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粮海优和中粮有关系:长江魂魄(名家走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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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丽宏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1年12月06日   第 07 版)

秋风起时,大地上万物都开始悄然展示成熟的颜色。辽阔的长江出海口,绵延的滩涂湿地上,银色的芦花在秋光中摇曳,向人们展示大自然在天地间创造的奇迹。
这里的土地,都是从水里长出来的。
长江口这个名叫启东的地方,是江海交汇之地,也是中国版图上最年轻的土地。徜徉在启东的土地上,我的脑海里经常产生一些奇怪的联想,不管是经过那些宽广的大道,看姿态万千的新楼在地平线上起伏蜿蜒,或者是经过一望无际的田野,看稻浪翻滚,绿荫蔓延,白鹭和野鸭在河渠湖泊翩跹。我总是会暗暗自问:一百年前,一千年前,一万年前,这里是什么地方?
答案当然非常简单:这里曾经是汹涌的江海。从前,这里只有波涛起伏,雪浪翻卷,云烟中水天一色,迷蒙于浩瀚苍穹。
然后我又自问:那么,我脚下的土地,又是从何方移来?
答案还是简单:是万里长江的流沙沉积,形成了这片新的土地。
问题还会继续在我脑海里盘旋:那么,再往前推移千年万年,我脚下的这些泥沙,曾经在哪里停留过,它们曾经有过怎样的经历……
这样的问题,就不是那么简单了,但是可以让我的想象之翼翩然起飞,自由驰骋于历史的天空。就像那些在江海滩涂上飞旋的野雁鹭鸟,回望索求着它们的来路和前程。
在启东的海岸上,曾经和一座巨大的石碑不期而遇。石碑上刻着飞舞的大字:“万里长江入海处”,这里正是江海的交汇之地。石碑的背后,刻着长江的地图,如一条蜿蜒腾挪的巨龙,由西而东,在石壁上游动。我谛视着石壁上的这条巨龙,谛视着镌刻在龙身两侧的地名,不禁神思飞扬,深沉的涛声从幽远处轰然而来。长江源自青藏高原的崇山峻岭,龙尾在世界屋脊轻轻一拍,昂然起飞,蜿蜒向东,奔濯呼啸着寻找流向大海的通道,一路冲破山岭的拦隔,越过大漠的阻挡,一往无前,百折不回,依次流经青海、四川、西藏、云南、重庆、湖北、湖南、江西、安徽、江苏和上海,汇入东海太平洋。而长江的支流,犹如群龙追随,争先恐后汇入巨龙的怀抱,雅砻江、岷江、嘉陵江、沱江、乌江、湘江、汉江、赣江、青弋江、黄浦江……这些江河,千姿百态,万涓汇集,把长江的流域扩展到更宽阔广袤的天地。长江,这条中华民族的母亲河,这条勇敢坚忍、生机勃发的巨龙,已将中华大地壮丽瑰美的风姿情韵会聚于一身。
我在这块巨碑上找到了启东,在长江巨龙的龙头上,崇明岛是巨龙口中的一颗明珠,而启东恰如巨龙的上颚,上海是龙头的下颚。
站在这块巨碑前遐想时,那个关于启东沙土的来源和历史的问题,也豁然有了答案。
在我的故乡崇明岛,人们把启东人称为“沙上人”。“沙”,就指这片由长江泥沙沉积而成的新土地。这片“沙”之土,不是无根的飘零之土,万里长江的屐痕,都刻在这片土地上,长江流域的广袤辽阔的山岭原野,都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踪迹,或是一粒沙,或是一撮土。形成这片土地的沙土,已经在中华大地上历经了亿万年。而“沙上人”,决非无根之人。他们脚下的泥土,根基深厚,是大半个中国土地的凝合。这是何等神奇!
我在启东的大地上行走时,心里时常忽发奇想:我脚下的这一撮沙土,是来自唐古拉山,还是来自昆仑山?是来自天府之国的奇峰峻岭,还是来自神农架的深山老林?抑或是来自险峻的三峡,雄奇的赤壁,秀丽的采石矶,苍凉的金陵古都……在千千万万年前,我们的祖先会不会用这些沙土砌过房子,制作过壶罐?会不会用这些沙土种植过五谷杂粮,栽培过兰草花树?
有时,我的幻想更具体也更荒诞:我正在触摸的这些沙土,会不会被治水的大禹用来筑坝?会不会被策马疆场的魏武用来垒城?会不会被隐居山林的陶渊明种过菊花?这些泥土,曾被流水冲下山岭,又被风吹到空中,在它们循环游历的过程中,会不会落到云游天下的李白的肩头?会不会飘在颠沛流离的杜甫的脚边?会不会拂过把酒问天的苏东坡的须髯……
荒诞的幻想,却不无可能。中华民族的所有的辉煌和暗淡,都积淀在这片土地中,无数历史人物的音容足迹,都融化在这片土地中。长江有多长,这片土地就有多长,长江沿岸的历史文化有多么丰富,这片土地就有多么丰富。这里凝聚着长江的魂魄。
启东的朋友告诉我,他们正在策划筹办长江博物馆。我想,这样的博物馆,办在启东,办在万里长江的入海口,办在这一片由长江沿岸千山万岭、莽原大漠的泥沙汇集而成的土地上,实在是实至名归的事情。
漫步在浸润着江海气息的秋风中,看芦花飞,闻稻谷香,听鸥鹭鸣,脚下的路正在天水交接的远方伸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