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acle 12c asmlib:彭德怀——伟大的囚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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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德怀——伟大的囚徒(下)

发布时间:2011-12-09 09:18 作者:彭德怀传记组 字号:大 中 小 点击:207次

  本文摘自《彭德怀全传》,彭德怀传记组,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

 

  最后的战斗   1969年4月1日,彭德怀期待的这一天终于来到,当他在囚室里听到院外群众游行,高呼庆祝“九大”开幕的口号时,激动得不禁痛哭。这是被监禁以来,他第一次落下英雄之泪。   “九大”开了24天,他深深失望。他将自己的生命早已置之度外,但他不能不担忧党和国家的命运。哨兵日记上记着,彭德怀在看到这次大会的公报后,常常彻夜不能入睡,有时叹气、流泪、摇头,有时“呆坐发愣”,“突自笑起来”。在看“九大”公布的中央委员会及政治局委员名单时,他“扳着手指头数”,“流泪4次”。“九大”开会期间,哨兵日记每天都有他叹息、流泪的记载。   从1967年8月的大批斗和审讯开始,哨兵日记就常常记录彭德怀“通夜不睡”。“九大”以后,彭德怀明显地衰老了,更经常失眠。9月11日至14日连续4夜,他几乎彻夜没有入睡。他常常自言自语,有时静坐出神,有时唱歌发笑,踢脚、扬手。有时如火山爆发,发脾气、吼叫:“要命啊!”“好苦啊!”   1970年1月15日,哨兵记载,彭德怀要拿衣服哨兵不让,彭德怀大发雷霆。就在这一天,彭德怀专案组研究给彭德怀自传入档的问题,说彭德怀写的自传“毫无认罪检查,违背客观历史”,“不应公开入卷,如果入卷,就给他起树碑立传的副作用。”接着,专案组销毁了一批文件。   1970年7月2日,江青催促专案组对“主要案犯”定案。7月21日,彭德怀专案组上报《关于反党头目里通外国分子彭德怀罪行的审查综合报告》,并据此建议:“撤销彭德怀党内外一切职务,永远开除党籍,判处无期徒刑,终身剥夺公民权利。”据专案组笔记,这个报告共起草了十二万字(在四人帮被打倒,清查工作尚未开展之际,竟被全部销毁了)。   除了开杀戒,一代元戎竟被几个由江青封为“无名英雄”的无名走卒判了最高徒刑。   与此同时,已被迫害辞世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第一副主席刘少奇的妻子王光美,由专案组建议:“判处死刑”。毛泽东阅后批示:“暂时不宜判刑。一切这类专案对犯人都宜调查从严,处理从宽,保护犯人,使他们感到有出路,以便保存活证据,对将来有利,此事不妨请中央一议。”   毛泽东的指示于7月28日传达到各专案组。彭德怀专案组还不甘心,又向上请示了两个问题:“①上报材料时对案犯提不提处理意见?②如果不提,去年10月政治局会议研究时提的意见还提不提?如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开除党籍,长期关押。”   8月14日黄永胜答复:“原来讲送材料不提处理意见,现在看还是可以提处理意见,判刑意见亦可以提。提了以后再写一段:‘以上意见仅供参考’。根据对王光美的批示,究竟如何判刑,请中央讨论审定。”   于是,9月17日专案组再次上报了对彭德怀“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永远开除党籍,判无期徒刑,终身剥夺公民权利”的处理意见。   11月2日,彭德怀专案组第三次报告:“可以结案,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永远开除党籍,判处无期徒刑,终身剥夺公民权利。”