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朵排除白皮是什么:好读者有点儿像赌徒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30 12:18:30

◎侯文咏 台湾嘉义人,曾任台大医院麻醉科主治医师。1990年出版处女作《顽皮故事集》,随后又出版《大医院小医师》《白色巨塔》《我的天才梦》《不乖》等作品。目前专职写作,兼任编剧、电视剧制作人。写作领域横跨散文、小说、儿童文学、有声书等。

    大部分时间,读书其实是很乏味的。

    或许因为我是作家吧,一些拥护“阅读”的媒体记者理所当然地觉得我一定是他们的同路人。以致当被问到“你为什么喜欢阅读”时,我的回答显然把记者吓了一跳。我说:“虽然我花很多时间阅读,但老实说,大部分时间其实是很乏味的。”

    我曾在杂志上看到知名演员海清接受采访时说过一句话(记不得原文了),大意是“一个好的演员,一生面对的剧本,大部分是烂的。”这成了考验好演员的重要核心问题。这句话深得我心。在我看来,阅读的问题也是一样的——大部分时间,我们读到烂书的机会比好书高太多了。

    有一次,我突发奇想,检视了一下自己孩子从小学到中学接触到的书籍——我发现,除了识字过程必须的学习之外,孩子有限的文学世界,扣除掉知识、政治、道德、文化正确讯息,剩下关于人性的体会、阅读的趣味这些让我们对阅读着迷的因子,简直是贫乏得可怕。

    换句话说,阅读本身让我们着迷的乐趣、想象力、自由,在我们的“阅读经验”里,是很不被重视的。以至于所谓的“阅读经验”,对大部分人来说,除了成长过程的识字外,无非就是为了应付考试的被动经验。因此,一旦脱离考试生活后,大部分大人就再也不阅读了。如此,我们造就了许多从小就因为孩子能背唐诗沾沾自喜,本身却从来不买书阅读的家长,代代恶性循环。令人不解的是,难道我们在小孩身上推广阅读,目的就只是为了让他们长大后变成像他们的父母一样不读书的大人吗?

    台北有个私立中学推广阅读。每年选一位作家,全校一起阅读、讨论。有一年,他们选了我的作品作为年度主题,邀请我去学校演讲。我在演讲前和校方约法三章:一、每周有阅读时间开放图书馆,让小孩自由进图书馆读书。二、不规定小孩阅读什么。只要他们喜欢,从严肃文学到通俗、言情小说甚至漫画,都可以阅读。三、不要孩子交报告。学校一开始有几分犹豫,觉得这样似乎没有善尽教育本分。但在我再三坚持下,校方勉为其难试行一年。试行的效果超乎想象。校长、老师们发现,原来不是推广“阅读”困难,而是“无趣”无法推广。任何事情一旦“有趣”,根本无需推广、规定,孩子自动成为粉丝,自动自发地写心得、在自己的博客里发表相关文章。那年我去学校演讲,享受到周杰伦般的偶像待遇,还真是生平演讲中最难忘的经验之一。

    这样的主张引发的质疑当然也不少。记者问:“万一孩子将来只读这些通俗、言情小说,无法进一步欣赏更伟大、更深刻的书籍世界,怎么办?”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实在是多虑了。我的医学背景给我一个信念,那就是,不管你的医术再高明,只要病人不肯吃药,你就完全没辙。从某个角度来说,阅读也一样。只要孩子不肯阅读,什么伟大、深刻的药效一点也没用。因此,“乐趣”是一切的根本。对我而言,伟大、深刻的书对我之所以有吸引力,全在于那种意会的“乐趣”啊。

    最后还有一个尖锐的问题,记者问:“如果大部分时间,阅读是乏味的,为什么你还花那么多时间阅读?”很可笑的,这个问题让我立刻联想到赌场的赌徒。尽管大部分时间都是输的,却还流连在赌场不肯离开。为什么呢?其实道理也很简单,因为曾经体会过赢的滋味,因此非理性地想追求下一次的大赢。对一个资深读家而言,情况也是差不多的。因为曾经读过精彩绝伦的好书、拍案叫绝的好书,体会过那种大赢的乐趣,因此,愿意在一次又一次的乏味中、失望中,继续追求下一次的大赢。说穿了,赌博和读书都是很无聊的事情。但好的读者,从某个角度来说,嗯,应该和赌徒一样,都是非理性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