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屏侗族自治县美女:燕园拾尘:北大十年的成长感悟(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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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园拾尘:北大十年的成长感悟(转)

(2008-08-08 23:05:23)转载 标签:

杂谈

分类:人生哲学

燕园拾尘:北大十年的成长感悟

 

自省和感知:创造内心的秩序

 

  临近黄昏,照例是幽林曲径之间的悠闲的漫步,此时燕园里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都隐没在渐黑的夜色之中,未名湖畔行人寥寥,衬托出一片深沉而广大的寂静空旷,让人似乎可以听得见整个园子均匀、神秘、沉重的呼吸。这样的独步的时刻,在我,是一种不可分享的快事,此时,或意兴遄飞,思绪如潮,或心底空灵,顾盼自如,此间所感受的自由与惬意,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这是自我与心灵亲密地交谈的时辰——此时,世界在你面前隐没了,自我清晰地展现在你内心的帷幕上,如同月亮投影于平静的湖面。

  人生的成长并没有一个一致的模式可以引为榜样。我们时常可以看到一些禀性内向的少年,在他们风华正茂的十六七岁的时候,经常处于一种忧郁、寂寥的情绪之中,怀着郁达夫所谓的“水一样的清愁”。不消说,这种情绪里面含着许多病态的成分,而他们往往又把这种哀愁、孤寂、沉重的情绪加以诗意的夸大,使得他们对于这个世界产生一种近乎绝望的悟解。当然,这种在梦幻中诞生的忧伤还不足以摧毁一颗正在茁壮成长的、向着多种可能性发展的年轻的心灵,他内心里除了抑郁、感伤和惆怅之外,还有暴烈、狂热、进取,宛如一头年轻的雄狮,怀着满心的抱负,踌躇满志地要去征服,既征服这个世界,也征服自己的内心。自然,征服的过程充满着不可预测的艰险,但是征服本身就是一种自我克服的健康的心态,它往往引领那些歧路徘徊的少年跋涉出那片带着失意、悲凉情调的“青春沼泽地”。在这个过程中,年龄是一种看不见的代价,在人生的某个阶段,你会象脱壳的蝉、出茧的蝴蝶一样自然而然地进入一种清明、理性、通达的境界,这是不需要急躁的,更不必强迫。

  但是也有一些天性活跃、开放的少年则根本就没有那些带着青春印记的特殊病症,他们的外向的性格早就预先摒斥了它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的确可以称得上一种幸运的逃脱,它以极健康的方式避免了人生成长初期那场痛苦的炼狱。但是也就是这种轻易得来的幸运(不管这种幸运是由于自己的本性还是外在的环境使然),无意中使他们失去了审视自己的内心、向内心寻求拯救与解脱的机会。内心敏感而丰富的少年,时常耽溺于内心的对话之中,在一种心灵的羁绊中寻求解脱,在各种情感的困境里寻找慰藉;而性格外向开朗的少年,则不必为这些烦恼所纠缠,这固然为他们省却了许多心灵的坎坷历程,但是也因此丧失了认识自我内心的良机。在一个人的成长中,向外的征服与拓展固然也是心要的,外面的纷繁丰富的世界固然也是灵感的无尽馈赠者,但是,所有的外界的征服都不能代替内心的真正的壮大,只有向自己的内心去探求,使自己的内心深处臻至完全的和谐与完美,一个人才会对自身以及外界有一个真切的感悟。现在的物质世界,有着强大的不可遏止的诱惑,使人们沉醉于对于外在世界的探求与迷恋之中而不能自拔,真正丰富的内心世界却遭遇冷漠和忽视;人们秉承了千百年来的古老的习俗,因袭着那些腐朽的生活规则,负担着物质世界所给予的种种重压,一如既往地生存、挣扎,以一种庸俗的、呆板的、毫无生机、光华与创造的方式应对生活,在我看来,是极其可悲的事情。逃脱外在世界陷阱的唯一方法,是丰满你自己的心灵,挖掘你内心深处的宝藏。到那时,你不但可以认知与适应外部的世俗世界,更重要的是,你将拥有更深刻、更丰富、更纯净、更敏感的心灵世界;你不但可以达到征服外界的骄傲成就,你更可以成为自己内心的王者。所以我们要留有足够的时间与自己交谈,思索自己,将自己陷于一种孤寂的境地。一个从来没有体验过寂寞的人永远也不会有丰富的内心世界,惟有能够承担广大无边的寂寞的心灵才能够面对内心、审视内心、观照自我的机会,才能够经受精神的炼狱而达到更高的人生境界。

