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大道十周年:滇缅路之松山大血战3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18:09:18
我听见敌人在地堡里哇哇乱叫,有几个没烧死的钻出地堡逃命,马上就被我们的机枪打倒了。后来步兵兄弟冲上来,把阵地往山上又推进一步。从此以后,我们每个人都懂得了选择风向的道理,但是麻皮的下场却很惨,听说在后方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就失踪了。”

 

“火焰喷射器在肃清松山外围暗堡和据点的战斗中发挥了很大作用。一般在三四十公尺以内,瞄准了必定有效。日本人的确非常顽固,往往地堡上层烧坍了,下层继续往外打枪,直到烧死或者把地堡彻底炸坍为止。总之没有人投降。后来一直打到松山主峰,里三层外三层包围起来,还是没有捉到一个日本俘虏。再后来,李弥下了命令,活捉一个日本俘虏赏金一千元。听说抓到几个伤兵。”

“松山主峰叫子高地,山头只有一两亩地大小,四周有十几个高高低低的小山包相连,互相依托。我们把战壕一直掘到离子高地还有两百米的地方,就再也没法前进了。因为最后这段山坡特别陡,至少有五六十度,连打枪都得仰起头。我们在这个地方蹲了半个多月,甚么办法都想尽了,还是毫无进展。阵地前面白白丢了几百具中国兵的尸体,那尸体你枕我,我压你,个个头朝敌人,没一个孬种,那场面才叫壮烈哩。现在回想起来,咱们的士兵真正是浴血奋战哪。”

“后来蒋介石急了,在重庆下了一道命令,限第八军九月一日前拿下松山。还是美国顾问给李弥出个主意,建议从松山下面挖地道通到子高地,然后用最新式的美国炸药将地堡炸掉。”

“地道从八月四日开始施工,由我们工兵营负责挖掘,美国顾问亲自测量计算。为了不让敌人察觉,炮兵天天朝我们头顶上打炮,步兵照样出击迷惑敌人。我们从阵地最前沿开始掘起,现平行地掘一个直洞,通到子高地下面。我们分成四班,白天黑夜地干,大约掘了十来天,美国佬爬进洞来一段一段地量了,说声‘OK’,我们的人就分成两起,一左一右,竖著往上掘,对了,就这样,成个Y字形。打洞当然辛苦极了,不过想想阵亡的弟兄,想想敌人就要飞上天去,咬咬牙也就干下去了。”

“这次只掘了几天,顾问说好了,已经到了敌人脚底下。大家一听都很紧张,就开始挖出两个药室,分别都有一座房间大小。听侦察兵说敌人好像有了察觉,也在上面挖反击地道。于是大家赶紧往洞里搬运炸药,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被敌人抢了先,前功尽弃。”

“炸药都是美国货,铁箱子,每箱二十五公斤。我记得左药室填了一百二十箱,右边填了一百六十箱。光是往洞里搬这些铁家伙就花了一天一夜。”

“八月二十日早上,天气突然晴开了,好像老天有意要让大家开开眼界。一清早,太阳从怒江东岸升起来,把松山子高地照得通红。炮兵照例先打一通炮弹,步兵又佯攻一阵,目的是把更多的敌人吸引到子高地,使爆破取得最大的效果。大约九点钟吧,所有的部队都撤下大垭口,李弥下令起爆。那天卫立煌、宋希濂、何绍周都早早地过了江,还有几个美国将领和高级顾问也在掩蔽部观看。工兵营长亲自摇动起爆器,我看见他的手有些抖,猛吸几口烟,然后扔掉烟头,狠狠摇动那架电话机改装的起爆装置。开始似乎没有动静,过了几秒钟,大地颤动一下,接著又颤动几下,有点象地震,掩蔽部的木头支架嘎吱嘎吱晃动起来。同时,我看见子高地有一股浓浓的烟柱窜起来,越来越高,烟柱头上也有一顶帽子,很象解放后电影上放的原子弹爆炸。烟柱足足有一两百公尺高吧,停留在半空中,久久不散。声音传过来时,却不及想像的大,没有飞机扔炸弹震耳,闷响,有点象远方云层里打雷。”


1944年8月20日上午9时远征军以120箱TNT炸药引爆敌主峰巨堡。

“我们都顾不得隐蔽,站起来欢呼,想像敌人都被血淋淋的炸飞到空中,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说来也真是邪乎,山上的敌人果然都炸懵了,直到荣三团的步兵不费一枪一弹冲上子高地,周围那些地堡的敌人才又拼命打起枪来。”

