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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篇>>作者:修木读史 提交日期:2011-2-4 20:49:00 | 分类:犹太人 | 访问量:2970
  犹太人,《圣经》与基督教的产生: 第三章 神话,传说与历史
  
  3.8 巴比伦版的创世纪
  
  古代两河地区的神话之中,不但可以包含人生的道理,也可以包含政治论述。在这一点上,最为出名的是产生于巴比伦的神话,Enuma Elish,中文音译为“埃努玛 埃利什”,也是一个讲述宇宙诞生,人类起源的故事。按现代学者的考证,故事写作于古巴比伦时期。在时间上来说,巴比伦是继苏美尔,阿卡得之后的后来者。巴比伦的保护神,马杜克(Marduk)的资历也浅一些,在两河地区的众神榜之中,排不上一个突出的位置。汉谟拉比称霸于两河地区之后,需要为巴比伦找到法统,因而这一则神话有一个明确的政治目的:要将马杜克的地位提升到众神之首,与巴比伦新近获得的霸主地位相匹配[1]。神话的作者显然是熟悉Atrahasis大洪水神话的内容,但是为了胜过Atrahasis,他要从还没有神的最初的混沌状态说起。神话的第一句,以“Enuma Elish…”开头,意思是“苍天高高在上”。饶宗颐先生将开头两句译为“天之高兮,既未有名。厚地之庳兮,亦未赋之以名。”[2]
  
  在这天、地都还没有名字的混沌状态之中,出现了最初的两个神灵,一个是地下的淡水神(Apsu),另一个是海里的咸水女神(Ti’amat)[3]。二者混合在一起,产生了第二代神灵Lahmu和Lahamu,都是与泥沙有关的神。淡水与海水遭遇形成的沉积,还正是反映出两河下游入海口之处的自然状况。(从苏美尔到现代,五千年的时间中,两河的入海口向波斯湾推进了有上百公里。)泥沙的不断扩大,形成了圆盘形的大地与天空,产生下一代的两个神灵Anshar与Kishar,代表着天(An)与地(Ki)的圆形边界。到第四代,出现了我们前面已经见到过的天神(Anu)。到第五代,天神有了儿子,也就是那个帮助Atrahasis逃过大洪水的聪明的水神(Ea),故事开初管的是河水、沼泽,强调的是他的智慧。
  
  通过家谱的形式,故事把两河地区流行的众多神灵组织了起来。长辈的神灵多半代表着自然现象,比如说管着地下水的淡水神,只想躺在地下休息。管着海水的咸水女神,同样喜静不喜动,不过一但动起来,则威力无边。这两个最早的神灵都还没有人形,不知不觉之中混合在一起,就产生了第二代神灵。晚辈的神灵们在智慧、力量与个性上更为发展,不再只是代表一种自然现象,而是有了人的模样与品性。他们代表着动,不但有运动(比如流动的河水),还有行动:晚辈的神灵们聚在一起,又唱又跳。这样一来,造成了不同辈分之间的冲突,晚辈们吵得长辈们无法休息。我们在Atrahasis里边读到过,不可以休息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因此,淡水神决定扫除这些吵闹的晚辈神灵。消息传来,晚辈神灵们乱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只有聪明的水神,想出了一个办法。他用魔咒将淡水神催眠,然后将其杀死,并在其身上建立了自己的住所。这也意味着水神从此不但掌管着流动的河水,也掌管着地下的淡水。
  
  故事的主人公马杜克是水神的儿子,生得又大又壮,超过所有的神灵。他的爷爷,天神,特别钟爱这个宝贝孙子,给他东西南北四重风作为玩具,所以他应该算是风暴之神。马杜克玩起南风,括起尘土,掀起大浪,吵了咸水女神的休息。祖辈的神灵们聚在一起,旧仇未报,又添新恨,鼓动咸水女神为他们出头。咸水女神命令一位名为Kingu的神灵为指挥官,开始准备新一轮战事。
  
  在他们的对立面,又是聪明的水神最先得到消息,知道大事不好,因为咸水女神的威力要远大于淡水神。这一次,也是先由水神出面,去制止对方的行动,但是水神慑于咸水女神的神威,未能完成使命。接着,由天神出面,同样也是无济于事。一众神灵们聚在一起商议,一个个愁眉苦脸,苦无对策。这时,大家才想起风神马杜克,请他出马。马杜克满口应承,但是却有一个条件,他领军作战以后,所有的神灵在一切事物上都要听从他的安排。也就是说,大家要拥他为王。众神答应下来,为马杜克准备了王徽,武器,欢送他登程迎战咸水女神及她手下的大军。
  
  两军相遇,一阵叫骂之后,马杜克单挑咸水女神对决。他用狂风吹开女神的嘴巴,向她肚子里灌气,然后张弓射出一箭,穿过她的肚子,直抵心脏。受重伤的女神被马杜克绑下,断了气息。她的手下,包括Kingu,全数被活捉。马杜克将女神的身体切为两半,来重新安排宇宙。一半用来做天,阻止水从天上泄漏下来,安上太阳,月亮,星体,分给各位神灵负责看管。另一半再分成几个部分,做成云彩,山脉,挖了幼发拉底与底格里斯两条河流,并且安上了源头,宇宙从此变成一个有序的世界。
  
