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子在线客服咨询:【真情故事】初恋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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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04-03 波特兰先生的博客 本篇经zhao501整理配图  
       

说不清是对她痴情的爱恋,还是对她永久的忏悔,我始终未能抛弃对她的思念。人到中年,这种难言的初恋思念就像萦绕在我脑际的烟雾,有时轻轻,有时浓浓,无论是轻烟袅袅,倘或浓雾重重,却挥之不去,驱之不散;扰之不得,抓之不住。

二十年前,我写了一部自传体小说《死的活的和疯的》,讲述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沉重的故事。小说正式出版时,我曾给她送过一本,在前言中,我说过这是我的第一部自传体小说,我还要写第二部,写我的中学生活、农场生活和返城生活。但是,我没有时间去实现自己的诺言,更确切地说,艰难复杂的生活,使我懒得再动笔,尤其是回顾往日,一切显得莫名其妙,令人捉摸不透。

生活在欺骗我,我也在欺骗生活。死去的仿佛又在复活,活着的其实却如死去;疯狂的,显然充满了理智;道貌岸然、衣冠整肃的,转瞬间变得疯疯颠颠……多幻的世界构成了多变的梦,人生也随着这幻变的梦,忽明忽暗升忽降忽沉忽浮忽聚忽散。

在纷杂的生活中,唯有她才使我保留着对生活纯真的爱恋;也唯有她才使我依然记得我有过自己纯情的初恋。

我认识她是在1968年,那是我刚到农场的时候。

她秀雅慧敏,长得楚楚动人。尤其她的那双眼睛,晶莹剔透,眼眸里似乎永远藏着一汪碧水。望着她那眼睛,我不敢说谎编假。

她婀娜婷立,连队里的男孩几乎没有一个不找点理由,想和她拉近乎的,这就是她诱人的魅力。

如果,我和她并肩站在一起,我居然比她矮几分,我自惭我即“武大郎”般天给的躯体。偏偏也怪,她喜欢和我在一起,也许她那聪慧的眼睛已窥透了我心中的忧虑,她对我说:“我的姐夫个子也不高”。真是这种安慰,这种不嫌,我才有了和她接近的勇气。

在美妙的记忆中,只要她休假返沪,她总要到我家去看望我的母亲,理由是问我母亲有什么东西要托她给我捎回农场。

我家里很穷,两条长板凳、一张旧方桌,再加上母亲的单人床,这就是我家的全部财产。哥哥住在浦东,妹妹在淮南插队,我流落在崇明,父亲早就离开了这个家,一场轰轰烈烈的反右斗争,将他从一个参加过抗日战争、辽沈战役的功臣,流放到白茅岭去重新体验人生。这个家庭唯能给我的财富是倔强、向上,决不低头的性格。

她当然知道,我的母亲因贫所困,拿不出什么东西给我,唯有请她捎些自己节省下来的粮票给我。在那个年代,用粮票可以调换崇明岛上特有乌小蟹、黄鳝,也可以置换些零用钱。

我如果返沪休假,必须到我的外婆家去,这已成了惯例。她是我外婆家的邻居,以前我并不晓得。有了这层关系,我上外婆家去,自然也会以替她捎东西作理由,到她的家去。我见到她母亲的机会不多,因为她支援三线时到了四川,只是偶尔返沪休假。接待我最多的是她的姐姐,有时还遇上她的妹妹。她们三姐妹个个艳靓夺目,给我的印象很深。我没有看到过她的父亲,她和我一样,都早早地失去了父亲。

