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农实业谢春榕:世界经济形势分析与展望

李向阳

    过去的一年，全球经济延续了较高的增长速度，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预测，增速预计可以达到5.1%，这主要得益于中国、印度等发展中国家经济的强劲发展以及欧元区经济的复苏。其实，近年来世界石油价格上涨、全球经济失衡与发达国家的房地产泡沫，一直是人们担心的全球经济隐患。从2006年开始，其负面影响已经逐渐显现。为抑制通货膨胀风险，日本和欧元区正步美联储的后尘，走上了升息之路；市场对美元的信心变得越来越脆弱，美元汇率的调整压力越来越大；房地产市场的走弱，已经威胁到美国经济增长的势头。进入2007年，全球经济隐患的负面影响将会加大。

    世界主要经济体的增长前景

    ２００６年，主要发达国家经济增长周期显示出了非同步性。按照业已公布的数据，美国经济开始减速，2006年1—3季度增长率分别为5.6%、2.6%和2.０%，预计全年增长率不会超过3.3%。近来由于全球石油价格下跌，通货膨胀压力有所缓解，美联储在连续17次升息之后停止加息。此轮升息周期已经进入尾声，未来降息的可能性要远大于升息的可能性。这对美国经济增长是一个积极因素。公司盈利状况良好刺激了股市价格的不断攀升，道琼斯指数创出近年来的新高。这是刺激美国经济增长的又一个积极因素。另一个积极因素是劳动力市场呈现连续改善的趋势，2006年10月份失业率降为4.4%，是此轮经济周期的最低点。未来美国经济面临的最大风险是房地产市场降温。自2000年IT泡沫崩溃以来，房地产市场的繁荣一直是支撑美国消费增长（进而是美国经济增长）的最主要的推动因素。2005年美国房地产市场就已经出现降温的迹象，2006年则形成了一个明确的周期拐点。9月份，美国新建住房价格遭遇了过去35年来最大的同比跌幅；房屋开工率从年初的180万套降到9月份的143万套。美联储主席伯南克预计，房屋价格的下跌将会使2006年下半年的经济增长率降低1个百分点。2007年美国经济将会继续降温，预计增长率在2.4%左右，甚至不排除出现衰退的可能性。

    日本经济延续了2005年度经济复苏的势头，2006年前三个季度增长速度分别为3.3%、1.0%和2.0%，预计全年经济增长率为2.7%。日本经济已经逐步摆脱泡沫经济的后遗症，为此日本中央银行正式改变了多年来实施的零利率政策。在微观经济层面，企业的投资和雇用动力都在加强，失业率从2005年底的4.5%降低到2006年8月份的4.1%。当前，日本经济面临的主要问题来自于两个方面：一是多年来经济低速增长与通货紧缩对消费习惯的影响仍然存在，持续稳定的消费模式尚未形成；二是来自于美国经济减速所引发的全球经济降温。预计2007年日本经济增长率会进一步下降至2.1%。

    欧元区经济是2006年全球经济增长的一个亮点。2005年欧元区实际经济增长率为1.3%，是三大经济体中增速最慢的一个。其中，德国和法国经济一直是欧元区经济的拖后者。2006年德法等大国经济的强劲增长，成为拉动欧元区经济的主要动力。1—3季度欧元区经济增长率分别达到3.４%、４.０%和2.1%，预计全年增长速度可达到2.5%，远高于上年度的水平和年初的预期水平。对于欧元区经济的快速增长，一个基本的判断认为这是经济复苏初级阶段的反应，与日本2005年度的高速增长有相似之处。在强劲增长与过去几年的法德经济体制改革之间是否具有因果关系，迄今还难以做出确定性的判断。然而，有一点值得肯定的是，长期困扰欧洲经济的失业率已经呈现下降趋势。欧元区失业率从2005年底的8.3%下降到2006年１０月份的7.７%，是过去四年来的最低水平。这或许间接证明，欧元区国家在改革僵化劳动力市场机制方面取得了进展。尽管劳动力市场体制改革的影响与失业率下降都还处于初始阶段，但它们对欧元区经济复苏的可持续性将会产生深远的影响。为遏制通货膨胀风险，欧洲央行于2006年1２月再次提高利率，达到3.5%。这对2007年欧元区经济的复苏会有负面影响。另一个需要指出的负面因素是，德国将从2007年1月1日开始提高增值税税率。此外，近期欧元汇率升值与美国经济减速的威胁，也会对欧元区经济产生不利影响。纵观欧元区经济面临的正负面环境，预计经济复苏在2007年仍然能够保持下去，但增速会有所放缓，大致为2.0%。

