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发化纤价格:安徽強制有償補課亂象:教師靠補課購房買車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19:04:21
交不起補課費,不堪老師再三催討,安徽兩名小學生選擇了服毒自殺。這起未遂的自殺事件,讓教師強制有償補課的潛規則染上了血色

  法治周末記者 韋文潔 發自安徽阜陽

  上課鈴響了,孩子們開始陸陸續續走進教室。

  對安徽省阜南縣第二小學(以下簡稱:阜南二小)六年級6班的學生們來說,12月1日這個星期四的下午,與往常沒有什麼兩樣。

  班主任郝老師正按照課程表,給他們上語文課。而明天,被教育局停課一個多月的姜老師,將准時出現在教室,教他們數學課。

  唯一有些細微變化的是,姜老師回來了,但他們的兩個同學———因補課費而服毒自殺未遂的周周和平平,已經轉學到別處,再也不會走進這間教室。

  自殺起因老師催要補課費

  “如果我死了,就怪數學老師,請警察叔叔將她抓走。”

  一個多月前,10月24日下午放學后,就在這間教室裡,阜南二小六年級6班的女生平平和周周,當著其他兩個同學的面,服下劇毒農藥敵敵畏。所幸搶救及時,並沒有生命之虞。

  喝農藥之前,12歲的周周在黑板上寫下了上述遺言。

  據周周的父親周家亮告訴《法治周末》記者,導致他女兒喝農藥的直接原因,是姜老師不斷地催要補課費。當天下午上數學課時,姜老師又當著全班同學,問周周600元補課費什麼時候交。

  “老師的話語和眼神讓我感覺到特別難堪。”事后,傷心的周周告訴父親。

  在新學期開學后,周周參加了姜老師在外面開辦的補習班。

  “本來是不想參加的,但新學期報名時,姜老師兩次以孩子暑假作業沒有完成為由不讓報名。直到參加了她的補習班,第三次才報上名。”事后,周家亮才從老婆嘴裡知道這一情況。

  因家庭條件差,周周補課的事情,周周的母親一直沒有跟丈夫說。她當時的想法是,為了讓老師能對孩子好一點,照顧一些,“就把補課費當送禮吧”。

  臨近期中考試,老師開始收補課費,平常就有些怕父親的周周,不知道怎麼向父親開口說這件事。

  10月24日這天,姜老師第三次追討補課費,周周覺得很沒面子,說不想活了,立即得到了好朋友平平的響應。

  在平平這個13歲女孩的眼中,自己心情不好都是因姜老師造成的。姜老師愛在同學面前點名罵人,甚至拉到門外罰站,發怒時“眼睛瞪得大大的,很可怕”。

  事發前,平平告訴過父親王峰,姜老師一直對她不好,動不動就找茬兒,以作業沒做好為由,挖苦奚落她。

  最讓兩個孩子不能容忍的是,她們的座位一直被安排在后面,“連黑板上的字都看不清楚”。

  平平事后告訴父親,她曾被語文老師從教室后面的角落裡調到中間位置,但因為沒上姜老師的補課班,馬上就被姜老師調回原來的座位。這樣的事連續發生了兩次,中間才相隔幾節課。

  這件事,讓王峰一想起來就心痛。他認為,正是因為這些原因,才造成兩個女孩心裡堵得慌,壓抑得“不想活了”,決定以死抗爭。

  因為補課費以死抗爭,這並非第一起。同樣的一幕,七年前在山西早已經上演。

  2004年3月22日下午放學時,山西省大荔縣高明鎮中心小學班主任張小紅,讓學生第二天早上交英語補課費。

  第二天,大部分學生都按要求交了10元補課費和1元電影費。學生苗苗沒有交。放學時,張老師再次提到交錢的事,並聲稱再不交錢就不要來上學。

  苗苗因未拿到規定應交的錢,害怕上課時讓老師攆出去丟人,便在家中喝下“久效磷”農藥。幸虧母親發現及時,經醫院搶救,終於死裡逃生。

  相對於這兩起事件中的三位小學女生,河北省陽原縣西關小學10歲的小男孩壯壯,卻沒有這麼僥幸。

  就在周周和平平服毒自殺的前一天,壯壯因為騎自行車去老師家補課,半路上和一輛三輪車相撞,被撞碎頭部,當場死亡。

  “無償補課”結論滑稽

  “姜老師沒有向學生宣布收補課費,也沒有說不收補課費。”

