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谋杀电影百度网盘:仁兽驺虞与神兽猫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22:23:49
明代有一种青花图案,画的主体是一只猫科动物,动物周围还有一些植物为辅,流行于明代瓷器生产的“空白期”前后。这种图案现在的瓷器爱好者一般称之为“乳虎纹”。说它是“虎”,因为它的身上往往有黑色的条纹,这种条纹是老虎所特有的;说它是“乳虎”,因其模样文静安详,没有成年老虎应有的那种张狂威猛。虽然这样的解释表面上看起来勉强能通,但深究一下:明朝的人为什么对乳虎感兴趣?为什么这种纹饰在空白期前后大量出现在民窑瓷器上?谁也说不上来。

其实“乳虎纹”这个名称是典型的望图生义。图中动物身份的确认,还是应该结合历史文献来进行研究。

首先,关于“乳虎纹”(暂时这样称呼它)的存在时间,许多瓷器断代专家认为,应该是“空白期”(正统、景泰、天顺)前后。往前可以看到宣德,往后则可以看到成化、弘治、正德,时间跨度在1425年到1521年这近百年间。这个断代基本准确。

其次,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乳虎纹”中的“乳虎”有两种差别明显的类型:一种 “乳虎”身上的毛色是白底黑条纹;另一种“乳虎”的毛色是杂色无条纹。这两种类型说明了什么呢?我认为,虽然两者画面十分相似,但画意表现的其实是两种动物。

身上白底黑条纹的第一型“乳虎”,应该是一种瑞兽“驺虞”。“驺虞”自古就是一种祥瑞之兽,许多古籍都有关于它的记述。如《山海经》卷十二“海内北经”记载:“林氏国有珍兽,大若虎,五彩毕具,尾长于身,名曰‘驺虞’,乘之日行千里。”不过历代记述多是传说,唯有明代永乐、宣德年间,竟然三次出现了活的驺虞。

《明太宗实录》卷三四:“永乐二年九月,周王橚来朝,及献驺虞,百僚请贺,以为皇上至仁,格天所至。”《明太宗实录》卷一四○:“永乐十一年五月,曹县献驺虞行在。礼部尚书吕震奏:驺虞上瑞,请明旦率羣臣上表贺。”《礼部志稿》卷三:“宣德四年三月,南京守备襄城伯李隆献驺虞二,云出滁州来安县石固山。素质黑文,驯狎不惊,命群臣观之行在。”

永乐、宣德三次出现活的驺虞,当年绝对是轰动一时的大新闻。见过驺虞的朝廷官员认为这是“皇上至仁,格天所至”,纷纷写“颂”、“诗”、“歌”、“赞”等,表示热烈祝贺。

那么,驺虞的形象特征是如何的呢?永、宣时期内阁首辅杨士奇写的《驺虞颂》,其中说到的驺虞形象是这样的:“皓质玄文,虎躯猊首。不践生刍,根性仁厚。是为驺虞,圣仁之征。”文中“皓质玄文”的意思是:驺虞身躯质地为白色并有黑色的条纹;“虎躯猊首”的意思是:驺虞的身体像虎,而头部像狮子。另一名臣夏原吉在《瑞应驺虞颂并序》说:“惟兹嘉瑞,匪熊匪貔。匪角匪鬛,曰惟驺虞。玄灵之文,玉雪之质。修尾回风,双瞳炯日。饥不暴物,行避生刍。由心之仁,匪人之驱。”文中“玄灵之文,玉雪之质”也是指出驺虞身躯为白色,条纹为黑色。而“修尾回风,双瞳炯日”则是指出了驺虞的另外两个特征:尾巴长,双眼巨大。名臣王直的《驺虞赞》则云:“古称瑞兽惟驺虞,狻猊之首身于菟。皎皎白质冰霜腴,黑花粲若玄云敷。有生诸物弗忍屠,安行不践原上刍。至性迥比百兽殊,天意生此为祯符。”诗中对驺虞白毛黑纹特征的描述,与杨士奇、夏原吉基本相同。这种一致性,是因为他们都是亲眼见过活驺虞的人。