也许,她也还记得,我们交谈得很多很广。有时也在夜间机耕路上散步。那一年,我突然得了肝炎,她曾到场部医院看望我,还专门送给我一本蓝色的笔记本,我打开笔记本,扉页上留有她专门为我题写的一首诗,诗中有一句话:“雄鹰展翅跃蓝天”。我们时常见面,也就省去了邮费,没有信函交往的习惯。这首专门为我写的四句七言诗,也就成了她唯一为我留下的亲书墨迹孤本。只是这本珍藏了多年的笔记本,我怕产生婚后“后遗症”,被自己偷偷地烧了。但我仍记得这句诗,因为她将我比作“雄鹰”,无论是今天,还是当时,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记忆告诉我,我调到农场学校工作后,她曾来看过我。后来,是我故意疏远了她。我受不了她给我带来的刺激和折磨。那时,有关她的各种风韵流言时时在警告我:自我调离连队后,她又有了新的男朋友,而且不止一个,她被包围在那些可恶的小子们中间,她成了他们宠爱的新月。而我呢?我被丢弃了,就象一块破旧黑臭的抹桌布,连搓干净再使用的价值都不存在了。

我抱着种种希望,也曾向熟悉我和她的同事、领导打听过她的情况,起先是为她辩解,后来是不相信,再后来呢?我在小心地核实劈头盖脑向我袭来的流言蜚语时,结果使我真正地绝望了。几乎所有的人都劝诫我说:这不是流言。

一丝挽救的可能也没有了,我固执的自尊心驱使我拿起了笔,我生平第一次地给她写了一封信,用颤抖的手将满腔的忧虑和愤恨随同这封信一起扔进了绿色的邮筒。

我已经回忆不起信是怎么写的。但有两点却永远不会忘掉。一是信中简叙了我们的初恋,简述了她曾给我带来的最大幸福,我衷心地感谢她平时与我交往时曾经赋予过我的真诚友情,这全是我来自肺腑的真话。另一个是,在信尾,我补上了一句话:“我已经谈恋爱了。”这是我杜撰的假话。

信发出后,我曾等候过她的回信,但我没有收到;信发出后,我曾不希望看到她会给我回信,可我却又时时痴痴到传达室去翻检应属于她给我的答复,结果,只留下空空的失望。

我面对现实的冲撞,开始明白,我属于贫穷。我原属于五短身材一类的“三等残疾人”。在我自尊的后面总伴随着自卑。我不可能将原本就不属于我的扰为己有唯一的办法,就是寻找自我。

就在此时,一个长辫过膝的女孩子悄然地闯进了我的生活。她稚真的笑容、纤弱却婀娜的身影,开始三天两头地出现在我的身旁。敏锐的同事们向我抛出了异样的眼光,咄咄逼人的眼神狡黠地审视着我。终于,有一天,同事们向我挑战了:你是否在逮天鹅?

我的自尊和自信经不起别人的刺激。我居然真的抓住了那两条迷人的长辫,从此以后,她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份。

在挑战面前,我获胜了。

不久,农场开始刮起了上调返城风,那两条长辫子就象带翅膀的蒲公英,飞离了我,她飘过了冷漠无情的长江口,飘落到原属于她自己的家。

我又一次感到了孤独。我独自留在了农场。不同的是,长辫女孩没有像她那般冷酷地抛弃了我。为了我,她顶着父亲兄弟的压力,依然和我保持着缠绵的联系。一条宽阔的长江没能阻隔我和她的恋情。母亲告诉我,长辫女孩常去看她,还经常帮着母亲做家务。我的母亲和兄妹面对长辫女孩的出现,从此也就不再向我打听她的情况,她开始在我单童年生活过的石库门里消逝了。而我呢?我在长辫女孩裙下成了终身的囚徒,我发誓一定要回到长辫女孩的身边。有了她给我的教训,我不再象初恋时那般胆小腼腆,我学会了调侃,我学会了喜怒哀乐,我学会了一切原本我所不会的东西,我就这样,用我的心去阅读一本真正的关于另一个女人的书。

当我竭尽全力想重返长辫女孩身边之际,一个消息传到了我的耳畔,我原先连队的所有男女知青,全都返城了,唯留下一个人没能进城,她被安置在农场的一家单位工作。这个人,居然就是初恋时的她。

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残酷地惩罚她?她如果当初不是残忍地抛弃我,如果能继续和我保持联系,哪怕维系一般的友情,或许,命运不一定就如此不讲人情。

也许是出于同情,也许是出于友情,我去看过她。在她那宁静的卧室,留给我和她的仍然是宁静。

为了打破这空寂的宁静,她有一次突然问我:“你能帮我弄两张电影票吗?”