“子高地我上去看过,炸药的效果并没有最初计算的那样大。松山主峰只炸出两个漏斗样的大坑,都有几十公尺宽,几十公尺深。听说至少有七八十个日本兵被埋在坑里,还有十几个炸成碎片,只有四个震昏的作了俘虏,耳朵鼻孔都在流血,不知后来救活了没有。说来有意思,我们搞的这次爆破,不知怎么被当地老百姓编成一个故事流传开来,说是日本人在松山修了一座秘密军火库,藏有大批飞机、坦克、枪炮、汽车,还有许多金银财宝。日本人眼看要完蛋,就将松山炸坍埋起来。这个故事一传十,十传百,久而久之,许多人就信以为真。五七年大炼钢铁,几百里外想发财的人都拎著锄头上松山去挖财宝,但是谁也没有找到军火库的影子。”

“子高地以后的战斗我没有参加,主要是步兵扩大战果。那些日本人眼看大势已去,拼命反扑,想把子高地重新夺回来。到了九月一日,子高地还是没有最后拿下来,滇缅公路也没法通车。蒋介石火了,下了一道死命令,限第八军在“九·一八”国耻日前必须拿下松山,否则军长副军长按军法从事。李弥急红了眼,抓一顶钢盔扣在头上,亲自带特务营上了松山主峰阵地。九月六号那天我看见他从主峰上被人扶下来,眼眶充血,胡子拉碴,呢军服变成碎片,打一双赤足,身上两处负伤,人已经走了形。”

“松山战役好像就是李弥从主峰上下来的第二天结束的。那天夜里枪声响得特别凶,还有许多爆炸声。听说日本人手榴弹打光了,就扛起迫击炮弹往石头上砸。后来打到中午,枪声才渐渐稀了。大概下午四、五点钟,山上传来消息,说胜利了。我看得清清楚楚,李弥坐在指挥部外面一块石头上,参谋跑上前向他报告,他没动,仍然僵直地戳在石头上,接著眼泪一下子就滚出来……”

“松山打下来,竟没有捉到日本俘虏。只有几个做饭的缅甸人,还有七八个妓女,听说都是朝鲜人。中国兵好奇得很,都围了妓女看,评头论足,心里不知甚么滋味。那些女人都穿黄军装,有胖的,也有瘦的,却并不害羞。军部派人把她们押过江送走了。听说日本人打仗勇敢就奖励跟女人睡觉,从前听老兵讲,不相信,说是瞎吹牛。打那次亲眼见了才信。啧啧,日本人真他妈的……作孽。”

松山血战的日军角度

自五月十一日,中国远征军两翼集团强渡乌江起,腊孟守备队即陷入优势兵力的重重包围之中。守备队除无线电通讯外,与后方断绝了一切联系。经过一百多个日日夜夜的激烈战斗后,陷入弹尽粮绝的苦境。松山师团长鉴于取胜无望,曾考虑主动撤退,遭到缅甸方面军否决。方面军认为撤退就意味著失败,而怒江前线是无论如何不准失败的。因此腊孟守备队的命运就注定只有一个: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与阵地共存亡。


金光惠次郎,炮兵少佐,二十九岁,东京都人,毕业于东京工业专科学校。入伍前系动力技术员。少佐本来很有希望成为一名优秀的工程师或者工厂经理,但是战争彻底改变了他的志向,把他变成侵略军中一名年轻的炮兵下士。

在五十六师团,金光下士以作战勇猛和头脑冷静著称,他的晋升平稳而且迅速,这大约是战争带给人们的唯一好处。一九三九年南昌战役,日军久攻不下,金光冒著危险,指挥一门野战炮抵近射击,直接命中守军指挥部,当场击毙中国第三十九军中将军长陈安宝。在缅甸方面军举行的一年一度的军事演练大会武中,腊孟守备队一直保持步枪射击、火炮射击和负重攀登三项第一的优异成绩。在长达两年的怒江防务中,该守备队勤于演练,常备不懈,作战大小十一次,毙敌九十余名,多次受到上级嘉奖。另据派驻腊孟的随军慰安所军医武泽少尉报告,该守备队从未发生一起士兵暴力侵犯慰安妇的严重事件。该所全体慰安妇对守备队纪律及友爱精神均表示满意。

据说金光少佐只有一次受到批评,那就是他擅自将士兵接受慰安的次数由每月三次减为两次。

一九四四年七月十九日,金光少佐收到师团长下令死守的电报,当天以守军名义致电师团长并向天皇宣誓∶决心全体“玉碎”,誓死完成神圣使命。腊孟守备队的壮举成为日本缅甸方面军学习的楷模。为激励士气,河边总司令指示将腊孟守备队的战况每日一次通报全军。