  成长是一个艰辛的漫长的历程,一个时时感受到自己的成长的人是幸福的,他会时常以超脱的眼光来省视自身,感悟到自己的心灵的境界一天天变得广大开阔。只有平庸的人才不会觉察自己的成长,才会对自己内心的一切生动、精彩、丰富的开展无动于衷。他们处于一种懵懂无知的状态,顺时漂流,从不关注自己内心的工作,不关注自我的胸襟、气质、风韵、格调的培养,不会去体味内心的一天天的丰满与成熟。他们或是没有足够的心力与智慧,或是被外界的环境所牵绊,而使得他们永远不会注意自身成长的韵律,既不为自己的成长而担忧,也完全不懂得欣赏伴随着成长而来的种种绚烂精彩的风景。一个人,要成就一种更高的境界,就必须时常将自己置于一个空旷的寂寞的境地,于静夜之中省察自己,感受自然和内心不可捉摸的秩序,甚至为周遭的环境和自我创造一个良好的秩序,以内心的感知的力量去解悟生命里的诸多奥秘。

  我们还要以一种异常谦逊的心意去“学习”。这种学习不单是知识上的拓展,而是一种更广泛意义上的学习,一种对于你所接触的人或物的敏锐的感知。在这感知里面,要秉持着一种异常虔诚的心情,去向周围的人们中那些优秀的人格学习,向每时每刻都在运动着的自然汲取智慧;这样,你的内心的寂寞的工作就会同更加廓大的世界相连结,你不但可以从学习中领悟到生命的诸种形态,那些丰富多彩的可能性,那些在你自身的生命节奏里并不具备但同样精彩的存在形式,而且可以获得另外一种更加必要的知识,那就是理解周遭的世界,并使得自己的内心与他们达成和谐。有多少处于青春期的少年为自己的内心与外界的深刻冲突而深感苦恼!这个世界以自己不可违逆的节奏运行着,自然,我们历来被教导要征服和挑战这种节奏,与这个世界早已造就的秩序和规律相对抗。然而,我要说的是,在大多数时候,我们要学会如何去顺从这种秩序,尊重这种秩序,将自己的内心生活与广大的世界相和谐,相融洽。经过长期孤独的历练,经过无数内心的争斗,经过自我与外界屡次的碰撞与妥协,一个人才会有一种从容的心态,臻至一种澄明的境地,成就一种宽宏、精进、沉静的襟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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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的从容与悲剧性的陶醉

 

  我在深夜里展读一封来自南中国边缘的信,这封信写得极干净,我可以相象这位亲密的友人在灯下怀着遥远的思绪写信的样子;在这样的深冬,在北方的干燥的散发着粗朴气息的冬季之中,得享一种湿润柔和的闲适,在我是极为幸运而难得的。但是这略带忧伤的信笺也引发了我心底隐隐的不安,这位北大毕业之后在南方已经独自生活了四年的朋友,在信里写道:“四年多我没有摆脱虚耗生命的惶惑。”我深深了解朋友的卓然不群的禀性,从我的内心原望而言,我并不希望朋友因环境的压力而改变率然的个性,不希望他与世漂流,泯然众人,我在回信里宽慰他“特立独行的人总要付出代价,他们是幸福的所谓不幸者,而有些人是不幸的所谓幸福者”,尽管如此,我还是想极力说服他与周遭的环境达成妥协。这是我内心的一对悖论。