又加了一句:“未处理前,继续关押。”黄永胜批示:“同意”。然后上报中央。   1970年5月4日,在专案组对“案犯”(不只是彭德怀)的审讯久攻不下的情况下,江青在接见罗瑞卿专案组时出新点子说:“犯人不老实不要老搞审讯这种傻事了。不要老审,要叫他写自传,写证明人,写材料,从中研究,找矛盾,找岔子。不要在那里搞口供,把我们弄在云雾里。这样,你就可以腾出手来充分发动群众,搞调查,找物证、旁证”。   根据江青的指示,彭德怀专案组一面起草对彭德怀的审查报告,一面出提纲要彭德怀写自传。彭德怀答复专案组说:“在3年多受审过程中,已经写了两次简历材料,这是第三次了,我诚不愿意再写了,因为它毫无用处,也毫无意义。”专案组李××说:“不写不行,从8岁写。”赵××说:“不准放毒,攻击无产阶级司令部,(不准)对抗党的政策吹嘘自己。”   彭德怀从极度精神折磨造成的失态中挣扎出来,再从头写“交代”——第三次简历。   他把这种写“交代”变成他为革命、为真理的最后一次搏斗。继1962年写“八万言书”之后,他再一次仔细回顾生平,将一世风云、毕生追求尽情倾注于笔下。从童年的苦难到青年的探索,从平江起义的怒潮到开创红军根据地的鏖战,从万里长征的奇迹到敌后抗日的烽火,从大西北的解放到抗美援朝的胜利,从新中国的国防建设到庐山会议上的罢官,70年岁月像一幕接一幕的历史长剧在他心中重演。他一天天伏案写,伏案抄,似乎忘记了自己是身系囹圄,而生活在回忆之中。他有时在12平方米的囚室内挥拳飞脚,转身跳跃,仿佛回到了昔日驰骋的战场;有时他沉思叹息,潸然泪下,也许他是在缅怀那些为革命牺牲的战友;有时他兴高采烈,哼起湖南小调,那是他在过去的战争中战胜强敌之后,常常情不自禁要哼起的。他时而点头自语,时而又横眉冷对。那些日夜监视他的人,对他那悲壮跌宕的思想旋律进行愚蠢的揣测,有的在记录中说他:“好像在搞回忆似的”,有的记录说:“案犯情绪反常”,有的又记载说这是:“狡猾顽固,不老实”。   彭德怀的第三次简历,为人们留下了一份十万言关于他波澜壮阔一生的记录。彭德怀在这一份以及过去所写的几份“交代”材料中,对他一生所作的生动、忠实的叙述和对有关重大历史是非的坦率陈词,以及对那些强加于他的种种歪曲真相的“批评”的愤怒驳斥,被当作他拒不认罪的证据,收藏在“彭德怀专案”的档案里。9年之后,当“四人帮”垮了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为彭德怀恢复了名誉,人们发现了这些材料,才惊叹于它的珍贵价值。人们从这些材料中看到,纵然身为囚徒,彭大将军仍然是彭大将军——横刀立马,正气凛然。“交代”材料最后的一声呐喊“我仍然挺起胸脯,大喊百声问心无愧”将响彻千古。   什坊院的案犯各自进行具有个性特点的反抗。彭德怀写得最多。写出历史真实是他对专案组颠倒黑白的最大抗争。彭德怀的老战友黄克诚则拒绝写交代,拒绝回答专案人员的审问。专案人员为黄克诚专门准备过一次“打态度”的会,审讯室里挂着大黄纸写的毛主席语录:“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主审人陈×(又是这个陈×!)对挺着瘦瘦的身子、坐在被审位上的黄克诚喝道:“念墙上的毛主席语录!”黄克诚慢声回答:“我——知——道!”“知道也要念!”“看不见!”“你戴眼镜干什么?”陈×等人一齐站起来。黄克诚仍不理睬;陈×上前一把将黄克诚的眼镜抓下来摔在地上,一条眼镜腿摔断了。陈×骂黄克诚:“你是反革命分子,不老实决没有好下场!”   黄克诚怒不可遏,喊起来:“谁说我是反革命,谁就是反革命!”说着,拿起面前的杯子,“嘭”的一声砸到自己的额头上,血流满面,跌跌撞撞倒在墙角稻草上。陈×等人马上打电话搬援兵。监护点领导来了,黄克诚说:“我就死在这儿,我不让他们折腾我了。”专案人员只得让黄克诚回去。   在囚室里,黄克诚每天大部分时间是坐在那把带靠背的破椅子上,用一条腿压着另一条腿,有节奏地摇晃。他经常反抗哨兵的无理管束。他患有气管炎和肺病,体弱气虚,上厕所走得慢。