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峰二锅头56度多少钱:上海咏叹调:那些历史,那些难忘的影像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2 11:55:52

 

 

在我家周边地区,有许多百看不厌的风景——那些老上海的风景,那些与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不同的、散发着陈年老窖般醇香的风景,厚重、温馨、回味绵长,如长者对少年的谆谆教诲,细数曾经的辉煌或沧桑。

只想留住片刻的感想,留住生命中的一个瞬间,那个瞬间里有老上海的风韵和魅力。 

徜徉在肇家浜路上,看到一辆老旧的自行车,静静地倚墙而立,在一片新建的高档住宅区外面,它显得那么孤独,那么陈旧,那么不和谐,像发黄的旧相册里拖着长辫子的老太爷来到十里洋场。

 

长街对面,有一幢醒目的住宅楼。它也许就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样板楼房吧?那整齐划一的空调架,是后来为了城市美观加上去的。已经显得老旧的外墙瓷砖由白转黄,如今已是一片淡淡的棕色。在西斜的阳光下,空调架静静地排列着,像整装待发的士兵。 

 

 我家的隔壁院落就是上海新近崛起的旅游文化景区田子坊。这里每日游客如织,摩肩接踵,熙熙攘攘。游客中有来猎奇的,有来淘宝的,也有来寻找旧上海遗迹的,更多的还是来观光的。来这里的人十有八九都是手执相机,不停地拍照。就连我这个隔院而居的人,尽管每天都会去田子坊里不同的饭馆尽情饕餮,也每每不忘把我那个老爷相机带着,顺手拍几张。上面两张摄于离我家十步之遥的小店门口。那扇木头门显然已经十分陈旧了,相信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产物,旁边的净物池也是赤裸裸的水泥制品,在主人的精心布置下,它们却在老旧和质朴中焕发出些许艺术和现代气息。

田子坊里这样的装饰俯仰皆是,无处不在。在人们不经意的一瞥之间,老旧之所就将我们渴望艺术的心紧紧包裹,给我们一个又一个惊喜。

漫步田子坊,时常会听见这样的议论:这个地方是专门为外国人而开发的,就是为了赚老外的钱。我却不敢苟同。老上海的历史,是属于上海的,也属于我们每一个中国人。尽管商品和服务的价格在这里可以一比欧美,然而来此地的国人恐怕还是比老外多。我不明白,为什么具有如此浓厚本土文化特色的地方,就一定是为老外“量身打造”的?难道国人就没有能力欣赏和享受这样的本土文化吗?我们为什么又总要给人或物贴标签、划阵营呢?我们为什么总要把自己异化?难道失去了对立面,我们就无法定位自己了吗?

 从陕西南路掉头向东上建国路,前面是一排破旧的老房子。几个月前路经此地,里面的办公室多半已经腾空,今天再次经过,却已经变成了工地。与中国很多城市不同的是,这个工地的外墙装饰不仅整洁,而且色彩鲜艳,精致中带有较强的艺术感。你怎么能想到,这样明黄的经过精心装饰的墙壁,只是施工单位搭建的临时性建筑?

记得去年年底一个台湾裔美籍华人朋友来上海,在我家小住。一次,我们陪他在附近的泰康路、瑞金二路上闲逛,信步来到日月光广场正在施工的工地附近。工地就在闹市中间,被一道围墙与繁忙的街道隔开。围墙完全是南方常见的灰砖墙,不同的是,这道墙临街的墙壁上,都用现代艺术感很强的大幅城市景观照片或者几幅知名绘画的印刷品装饰。围墙的设计也不是简单平面、粗糙和敷衍了事的搪塞之作,而是用了心思的设计精品。朋友指着围墙,评论道:这些围墙应该有很长年头了吧?看起来很古老、很精致,装饰得也很艺术。拆了就太可惜了。他以为,为了建新的摩天大楼,这些看似古老的围墙将会成为牺牲品。我说:这些围墙都是工程公司临时修砌的,主要是保护和美化环境,不过围墙的设计跟田子坊的整体风格很协调,倒是匠心独具。他居然死活都不肯相信,这么美观而艺术的作品是临时搭建的。现在,这些围墙已经杳无踪影,代之而起的是十分气派的现代化购物广场和高耸的写字楼。我曾经在心里遗憾,当时没有拍几张照片留存下来。

过去三十多年来,中国城市和乡村的开发如此迅猛,以至于巨大的变化往往发生在弹指一挥间。昨日还十分熟悉的街道和房屋,隔夜可能就被夷为平地,不久就会有崭新的建筑群落取而代之。蓦然回首,那些景物、那些景物里的人与事、以及关于那些景物和人事的记忆,都离我们远了,变得模糊。而那些历史的遗迹,也许只能在梦里寻访。

我不惊奇于人类的创造力和改天换地的能力,然而,我想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学会在缔造历史的同时善待和保护历史,在创新文明的同时学会保护文明的成果?