二十八日中午,日机四架趁阴雨天气偷偷飞临松山上空,这是自怒江开战以来日本守军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接受来自后方的空投补给。日本官兵见到自家飞机,全都欢声雷动忘乎所以,钻出战壕和地堡拾取空投物品,并且饱含热泪一遍又一遍唱起日本国歌《君之代》。

当晚,师团司令部收到腊孟守军电报,电文如下∶

“芒市。第五十六师团司令官收。

将军阁下∶

⒈感谢今天的空投。全体官兵对手榴弹合掌致意,誓保奋战中每发必中,伤员共五百零九名。一只眼,一只手和一条腿的人也在火线上战斗。

⒉我军飞机为空投弹药进行勇敢低飞,竟为敌人炮火所伤。全体守军深感痛心,务请今后不必过于冒险。

腊孟守备队司令金光惠次郎少佐”

八月八日,腊孟守备队再次面临弹尽俩绝的困境。金光少佐从各阵地抽调数十名士兵,分为若干小组,臂缠白布,携带轻机枪、手榴弹,趁夜间滂沱大雨摸出阵地,偷袭敌人重炮阵地和前线指挥所。偷袭获得成功。是夜炸毁敌人重炮数门,缴获弹药十余箱,毙伤中国官兵数十人,其中有美国顾问两名。

偷袭战术一度延缓了中国军队的进攻。此后,日军频繁出击,反复得手,甚至险些危及挖掘松山地道的秘密工作。只是由于中国军加强了防范,日军伤亡增加,才自动停止了夜袭。

八月二十日,子高地中心开花,日军牢不可破的防线被撕开一个大缺口。金光少佐亲率士兵全力反击,试图重新夺回子高地。终因寡不敌众,不得不退至松山西北角死守。

至此,腊孟守军已经四面楚歌,粮食、弹药、饮水所剩无几,抵抗仅只是延缓死亡的到来而已。

《缅甸作战》载∶“二十九日,断粮第三天,金光少佐下令吃人肉。这项命令被解释为只对敌人有效。”

于是饥饿的日本士兵就将那些刚死去或即将死去的敌人拖回来,在战壕里燃起火堆,剜出他们的内脏,砍下手臂、大腿,或者割下臀部的肉来血淋淋地烧烤,人肉相当有效地支持和鼓舞了日本军人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和决心。

九月五日,日军被压缩在最后一块不到两百平方米的阵地上。金光司令官明白大势已去,毅然于当晚十时给松山师团长和河边总司令官发出了诀别电报。

“芒市。松山师团长并转河边总司令官。

将军阁下∶

⒈从五月十日以来,死守阵地已有一一八天,卒因卑职指挥不力,弹药罄尽,将士大部战死,所余七十三人,无一不带伤者,所以未能做到支撑全军攻势,深感内疚。为此我已下令焚毁军旗与密码本,准备全体殉国。

⒉承蒙总司令官、师团长阁下长期特别关怀,全体不胜感激。今后尚乞对阵亡官兵家属多加关照。我等将在九泉之下,遥祝大日本皇军取得胜利。

腊孟守备队司令官金光惠次郎少佐”

——引自《大东亚圣战史》〔日本〕第七篇第二章第五节

同样不愿撤退的军妓

发报毕,砸碎电台,焚毁军旗,每个活著的日本官兵都默默地注视这黯淡而又悲壮的一幕。

“玉碎”的时刻到来了。

夜深沉,阵地四周的枪声渐渐归于沉寂,浓重的夜色覆盖大地,也遮盖了怒江西岸这块即将粉碎的阵地。天明之后,这里的一切将不复存在∶每个活著的人都将死去,变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然后从大地上消失。远处山坡上,峡谷里,到处都有一堆堆晃动的篝火,那是成千上万的敌人在等候天亮进攻。阵地上,白天美军飞机投掷的凝固汽油弹还在燃烧,山风刮起,送来一阵阵树木和尸体焦糊的臭味。

这是帝国军队历史上一个最惨淡的黑暗之夜,所有的日本军人都僵立著,轻伤员搀扶重伤员,躺著的人被扶坐起来,默默望著司令官手中那面象征大和民族胜利和征服精神的旗帜被一团鲜艳的火苗无情地吞噬著。火光忽明忽暗,映亮士兵们一张张被硝烟熏黑的肮脏的面孔。他们的表情无比沉重和黯然,虽然也有人流出了悲痛的泪水,但是更多的人早已麻木。护旗官木下冒纪中尉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