“行,当然行。”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不知道什么缘故,我仍像以前那样地对她作出承诺,并很快地将口头承诺化作实际行动。

我将两张电影票郑重地递给了她,只见她用纤巧的手抽走 了其中的一张。我愣了一下,然后,我就和她一起并排坐在场部礼堂的长条木凳上。

我一辈子也回乙不起那天究竟是看了什么电影。因为电影开场后不久,在黑暗中,她曾低声对我说:

“听说你已经发表了不少作品?”

“噢,是的。我在学习创作。有机会,我将发表的作品整理后给你看。”我说。

“不用了。我从不看那些铅印的方块字。”她说。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脸,但仍听得清她说的那句话:“我唯一欣赏你写的字,那封信我还没有扔掉。”

这句话,尤如黑夜里响起了惊雷,一道刺眼的闪电在我的心头电击了一下。我从此被这句话搅得六神无主,我知道,她是在挖苦我寄给她的那封信。

我下定决心再次去核实过去有关她的种种流言。

我恼怒了:那些已经不再留恋农场、留恋连队的坏小子们,告诉我,他们也不会再留恋她。那些流言纯属子虚乌有!这些坏小子们只是为了扫除与她亲近的障碍,才眶骗我,编造出这些离奇的故事,堆积出这些风韵素材,让我去创作自己的错误人生。

我能和她合好如初吗?

面对自己轻信别人的错误,面对我对她残酷地猜疑,我不得不努力重新平衡自己的理智。

我和她虽有过千般交往,但仔细想来,我和她谁也没有向谁口吐过一个“爱”字,更何况,相互间连手指儿也没碰过一下。在那个时代,男孩与女孩的交往,就是那般单纯,一个眼神就是可以明白双方的心愿。而那时的我,不愿也不能做长辫女孩的负心人,再次伤害另一个女孩。

我用种种理由说服着自己。最终,我还是返城了,我和已经属于我的长辫子女孩跨进了民政局的门槛,领取了那份具有法律效力的二合一证书。

促使我这样下定决心的原因,还不仅仅是我不愿被人耻笑,背上个负心郎的骂名;也并不是缘由我重返了大城市,嫌弃仍留在农场的初恋人。其实,根源还是她,我知道她已嫁给了她母亲在四川同事的一个儿子。我说不清,这是为什么?她为什么选择一个在四川工作的男孩?是母命难违,是真心实意?是甘愿分居两地?但有一条是肯定,至少我是这样认为,其中一定和我有关。

返城后,这件事始终是我的心病。

为了解脱自己的内疚,我利用我曾拥有过的权力和借助朋友的力量,居然为她做了一件事,这是她记得的,我想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那就是我帮助她,使在四川工作的丈夫调到了农场,调到了她的身边,我帮助她结束了夫妻分居生活。

光阴易逝。虽然,二十世纪的初恋梦幻结束了,但这些初恋往事竟然永远也无法在我的心灵中抹去。回忆和反省,令我感到惊讶:我虽然和她有过一段初恋缘情,就算她从未有我这种痴狂的心态,但我却十分珍惜。虚懦胆怯,不敢向她公开自己堕入恋网时的心扉,缘于自己太自卑;盲目自信,不能辩别流言的真假善伪,使自己不但自残而且还伤害了自己真心相爱的人。盲目的自卑和自信,改变了我的一生。转眼进入了二十一世纪,人也到了中年,我仿佛才始悟出其中的道理。每当念及她,我仿佛仍会回到初恋时光,珍藏一份爱恋,是横跨两个世纪的初恋情愫,恐怕永远也难以消逝。当然,这只能深深地埋藏在心间,更不能在长辫女孩,也就是我现在的妻子面前抖开,这是我的悲哀,也是一个男人走错了初恋第一步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