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山歌情歌男女对唱:中国古代十大思想家之一 不是“醇儒”的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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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十大思想家之一

不是醇儒的荀子

战国末期,有一位伟大的思想家,对春秋末年至战国时期所出现的百家争鸣,进行了历史的总结,他通过既批判又继承的方法,对先秦诸子的片面性加以揭露,对百家之长加以吸取,建立起了集大成的唯物主义思想体系,成为先秦思想界的殿军大师。这位思想家就是荀子。
  荀子,字卿,又称孙卿子,战国时赵国郇(今山西临猗)人。他的活动年代约在西元前298年至西元前238年之间。他既是思想家,又是教育家。
一、 礼法并重,天下为一
  荀子一生活动的范围相当广泛,曾在赵、燕、楚、秦、齐等国游历。在齐国的时间相当长,是稷下学宫最着名的学者,多次作过“祭酒”(学宫中年高德重的学长)。
  稷下学宫是齐桓公田午在西元前4世纪的60年代前后兴办的,后来经过齐威王田因齐和齐宣王田辟疆的发展、完善,成为容纳数千人的名闻遐迩的大学府。在这里集中了各家各派着名的学者,有儒家的,道家的,法家的,墨家的,名家的,阴阳家的,兵家的,农家的。淳于髡、孟子、宋钘、尹文、田骈、慎到、接子、环渊等人都先后在这里讲过学。稷下学宫是战国时期最负盛名的文化中心,是百家争鸣的主要场所。在齐襄王田法章时期,老资格的田骈、慎到等学者都已死去,荀子“三为祭酒”,“最为老师”(《史记•孟子荀卿列传》),是稷下学宫最重要的领袖人物。这一职务使他有方便的条件对百家之学进行总结。但后来齐国有人谗害他,他不得不离开齐国。
  荀子去赵国见赵孝成王,和楚国将领临君议兵于赵孝成王前,但不见用。后来又去了秦国,和应侯范睢进行过问答,见过秦昭王,但也不得志。最后到了楚国,被宰相春申君任命为兰陵(今山东峄县东)令。春君被杀,荀子也被罢了官,从此就定居在兰陵,从事写作和教学,死后就葬在兰陵。荀子的着作有现存本《荀子》三十二篇,是汉代人刘向根据当时流传的三百多篇经过删除重复后编定的。
  荀子的学生李斯曾经在秦国作宰相,还有一个学生韩非为秦始皇提供过法家的政治主张,而被秦始皇赏识。这两人都师承了荀子的思想,所以荀子的思想在秦始皇统一全国的过程中是起了作用的。
  荀子最主要的政治思想就是礼法并重,天下为一。
  荀子生活的时代,中国的社会制度正在发生深刻的变化。通过长时间的兼并战争,剩下秦、齐、楚、赵、魏、燕七个大国。随着生产斗争和阶级斗争的进一步发展,结束封建称雄割据的条件已经具备,封建主义的大一统趋势正在出现。荀子的政治思想正是为新兴地主阶级统一全国提供理论根据的。
  荀子提倡“礼治”,说:“礼者,贵贱有等,长幼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者也。”(《荀子•富国》,下引《荀子》只注篇名)把礼看作是封建的伦常关系,贵贱、长幼、贫富、尊卑等各有名分,就是礼的内容。荀子分析了作为国家和政治制度的核心“礼”的起源。他说,人生下来就有欲求,欲求得不到满足,就不能不去追求,追求起来就没有限量分界了,就不能不发生争夺。争夺就会带来混乱,混乱就会造成贫穷。先王厌恶这种混乱,所以制定了礼义来确定人的名分,在名分内满足人的欲求。(《礼论》)但这种“礼”原本是奴隶制宗法关系的各种等级、道德和礼节仪式规范,荀子对这种“礼”进行了改造,使它适合封建制度的需要,由奴隶制的宗法关系变成为封建制的伦常关系,按照地主阶级的政治、道德标准重新确定了封建的等级关系。为了维护封建社会君臣、父子的等级制度,荀子反对贵族世袭制度,提倡“尚贤”。他说:“贤能不待次而举,罢不能不待须而废。”(《王制》)强调举荐贤能的人,不用论资排辈;罢免无能的人,不用犹豫不决。这样就使那些符合地主阶级政治、道德标准的普通人(庶人)能够获得封建的等级特权。
  荀子认为“礼”是“天下之通义”,只有“少事长,贱事贵,不肖事贤”(《仲尼》),即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伦理等级内安分守己,才能维护社会的正常秩序。否则,如果社会没有贫富贵贱差别,就要造成混乱。根据这种等级制的规范,荀子提出应该结束当时诸侯并峙、各自为政、互不统属的分裂割据局面,确立起一个最高的封建统治者——王,各诸侯都要统属于王。荀子曾把统一全国的希望寄托于秦国,赞扬秦国“威强乎汤武,广大乎舜禹”(《强国》)。荀子入秦时,秦宰相应侯范睢问他看到了什么?荀子说,秦国边塞险固,形势便利,山林川谷秀美,资源丰富,有优越的客观条件。而且,秦国民风淳美,朝廷政治清明,这样的国家肯定会取胜的。(《强国》)但荀子认为,光有这样的条件还不行,还必须“隆礼义”,使“礼节修乎朝,法则、度量正乎官,忠信爱利形乎下”(《儒效》),即用礼节整顿朝廷,用各种规章制度整顿官府,使百姓养成忠、信、爱、利这些道德品质。只有这样,才能实现“天下为一,诸侯为臣”(《儒效》)的局面。
