俗务纠缠于身时,他首当其冲的就是选择这两个词作为退避护身的至上“法宝”。
对妻子忍耐,对家事能糊涂就糊涂,这两种至高的人生哲学被他扩展到人生的很多领域,这使得很多人想和他斗争也斗不起来,最终他在自我营造的精神乐园里沉浸、漫步,不断向书法的最高境界挺进。
说到一生的精神修炼,他的眼神瞬间有了柔和的色彩,依恋般地将目光投向病榻上的老妻,老妻浑然不觉。“她是我的病妻,也是我的宝妻啊。”看他喃喃自语,顺着他的目光追溯到他的精神世界,我仿佛看见他一生走过的无数独木小桥和阳关大道,天使和魔鬼都垂青过他。就在时间的无涯里,岁月将他打磨成了一个任凭刀山火海相逼也岿然不动的老者。正因如此,今朝行至人生边上,他才有足够的禅定之力,面对病妻,面对人生的向生、向死。
冷场·热场
有些人,生命越持久越遵循自然之道。罗无量从外在到内在,都透露着返老还童般的感觉。
“以前我不知道,现在越老越明白,让生命回归单纯,这是我一生精神修炼的一个方面。”他说。
虽然有一堆书法界的头衔,作品不断入选国展,更为全国各大博物馆及名纪念馆收藏陈列,甚至国际上一些皇室也曾收藏他的书法。但当我怀着仰慕之心请他说说这些荣誉故事时,他说他最怕红尘里的那些溢美之词,免谈吧。
你看他风轻云淡的样子,就能证明他不是谦虚或者刻意伪装深沉。“那些溢美,都会让人生沉重,既不能让我一步登天,还令我滋生痴心妄想,实属没有必要,赶紧来个急刹车吧。”他的这种被许多人认为消极的处世观,让他销声匿迹于圈外。
于是,你在新疆许多文化展览上,许多酒会笔会上,见不到罗无量的身影,听闻不到他的声名。他是寂寂无名的,他是被排除于圈子外的人。86岁,对书法有着圣徒般苦役精神的他,周遭有一个冷场,清冷的气场。那个气场里,有他的病妻、宝妻,再就是布局严谨而不呆板、灵动而不杂乱的书法艺术。然而天地有神明,谁又敢说罗无量就没有热场和声名呢?
到现在,他每天从日出到日落,除了和老伴说说话,剩余时间(至少10小时)基本在一撇、一勾、一捺中度过,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融入了书法,书法成为他唯一表达情感的方式。
很多书法家或者艺术圈里的人,身上都佩戴名贵的玉石,笔墨纸砚均异常讲究,我问罗无量,现在也算是一字千金,为何身上一无长物,甚至还略显寒酸?他依旧笑笑:“每个人出生时都光溜溜的,现在发现许多人,越活越不为生命活着,都是为财富、欲望、地位活着,这些社会堆积物遮蔽了生命。我驱蔽还来不及呢,戴那些劳什子做什么?”他反问我。
“你没注意到吗?那些在名利场上折腾的人,有几个能听到生命的声音,至于灵魂的声音,就更别想听了。还好,我对这方面一直比较警醒。”罗无量说。
我极其艳羡他对人生的参悟,艳羡他的从容不迫,也许等我到他那个岁数,也会有这样深的领悟吧。观古照今,是不是可以这样自问,从现在起,我们就安贫乐道地活着,也能以他为示范,用一种近乎苦行僧般的精神,也选择一辈子只干一件事。能吗?我的答案是否定的,我太俗了,无法恪守那么漫长的清寂时光,也无法达到那种仿若高山仰止的修为。最终,我慨叹着选择了沉默和叹息。我只能承认,他是非常之人。
实质上,当我自以为是地盘算,一个人一生只干一件事,沉迷于自我的精神世界探索中,那会显得多么单调时,我还是愚见了。世间万物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和不可思议。他一生越不想求得的东西,譬如那些名利,越是水到渠成地扑面而来。
罗无量的挚友许修员说,对于自己,罗无量一直低调地说自己只是个写字的,从来不说他是书法家,他一生都在反躬自省,寻求生命的单纯。
“我这一辈子,其他事都不想,就干了一件事:写字。”罗无量说,过去的大半生光阴,自己的孤僻、孤陋寡闻使得自己的字不值什么钱,偶然有老板看中了他的几个字,随便给了几百元,将钱如数奉给老婆大人,终于得着了笑脸,那个人生畅快啊。
他的人生畅意何止这些。你看他不抽烟不喝酒,穿衣住宿吃食均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越是年迈,身体愈发康健起来。这几年,偶然得知边陲乌鲁木齐竟藏匿着这样一位书法高手,一些高官甚至是印度驻新加坡大使,都纷纷请他去动笔赐字。在海南、黄山、嘉峪关、九华山、玄武湖、敦煌等地的石碑,他笔走龙蛇,墨舞神飞,胸怀韬略,书法的极高境界浑然天成。
当然,面对这种热场,罗无量一直保持着灵魂上的反躬自省。“你看,老伴以前很需要钱,当她现在躺在病榻上,我能挣钱了,她却享受不了。”他说,他有时很消沉,为着人情出去写了几个字,但心很快就能从外在的名利世界收回到内在的精神世界。因为感悟太多,所以更加看清楚名利的无价值,这更加坚定了他活着的精神性目标。
许修员说,罗老师的定力不是一般的,曾有成群结队开着宝马车来求字的内地老板,请他赴五星级酒店挥洒墨宝,他既不趋炎,也不附势,不肯成就。相反有不相识的百姓,无意间品头论足说他的字写得好,他当即送人价值不菲的字画。
一个人活得长久,又在某些领域有所建树,对他的争议也会如影随形地相伴左右。罗无量知道圈内圈外对自己书法的争议。不过他更知道,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他的真书有真功夫,书界少见。
经风历雨,行至耄耋,你看无量老人,不喜热闹,潜藏书室,人如他的楷书一样,端正规矩,淳朴、坦然、善良,内涵智慧,沉稳、厚道、隐见潇洒大方,柔和中见到刚直。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多福之人。
现在,罗无量又隐居了。除了习字,他说自己精神世界最紧要思考的问题,是想弄明白,留在身后的是什么,前面等着他的又是什么?
“要活得简单些,再简单些,只有这样,你才有心智透过社会障蔽物去发现你最本质的生命。生命一旦敞亮了,你的全部人生就会轻装前进。”结束会面时,罗无量正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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