  這句來自於阜南縣教育局11月14日《調查報告》中的話,也是目前官方對這一事件所作的最后結論。

  阜南縣教育局辦公室主任朱亮告訴《法治周末》記者,事發當天,他代表教育局給阜南二小作出了三點指示:姜老師停課接受調查;學校墊付服毒學生住院費;為兩個孩子請心理老師進行疏導。

  事發后,家長對老師收費補課問題進行了投訴。在把兩個女孩送往醫院緊急搶救之后的10多天內,教育局抽調監察室和安全辦人員組成調查組,連續進行了兩次調查。

  11月7日,因安徽當地媒體對此次事件的報道中涉及到補課費,引起了阜南縣委、縣政府的高度關注。因此有了第三次調查。

  據調查,阜南二小六年級6班的學生大部分來自農村,成績整體偏差,因考慮明年要上初中,應部分家長的要求,開學時姜老師便給全班98名學生家長都打了要求補課的電話。

  自9月15日開始,到事發10月24日停辦,這一個多月時間裡,姜老師與班主任郝老師在阜南二小附近的糧油四部租房子,組織本班20多名學生,每周二至周五下午4:40到6:50進行補課。周三周五由姜老師補數學,周二周四由郝老師補語文。

  補課是否屬於有償補課的問題,調查組未查實。

  當這個調查結論一公布,其公正性立即遭到了兩位學生家長的質疑。

  首先是調查組人員的結構問題。雖然前后成立了三個調查組,進行了三次調查,但除了最后一次有一位縣政府督查室領導參加外,整個調查組沒有紀委和監察局等第三方人員參與,基本上都是教育局干部關起門來自查,等於老子查兒子,無公正可言。

  其次,兩名孩子和學生家長,是這次事件中最重要的証人,但直到調查結束,前后成立的三個調查組,竟然沒有一個人找舉報人、找這兩名學生家長了解過相關問題。

  就學生家長的質疑,朱亮向《法治周末》記者解釋:“對這兩名學生,調查組沒有進行正面接觸,主要是出於人道,怕她們再一次受到傷害,影響她們的正常生活和學習。至於兩位學生家長,我個人當面和電話中,曾就此事和他們有過多次交流。”

  朱亮認為,他們沒有任何袒護姜老師的意思,但她不承認收費補課,學生家長手裡又沒有具體証據,調查組也沒有辦法。

  說到証據,周家亮說,在阜南縣城的大街小巷隨便拉住一個學生家長問問,哪個不知道這些老師都是先上課,等學期結束時再交補課費。這樣即使教育局檢查時發現了,也是“無償補課”。

  “不可能不收費。這個老師要不傻,要不就是活雷鋒。否則,她有必要自己花錢在外租房子開這個補課班嗎?我們是不是要評她為勞模,供全社會學習?”

  阜南縣一位主要領導也認為無償補課的結論“滑稽”。

  密切關注此事的網友,甚至給教育局領導設計了這樣的台詞:“老師補課是無償的,至於你們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學生家長被“自願”

  “隻要我問心無愧,隨他們怎麼講。”

  姜老師告訴《法治周末》記者:“我辦這個補課班,從來沒有收過一分錢的補課費。主要是學生家長自願,怕孩子升不上初中。”

  對家長“自願”補課的這種說法,王峰認為“可笑”。因為家長如果不“自願”,老師治學生的高招可太多了。

  如通過故意批評、座位前排調后排、罰抄作業、新學期到校不讓報到、免掉班干部、評不上三好生、體罰孩子,甚至停課,連續多次找學生談話,請家長等這一系列“特殊照顧”。

  即使有個別學生家長知道老師是以賺錢為目的辦班補課,這樣既剝奪了學生正常的休息和娛樂時間,又增加了自己的額外負擔,但迫於望子成龍和相互攀比的心理壓力,雖然苦不堪言,最后也不得不“自願”了。