  为了建立和巩固封建新秩序,荀子还提出,不仅要有礼治,还要有法治。他所说的法,与法家所说的法不完全相同,有时指规范,有时指法术,有时也指法制。他既提倡礼义教化,又提倡要有严明的法度,这与法家唯法是尊,以法制为本的思想是有别的。荀子说,尊崇礼,法制完备,就使国家有正常秩序。尚贤使能,就使百姓知道方向。集中百姓的议论而不独断专行,百姓就会不怀疑。奖赏勤勉、惩罚懒惰,百姓就会不懈怠。听取各方意见、明察一切事物,就使整个天下归顺了。(《君道》)
  与隆礼重法思想相联系,荀子又提出了重“王道”兼采“霸道”的思想。“王道”政治主张“以德服人”,“霸道”政治主张“以力服人”。荀子认为要统一中国,必须实行“王道”,要使国家强盛,则要实行“霸道”。这样既实行德治教化,用仁义争取人心,实现“王道”政治。这样又实行武力压服,用刑法来进行威慑,实现“霸道”政治。这样就可以取得天下,并巩固天下。(《王霸》)荀子的这种思想对封建社会的影响是十分深远的,对于巩固封建社会比起孔子的思想来更有实效。
  “王道”与“霸道”相比,后者不如前者。他用这种观点来衡量秦国,认为秦国武功强盛,天下畏服,达到了“霸道”的极点,但与“王道”政治相比较,秦国取得的成就还不是“一天下”的王业。(《强国》)
  在社会历史观上,荀子主张“法后王”,强调要从社会的现实出发考察过去的历史,注重现实问题,反对复古主义。这种进化的发展观是有进步意义的。
二、天行有常,人定胜天
  比荀子略早的伟大诗人屈原,曾经写过一首诗,叫《天问》。诗一开头就问:关于远古的天地初生,是谁传述出来的?紧接着屈原又提出了一百七十多个有关天地万物、人类历史和神话传说方面的问题。对这些问题,人们的认识还相当模糊,无法回答,所以屈原只好去问天。
  荀子专门写一篇《天论》,对天的问题进行了回答,并以天和人的关系为中心形成了自己的自然观和无神论思想。他的思想的突出成就,是提出了“天行有常”和“人定胜天”的思想。
  殷周以来的宗教唯心主义都认为,天是有意志的,天会按照某种目的对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作出安排。到春秋战国时期,这种把天人格化为上帝的“天命”观有所动摇。孔子虽仍然承认“天命”,但通过“敬鬼神而远之”的方法,表示了对旧传统观念的动摇。战国的孟子一方面承认天命是最后的决定者,把人类不能为、不能达到的一切自然现象都归之于天命;另一方面又主张通过“尽心”、“知性”,达到“上下与天地同流”的境界。墨家反对“天命”,却又提出了“天志”、“明鬼”,承认天是有意志的,承认鬼神的存在。春秋的老子和战国的庄子虽然提出了天道自然无为的思想,但他们又看不到人为的力量,排斥人的主观能动作用。这些天人关系的理论都是有片面性的,荀子的思想则克服了这种片面性。
  荀子把“天”解释为客观存在着的自然界。自然界中的万物生成都是天地阴阳变化的结果,“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礼论》),否定了宇宙万物是由神造出来的。在自然界中的一切自然现象,如日月星辰,山川草木,阴阳风雨,四时变化,都是自然界自身矛盾运动的结果,没有神的力量参与其中。这种自然界本身的功能,人们是看不见的,但却能显着地表现出来。(《天论》)
  自然界有自己的运动规律,“天有常道矣,地有常数矣”(《天论》)。“常道”、“常数”都是指自然界本身的运动变化规律。自然界的规律是客观的,它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人们只有遵循它,才会取得好的结果,否则,就会遭殃。这就是荀子说的:“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天论》)
  在此基础上,荀子进一步区分了天与人,提出了“明于天人之分”(《天论》)的思想。他认为,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各有自己的职分,人类社会的治乱和自然过程是没有关系的。社会的治乱在人而不在天。荀子说:“假如人们努力进行农业生产,节俭而不浪费,那么自然是不能使人贫穷的。衣食充足,活动适时,那么自然也不能使人害病。遵循自然和社会的原则,自然也不能使人遭遇灾祸。最后,就是发生水灾旱灾,也不至于引起饥荒;虽然有大寒大热,也不能引起疾病;虽然出现怪现象,也不能引起祸患。相反,如果人们不努力,胡来乱作,就是没有水旱,也会有饥荒;就是没有寒热,也会有疾病;就是没有妖怪,也会有凶险。”(《天论》)
  根据这样的原理,自然界就是发生了异常现象,也用不着大惊小怪。荀子说:有的时候,天上的星星坠下来;有的时候,森林中的树木发出怪声。人们对此都感到害怕。那是什么呢?其实没有什么,只不过是天地阴阳的常规起了变化,感到奇怪可以,害怕就用不着了。在荀子看来,像日蚀、月蚀、怪星、风雨不调等等奇异现象,每个朝代都会发生,与社会的治乱没有关系。(《天论》)