一次,哨兵喝令:“快走!”他顶撞,哨兵把枪一横,喝道:“你还敢反抗!”黄克诚索性蹲下不走了,说:“我不起来了,你枪毙了我!”   在罗道庄的时候,黄克诚将他对“文革”的感喟赋为一首蝶恋花,词曰:   满树桃花红烂漫,一阵狂飚,吹掉一大半。落地残红何足羡,且待来年看新瓣。人间变化千千万,升降起落,有如急流泛。天翻地覆大转换,英雄转瞬成坏蛋。   黄克诚将词写在一张小纸条上,压在抽屉的垫纸下。从罗道庄突然转移至什坊院,黄克诚忘了这件事,被严密搜检的“监护”者发现,上报专案组,被专案组定为“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黄克诚的反动诗”。黄克诚自然免不掉挨许多斗。这首诗以后被收到彭德怀专案卷内,不知是怎么把它和彭德怀联系起来的。   1981年9月的一天,本书作者在采访黄克诚时问他是否有这回事。黄克诚笑答:“确有其事。并说,他为此又挨了许多斗。他以大将的气魄冷对专案组的暴虐,又作诗一首,这次他将诗刻印在自己的心头。诗曰:   补白乱写不成章指《蝶恋花》一阕。,   云海茫茫谁能详。   道听途说难入耳,   凭空捏造坏心肠。   宇宙很小天地宽,   不怕苦来不怕脏。   革命意志坚如铁,   到处都可乐无疆。   不管怎么审、斗,黄克诚不断提出一个意见:“说我是反革命,我想不通!”   囚室严密隔离,案犯放风去厕所都要分开,以免互相见面。一天,彭德怀从附近囚室传来的一阵抗议声和剧烈咳嗽声辨出了是黄克诚。他千方百计利用一次去厕所的机会和黄克诚挨身而过,向黄克诚低声问好。   他们又走到一个“战场”上来了。   和他们一起关押在什坊院的,还有罗瑞卿、谭政、安子文、王新亭、任白戈、叶子龙、王尚荣、班禅?额尔德尼等人。   由于“案犯”的“不老实”,监视早已变成虐待。上厕所、喝水、站起、坐下都要“报告”,哨兵(实际是看守)又故意拖延不理,彭德怀小便急,要去厕所常常被看守用“等一等”3个字拖延。这使彭德怀不堪忍受,有时气得拍桌捶墙。哨兵记录说他“大发雷霆,发出虎叫狼号般的声音”。继而,监护点又规定案犯睡觉时必须面对室外的灯光,不许翻身向里。彭德怀抗议痛骂,倦极翻身,哨兵就连连擂门叫喊,根本不许他睡觉。1971年8月某日,”哨兵日记“写道:“犯想睡睡觉,可哨兵就不让睡着。只要犯一闭眼,哨兵就拍打柱子,犯只得睁开眼看着外边。”   1971年9月13日零时30分,彭德怀忍受着失眠的痛苦,猛叹一声,翻身朝里。哨兵在外敲门,不准彭德怀脸朝里睡觉,彭德怀回了一句:“我不得死!”伸伸腰,索性挠腿睁眼,盯着电灯出神。蓦然又唱起来:“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毛泽东思想……”低沉嘶哑的声音,在夜空中震荡。   正是在此刻,中国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令全世界目瞪口呆的事情:副统帅林彪在山海关爬上一架三叉戟飞机强行起飞,钻进漆黑的夜空,外逃叛国。   在中南海,周恩来总理向毛泽东报告了这个消息,立即进行雷达跟踪,毛泽东对周恩来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没法的事,由他去吧!”三叉戟越过中蒙边界,在温都尔汗爆炸。   林彪携妻带子叛国出逃,葬身温都尔汗的事件,很快在内部传达,彭德怀则完全不知情。但他从报纸上发现了问题。9月28日埃塞俄比亚塞拉西皇帝来中国,周恩来祝酒词中没有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建国22周年没有举行游行活动;“十?一”这一天林彪没有出面;报纸上林彪提出的“四好”、“五好”也不见了。哨兵记录,彭德怀很敏感,自言自语:“怎么回事?林彪出事了!?”   彭德怀不知道林彪怎么回事,林彪事件却还牵连了他。“九?一三”事件后不几天,卫戍区司令员传达江青等人的指示:“林彪准备南逃广州,阴谋带走彭德怀、罗瑞卿。什坊院要检查防卫,严密监视彭、罗二人。”   