    发展中大国经济近年来一直是全球经济中最有活力的部分，经济增长强劲。2006年上半年全球金融市场动荡曾一度威胁到部分发展中大国经济，但最终并未酿成金融危机。未来经济增长的积极因素突出表现为国际石油价格的下降及原材料价格周期可能出现的拐点。由于多数发展中大国属于石油和原材料净进口国，他们会因此而受益。2007年发展中大国经济面临的外部冲击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是全球经济失衡所引发的美元汇率大幅调整风险。迄今为止，美元汇率的调整主要是对欧元、日元而言的，东亚许多国家货币的汇率并未相应调整。一旦美元汇率出现大幅全面调整，东亚国家的经济增长速度，乃至出口导向型增长模式都将受到打击。二是美国与全球经济降温会使所有发展中大国经济受到损害。从其内部来看，一些发展中大国经济出现了经济过热的现象，放慢经济增长速度是一种客观要求。因此，无论是从外部环境看，还是从经济自身可持续增长的要求看，预计在2007年发展中大国的经济增速都将放慢。

    全球经济面临的主要风险

    未来全球经济增长的主要风险仍然集中于油价、全球经济失衡与房地产泡沫领域。问题的关键在于发达国家的宏观经济政策如何协调来自不同领域的冲击。石油价格继续维持在高位，由此引发的通胀压力是各国货币政策的首要关注目标；继续实施紧缩性的货币政策有可能刺激房地产泡沫崩溃，美国经济在这方面的表现尤为突出；日本与欧元区继续升息将缩小与美国之间的利差，对国际资本流向与美元汇率会产生负面冲击；受国际资本流向变化与全球经济失衡的制约，美元汇率大幅贬值的风险又会对日本和欧元区经济的复苏以及全球经济增长构成冲击。从积极方面来看，全球石油价格上涨的势头开始得到遏制，美国财政赤字和经常账户逆差扩大的速度放慢，日本与欧元区经济增长具有一定的内需拉动作用。因此，如果美国房地产市场能够实现软着陆，美元汇率下跌不致引发全球金融危机，世界经济仍将能够保持较高的增长速度。即便如此，2007年全球经济增长也将放慢，按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乐观预测，增速为4.9%。总之，2007年是否会成为全球经济此轮增长周期的一个拐点，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以下几个领域的变化方向。

    第一，美国房地产市场能否实现软着陆？美国房地产市值超过了2万亿美元，占美国家庭净资产总额的1/3以上，其走势通过财富效应和投资意愿将直接影响经济增长的方向。房地产市场降温要实现软着陆至少需要满足以下几个条件：（1）国际石油价格不再成为美国通货膨胀率的一个威胁；（2）美联储实施降息政策；（3）在美国降息、美国经济增速放慢的前提下，国际金融市场继续对美国经济增长前景和美元保持信心，以便维持长期利率的低位水准；（4）美国证券市场保持繁荣势头，以减轻房地产市场的负财富效应。

    第二，国际石油价格能否回落至经济增长可容忍的水平？2006年下半年，油价下跌幅度已经达到20%，回落至年初的水平。导致油价下跌的根本原因是市场投机主体的行为发生了变化。过去几年间，世界石油市场投机行为的获益者主要有三股势力。一是石油出口国通过控制产量助长了市场投机。二是来自发达国家的石油垄断企业直接或间接地参与市场投机活动。近来，美国监管机构对英国石油公司非法操纵价格提出的诉讼就是一个典型例子。三是发达国家政府纵容市场投机行为。对于像美国这样的国家来说，一方面油价上涨尚没有危及经济增长和物价稳定，另一方面消费者为高油价所付出的代价在石油公司的超额利润中得到了补偿。当高油价威胁到了发达国家的物价稳定和经济增长时，发达国家政府就不再配合石油市场上的其他投机势力。美国政府对石油公司垄断行为的查处，国际能源署、七国集团对油价上涨的关注，客观上都降低了市场投机主体的操纵力。然而，其他投机势力不可能完全放弃其中的市场收益。控制全球原油供应40%的石油输出国组织（欧佩克）正在协商通过共同减产来避免油价的回落，力图维护60美元上下的新参考价格区间。