  荀子还反对迷信,根本否认鬼神的存在。他认为既然人的意志不能干预自然规律,那么求雨和卜筮的迷信活动也不能改变自然规律。他说,祭神求雨而下了雨,这是为什么呢?这是没有什么的,就像不祭神求雨而下了雨是一样的。求雨和不求雨,对于天下雨不下雨都是一样毫无关系。(《天论》)对于鬼神,荀子解释说,人们看见鬼是在精神恍惚、疑惑不定的时候,并不是真有什么鬼。他讲过这样一个故事:在楚国夏水口这地方的南边,有一个叫涓蜀梁的人。这个人愚蠢而胆小。一次,他在月光明亮的夜晚走路,低头见到自己的影子,以为地上伏着一个鬼;抬头看到自己的头发,又认为是站着一个妖怪。于是吓得回头就跑,等回到家,竟吓得失气而死。(《解蔽》)他认为正是由于思虑不清,心中捉摸不定,就会在夜晚把横卧的石头当成躺着的老虎,把直立的树木当成站着的人。用手按眼睛,会出现重影;用手掩耳朵,会出现耳鸣。站在山上看山下的牛,和羊一样大小,但人们不会把牛当成羊;从山下看山上的树,老粗的树只不过和筷子一般细,但人们找筷子不会上山去折树。(《解蔽》)所以鬼神不过是人的一种错觉,并不是真有鬼神。这是一种相当进步的无神论思想。
  但人们的意志不能干预自然,那么人在自然面前是否就无所作为呢?也不是的。荀子在“明于天人之分”的基础上,又提出了“制天命而用之”(《天论》)的思想。荀子强调人定胜天、改造自然。他说:承认天的伟大而思慕它,哪里比得上把它看作对象而制裁它呢?顺从自然而歌颂它,哪里比得上制裁自然的命运而利用它呢?盼望天时而坐等好收成,哪里比得上顺应天时并让天时为生产服务呢?随顺外物在原有基础上自然增多,哪里比得上发挥人的智慧而变革它呢?思维外物而空想役使外物,哪里比得上调理万物而没有偏差呢?指望万物自然发生,哪里比得上掌握万物的生长规律而由人加工将它培养呢?所以,放弃人的主观努力,只是专门指望天然,就失掉万物本来的作用了。(《天论》)这是荀子提出的向自然界进军的号召,它体现了新兴地主阶级在改造自然、发展生产时的蓬勃朝气和充足的信心。
  荀子的天人关系理论,既重视天道,又强调人为;既尊重客观规律,又强调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这是他的思想最可贵的地方。
三、形具神生,虚一而静
  在自然观的基础上,荀子提出了自己的认识论思想。他从“天人之分”出发论述了人的形体和精神的关系。他说:“天职既立,天功既成,形具而神生。”(《天论》)“天职”或“天功”都是自然界的功能,荀子肯定人是先有物质的身体而后才有精神。他把人的耳、目、口、鼻等感觉器官叫“天官”,把思维器官心叫“天君”,把好、恶、喜、怒、哀、乐等感情叫“天情”。“天”是指“自然”、“本来”存在的物质结构,人的生理器官是自然形成的物质结构,是人类精神活动的基础。
  荀子认为,人的认识活动是通过人的形体机能进行的,人有认识客观事物的能力,客观事物又是可以被人认识的,认识即由能知的主体和客观事物相结合而产生,这就是“凡以知,人之性也;可以知,物之理也”。(《解 》)
  怎样才能取得认识呢?荀子把人的认识过程分为两个阶段。认识的第一步是从感觉开始的,就是用眼、耳、口、鼻、身这些“天官”与外界事物接触而得到感觉。这些感官各有各的作用,不能互相代替,如靠眼辨形状、颜色、纹理,靠耳辨声音清浊、大小,靠鼻辨香、臭、芬、腐、腥、臊各种气味,靠口辨甘、苦、咸、淡、辛、酸各种味道,靠身辨痛痒、冷热、滑腻、干涩等各种感觉。(《正名》)这些天官的感觉还不是正确的认识。
  正确的认识还要通过第二步即“征知”的阶段。“征知”就是通过思维器官“心”,对感官接触各种事物而得到的感觉印象进行分析、辨别、验证、取舍,形成概念和判断,这就是理性认识的阶段。在荀子看来,理性认识要以感性认识为基础,感性认识需要上升到理性认识。如果仅用感觉器官,而不发挥“心”的思维作用,那么,白黑的颜色在眼前也会看不见,雷鼓的声音在耳旁也会听不到。(《解蔽 》)
  荀子反对认识的片面性,认为认识的最大祸患就是“  蔽于一曲而暗于大理”(《解蔽》 ),意思是认识被局部现象所蒙蔽,就不能全面客观地看问题,因此他强调要发挥理性的作用,全面地去认识客观事物。
  要全面认识客观事物,必须用“虚一而静”的认识方法。虚一而静是对理性思维的要求,就是心在认识的时候要虚心、专心、静心。荀子认为,人生来就会有认识能力,并会把某种认识记忆住,这叫做“藏”。但人还应该“虚”,不让已有的认识去妨碍接受新的认识。这就要求人们防止先入为主,摒弃主观成见,不断虚心积累新的认识。人的认识能力可以同时兼知两种以上的事物,这叫做“两”。但不能因为对一事物的认识而影响到对另一事物的认识。专一地去认识某种事物就是“一”。人心是经常活动,思考问题的,这叫做“动”。但不能用混乱不清的胡思乱想去扰乱正常的认识活动。排除各种胡思乱想、进行正常思维就是“静”。“虚一而静”的认识方法,突出了认识的全面性和能动性,但过分地夸大了“心”的思维作用,夸大了“心”的主观能动作用,所以又有唯理论的倾向。