我可以想象朋友只身来到不熟悉的南方所带来的困惑:那不仅是一种带着淡淡的忧伤的乡愁;在笼罩周身的孤寂无援之中,回忆弥漫飘散在所有的情绪里,甚至使得自己不能同崭新的环境达成最低限度的认同。过往的记忆是极其顽固的,它构成我们以往生命的一部分,而且成为我们所有气质、禀赋和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源泉。而这种顽固的记忆的危险性在于,它会磨蚀我们对于当下生活的信心,动摇我们组织一种全新的生活的可能性,它所带来的心理上的倾向是显而易见的;我们往往因此拒斥我们所不熟悉的环境和生活方式,怀疑眼前的生存的合理性,它使得我们游走于世界的边缘,找不到可以让内心感到安详的栖身之所。在《蜀道难》中,李白曾经苍凉地发出“胡为乎惶惶欲何之”的诘问和浩叹,那是一种对于生命终极目的的致命的犹疑,那种心灵漂泊游走不定的焦灼感,足以消磨一个年轻的生命的所有信念,在那些弥满狂躁不安气息的没有归宿感的日日夜夜,我们于彷徨之际蹉跎了我们的少年岁月。一个人的生命,首先要有一种生存的从容感,一个在当下的生活之中焦灼不定的人,很难冷静而清醒地审视自己的真实的存在,组织一种崭新和合宜的生活方式。这里面潜伏的危险也是显而易见的。

  我并不是危言耸听。当诗人里尔克告诫青年“忍耐是一切”的时候,他是要使我们感悟,生存本身从来不会是完美的,一颗内心敏锐、脆弱而躁动的年轻的心灵,应该学会以一种安详的姿态来面对生活,这种安详的姿态可不是慵懒,漠然,而是一种极端的隐忍,对于苦难的担当,对于尘世之中所有烦扰琐屑事物的宽容。他让我们感悟,生命是悠长而丰富的一个过程,在这个进程中,我们不必期待或奢望任何奇迹,尽管我们没有放弃我们所有的梦想与渴望;我们不必为庸常平凡的生命感到焦虑不安,因为在任何庸常的生命里,我们都有组织和创造一种特别幸福与合理的生活的可能性。生活教会我们隐忍地担负生命之中那些静寂的节奏,那些似乎贫乏的没有光华的岁月,在这些岁月里面,尽管没有什么奇迹显现,但是我们没有被平庸的生活所磨折,我们勇敢地承担了上帝赋予我们的命运,为生命中某些一瞬间闪现的精彩的奇迹作了坚实的准备。我们忍耐,安然而且充实地安排我们的生活秩序,这种秩序必定与周遭广大的世界的秩序相联系,相契合,相印证,相支持,而不是相反。我们内心有一个秩序,这种秩序是我们个体心灵的天国,是不可以传达,不可以诠释的,也不需要更为广大的同情,不必寻求更为普遍的理解;而我们的外部的生活秩序却注定要成为这个宇宙运行的组成部分,而绝不会孤然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

