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动3d眼镜拆解:中国网络管理现状调查

中国网络管理现状调查   

文/记者 萧方

中国的互联网管制近2个月来一直是国际舆论报道的焦点，也成为全球网络言论自由的一个标志性事件。《凤凰周刊》记者经过调查发现，中国的互联网管制不仅仅涉及到资讯，而且还关系到国家安全、互联网国际竞争以及打击网络犯罪等等。

“每周五，中国最有名的几家新闻网站的负责人齐聚在市政府新闻办公室。会议通常由市政府新闻办网络宣传管理处的职员主持召开。尽管他们拒绝接受采访，但与会者说，在会上他们将告诉各网站的负责人，什么样的新闻要从网站上删去，下一步哪条新闻要重点宣传。”

“这套制度还包括一份要封锁的外国网站名单（这份名单中包括了海外专门攻击中国的敌对网站与邪教组织的网页），阻止某些电子邮件，如果某个网站包含特定的关键词，其网页就会打不开。几个部门，最主要的是警察和宣传部门，负责分配人员监控网络。”

“这套系统并非无懈可击。一些软件能够帮助逃避过滤，提供被封锁网站的地址。而为了吸引读者和提高利润，网络公司也会经常触碰审查制度的底线。如果某事物没有被过滤器阻止，周五的会议上也没有被补漏，说明政府可能会在这个问题上放松。”

美国《华盛顿邮报》在2月19日的一篇报道中如此描述中国的网络管理制度。而一段时间以来，中国的互联网始终是国际媒体关注的一个焦点。

“中国对互联网的管理的做法是国际通行的做法，我们非常重视吸收国际上有关互联网的管理经验。网站要传播正确的信息，不要误导群众，更不能对社会秩序造成不良的影响。这些规范作为职业道德，应该得到遵守。”温家宝的言论代表了中国官方的一贯立场。

很多人认为，中国互联网中隐藏的言论自由，可能不知不觉地会把中国引进令人不安的社会变革时代。

但对中国所有的网民来说，更可怕的还在于，互联网已成为一个兴旺的大市场，那些以前仅是从网上出售下载盗版音乐和电影的不法分子，现在已把生意扩展到在网上兜售毒品、色情、偷来的汽车、武器，甚至还有供来移植的人体器官。

“任何一个国家的执法机关，都会关注网上违法信息的传播和违法行为的发生。”中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网络局副局长刘正荣2月在新闻发布会上强调。

只是相较于中国网络突飞猛进的发展速度，中国的网络管理水平还是严重滞后，网络相关法规寥寥无几。

网警从幕后走向台前

互联网的技术结构本质特征之一是它的工具性：既可被用来做善事，也可被用来做恶事。

中国现在已经拥有了1.1亿网民，成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2大互联网市场。华尔街的分析师说，到2010年，中国可能会拥有世界最大的网上商业市场，其收入将来自线上广告、电子商务和订阅费用，当然也包括那些违法的服务。

中国官方已发誓要打击那些非法网站，声称近年来已关闭了2000多家淫秽色情和赌博网站。不过，新的网站却每天都在躲避着政府的打击。据估计，中国每天有成千上万名网络警察巡逻于网上，形成世界最大的互联网过滤系统之一。

早在1998年，就有中国政府利用网络技术打击犯罪的报道。据中国《新闻周刊》报道，当年2月，湖北省武汉市计算机国际互联网安全监察专业队伍组建，这是中国较早的网络警察。随后，安徽、广东、湖南等省相继出现了网络警察队伍。仅用2年多的时间，中国就有20多个省、市、自治区建立了网络警察部队，总数近千人。

在发展初期，网络警察是中国最神秘、也是最低调的警种之一。直到2005年12月，两个会眨眼的、名字叫“警警”和“察察”的网警以卡通形象出现在深圳市的网站、论坛上，“经过10年的探索，深圳市公安局网络安全监察分局率先在国内将网络警察从幕后推向台前”。

2005年11月，中国甚至还首次承担了为外国培训网络警察的任务—孟加拉国警官计算机犯罪侦查培训团一行10人前往全国网络警察培训基地参加培训和考察。

尽管如此，美国《纽约时报》还是在3月7日一篇题为《中国放荡的互联网：性和毒品，但没有改革》的文章中，援引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传播研究所中国互联网项目负责人肖强的话指出：“那是一个放荡的场所，除了政治外，中国像其他任何地方一样是自由的，你可以像在其他地方的互联网一样找到色情。”