就这样在时空隧道里穿梭,在新旧之间踯躅,在历史与现实之间彷徨,建国路已经展现出别样一幅景象。一边是老式的红砖连排小洋房,一边是整旧如新的小茶楼。偶见一老一少两个人,静静地坐在茶馆外面的椅子上,专心致志地研究着什么,老者和蔼,少者执着。夕阳暖暖地照射在他们身上,脸上是一抹温暖的安详,令我好生感动。历史的更迭,知识的传承,莫不就浓缩在街头这样一幅看似平常的图画里?

  

 曾几何时,我们以为唯有破旧立新才是创造历史和改造历史的唯一途径。老的、旧的代表着落后和保守,因此需要完全彻底地根除;而新生事物代表着革命和进步,理所当然地该以摧枯拉朽之势扫荡一切残存的历史遗迹。拨乱反正以后,人们才逐步发现,无论在古董市场上还是在文化和历史的传承上,老的原来是好的,至少大多如此。由此,在城市改造方面相应而生的新潮观念也从一刀切似的破旧立新转变成整旧如新,后来又发展到整旧如旧。在上海,新天地是整旧如新的代表作,而在整旧如旧方面,田子坊堪称样板和魁首。

新旧对接,是历史与现实、传统文化与当代文化的对接,二者当如骨骼之于血肉、或者皮肤之于毛发。古人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想,城市的生命一如人的生命,骨骼和血肉缺一不可。中国的现代城市文明,只有屹立在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的基石上,才能经久,才能璀璨而辉煌,才能被称为中华文明,而不是所谓的文明“舶来品”。然而,我们通常所见所闻的多是二者的对立。比如打浦桥社区尚存的相对传统的社区生活方式,它也许是“非现代的”和“落后的”,但那种相伴相生的浓郁生活底蕴和温馨,在高楼大厦打造的社区还能找到痕迹吗?居住在高楼大厦里一个一个独立空间的人们还会如此贴近、如此亲密吗?我们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但是,我们是否知道,怎样才能在推动发展和改善生活条件的同时,保存那份邻里的亲近与和谐?

就在我走过这个打浦桥尚存的传统社区的时候,我不能不注意到,在潮水般的车河两岸,在成片的摩天大楼之中,这片老旧的小区早已被淹没。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这个小区也会被同样甚至更高的楼群取代,从“都市里的村庄”变成“都市里的都市”。也许,人们会欣喜于生活条件的改善;也许,再没有人会关注或留恋那曾经存在的生活形态和那段历史——那属于普通民众的历史、生活的历史,它原本是我们自己的一部分。

想起曾经读过一本书,书名叫《美国人民的历史》(英文书名叫)。也许,在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已经到了建立人民的历史档案的时候了,而城市普通大众的生活型态和生活方式的变迁,是否应当是题中应有之意呢?

 

 环顾四周,从西安到上海,从北京到深圳,我们已经越来越被同质的高楼大厦所包围,被千篇一律的交通堵塞所困扰。千城一面,同样的玻璃幕墙,同样地光鲜亮丽,同样地流光溢彩,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称得上现代化都市,才能跻身国际化都市行列。而地域特色,原生态文化底蕴,以及由此衍生的历史的厚重感与特殊“味道”,都在大动干戈的拆迁和重建中遗失殆尽。殊不知,城市历史的活化石一旦毁灭了,就再也无法复活。这是文明的悲哀、历史的悲哀、人类的悲哀。

在历史的长河中,我们可以继承历史,也可以毁灭历史。在制度这架庞大的机器面前,我们作为独立的个体却是如此渺小。渺小者如我,只希望在喧嚣的城市深处,有一个静谧的角落,在秋日正午的阳光下,静静欣赏绿色藤萝编织的田园之梦,欣赏跳跃在翠竹上的音符——那些眩目的光影。庭院里低矮的兰草,以及那些静默的石块,共同营造出一个反璞归真的海市蜃楼,我只在这海市蜃楼中沉醉,在其中冥想,想象置身原野,在开满野菊花的山坡,与牧童对歌。

于此,我愿长睡不醒。

 

 

(图片摄于2010年10月4日,上海;文章成于2010年10月5日,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