  这也同样显示出一种职业的重要性。我们拥有一种可以足够支撑生命的职业,这是一种正当的、可以触摸的生存方式,我们万不可以忽视职业所带给我们的安定感。所有习惯于校园的生活节奏和人际秩序而对呆板枯燥的职业生活抱有敌意和倦意的人,恐怕都没有真切地体会职业本身的含义。自然,任何一种职业,从表面上来看,似乎都是天生与人的本性相违背、相抗衡的。职业本身所包含的秩序感,那种不以个体意识为转移的固定的运转方式,那种永远是有条不紊的没有变化的单一的节奏,是许多年轻的心灵所不能忍受的。青年所梦想的带有挑战性和新鲜感的、变动不居的、诗情画意的生活图景,在职业里必然得不到实现,因而职业似乎注定是梦想的桎梏,是扼杀所有鲜活的创造力的刑场。然而,职业首先是一种可以依托可以言传的生存,职业使得我们履行我们在尘世的义务,印证上帝所赋予我们的凡庸生活的光荣;而更重要的是,职业从来不是幸福生活的障碍,一个在庸常的生命和职业所规定的秩序中不能呼吸自如的人,决没有组织一种和谐、稳固、安详的生活的可能。所以,尽管我们也许有一千条理由厌倦我们所从事的职业以及我们周遭的环境,我们还是应该尽最大的努力去理解和认同职业中所蕴涵的意义,理解在职业的功利性作用之外所给人的一种可以触摸和依赖的存在感。而实质上,尘世中正常的职业中所包含的意味,使得它比单纯的艺术职业更有可能使人建立一种合理的生活秩序。人生之舟在这样平凡而没有波澜的航程中进行,但是一个真正的热爱生命者,却往往是从生命的“绝对无意义”中获得一种尼采所谓的“悲剧性陶醉”——人生诚然是凡庸而平静的,但是生命敢于承担自身的无意义而不悲怨哀叹消沉堕落,而是隐忍坚韧地生活下去,这本身就是一种生命的骄傲,是心的力量,是不可征服的意志力。所以我们从来赞赏坚韧不屈的人,佩服那些在平常的琐事中仍然感到兴味无穷全力投入的人,他们真是参透了人生的真谛的。

  一个内心独立的人,一个拥有不同凡响的个性的人,可以保持一种卓然不群的心态,但是也很容易自艾,封闭,不能与他人形成同情意义上的沟通。而是执着于自己的内心,游走于世界的空虚的边缘,冷眼观看尘世中的烟云起落。只有当我们全心的力量投入到生命中而不仅仅是为了摆脱或逃避当下的生活而去寻找出路的时候,我们才会真正从容地面对自己,客观地审视自己眼前的状态,清醒而自信地选择自己的道路,把握自己从而结束心灵漂流歧路彷徨的心态。所以,我愿所有的热爱生命的人,从明天起,爱你周围的人和事物,爱你所从事的每一件细小的工作,仔细地精心地勇敢地承担起一切责任,用温柔的眼光打量尘世中的一切,这个时候,你会觉得,即使一无所有,只要能够呼吸,能够享受白昼的宇宙的生机与黄昏的落日的光辉,能够与素心的朋友默契倾心交流,能够拥有一种安定的有意义的生存方式,能够心静如水地生活、回忆和梦想,就已经是一件异常美好的事情。我们应该为神明的这一切赐予表达我们的感激,而此时刻的内心的宁静与充盈会胜过世界上所有的幸福。


 

从容的坚守与高贵的疏离

 

  “岁月极美,在于她必然的流逝”。尘世中许多令人难以逆料的变迁每日在我们生命里上演着,许多令人惊诧莫名的嬗变在发生着,我们却并没有觉察。待到翻看过往的记忆的时候(或由别人的眼光来看),才会照例地悚然一惊。一个人,在环境和心境的迁移之中不知不觉地改换着自己的面貌和心态,改变着自己和周遭的关系。而一个人内心的特立独行卓然不群是很可宝贵的,他自然要经历许多的创痛和磨折;但是假如他放弃这种坚守,他将感到更大的痛苦,一种背叛的痛苦,一种无所依凭的痛苦,一种被割裂被戕杀被遏制被窒息的痛苦。