  荀子的认识论还探讨了知和行即认识和实践的关系问题。他所说的“行”,主要是指人的道德修养活动,有时也指人的个体生活实践,包括人的一切作为和有目的的活动。荀子说:“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劝学》)他把行看作知的基础,强调行在认识中的重要作用。他说:“不闻不若闻之,闻之不若见之,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知之而不行,虽敦必困。”(《儒效》)在他看来,间接知识“闻”不如直接的感性知识“见”,“见”不如理性知识“知”,而“知”还是没有“行”重要,光知而不行,知的内容再充实丰富,也是没有什么用的。所以他强调“行”既是认识的来源,又是认识的目的,而且还是检验认识的标准。荀子说:“知有所合谓之智。”(《正名》)智就是正确的认识,“知有所合”就是主观认识和客观实际相符合。荀子认为,凡是正确的认识,必须要符合客观事实,而且能在实际中“施行”。这就提出了检验真理的标准是感觉经验和行为效果,用这样的标准去审察理论,凡是切实可行的就是正确的,不切实可行的就是错误的。这是朴素唯物主义的知行观。荀子所说的“行”,虽然还不是我们今天所说的社会实践,而只是少数杰出人物的个人活动,但他强调了“行”在认识中的重要作用,比较正确地理解了知、行之间的关系,对后来唯物主义思想家解决知、行问题有重要的影响。
四、人之性恶,学而至善
  在道德问题上,荀子也坚持“明于天人之分”,不用天命去解释人的道德本质,而试图从人本身寻求道德的起源。他认为道德起源于人之性恶。
  人性是什么?荀子把它解释为与生俱来的原始质朴的自然属性。他说:“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性之和所生,精合感应,不事而自然谓之性。”(《正名》)意思是说,人一生来就这个样子就叫做性,它是人和外界事物相接触而产生的反应,不用经过后天的努力或社会教化而自然这样,就是性。人的这种自然属性是先天而来,自然生成的,不用学,不用人为就是这样。(《性恶》)性的表现就是“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性恶》);就是“目好色,耳好声,口好味,心好利,骨体肤理(人的身体)好愉佚(安适、快乐)”(《性恶》)。所有的人在性上都相同,圣王尧、舜和暴君桀以及盗跖,都没有区别,君子和小人也没有区别。因此,荀子提出了“人之性恶”(《性恶》)的观点。
  在荀子看来,符合封建礼义的行为是“善”,不符合的是“恶”。人的欲望和感情是人的生理要求决定的,必然要好利恶害。荀子讲了一个故事:有一次,尧问舜说:“人情怎么样呢?”舜回答说:“人情非常不好,又何必问呢?有了妻子儿女,对父母的孝敬就减弱了;有了嗜好欲望,对朋友的诚信就减弱了;有了高官厚禄,对君主的忠诚就减弱了。人情啊!人情啊!太不美好了,又何必问呢?”(《性恶》)人性是恶的,所以与封建的道德原则相违背,因此要用道德教化的方法对恶的本性加以节制和改造,使它趋向善。这样,荀子又提出了人性善是人为的结果。人为就是由后天的环境影响,经过长期的教化和学习而形成的一种品格。荀子把人为叫做“伪”。“性”和“伪”既有联系又有区别,“性”是先天的,“伪”是后来的;“性”产生“恶”,而“伪”导致“善”。荀子强调通过人为来改变恶的人性,并且认为后天的环境和经验对人性的改造起着决定的作用。由此他提出了“化性而起伪”(《性恶》)的思想,让人们通过主观努力,制定出道德规范,来约束和转化人的“恶”的本性,使之变为“善”。
  荀子的“性恶论”是针对孟子的“性善论”而提出来的。他认为,孟子的“性善论”是不对的,没能真正认识人的本性,而且不瞭解人的本性和人为之间的区别。(《性恶》)其实,不管是“性善论”还是“性恶论”都是用地主阶级的利益作为划分善恶的标准,凡是符合封建礼义的行为,就是善的,否则就是恶的。在这一点上,他们之间并没有分歧。所不同的是,孟子认为人生来就有仁、义、礼、智四种“善端”,只要排除外界物质的诱惑,发挥先天的善性,就可以成为圣人,因而提倡性须扩充,这是一种先天道德论。而荀子认为人之性恶,恶会妨碍封建礼义的推行,因而提倡性须改造,强调用封建道德改造人性,就能使“涂之人可以为禹”(《性恶》)。荀子是用人的自然属性来代替社会属性,从面歪曲了人的社会本质,同样也是抽象的人性论。孟子的“性善论”和荀子的“性恶论”又都强调了后天的环境对人性的影响,因而又都有一定的合理因素。
  由于荀子重视客观环境对人性的影响,所以他提倡教育,强调通过后天的学习达到善,这就是学而到善。为此,他专门写了一篇《劝学》,文中提出了很多名句,如“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这些格言有口皆碑,已经深深地融化到我们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之中了。它激励人们要不断进取,劝戒人们要每天都坚持检查自己的言行,这样才能算真聪明,不致犯错误。这些话,在今天仍然是有益的。