通过上述描述驺虞的文字与乳虎纹瓷片对比我们可以看到:一、永、宣时驺虞的外表形象,其白底黑纹的毛色特征与第一型乳虎纹基本一致。二、驺虞之生性是“不践生刍,根性仁厚”;“饥不暴物,行避生刍”;“有生诸物弗忍屠,安行不践原上刍”。这说的是仁兽驺虞饿了不吃有生命的动物,走路时不践踏有生命的植物。这个特性反映在瓷片乳虎纹上,就是乳虎模样的安静、憨厚、仁慈,以及它周围草木的生机勃勃。三、驺虞“双瞳炯日”的意思是双目炯炯有神如太阳一般,这在乳虎纹中也有强调,眼睛画得特别的大和圆。根据上述三点,我们可以判断说,乳虎纹第一型表现的的确是瑞兽驺虞。

由于永乐、宣德、正统前期的中国社会比较安定,民间窑口将驺虞入瓷画,显然是在歌颂仁德治世的来临。

正统后期开始,明王朝渐渐走向宦官专权、官吏腐败、社会动荡、民生艰辛、民众不满日益增长的历史阶段。于是,民间形成了期盼某种神圣力量来挽救危难局势的集体心理。顺应这种心理的瓷画题材开始吃香,驺虞纹逐渐演变成了另一种猫王纹。

所谓“猫王纹”是指乳虎纹中的第二型,其特征主要体现在“乳虎”的毛色不再是白底黑纹,而是其他颜色。猫与虎本是同科动物,外形的主要区别就在于有无黑色的条纹。明“空白期”至正德大量出现在瓷画中的“猫”,不是一般的猫,而是当时人们所称的“大猫”、 “花猫”或“猫王”。

明代自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开始,西洋诸国的奇珍异宝、珍禽异兽就不断地输入中国,有些是采购的,有些是朝贡的。从国外进口的珍禽异兽,有一些被附会成了神兽、瑞兽在社会上流传,并入了瓷画。最有名的如长颈鹿被说成是“麒麟”,马被说成是“天马”等等。花猫被说成神兽“猫王”也是一例。

如《五杂俎》卷九所记:“天顺间,西域有贡猫者,盛以金笼,顿馆驿中。一缙绅过之,曰:‘猫有何好,而子贡之?’曰:‘是不难知也。能敛数金与我乎?’如数与之。使者结坛于城中高处,置猫其中。翌日视之,鼠以万计,皆伏死坛下。曰:‘此猫一作威,则十里内鼠尽死,盖猫王也。’”

民间崇拜“猫王”,很可能与那个时期生活、生产活动中遇到过严重的鼠害有关。关于鼠患的记载,如《五杂俎》卷九说:“闽中最多鼠,衣服书籍,百凡什物,无不被损啮者。盖房屋多用板障,地平之下,常空尺许,数间相通,以妨混气,上则瓦,下布板,又加承尘,使得窟穴其中,肆无忌惮。”《五杂俎》卷九还说:“太仓中有巨鼠为害,岁久,主计者欲除之,募数猫往,皆反为所噬。一日,从民家购得巨猫,大如狸,纵之入,遂闻咆哮声,三日夜始息。开视,则猫、鼠俱死,而鼠大于猫有半焉。”

鼠患严重,民间期望有“猫王”这样的神兽来消灭硕鼠。此外,中国历来将硕鼠比喻贪官污吏,对“猫王”的期盼,可能还隐含着扫除贪官污吏的意愿。正是这种普遍的社会心态,导致了“猫王纹”在民间瓷器上的大量流行。

“驺虞”与“猫王”本来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瓷画题材,为什么画面这样相似呢?这涉及到瓷画的一个发展规律:瓷画工匠创作一幅新题材的作品,并非像艺术家那样可以精雕细刻,慢慢琢磨。瓷画工匠为了有生产效率,喜欢画那些笔法简明、又好又快的成熟画面。但题材一旦过时,就会失去对市场的吸引力,工匠们不得不创作新的题材以迎合市场需求。怎样解决瓷画的画意创新与画技就熟之间的矛盾呢?最好的办法就是,创作一种对熟练的传统画面稍加改变,就能体现新画意的作品。“驺虞”与“猫王”之间的演化,应该就是这种瓷画工匠的智慧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