  但是坚守的前提是内心所秉持的从容感和愉悦感,我们必须首先在这种坚守之中找到一种均衡的幸福感,这种幸福不包含任何压迫和矫揉造作,它从容、镇静、和谐、安详、自得。他要深深地理解周遭的世界,并使自己的内心与他们达成一种宝贵的缄默的和谐。有多少处于成长期的少年为自己的内心和外界的深刻冲突而深感苦恼!这个世界以自己不可违逆的节奏运行着,对于一个有着不可救药的诗人气质的人而言,要学会顺从这种既定的秩序与节奏,要将内心与广大的世界相融洽,相和谐,是一桩极其艰难的事业!他可以完好地保留自己内心的气质,弃绝世俗的规范和游戏规则,但是他很难与周遭的环境达到一种和谐和认同。环境挤压他,他同时压迫环境,他感到自己的行为方式与周遭的一切存在着不可调和的冲突,而达不成一种妥协。自然,要环境向一个毫无影响力的脆弱的个体心灵妥协是不可能的,因而答案似乎是不言自明的。

  一个具有诗人气质的人的不幸也在这里。似乎唯一的出路便是弃绝一切,与这些世俗的束缚和规则斩截割裂,去抗拒,仇恨,嘲弄,鄙弃。然而这一切手段并不会达到预期的效果。当诗人弃绝世界的规则的时候,世界也弃绝了他们。真正的诗人,真正的具有诗人气质和情操的人,首先是一个内心澄澈而宁静的人,一个在大众的信条下面仍能呼吸自如的人。他决不嘲弄普遍的大众信条,更不会仇恨和抗拒它。他与这些世俗的人们所赖以生存的信仰和规则保持一种高贵的疏离,这种疏离不是不参与大众的生活,不是在这普遍的规则下面重新树立一种信仰,而是怀着敬畏的心情看待这些秩序,怀着理解的同情观照周遭卑微的人和事物,必要的时候,还要怀着一种幽默感,面带微笑地以悲悯的情怀俯视一切的生存。在他的眼里,秩序是一种既定的存在方式,是人类的庇护所,他自己不必仰仗这些庇护,但是他不会嘲笑大众这样做。

  北大校园中积淀已久的幽雅、孤独、沉郁、特立独行的诗人气质给予处在青春期的年轻的灵魂的渗透是难以估量的,这种所象造就了自由,果敢,不合群的心性,也极易流于孤僻、狂躁、失落与荒疏,使得这些年轻的生命在尘世的边缘,不知道如何与广大的世界相融合,在北大,我学习这种理论将近十年的时光,现在仍在艰难地学习着,这是一种更为宝贵的学习周围许多优秀的人格学习,向每时每刻都在运动变迁的自然汲取智慧,使内心的寂寞的工作与广大的外界相联结。经过长期的孤独的磨折,经过无数的内心拼斗与冲突,经过自我与外界、梦想与现实的发屡次碰撞与妥协,一个人才会有一种从容的心态,达到一种澄明的境地,成为宽宏、精进,沉静的襟怀。


 

炼狱和再生

 

  那是一个漫长的沉寂的冬天。整个季节,我在心灵的铁砧上接受情感与理智的锻炼,在空旷落寞的心境中品味人生之中惨淡荒芜的气息。经历过极度的幸福与痛彻肺腑的悲凉、品尝过天国一样的愉悦和地狱般磨难的灵魂,在这个冬天里所经受的内心的挣扎,成为我生命里永难泯灭的心灵陈迹。那些曾经支撑我的生命的坚实的信仰,似乎在一夜之间崩溃坍塌,我将永远记住那梦魇般的日夜,在那些被焦虑和困惑所拷打的漫漫长夜中,我彻夜无眠,我用迷茫的双眼凝望夜空,而内心是一片绝望的冷寂。

  但是绝望与愁苦永远不能代替心灵的真正的壮大,不能代替人生的真正的成长与圆熟,对于那些在苦难之中徘徊犹疑的人,上帝并不曾预留一份救助。上帝,我看到你忧郁然而却是宽容的眼光,这个世界的苦难值得你的忧虑与慈悲的关怀,可是对于这些与生俱来的悲苦,你却不能不置以宽厚仁慈的一笑!拯救自我心灵苦难的只有我们自己,用我们内心的力量,去隐忍地跋涉在泥泞艰险的生活之路上,去看破那些镜花水月背后的世态炎凉,学会用更坦然更冷静的心态去观照万物,寂寞而勇敢地担当自己的命运。而命运自身的诡谲、庄严和廓大,只有当我们身处困厄的时候,只有当我们被置于无可摆脱的苦难的时候才能体味到:此时所有的事物都与我们疏远了,而这正是我们自身心灵的世界开阔、澄静与壮大的开始。