在中国，使用任何一家主要的搜索引擎，输入敏感的关键词，计算机可能就会出现无法连通的情况，或者只是简单地搜索到一个已被过滤的网站名单，《纽约时报》报道说，但是如果输入一些像“淫秽色情”或“非法毒品”之类的关键词，就会查到数十个相关链接，允许使用者下载色情录像，可以进入线上体育赌博网站，甚至还可以购买到可卡因。甚至就连一些官方、半官方的网站也不能“免俗”，网页下边的软色情链接和那些“性感”的标题，总不免让人产生联想。

一位网络人士告诉《凤凰周刊》：“色情本身就是很难定义的，中国互联网有自己的自律公约，像图片，只要不露‘点’，很多东西还是可以发的，这就算是行规吧。现在的网站都在片面地追求PV（点击量），没有PV，你的工作全部都是白做。为了点击量，色情一点也是值得的。”

大陆加强域名管理

作为互联网管理的一部分，从3月1日开始，中国加强了对域名的管理，大陆的科研机构、政府机构和国防网站将分别与顶级域名“.cn”下设置的“.ac”、“.gov”和“mil”等类别域相对应，从而摆脱美国域名公司ICANN的控制。这意味着用户访问这些网站时，信号将直接通过国内的解析服务器传输，而不必再经过ICANN管理下的解析服务器。

ICANN目前是全球最大的域名管理机构，中国150多万个互联网域名受其管理，而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管理的域名仅为109万个。

在ICANN管理的中国网站域名中，很多是政府机构和科研单位。“这意味着这些机构的信息长年暴露在别国的监控下，这些机构和企业的网站和电子邮件服务随时可能在国际主干网上被切断。”CNNIC的一位专家说。

但美国《波士顿环球报》3月2日发表评论说，一些分析家认为这可能会提高中国管理公民接入互联网的能力。不必依靠ICANN建立地址，中国正在逐渐建立一个国内互联网，这会比在美国域名管理体系下更容易建立资讯审查制度。渥太华的互联网法法律教授麦克尔·盖斯特说：“中国用户从理论上说现在拥有两个接入路径。”盖斯特说，这个程序可能使中国的审查人员更容易屏蔽从国外来的“颠覆性的”信息。

2005年1月底，美国Google公司开始启用中国顶级域名google.cn，向大陆用户提供简体中文版搜索服务。

但有报道披露，google.cn使用的是一个经过规范的搜索系统，它限制用户对敏感关键字和网站的浏览。

Google公司表示：“为了在中国开展运营，我们在搜索结果中去除了部分内容，以满足当地法律、监管部门或政策的要求。”搜索结果页面的底部则有“据当地法律法规和政策，部分搜索结果未予显示”的字样。

不过，前美国斯坦福大学教授苏比亚说，出现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是中国对ICANN失去耐心，因为这个机构始终没有提供适合亚洲人书写习惯的互联网域名服务。“ICANN坐在那里8年或9年了，所有人都在请求他们，”苏比亚说：“去学英语，他们总是首先这样说。”

苏比亚说，资讯审查制度可能和中国的这项决定没有关系，因为中国政府已经在国内控制了与ICANN相连的服务器，并审查来自互联网的信息。

欧美担忧中国改变网络

2月15日，美国众议院人权小组委员会举行听证会，对Google、Yahoo（雅虎）、Microsoft（微软）以及Cisco（思科）4家公司进行了严厉谴责，指称这4家企业在中国参与不道德的商业活动，并协助中国政府进行网络管制。

这是美国经营互联网的公司首次在国会山出席听证会。据《亚洲时报》报道，对于部分议员提出的指责，4家公司的代表回应说，在中国经营，不论是否愿意，都必须服从中国的法律制度；对中国的老百姓而言，有限的资讯总比没有资讯好。而且如果完全退出中国市场，它们的地位将由中国的网络科技公司取代。

目前，中国崛起以及中国政府监察公民活动的政策已经成为美国舆论的热门话题。在西方人眼中，网络资讯审查已经上升到一个全球性的高度，并不仅仅牵涉到中国和美国。有消息说，华盛顿有可能通过立法行动谴责其他国家（如伊朗、古巴、越南、缅甸和沙特阿拉伯）的网络管制政策，甚至在与这些国家进行贸易磋商时以此作为谈判筹码。

负责向美国国会提出建议的“美中经济暨安全审查委员会”副主席巴特罗姆表示，目前的情况让人担心，最终很可能是中国改变了网络，而不是网络改变了中国。

Google目前在中国有两项主要业务：全球性的Google.com以及中文版的Google.cn，后者是在服从中国资讯审查相关规定的基础上建立的。Google全球传播暨公共事务副总裁Elliot Schrage在证言中透露，2002年以来，由于中国的管理机制严密，Google.com在中国市场发展迟缓，因此该公司才推出了Google.cn。