“……我看见司令官的手在微微颤抖。军旗点燃了,火焰慢慢腾起来。司令官很平静,一直坚持让火焰在手上燃烧,我们都嗅到皮肉烤焦的糊味。火焰熄灭时,司令官的手已经烧黑了。”

“我们深受感动。有人唱起军歌《爱国进行曲》……”

该做的努力都做出了,该付出的代价都付出了,但是失败的潮水还是将不可避免地吞没这些意志顽强的日本人。尽管他们中间绝大多数曾经是工人、农民、职员和大学生,但是战争的号角一夜间改变了他们的生活,把他们召集在一起并把他们变成一群侵略者。因此他们别无选择,他们只能杀死敌人或被敌人杀死,这就是他们的归宿。

午夜,金光少佐将木下护旗官唤到跟前,交待他一个极其光荣而艰巨的任务。“突出重围,代表腊孟守军向上级汇报迄今为止发生的战斗经过,呈递有功将士事迹,并将官兵遗书、日记、信件转交其家属。”

木下中尉领受任务,含泪敬礼,然后换上便衣,潜入阵地外面的茫茫夜色。该中尉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在十三天以后的九月十八日经小路到达芒市师团司令部,成为腊孟守备队中唯一生还者。木下先生生于大正四年〔一九一八年〕,佛教徒,现仍健在,住东京市郊下田町。为京都某商社退休职员。

拂晓前,金光少佐同军医一道来到地堡下层,这里还掩蔽著十几名不愿撤退的军妓。

面色憔悴的女人们默默注视著突然出现的阵地司令官。她们虽然不知道外面已经焚烧军旗,但是指挥官的脸色告诉了她们一切。她们中间,有几个人因为拒绝进食人肉已经饿得奄奄一息。金光少佐努力对她们笑了笑,摇曳的烛光将他的脸拉长了,变得十分狰狞。

“女人们,你们听好,我最后一次劝告你们,”少佐的声音听上去生硬,冷淡,像铁块一样不动感情。“快逃走吧,下山去投降,请珍惜生命回家去。天亮以后,阵地将不复存在,我们要和敌人进行最后的决战。”

女人们中间起了小小的骚动,但是没有人站起身来响应。

“你们一直给士兵带来很大的欢乐和安慰,他们永远不会忘记你们。请赶快下山去吧”军医也催促道。其实早在五月开战前,守备队就命令军妓随伤病员一道撤回芒市,但是被部分女人拒绝了。她们留在阵地上,白天做饭,洗衣,搬运弹药,晚上还要“安慰”士兵,用肉体鼓舞士气。这些女人已经将自己同士兵和阵地结为一个整体。

一个叫樱子的日本姑娘虚弱地仰起脸来,代表大家回答∶“长官,我们不下山。让我们同士兵一起去死吧。”

军医斥责道∶“胡说!我们是军人,军人必须按照天皇的命令去死,可你们是女人,不是士兵!”

少佐不耐烦了,命令军医∶“没时间了,把她们赶下山去。”

樱子扶著墙壁慢慢站起来。她摇晃一下,很快站稳了,站得很坚定。

“长官,我是日本女人。”樱子向少佐深深鞠了一躬,哀求道∶“我是为了帮助士兵打仗才到这里来的,我要和士兵死在一起。拜托啦。”

又有几个女人也搀扶著站起来。她们都很年轻,都是日本女人,来自同一个遥远的祖国。

“我们不走!拜托啦……”

“……”

于是大和民族的男人在他们的女人面前终于被感动了。少佐呆立无语,脸色铁青,仿佛自己犯了甚么大错。他突然扬起手,狂怒地打了樱子一个耳光,吼道∶“混蛋——”然后机械地转过身,大步走出地堡。

一切事情都变得出奇简单∶共同的男人和女人只能接受一个共同的命运,这就是上帝也是天皇的意愿和安排。

这一天天亮前,八个朝鲜和台湾女人打著白旗走下山去,六名日本女人和她们的士兵男人留下来,留在即将毁灭的阵地上,等待生命中最后一个黎明的到来。

一九四四年十一月,美国驻华新闻处发表战报《怒江战役述要》,其中第二节第九段载∶

……九月六日,日军残部继续死力抗拒。其中有二十人坚守一地下室,中国士兵向他们喊话,令其投降,但遭到拒绝。这些人终于全部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