  凯旋而归的马杜克,受到众神的欢迎与爱戴,正式登上了王座,为神灵们带来了和平与安定。从此,马杜克的命令就是法律,众神灵无条件服从。他的第一号命令,要众神为他建造一座城市与住所,作为行政中心,也是以后众神开会议事的场所。这座城市被命名为“巴比伦”。对被俘的神灵,马杜克宽大为怀,除了罪魁祸首Kingu之外,将其他神灵都无罪释放。而他们也感恩戴德,自愿加入众神的行列,为修建巴比伦而出力。马杜克感激大家的辛苦劳动,想出一个绝妙的计划。在众神的集会上,马杜克宣布敌神的总指挥Kingu,煽动咸水女神发动攻击,要为战争负责。在水神的主持下,Kingu的血管被切开,流出来的鲜血与泥土混合做成了人。挖土建房子这些力气活就由人来担当,而神灵们则可以专心致志地管理天地之间的事物。当城市与圣殿建成之时,众神们欢聚一堂,歌颂马杜克的丰功伟绩。每位神灵想出一个称号,来赞美马杜克神力之伟大。因此,神话的结尾给马杜克堆积了五十个称号,他既是战神,也是雨神,也是正义神,也是种植神,几乎所有的神力都戴在了他的头上。这一位地位如此崇高,神力如此全面的神中之王,读几来已经有几分《圣经》之中一神论的味道了。
  
  从这一则故事之中,我们不难读到Atrahasis的痕迹,虽然其中已经没有大洪水的描述。最为明显的有两条,一条是“休息”对神灵的重要,而闹得神灵不能休息则被当作是很严重的冒犯。另一条是人的创造,用的是一位叛神的血,而造人的目是为了由人来担当繁重的体力劳动。当然,故事的基本情节经历了一次很大的改编与再创造,因为作者显然是把神话用来做宣传品,为城邦的保护神歌功颂德,确立正当性,相当于我们现在的“爱国主义教育”。故事的内容,读起来有几分古怪。其中的神灵,字面上读来像是某个人物,却在字里行间存有某种没有明说的政治含义。故事之中的两次冲突都是冲着辈份最高的两位神灵而来,好像是以“弑父”、“弑母”情结为主线。马杜克的对手是咸水女神,若以她所代表的自然现象来理解,有点说不过去。因为照地理来说巴比伦地处现代伊拉克的中部,离波斯湾还有相当的距离,应该不需要为海水或是与海相关的自然现象操心。合理的解释是咸水女神可能代表着两河入海口处,更为早期的苏美尔南部的城邦,就像马杜克代表着巴比伦一样。马杜克与咸水女神之间的冲突,暗喻巴比伦在征服两河地区的过程中,与苏美尔城邦之间的战争。从时间上来说,巴比伦是后来者,在文化上深受苏美尔的影响。巴比伦的保护神马杜克在两河地区也算是一个后来的神,在他们自己的神话之中已经排到六代去了。但是在政治上,巴比伦却后来居上,通过武力征服,主导整个两河地区。这样的冲突反应在神话中,变成原本出自一家、不同辈份的保护神之间的冲突。“弑母”故事的背后隐藏着作者复杂的心结,用马杜克的年轻与他军事上的成功来补偿巴比伦在历史更为悠久的苏美尔城邦之前的文化自卑感。
  
  在政治上来说,两河地区的动荡因素既有城邦之间的征战,也有城邦内部的争斗,时常处于不稳定的状态,与后来那个也是以城邦为基本组成单位的古希腊倒是有几分相似。城邦内部的争斗产生过各式的体制,有的是初级民主,有的是君主制,还有的则因为内乱而陷入无政府状态。但是要在城邦之间你死我活的竞争之中存活下来,就得形成一定的组织机构,有一个最高指挥来调遣城邦的人力物力。这样的争斗反映在神话之中,是长辈与晚辈所各自代表的两种不同原则。长辈们喜欢睡觉,遇到吵闹才要出手进攻,代表着消沉与无组织的混沌状态。晚辈们唱歌跳舞,做事有规矩,代表着行动与秩序。二者的冲突之中,都是行动战胜消沉,秩序战胜混沌。在第一次冲突中,水神战胜淡水神,只是一次私人的较量,像一个没有严密组织的村庄之中,站出一条好汉,自愿为大家排危解难。到第二次冲突时,众神在一起商议之下,推出马杜克为首领,并答应他的条件,服从他的指挥。战争的胜利,确立了马杜克在众神之中的统治地位。从此,由他负责建构天地,分派任务。这些事件串起来,所描绘的是一个由个人英雄,到民主商议,到确立君主威权的政治演变。
  
  因此,巴比伦的创世纪,讲的不单是世界的创造,还包含着一个由乱到治的过程,其中不但有世界的起源,还有世界该有的秩序。他们的天国,虽然不像我们的天宫中那样,在玉皇大帝之下有一个庞大的官僚机构,却也还是有一个政府的模样,这其中包括一位受人爱戴与尊敬的国王马杜克,一个首都巴比伦,还有一个由众神参与的议会,把天地管理得井井有条。这其中所表达的,也是对天下太平的期望[4]。
  
  这一则神话虽然在时间上晚一些,却也曾在两河地区广为流传,只是不能确保巴比伦的长盛不衰。到公元前1200年间,亚述攻入巴比伦城,还把马杜克的神像给抢走了。亚述也把这则神话整篇给抄了过去,而且基本上没做什么太大的改动,只是将主人公的名字由“马杜克”换成“阿苏尔”(Ashur),也就是将他变成了亚述的保护神[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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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1] 参见Bernard F. Batto, “Slaying the Dragon. Myth making in the biblical tradition”, p. 33 (Westminster Press, 1992
  
  [2] 参见饶宗颐,《近东开辟史诗》,p.21(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
  
  [3] 以下的描述主要参考Thorkild Jacobsen, “The Treasures of Darkness. A history of Mesopotamian Religion”,p. 165-183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76)
  
  [4] 参见Thorkild Jacobsen, 同上,p. 183-191。
  
  [5] 参见Bernard F. Batto, “Slaying the Dragon. Myth making in the biblical tradition”, p. 39 (Westminster Press, 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