2005年5月，微软在中国推出了个人空间服务，并成为在大中华地区推出博客服务的第一家外国企业。微软公司的法律顾问及联邦政府事务主管杰克·克伦侯兹表示，他承认中国限制互联网使用的法律条款中也“包括微软MSN工具提供的某些网络服务”。2005年底，MSN在中国政府的命令下还删除和封锁了一些流行但内容敏感的博客文章。

思科是著名的网络设备制造商。美国国会议员克里斯·史密斯日前指责思科公司开发的“警网”（Policenet）工具为中国政府提供了过滤网上内容的相关技术。思科副总裁兼法律总顾问钱德勒在证词中谈道：“思科不会开发特殊的过滤工具来为某些国家政府封锁网络资讯提供服务。”他强调该公司“在中国销售的网路设备并无特别之处”。

至于雅虎，则是因为此前协助中国政府将2名该公司邮件用户定罪一事饱受批评。不过早在2002年，雅虎公司就签署了《中国互联网行业自律公约》，承诺不提供“损害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或违反法律的材料”。

在这次听证会之前的2月1日，该小组委员会还举行过一次听证会，指责这4家美国公司协助中国加大网络管理，但这4家公司都未派代表出席，只提供了书面说明。

Google在书面说明中表示，该公司一直在用户的利益和取得资讯之间寻求平衡点，所以他们才会通知中国大陆用户，当他们在使用Google搜索引擎时，部分资讯已无法查询。

互联网业内人士认为，这些美国公司牺牲在资讯上的自由，更多的是看重中国互联网的娱乐赢利空间。

摩根·士丹利的一名网络分析人士指出，中国上网的主要是年轻的单身一族，许多人上网是寻找游戏、约会、娱乐和交际。最近的一个调查结果发现，约有38%的中国互联网使用者是在网上寻找娱乐。

管理体系就像铁路警察

面对西方的指责，中国政府的态度明确：中国政府依法对互联网进行管理，是合情、合理和合法的。外国公司如要在中国进行运作，就应该遵守中国的法律法规。

长期研究中国互联网法律的中国传媒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王军告诉《凤凰周刊》：“目前管理中国互联网的部门主要有3个，一是国务院新闻办公室网络局，主要负责网上新闻的舆情监督，二是信息产业部，负责互联网的行业管理，还有一个是公安部，它主要负责打击网络违法犯罪行为。”

“中国互联网新闻的规范工作主要由网络局负责，和其他部门没有多大关系。国新办的通知直接下发到各省、市、自治区的新闻办公室，再由他们传达给各网站。”一知情人士向《凤凰周刊》透露。

国务院新闻办成立于1991年1月，工作目的是促进中国与世界各国之间的相互了解和信任。除秘书局和人事局外，该办公室下设7个局，其中网络局主要负责“制定网络新闻发展规划，推动中国重要网站丰富外语内容”。

目前的国务院新闻办主任蔡武，此前曾担任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副部长，2005年8月就任现职。蔡目前还身兼两个职位—中宣部副部长、中央外宣办主任。

2005年12月2日在第4期全国新闻发言人培训班上，蔡武表示：“如果在正规的渠道没有权威的信息发布，必然会有旁门左道或者虚假的消息冒出来。我们应主动、及时发布社会关注的重大问题特别是突发事件，以引导舆论，抢占话语的主导权。”

信息产业部主要负责互联网的行业管理，具体讲就是中国互联网络域名的管理工作。相关法规规定，从事经营性互联网信息服务，应当向省、自治区、直辖市电信管理机构或者国务院信息产业主管部门申请办理互联网信息服务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

此外，监督管理公共信息网络的安全监察在中国公安机关的职责中有明确规定，公安部下设有公共信息网络安全监察机构。国务院已经授权公安部专门成立了网络安全监督管理局。

除去这3大部门，文化、教育、卫生、药品监督管理、工商行政管理和国家安全部、国家保密局等有关主管部门，在各自职责范围内依法对互联网信息内容实施监督管理。

王军在评价中国互联网管理体系时说：“中国的网络管理体系，感觉还是像铁路警察，各管一段。有事大家集体汇总，共同处理问题。”

网络管理相关法规级别低

但在处理问题的时候，这些管理部门所依靠的法规却存在着级别相对较低的问题，这也直接影响到它的执行效力。

在目前中国的互联网上，有人在兜售警察武器、胡椒喷射剂；有人专门出售“神奇药品”，声称可以治疗癌症和艾滋病；有人宣称可伪造身份证；还有人许诺能攻破全国教育数据库来更改官方记录……