  這次事件中的周周,姜老師就是多次以她暑假作業沒有完成為由拒絕讓她報名的。

  對好壞不一來到補課班裡的學生,老師美其名曰:“好的來提高,差的為補習,一般的是輔導。”

  當然,也有少數家長,並不“自願”要求老師給學生補課。

  江西省南昌縣富山鄉,一位叫涂義民的農民因拒不交納學校要求交的孩子雙休日補課費,最后被校長帶一幫人打傷。

  雖然那位校長最后受到了處理,但並不影響廣大老師要求學生家長“自願”補課。

  現在這種“被自願”的事,落到了阜南縣30來歲的出租車司機程師傅身上。

  在送記者去周周家的路上,程師傅說,他女兒讀小學二年級,從去年到今年,老婆已經向他嘮叨了好幾次,說班主任幾次捎話讓女兒去他家補課。收費標准為,中午管一餐飯,一學期2800元。

  程師傅在縣城跑出租,起早貪黑,一個月也就兩千來塊錢。讓他鬧心的不是女兒一學期的補課費要花去他一個多月的收入,而是怕像鄰居家的孩子一樣,補課費交了,還耽誤了學習。

  鄰居的孩子在考初中前的最后一個學期,參加了主要任課老師在家裡辦的補課班。讓家長欣喜的是,自參加補課后,孩子似乎一下子變聰明了,語文、數學成績突飛猛進。

  然而,讓鄰居納悶兒的是,在小學升初中的考試中,孩子的成績又一落千丈,回到了補課前的起點,語文、數學雙雙不及格。

  經知情人士點撥,這位鄰居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些老師為了對得起家長付出的不菲報酬,通常會把即將測驗、考試的題目透露給學生或者一遍又一遍地輔導學生相同的題型,以造成一種‘孩子成績上去了’的假象。”

  鬧心歸鬧心,事到臨頭,程師傅也沒有其他選擇。他打算過完年趕緊把女兒送到班主任家補課,“這事再也不能拖了”。

  其實,他也不敢拖。

  教師的第二職業

  教師靠補課撈外快,在阜南已成為公開的秘密。

  當地一位退休的馬老師告訴《法治周末》記者,每到寒暑假、星期天,甚至中午和晚上,隨便去一個班主任或主課老師家,經常可以看到成群結隊補課的學生,初中生尤盛。

  2007年前,當地還只是個別老師趁暑假偷偷補課,然后逐漸發展到在外租房辦班,在家裡辦補課班,甚至投資幾十萬元,專門買上一套商品房當作補課基地。

  結果就形成了目前這種局面:老師“下旨”,家長執行,學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教師把補課變成了心照不宣的“第二職業”。

  比如姜老師辦的這個補課班,20多名學生,人均收費600元,一學期收入12000元,不低於她每月2000元工資的總和。

  就在此事發生前的上個月,實驗中學高一的一位班主任在校外租房,規定學生每周六補課一天,每人每學期收300元,不去補課的,以晚自習為由收費200元。

  按一個班有學生60名,補課與不補課的人數各佔一半來計算,共收費15000元,平均下來遠高於他的月工資。

  阜南縣一直是國家級貧困縣,2009年農民人均純收入僅2825元。

  周家亮有兩個孩子上學,女兒周周戶口不在縣城,托關系交了8000元借讀費,已經耗干家底。一學期再交600元的補課費,對他這樣靠種地為生的家庭,已有些力不從心。

  而阜南二小3000多名學生裡,有一半以上來自農村。有的家長為此不得不分期付款交補課費。

  不過,在補課老師眼中,這點補課費並不高。相比南方一些發達城市,小學一個班主任老師,給五六名學生補上20節課,就有上萬元的報酬,他們不過是收了點小錢。

  但就是這點看似不起眼的小錢,短短幾年間,讓當地一些普通的中小學教師,擁有了兩三套商品房,開上了私家車,身價百萬元,一躍成為標准的中產階層。

  因為利益的驅動,補課不僅成為老師新的經濟的增長點,而且已發展成為一種規模化的產業。

  補課老師有時會借用別的學校教室為本校學生補課,或是以和社會力量聯合辦學為名給學生補課;再就是以學校教師被社會力量辦學機構聘用為名招攬本校學生補課;也有的老師以提高學生學習成績為由開各種新課補習班。