    第三，全球经济失衡的调整能否形成新的国际多边合作协议？与以往由少数国家向东亚国家施加压力（要求对美元汇率升值）的做法有所不同的是，近来有关全球经济失衡调整出路的讨论，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多边论坛和多边国际组织中。2006年6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正式提名美国、欧盟、日本与中国、沙特五方参加该组织的首次“多边磋商”，讨论如何在维持全球经济强劲增长的同时解决全球性不平衡问题。这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首次得到授权组织各方就全球经济失衡的出路进行多边磋商，其目标是在2006年底之前得出结论。但迄今为止，国际多边合作协议的框架还远未形成。

    国际商品价格走势与新一轮多边贸易谈判的前景

    由于全球经济增长较为强劲，2006年国际大宗商品价格并未如期出现预测中的价格周期拐点，但上半年以贵金属为代表的商品价格巨幅波动显示，连续攀升的大宗商品价格已经接近周期的拐点。据国际货币基金预测，2006年非燃料商品价格涨幅将达到22.1%；2007年伴随全球经济的减速，价格将由升转降，降幅预计为4.8%。

    原定的多哈谈判结束期限是2006年底，但美欧在农产品问题上的分歧，已经使整个谈判陷入失败的境地。此轮多边贸易谈判能否在最后期限到来之前完成，将取决于主要谈判方对待多边贸易体制的信心和意愿。倘若谈判不能如期达成协议，多哈回合存在失败的风险，原因是现任美国政府的“快车道”谈判授权在2007年初到期。而美国的“快车道”谈判授权可以说是多边贸易“一揽子”谈判方式得以顺利进行的前提条件。

    如果多哈回合谈判以失败告终，那么，首先，全球多边贸易体制将会严重受损，新一轮多边贸易谈判业已达成的许多共识将化为泡影。其次，多哈回合的失败有可能会引发全球贸易保护主义势力的抬头。尤其是在美国，民主党已经控制了国会参众两院，贸易保护主义政策更易获得国会的支持。最后，多哈回合的失败有可能引发大国乃至全球兴起新一轮区域经济合作的浪潮。这将对经济全球化进程产生不利的影响。

    国际金融市场的走向

    2006年前10个月期间，汇率市场呈现出相对平稳的态势。但进入11月份之后，美元汇率出现了快速下跌，对欧元汇率创下了过去20个月来的最低水平，而英镑对美元汇率则创下自1992年英国脱离欧洲汇率机制以来的最高水平。除2006年5月的一个短暂时间段之外，目前美元的贸易加权汇率处于1997年以来的最低水平。

    现在的问题是美元的这种下跌趋势是短暂的波动还是大幅下跌的前奏。对此学术界和市场本身都存在分歧。毫无疑问，美元汇率无序大幅下跌将可能引发国际金融危机，这是任何一方都不愿看到的结果。而要避免这种结果，既需要国际社会的协调与合作，也需要经济自身的运行满足一系列条件。其一，美国市场继续保持对全球资本的吸引力。这包括证券市场繁荣，与日本、欧洲保持一定幅度的利差，等等。其二，美国财政赤字与国际收支逆差（占GDP的比例）规模业已出现的稳定迹象能够维持下去。在不继续恶化的前提下，市场对美元的信心，市场对失衡有序调整的信心才可能保持。其三，美国房地产市场实现软着陆。这也是美国经济能够实现软着陆的基本前提。当然，如果美联储为实现软着陆而大幅降息，也存在缩小国际间利差、改变国际资本流动的风险。其四，美联储的政策能够成为市场预期的有效信号。

    鉴于美国经济减速已经成为现实，美联储不大可能继续加息，而欧元区和日本的加息过程尚未结束，国际间的利差有可能进一步缩小。因此，即使不发生意外事件，美元走弱的基本趋势也不会发生改变。

    国际直接投资在2005年的增幅达到了29%，其中新兴经济体流入到其他发展中国家的直接投资规模达到了创纪录的水平。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全球企业购并升温的结果。2006年上半年企业购并热潮得以延续。不过从第三季度开始，发达国家的企业购并有了降温的迹象，华尔街的投资银行业务已经减少。如果全球经济减速成为现实，2007年企业购并和国际直接投资也将难以幸免。

    总的来看，2007年将是全球经济的风险与不确定性加大的一年。在诸多领域都需要更加有效的国际协调，如石油输出国与进口国之间，全球经济失衡的逆差国与顺差国之间，多边贸易谈判中的美欧之间，发达国家的宏观经济政策之间，等等。如何实现有效的国际协调，将是对现行国际经济秩序的一种考验。

    （作者：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副所长）

    责任编辑：牛京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