  荀子提倡学习要坚持努力,日积月累地提高。他说:积土成山,风雨就从这里发生了;积水成渊,蛟龙就从这里产生了。如果不半步半步地走,就不能到达千里之远;不汇聚涓涓细流,就不能形成汹涌的大江大河。千里马跳跃一下,不能跨过十步;再劣的马能走完十天的路程,成功就在于不停顿。如果不停地雕刻,再坚硬的金石,也可以雕成精美的艺术作品;但雕刻一下就丢到一旁了,即使是腐朽了的木头也不能刻断。学习就是这样积少成多的,坚持下去,就是一般庶人也可以成为卿相士大夫。
  荀子还提倡学习要专一。他举例说:蚯蚓并没有锋利的爪牙,也没有强健的筋骨,但它能够上吃尘土,下饮泉水,就是因为用心专一。相反,螃蟹虽然有八条腿两只螯 ,但只能居住在黄鳝的洞穴中,不然就无可寄居之处。为什么呢?因为它用心烦躁,所以尽管有锋利的腿螯 ,却不能造出个洞穴来。荀子还说:没有刻苦钻研精神的人,在学习上就不会有显着的成绩;不能埋头苦干的人,在事业上就不能取得巨大的成就。这就如同在歧路上徘徊,不能达到目的地,如同用一心去事奉两个君主,任何一方都不能容纳一样。这些生动的比喻,至今仍闪耀着光芒,对于帮助青少年培养持之以恒埋头苦干的学习精神,起着巨大的作用。
五、 取舍百家,影响后人
  荀子曾先后两次在齐国稷下学宫讲学,在这里他受到诸子百家的熏陶和影响,但他又看到百家之学虽然促进了学术的繁荣,但也产生了带有各种片面性的弊病,因此他对先秦各家各派的哲学和学术思想,都进行了系统的总结,有所取舍。
  在天与人的关系方面,荀子达到了先秦的最高水准。老子提出了天道自然无为的思想,庄子沿袭了老子,在反对有人格、有意志的上帝这方面都有很大的贡献,但他们都抹杀人的主观努力对自然界的改造作用,对自然界表现出一种消极无为的态度。孔子和孟子则都主张天命决定一切,又都夸大了人的主观能动作用。荀子的天人关系理论,既坚持了自然是自然,自然界有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的唯物主义观点,又不忽略人在改造自然界中的作用,坚持“制天命而用之”、“人定胜天”的思想,比较圆满地解决了天人关系问题。
  在认识论方面,荀子克服了庄子怀疑认识能力的缺陷和孟大夸大“良知”、“良能”作用的主观性,承认事物是客观存在的,但又是可以认识的,既承认感觉经验的重要,又对心的主观思维作用,对理性认识给以充分的重视,并提出了比较正确的知行关系理论和“虚一而静”的认识方法,在认识论上贯彻了唯物主义的原则。
  在人性论方面,荀子虽然没摆脱开地主阶级的抽象人性论,但他把人性归结为生理现象,承认人的自然本性,强调道德是后天由环境影响和教育而形成的观点,这些都比孟子的先天道德论有更多的唯物主义因素。
  在政治思想方面,荀子既克服了孔子、孟子只强调礼而忽视法的弊端,又克服了韩非等法家只强调用法,而忽视礼的倾向,提出了礼法并重的思想,主张王霸杂用,这种思想反映了新兴封建地主阶级的要求,对于地主阶级取得政权、统一天下,并巩固整个封建社会都起过重大的作用。
  由于荀子取舍百家,使他成为先秦思想史上的集大成者,并对后来两千年的封建社会产生过重大影响。如荀子的学生韩非继承了人定胜天的思想,强调人应该不听任自然自发地发展,而应该自觉地积极地活动。汉代桓谭在形神问题上受荀子“形具神生”的启发,用蜡烛和火焰的关系比喻精神不能离开形体。唐代柳宗元用荀子“性恶论”的观点来论证国家的起源,是由于人们争夺物质财富而引起的。和柳宗元同时的刘禹锡则发挥荀子“制天命而用之”的思想,提出了“天与人交相胜”,为政治上的革新提供理论根据。明末清初的王夫之和戴震,也都从荀子的伦理思想中吸取了营养,提出了人的物质生活欲望是与生俱来的,主张天理即在人欲之中。
  当然,荀子的思想在长期封建社会中没有孔、孟的影响大,唐宋以后的正统儒家还多有排斥、攻击荀子的,但这丝毫不能说明荀子不是重要的思想家,而是说明封建社会在走下坡路时,不再需要荀子的无神论和进步的社会政治思想。封建社会结束以后,近现代的思想家们开始重新认识荀子,给他以应有的地位。谭嗣同曾说:“二千年来之学,荀学也。”(《仁学》)这话虽不免偏激,但荀子作为先秦百家争鸣的总结者,作为一个博大精深的思想家,在中国思想史上占有的重要地位,确实是不容置疑的。荀子对人类思维的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这永远是我们全民族的光荣和骄傲。  
六、孔、孟、荀的演变
  儒学是儒家学者共同创造的,先秦三位儒家大师对儒学都有重大贡献,孔子有开创之功,孟子有继承之功,荀子有发展之功。儒家之所以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独领风骚,成为传统文化的主体,有赖于儒家发端时期的三位关键人物孔、孟、荀,也有赖于汉代的董仲舒和南宋的朱熹。