近日，在中国的eBay网上甚至还有人贴出拍卖自己的肾和肝的广告，要价10万美元。不过eBay3月6日已宣布，该网站禁止出售人体器官，并删除了这条信息。

《纽约时报》指出，绝大多数这样的网站都是中国法律所禁止的，违反法律者可能面临3年～10年的牢狱之灾。

那么这些人是如何“冒险”躲过网警搜查的？分析家说，由于互联网增长太快，他们只需要建立大量的网站让网警很难追查就可以了。与此同时，很少违法网站会被关闭，尤其是在国有的互联网服务提供者、电信公司甚至政府网站，都在从中大获其利的时候。

王军在总结中国网络现状时说：“中国网络的发展速度是突飞猛进的，但是我们的网络管理水平是严重滞后的，尤其是和网络相关法律的出台。当然，这里有一个潜台词，就是我们网民的水平要高于立法者的水平。”中国政府每年发动1至2次打击色情和赌博网站的运动，但这显然不是一个有效的方式。

“网络管理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首先从政府相关部门来说，应该注意舆情和网络动向，能够及时地出台一些法律、法规。”王军说。参考国际上通行的做法，自2000年以来，中国已经先后颁布了一些与互联网有关的法律法规。

2000年9月25日，国务院发布《互联网信息服务管理办法》；11月7日，国务院新闻办、信息产业部发布《互联网电子公告服务管理规定》；同年12月28日，《全国人大常委会关于维护互联网安全的决定》问世；2005年3月20日，信息产业部发布的《非经营性互联网信息服务备案管理办法》开始施行；5月30日《互联网著作权行政保护办法》实施；9月25日，国务院新闻办和信息产业部颁布《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管理规定》。

哪些行为需要承担刑事责任，在全国人大相关法律和具体的互联网信息服务管理办法中都有规定。对严重的违法行为，甚至可以追究刑事责任。如利用互联网造谣、诽谤或者发表、传播其他有害信息，煽动颠覆国家政权、推翻社会主义制度，或者煽动分裂国家、破坏国家统一等。

但王军认为：“中国互联网管理的法律体系仍不健全。一是等级效力太低，绝大部分是国务院及下属的部委讨论通过的法规、规章，并没有形成真正的法律。等级低法律效力就低，执行过程中的力度就不够；二是某些方面仍存在法律空白，没有管理依据；第三就是目前的法规还比较零杂，没有形成一个互补、拾遗补缺体系。让人感觉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管理方式是“开明的”

在新加坡联合早报网（www.zaobao.com）上，记者搜到《中华工商时报》早在2000年1月份刊发的一篇报道，报道中说，中国新闻管理机构将推出有关管理网际网络新闻的规定，明确介入对网上新闻发布的管理，并禁止“网络记者”的出现。“中宣部有关官员在一次会议上要求管好小报和网上新闻。中宣部和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官员去年更是频频视察中央级大报的网络版，要求加快新闻改革，夺回网上舆论阵地。”

王军在谈到网络的作用时说：“互联网开通的最大意义，在于使人们真正实现了言论自由，言论自由是中国社会进步的一个象征。如果我们在知情和表达两个方面做得不够，人们的参政、议政会受到很大限制。”

“横向地看其他国家，对互联网的管理大都是疏导型的，绝不是禁止型的，有些东西从技术上可以屏蔽掉，但更多地还是依靠提高行业自律、加强网民道德教育来解决。”王军说。

《纽约时报》援引芝加哥大学政治学教授杨大力的话指出，中国互联网是“真正的非同一般，从根本上看，这是一场社会革命”。这种出现在网上的社会活力，可能已被认为带有政治性，“但现在，中共意识到在一个市场经济和一个全球化经济中，他们没有人力去控制全部。它可能会变成政治问题，但不会高度涉及到政治。”

据记者了解，在中国互联网新闻的管理过程中，有规定，却不甚具体，更多的是涉及意识形态方面。如《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管理规定》中规定，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中不得含有违反宪法确定的基本原则的；危害国家安全，泄露国家秘密，颠覆国家政权，破坏国家统一的；损害国家荣誉和利益的；煽动民族仇恨、民族歧视，破坏民族团结的等内容。

至于这些有害信息如何认定，却是一个难题，管理部门更多的依靠个人意志来下判断，这也是中国网络管理体制经常为人诟病的一个原因。

据互联网业内人士介绍，在具体操作过程中，新闻办下发的通知中更多的是采用引导性的字眼，如“需严格把关”、“谨慎审核”、“留意网友评论”等等。

而谈到对违规网站的处罚，刘正荣强调程度“非常轻”，做法是“开明的"，只要相关网站出现违法的“有害信息”时加以删除就可以了，不会因为登载了令当局不悦的信息就受到关闭处理。

来源：凤凰网 2006年05月09日 （原文发表于凤凰周刊2006年第10期 总第2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