  在1998年的新年之夜,我在蜗庐之中独自默坐,外面是笑语喧哗,燕园里奔走着沉浸在幸福与兴奋之中的少年们,而远处,在未名湖边,传来悠扬的捶钟声。那个子夜,我心静如水,我在心里不断念着四个字:“感激生活”,尽管我也曾对上帝安排的命运充满怨尤,可是在那个时刻,我终于领悟,尘世是唯一的天堂,我们不可能在尘世之外去寻觅或建造另外一个天堂,心存感激的人永远会是宁静而充实的,当劫难降临的时刻,我们以隐忍刚卓的心去抵御,我们从心灵劫难的灰烬里学习宽容,既宽容别人,也宽容自己;我们在痛苦煎熬里学会自省,学会用更沉痛更深切的心态去看待曾经是玫瑰色的事物。所以苦难成为我们成长的印记,因了苦难,我们并不是更加憎恶尘世,逃避尘世,对尘世充满挑剔,而是更达观,更能包容,更增添了一种幽默感。苦难需要超越,但更多的却是忍耐,所以里尔克作为一个诗人,告诫年轻的诗人们“忍耐就是一切!”我从这句伟大的格言里不知汲取过多少信心与鼓舞。所有曾经在痛苦的铁砧上挣扎、辗转过的人,当他回首这一段往事的时候,他的心里必然会对命运充满敬畏,对自己内心的坚韧的力量感到不可思议,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和领悟,这些解脱和领悟不能从庸常琐碎的平静生活中得到,它们是上帝经由厄运而赐予我们的。然而我们并没有丧失对万物的信赖,虽然我们曾经被疏远和抛弃。对于尘世中所有真切的幸福,我们也决不因此而有所怀疑和摒弃,只是在困顿之中,我们学会以隐忍安详的心情去等待,哪怕是再漫长的等待,哪怕是再微茫的希望,我们亦坚信尘世的所有的奇迹都会在我们面前次第展现。我所感到庆幸的是,我终于被拯救,而我内心的单纯与丰满以及对尘世生活的虔敬与热忱竟丝毫无损。

  在我陷于困顿绝望的时刻,我的一位仁厚可敬的师长录了布斯卡利亚的一段话赠我:

“我们至少要50年时间才能最后懂得,我们的生活和幸福并不取决于某一情形或某一个人;我们终于懂得我们不必让每事每物都遵从自己的意愿,我们也不必指望每个人都爱我们。我们还懂得,世界绝不会因为我们受到排挤而毁灭。

  当我们最终弄懂这些的时候,真是如释重负。我们不会忘记第一次受人排挤或抛弃所感到的痛苦,我们也不会忘记那似乎可将我们吞噬的空虚感觉。但是,经过50年的生活,我们懂得,生命无论如何还将继续,受人排挤或抛弃仅仅是生活的一部分,而不是他的终点。”

  那天深夜之中,我将这两段话读了一遍又一遍,我泪流遍颊,整个心灵如同风暴冲洗过后的湖水。

  在几乎绝望的时候反而坚定了自己的生存,在信仰几乎坍塌的时候反而重新确立了自己的方向,这在我是一种经历了大苦之后的明净与澄澈,那是付出很大人价的一种宝贵的感悟,是丧失之后的获得,是炼狱之后的再生。当阳光再一次透过浓密的树叶光临我的房间,当我再一次以静如止水的心境聆听黎明时分的百鸟的啼鸣,我在心里说:“永不放弃,永不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