  从春秋末年的孔子,到战国中期的孟子,再到战国末期的荀子,历史的纪年走过了二百多个年头。在这期间,儒家思想的发展虽然呈现着一脉相承的递传局面,但却不可否认,孔子、孟子、荀子,他们虽同为儒家,而其思想却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概言之,这种变化呈现出一种复杂化的趋势,从孔子的单一鲁学思想,发展到孟子,是少量地吸收齐学的鲁学思想,再发展到荀子,则是齐学化的鲁学思想。这是儒家思想从单一倾向到融合趋势的发展。之所以会形成这种局面,是由于思想的形成既与思想家个人的经历有关,又与思想家因受地域、国度和整个时代局势的影响而发生变化相联系。下文拟从齐学与鲁学交融的角度对孔、孟、荀作一比较探讨。
  (1) 孔子思想的单一性
  孔子的思想产生于鲁国。鲁国本是周公姬旦的封地,虽然他由于留佐武王而未能亲自到任执政,但周公之子伯禽代就封于鲁,在建国之初就确立了以周公思想为核心的鲁学的统治地位。唐代杨倞曾说:“昔周公稽古三王之道,损益夏殷之典,制礼作乐,以仁义理天下。”(《荀子集解•杨序》)这里所说就是以礼乐为主体的周公思想,其基本原则是“尊尊而亲亲”(《汉书•地理志》)。孔子的先世本是宋国贵族,后因距宋国贵族超过五代,便改为孔姓。孔子的曾祖孔防叔因避宋国内乱,逃居鲁国陬邑,孔家从此便成为鲁国人。孔子在鲁国出生,从小就受到周礼传统文化的熏陶,幼年常在周礼的耳濡目染之下,把小碗小盘之类的东西作祭器,做练习礼节的游戏。稍大,举凡礼、乐、射、御、书、数的六艺之学,他都无所不窥,这些都是周朝传统的教育内容。
  孔子从出生到三十四岁一直没有离开过鲁国,在三十四岁那年,受君赏赐车乘、仆役和赍资,曾赴东周王都逗留,问礼访乐,历郊社,祭宗庙,考明堂,进一步学习了周礼的遗制。这样,孔子就牢固地确立了以周礼为核心内容的世界观。孔子自己所说“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论语•为政》),就是指他三十岁就正式确立了周礼的世界观,而且以后再也没有动摇过。
  当孔子三十五岁时,季氏控制了鲁国的局势,“八俏舞于庭”,居然敢于用鲁君受到周王特许才能享用的天子礼乐,对此,孔子发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论语•八佾》)的慨叹,一气之下愤然离开鲁国,投奔于齐国,作了高昭子家臣。在齐国居留,本来是一次学习和接受齐学的极好机会。当时,齐国盛行《韶》乐。《韶》乐本是舜的乐舞,是舜在即帝位之后命乐师质创作的,因为共分九段,所以又叫《九韶》。伴随音乐,乐工用五彩羽毛作装饰,扮成各种美丽的飞鸟,翩翩起舞,款款而歌。堂上堂下,百鸟朝凤,创造了一个凤鸟的世界。(参见李兆森《齐国音乐史话》,载《管子学刊》1987年第1期。)这是东夷音乐文化的象征。孔子在齐国时,与齐景公的乐师谈论音乐,听了齐国乐师改编过的《韶》乐,竟陶醉得“三月不知肉味”,说:“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论语•述而》)按照惯例,孔子和别人一道唱歌,别人如果唱得好,一定请别人再唱一遍,然后自己又去和他。(《论语•述而》:“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知之。”)孔子听到这种和杏坛弦歌风格完全不同的齐国音乐,其“足之蹈之,手之舞之”的境况是可以想像得出的。看来孔子接受齐学熏染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有一次偶然的事件致使这种可能性最终化为泡影。这次事件由齐景公问政开始,而以孔子离齐返鲁结束。《史记•孔子世家》记载:
      景公问政孔子,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景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岂得而食诸!”他日,又复问政于孔子,孔子曰:“政在节财。”景公说,将欲以尼溪田封孔子。晏婴进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自大贤之息,周室既衰,礼乐缺有间。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之礼,趋详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后景公敬见孔子,不问其礼。异日,景公止孔子曰:“奉子以季氏,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齐大夫欲害孔子,孔子闻之。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孔子遂行,返于鲁。
  孔子原来是想改造齐国学风的,他踌躇满志,满以为“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论语•雍也》),但结果是事与愿违,在齐不仅不见用,而且还有人想加害于他,迫使他没等淘完米就匆忙离开了齐国,自己的抱负就落了空。这样,就使他失去了一次广泛接触齐文化的机会,当然是既无法实现改造齐学的理想,也不可能受到齐学的影响了。
