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起风的日子[原创]

734473528 发表在 荷韵轻香|散文 华声论坛 http://bbs.voc.com.cn/forum-5-1.html 分享到新浪微博QQ空间人人网腾讯微博


裴走的前一天晚上，我们俩都喝醉了。黄昏时分，我们赤脚爬上营区后面最高的一座沙梁子，一边欣赏着落日沉入沙海，一边喝着威龙酒（当年塔中很流行的一种红酒），一边唱着含笑的《飞天》，不觉已泪流满面。。。



板房里的友谊

时间要追溯到十年前，那时我在塔中（塔里木石油沙漠运输公司）工作。前线（石油人称沙漠第一线为前线）是个男人的世界，当时我很孤独，也很忧郁。除了工作就是躲在自己的板房（沙漠里的可移动铁皮房屋）里看书看电视，一天到晚说不了两句话，语言功能都有点蜕化了，直到裴的出现。

裴比我小两岁，娇小清秀，戴副眼镜更显出几分书卷气。家在玛纳斯，大学毕业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来库尔勒投奔姑姑的，姑姑介绍她来塔中工作主要是为了创造一个解决终身大事的机会，毕竟沙漠不是女孩子长呆的地方。作为当时营区仅有的两名女大学生我们自然一见如故。裴的到来无疑是在我原本封闭的世界里开了一扇窗，通向快乐有成百上千条路，我为什么还要站在原地？沙漠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起风了不出工。沙漠很少雨雪天气，高温低温天气习以为常阻挡不了现代化机器作业，只有沙尘暴天气是人力无法抗拒的。有一天傍晚，我和裴在沙漠公路上散步，忽见天边一团黄云遮住了夕阳，营区拉响了警报，“不好，起风了！”我拉起裴就向营区方向奔跑，拖鞋跑丢了顾不上捡，忍不住一路狂笑不止，大概三、四分钟我们跑回营区，门还没打开呢只见狂风卷集着黄沙已经尾随而至，顷刻间天地一片混沌，风魔复活了，此时的沙漠是发怒的暴君奔腾咆哮。我们躲在小小的板房里度过了无数个这样与世隔绝倾心交谈的夜晚。谈大学生活，谈人生理想，谈小说谈电影最主要的是谈男生谈爱情。。。。。风停了，尘埃落定了，此时的沙漠化成了温情的少女，委婉而宁静。我们赤脚在沙海的波纹里留下一串串新鲜的脚印，高大汹涌的沙梁已变了模样，他们是暂时歇息的旅者，起风的日子又将启程。绵延的沙海带给我们太多沉思和遐想，我们常常会动情地头顶头躺在沙梁上高喊：塔克拉玛干！我们在您的怀抱里。。。。。。

有裴相伴的日子我的板房里有了女生宿舍的气氛。沙漠里的植物很少，花就更是奇珍异宝了。而裴总是能在不同的季节里为我们俩的桌上摆上不同的色彩。常见的是一束芦苇花，我们管她叫灰色年华。春天摆几枝香气袭人的沙枣花，我们管她叫赛香妃。夏天折来一束鲜红的沙拐枣花，我们管她叫大漠红梅。秋天采来一串金色的沙棘果，我们管她叫一串相思。冬天一切都已凋零，裴剪来几根沙漠红柳枝，挂上一串纸鹤，我们管她叫枯藤老树昏鸦。。。。。。



沙窝里的爱情

置身于这旷世的荒凉中，谁又能保证不爱上一个人呢？哪怕是错爱。。。

塔中是个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的世界，仅有的几位女性就像沙包上的沙棘草格外惹眼。另外几位都是年长有老公的，此时我也有了未婚夫，只有裴是既无男友又有文化自然成了当时的沙漠之花。在众多追求者中裴选择了彬，一个高大英俊型的司机。几乎每一个少女的初恋都会选择帅气和浪漫而对文化差异和家庭背景忽略不计。裴义无反顾地爱着这个会在起风的日子唱歌给她听，在漫长的冬夜里剥一盒瓜籽仁给她，在第一缕晨光里拉着她的手从最高的沙梁滑向最深的沙窝的大男孩。也许是背景太单调了，所以爱情才变得格外绚丽。也许是生活太单纯了，爱人才会显得特别完美。裴和彬的爱像沙漠里的一把火炽烈灼人。

彬抢走了我的裴，或者说裴心甘情愿跟彬走。裴来我的板房次数越来越少了，我知道她一定和彬在一起呢。有时我实在忍不住去裴的板房看她，在门口听见屋里传来裴和彬的笑声只好失落地转身离开。有时我会骂裴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可回头想想对于一个女孩子还有什么比谈恋爱更重要呢？我当初何尝不是这样呢！我释然了，尽量不去打扰他们。热恋中的裴像一个万花筒，我见证了她所有喜怒哀乐的变化过程。有时闺密就是一个窥视对方全部秘密的透明人，而且是被动的。他们又去大沙窝了，他们拥抱了。他们去了飞机场，他们接吻了。他们吵架了，他喝了很多酒，她哭得好厉害。有一个司机想追她，他和那司机打架了。他被关禁闭了，她去看他，他们和好了。他们谈到结婚谈到孩子了。。。。。干吗什么都让我知道？裴和彬的爱情故事通过裴既幸福又痛苦地倾诉全被我知道了，我好象跟着他们又谈了一次恋爱。。。。。。

彬要轮休了，一回去就是半年。现在想想真应该定个规矩：凡是在前线谈恋爱的人都不许轮休。即使轮休也不能超过两个月。半年能改变许多事，包括爱情。在这半年里，裴学会了织毛衣，并且为彬织了一件深蓝色带大麻花的毛衣，裴织得很细致，蓝毛衣漂亮极了。裴说等彬来了刚好是秋天可以穿了。裴天天都给彬写信，彬也天天给裴写信。他们每天至少一通电话（当时都还没有手机要打单位电话不方便）。每星期来送菜的司机是他们的爱情信使，传递着他们的思念。可是后来彬的信渐渐少了，信也越来越短了，电话也常打不通了，借口明显地多了。裴一如既往地每天一封长信，可心情明显越来越低落了。虽然裴不愿承认彬的冷谈是爱将离去的信号，虽然她情愿相信彬的种种借口都是真的。但是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有一天裴收到彬的一封信后大病了一场，我知道他们的爱情结束了。



残阳下的离殇

明天裴就要走了，她要我陪她再欣赏一次大漠残阳。我们坐在最高的一座沙梁子上，喝着威龙酒，望着桔红色的落日一点一点沉入天边金色的沙海，血色霞光一点一点变暗，远方汹涌的沙浪变得渐渐模糊，沙漠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我说：回去吧，天黑了。裴说：咱们唱歌吧！于是那个夜晚我们的歌声在无边的沙海中久久回荡：大漠的落日下/那吹箫的人是谁/任岁月剥去红妆/无奈伤痕累累/荒凉的古堡中/谁在反弹着琵琶/只等我来去匆匆今生的相会/烟花烟花满天飞/你为谁妩媚/不过是醉眼看花花也醉/流沙流沙满天飞/谁为你憔悴/不过是缘来缘去缘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