什坊院如临大敌,气氛紧张,彭德怀莫名其妙地又被加了一重罪名,专案组又来要他交代和林彪的关系。   林彪叛逃丧命。林彪的心腹黄永胜等人被抓起来,经黄永胜同意的将彭德怀判处无期徒刑的方案终于未能执行。   周恩来主持中央日常工作,暂时掌握了局势,极力纠正“文革”中打击残害老干部的做法,力所能及地解放了一大批干部,对不能解放的,则设法改善他们的处境。   11月初,周恩来在国务院提出要查清北京监狱的待遇问题,公安部副部长李震、卫戍区司令员吴忠到什坊院监护点检查后,向周恩来做了书面报告。   周恩来认为卫戍区各关押点的条件差,且分散。经过挑选,决定将全部监护对象集中到德外监狱和政法干校两处。   政法干校(此时已经停办)位于复兴门外木樨地运河畔。校内东北角有一座拐形二层小红楼,外有院墙,房屋宽敞明亮,被选为什坊院“案犯”的新监护地。九十年代,这座小楼改修为公安大学的客房,看不出曾是关押犯人的“小号”,只是高墙上残留的铁丝网还透露出当年森严防范的气息。   1972年1月5日夜,彭德怀、黄克诚等24名“案犯”被秘密押转到这儿。彭德怀被监禁在一间较大的屋子里。按房间顺序编号为“5”,他就被呼为“5号”。其实,他一直是这个监护点的头号“案犯”。   长期的与世隔离,使他对发生的事情困惑不解。到政法干校后第四天,彭德怀被“传讯”,专案组向他宣布林彪反党事件,彭德怀难以置信。毛主席最亲密的战友、毛主席亲自选定的接班人,怎么会谋杀毛主席?万民祝愿“永远健康”的林副统帅,怎么一下子从天上掉下来,成了异域之鬼?党和国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很长时间心神不定,烦躁不安。有时,他竟想到林彪可能也关在这里。一次,他看到厕所门上有一个“林”字,上面打了一个“×”,第二天又没有了。彭德怀敲敲门对哨兵说:“我估计林彪可能在这里,我见见他。”一次他对哨兵说:“小伙子,能不能找一份林彪投敌叛国的文件给我看看?”哨兵说:“这个我找不来。我们听传达了,林彪跑到蒙古去了。”彭德怀说:“这不可能吧?”他拿起林彪写的《毛主席语录再版前言》,说:“你看写得多好。怎么跑到蒙古去了呢?”   到政法干校后,伙食明显改善了,哨兵的态度也和蔼多了。他本来就爱战士,现在可以和哨兵——年轻的战士谈谈话了。但是,他不明白哨兵的态度为什么有了变化,因为对他的审讯仍然继续着过去的一套。在一次提审中,专案组甚至提出1951年在朝鲜前线牺牲的毛泽东的长子毛岸英不是美国飞机炸死的,而是彭德怀有意害死的。这桩诬陷给彭德怀精神造成很大的刺激,使他既气愤又伤心,连续失眠,甚至发生了幻视幻听。   11月17日,专案组又为毛岸英的问题提审彭德怀。据哨兵记载:彭德怀回来时神智模糊,走错了地方,哨兵叫住他,领他回到屋里。他倒床时昏迷,“扑通一下,头朝下磕在床板上。哨兵扶起他,他两眼含泪说:‘我认不清你是谁了。’”   11月21日下午,带班员又来通知彭德怀,专案组找他谈话。彭德怀胸中燃起怒火,问道:“是审查委员会的吧?来审个啥,再审也是顽固,越审越顽固。”   一进审讯室,没几句话就顶起来。彭德怀气得敲桌打椅,咆哮声震撼了整个楼房:   “什么反党集团!?我是反错误路线!”   “我又没跑,我又没有自杀,是什么反革命?!”   审不下去了,只得放他回去。哨兵记载:“他气哼哼,上不来气”,毕竟是70开外的人了。   走到4号房门前,他故意停了一下,他已从隔墙的咳嗽声辨出来那是黄克诚,他们竟成了近邻。咫尺如山,无法见面,他就常常故意弄出些声响来传递友情。哨兵日记记载:一天,彭德怀问哨兵说:“我的战友情况怎样?你给我问好。”又说:“他的一举一动,说话咳嗽我都听得出来。”黄克诚也早从隔墙的各种声音中知道,那就是他——彭老总。   彭德怀进到屋内,还在大声抗议:“骗子!骗子!……”把满腔悲愤之气传向隔室的黄克诚。   1971年12月30日夜晚,彭德怀看着表,送走旧岁,迎接新年。当时针指向24时正,他自言自语:“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