  此后,孔子一直坚持着单一化鲁学的儒家立场,和多样化的齐学长期处于对峙的地位。鲁定公十年(前500),在着名的夹谷齐鲁外交会上,以孔子为代表的鲁学和以齐景公、晏婴为代表的齐学发生了一次激烈的矛盾冲突。齐景公约鲁定公在夹谷(今山东莱芜境内)订立盟约,摄相事的孔子作鲁定公的“相礼”。一开始,齐国就奏出了“四方之乐”,“ 旍 、旄、羽、祓、矛、戟、剑、拨,鼓噪而至”,这些都是夷狄音乐,不符合周礼乐制度的规定,属于开放型的齐国音乐文化。这自然对墨守周礼的孔子有很大刺激,竟气得他“举袂而言曰:‘吾两君为好会,夷狄之乐何为于此!’”后齐景公和晏婴又命奏“宫中之乐”,一时间,“优倡侏儒为戏而前”,这也都是些不拘泥于礼乐的音乐,孔子愤怒地谴责说:“匹夫而营惑诸侯者,罪当诛!”(以上均引自《史记•孔子世家》)
  孔子在鲁终老,一直坚持着以周礼为核心的鲁学。
  孔子之所以思想单一、恪守鲁学,有两方面原因。一方面,与他从小一直生活在鲁国有关。在这样一个保存周朝礼乐最完备的国度里,孔子一直受到周礼的多方面的熏陶,从而牢固地形成了以周礼为核心的世界观。他晚年虽然周游列国,有广泛的接触外部世界的机会,但由于周礼在其思想中已经根深蒂固,所以其世界观基本上没有改变。这样,在他的思想中,就一直是鲁学占着不可动摇的主导地位。另一方面,还与孔子生活的时代有关。孔子生活在春秋未期,这虽是一个“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左传•昭公三十二年》)的历史大变革时期,但在学术文化领域,官学一直占着统治地位。贵族垄断着学术文化教育,一般平民是无权享受教育的。孔子二十多岁开始设教于闾里,招收鲁人曾点、颜无由、冉耕等人授业讲学,创办了私学,从此,知识才开始传播到民间,学在官府的局面才不再存在。而这一时期在思想战线上的百家争鸣还处在酝酿时期,孔子本人除传说中向老聃问过礼以外,还没接触到其他各种各样的思想。他只是感到,在这样一个大变革时期,对于“吾道一以贯之”(《论语•里仁》)的周礼要作一些形式上的损益,于是提出了以“仁”为核心的理论体系来改革“礼”,但“礼”的本质内容并不因为“仁”而有改变,正如孔子自己所说的:“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论语•八佾》)他提出“仁”是为了更好地通过强调人的内心自觉来实现“礼”。由于这两方面的原因,就决定了孔子思想的单一性倾向。
  (2)孟子思想的复合性
  孟子是邹国人,属于鲁国孟孙氏之后。孟子从小就立志学习孔子,说:“乃所愿,则学孔子也。”(《孟子•公孙丑上》)后来经过长期砥砺磨炼,修身养性,终于成为着名的“邹鲁之士,缙绅先生”(《庄子•天下篇》),成为地位仅次于孔子的“亚圣”。但孟子的思想却并不像孔子的那样单一化,而是吸收了若干齐学的内容。之所以会如此,当然也与孟子个人的经历和他所处的时代有关。
  孟子的经历与孔子有些相似,周游过列国,而且游齐的时间也是在中年以后。但孟子先后两次在齐国居留,时间相当长。据钱穆推算,孟子第一次游齐“至少亦得十八年”(《先秦诸子系年》)。还有的学者推算,孟子留齐有二十多年。在齐国这样一个开放的国度里长期居住,自然会受到齐学的影响。《孟子》中记载了一段孟子与戴不胜的对话,透露着这样的资讯:
      孟子谓戴不胜曰:“子欲子之王之善与?我明告子。有楚大夫 于此,欲其子之齐语也,则使齐人傅诸?使楚人傅诸?”曰:“使齐人傅之。”曰:“一齐人傅之,众楚人咻之。虽日挞而求其齐也,不可得矣;引而置之庄岳之间数年,虽日挞而求其楚,亦不可得矣。……”(《滕文公下》)
  孟子在这里是说,一个人要学习齐国语言,当然是在齐国都城临淄的庄岳之间,即着名的稷下学宫附近为最好。语言作为符号体系和资讯载体,是文化的形式之一。语言受环境的影响会发生变化,文化也会因环境的不同而发生变化,甚至不同的文化系统还会经过长期接触而相互交融。孟子长期住在齐国,为齐三卿之一,并是着名的稷下先生,受到过齐王“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孟子•滕文公下》)的优厚物质生活待遇。尤其孟子和齐国稷下学宫的其他着名学者如淳于髡、宋钘、告子等人都有过多次接触,在接触之中,他们切磋学问,取长补短,有争论,也有相互影响。《孟子》书中对这些接触有过记录,如《离娄上》对孟子和齐学大师淳于髡的争论有如下记载:
      淳于髡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与?”孟子曰:“礼也。”曰:“嫂溺,则援之以手乎?”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曰:“今天下溺矣,夫子之不援,何也?”曰:“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子欲手援天下乎?”