  對這種補課致富,阜南二小的李校長說,並不完全是社會上所說的,都是老師為了撈錢。有一部分家長,想通過給老師補課費,佔有更多的教育資源,客觀上縱容了老師。

  當地幾位重點中小學校的老師就遇到過這種事,有些家長執意邀請他們補課,出於禮貌,他們不好拒絕,於是就“故意”抬高價錢,希望那些家長“知難而退”。

  沒想到,這樣做的結果非但沒有阻止家長們的補課熱情,反而使得水漲船高,補課費越來越昂貴。

  相關處罰過於仁慈

  對多年來發生在眼皮底下的收費補課,難道教育主管部門毫不知情?

  “老師在補課班上講,隻要媒體不曝光,他就不害怕。”馬老師告訴記者,其實在每學期結束時,各學校校長都會打招呼讓教師不要在校外辦班補課,教育部門也出台了一系列舉措來制止,可大家都心知肚明,隻要不讓媒體曝光,校長和教育部門是不會管的。

  即便有人舉報了,通常的處罰也就是取締補課班,退回補課費,老師寫檢查,通報批評或記過,被開除的幾乎沒有。

  這次姜老師事件,雖然遭遇省內外多家媒體報道,結果似乎也不例外。

  11月21日下午,阜南縣教育局在全縣中小學校長大會上通報了對此事的處理結果:“給予姜老師記大過處分,給予李校長和班主任郝老師記過處分。”

  得到這個消息,姜老師的態度是“能理解,無所謂”。

  這種“一年(記過)或一年半(記大過)不參加評優評先,晉級提拔”的處罰措施,對老師的個人前途影響並不大,馬老師告訴記者。

  事發后一直要求開除姜老師的家長王峰,認為這種今天紙上記一下,明天就過去了的“記過”式處罰,過於仁慈,對補課老師根本起不到震懾警示作用,甚至是鼓勵和縱容。

  “如果不信,你問問阜南二小的領導,現在還有沒有老師在校外收費補課?”

  當記者把王峰提出的這個問題,當面請教李校長時,他回答得很干脆:“我不能保証沒有。”

  “即使開除了姜老師,誰能保証,阜南就能徹底清除收費補課現象?”李校長認為,在目前法律尚未有明確規定的情況下,僅靠某一地區或學校對老師從事收費補課作出限制和規范,的確有難度。要杜絕此風,必須由國家有關部門系統性地制定和出台具體法規條例,予以規范。

  “我不想讓此事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縣委一位領導告訴《法治周末》記者:“剛開始,教育局的處理意見是將姜老師調離教師崗位。但看到她丈夫暑假剛出車禍,她自己又出了這個事,從挽救和教育的目的出發,我們不想一棍子把她打死。”

  “不要再糾纏責任了,因為孩子畢竟沒啥大事。”事發后,有人勸王峰。

  與王峰不同,周家亮的態度更近乎息事寧人:“小孩子沒事就完了。”

  在宣布這個處理意見的當天上午,當周家亮和王峰與李校長簽完“二小承擔兩個孩子全部住院費(15000多元),補助給每個孩子6000元的營養費,為她們請一個心理輔導教師,並安排到其他學校上學”的協議后,一走出阜南二小的大門,周家亮便拿出手機,刪除掉所有與此事有過聯系的記者和律師的電話號碼。

  作為家長,周家亮不想再提及這件事,怕一不小心傷害到已經轉學到外校讀書的女兒。

  11月28日的下午,當《法治周末》記者在阜南二小六年級6班,周周和平平曾經讀書的教室,問一個叫欣欣的同學:“如果下次遇到老師辦補課班,你去還是不去?”

  這個11歲的小女孩,在使勁眨了一下眼睛后,回答說:“應該會去,也應該不會去。一切聽媽媽的!”

  那麼,媽媽聽誰的呢?

  作為學生家長,王峰現在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是:“別說600元,10萬元我都會掏。”

(來源:法制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