  《告子下》记载:
      淳于髡曰:“先名实者,为人也;后名实者,自为也。夫子在三卿之中,名实未加于上下而去之,仁者固如此乎?”孟子曰:“居下位,不以贤事不肖者,伯夷也;五就汤,五就桀者,伊尹也;不恶污君,不辞小官者,柳下惠也。三子者不同道,其趋一也。一者何也?曰:仁也。君子亦仁而已矣,何必同?”……曰:“昔者王豹处于淇,而河西善讴;绵戏驹处于高唐,而齐右善歌;华周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变国俗。有诸内,必形诸外。”曰:“孔子为鲁司寇,不用,从而祭,燔肉不至,不税(脱)冕而行。不知者以为为肉也,其知者以为为礼也。乃孔子则欲以微罪行,不欲为苟去。君子之所为,众人固不识也。”
  这是孟子和淳于髡的接触和争论,除《孟子》外,《韩诗外传》也有他们接触的记录,大同小异,不具录。孟子和宋钘的接触,《孟子•告子下》记载:
   宋O(即宋钘)将之楚,孟子遇于石丘,曰:“先生将何之?”曰:“吾闻秦楚构兵,我将见楚王说而罢之,楚王不悦,我将见秦王说而罢之。二王我将有所遇焉。”曰:“轲也请无问其详,愿闻其指。说之将何如?”曰:“我将言其不利也。”曰:“先生之志则大矣,先生之号则不可。先生以利说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悦于利,以罢三军之师,是三军之士乐罢而悦于利也。为人臣者怀利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利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终去仁义,怀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先生以仁义说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悦于仁义,而罢三军之师,是三军之士乐罢而悦于仁义也。为人臣者怀仁义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仁义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仁义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去利,怀仁义以相接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何必曰利?”
  至于孟子和告子关于人性的争论,更是众所周知的事实。通过和这些齐国稷下学者们的长期交往,孟子显然受到齐学的不少影响。如孟子在早期的思想中本来是反对讲利的,这与孔子的思想一致,孔子就是“罕言利”(《论语•子罕》)的,但经过和宋钘的交往,受到他的影响,也就比较注重利,即注重社会生活中的物质利益了。他认为政治应以人民的福利为本,得仁政就要爱民,爱民就是保障人民的物质利益,所以他说:“夫仁政必自经界始。经界不正,井地不钧,谷禄不平,是故君污吏必慢其经界。经界既正,分田制禄可坐而定也。”(《孟子•滕文公上》)还说:“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孟子•梁惠王下》)这些讲物质利益的思想,显然与他在和宋钘辨论时所持的“何必曰利”的立场完全不一致了,这是受齐学的影响所致。另外,我们如果把《孟子》一书和齐国稷下管仲学或叫稷下齐法家的论着《管子》比较一下,也会发现一些共同的东西。如孟子说: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孟子•滕文公上》)《管子•治国》篇也说:民富则易治也,贫则难治也。民富则安乡重家,敬上畏罪,故易治;民贫则危乡轻家,陵上犯禁,故难治。孟子还说:今也制民之产,仰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孟子•梁惠王上》)《管子•牧民》篇也说: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
  这些思想有明显的一致之处,说明孟子在齐国确实受到齐学的不少影响,在自己的思想中已经吸收了齐学的若干内容,就和孔子的单一鲁学思想不完全相同了,呈现出思想逐渐复杂化的趋势。这种趋势的形成与他本人在齐国的经历是分不开的。
  而从孟子所处的时代来考察,他是处在战国中期的社会大变革之中,这时思想战线上的百家争鸣已经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君世主,好恶殊方,是以九家之术,蜂出并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汉书•艺文志》)“天下大乱,贤圣不明,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道术将为天下裂。”(《庄子•天下篇》)百家争鸣的中心场所在齐国,这里集中了当时各家各派的学者,有道家的、法家的、墨家的、儒家的、阴阳家的、名家的、兵家的、农家的,等等,正如有的学者所说:“战国学术,多出于齐。”(张汝舟:《齐鲁学考》,载《学风》第6卷第3期。)齐学确实是孕育百家的。在这样一个时代,在这样一个国度,在这样的激烈争鸣的过程中,争论的各家各派既然要仔细研究对方的观点,那么也就可能受到对方观点的影响。孟子的思想中吸收有齐学的内容,也就不足为奇了。
  (3)荀子思想的多元融合性
  儒家思想发展到荀子,发生了更大的变化。荀子本是赵国人,对他的家世和早年经历,史书都未曾作过介绍。对他的师承系统,古籍缺亡,其授受也不可尽知。据清代人汪中《荀卿子通论》推测,荀子之学,也于孔子弟子子夏和仲弓一派。笔者则曾推测,荀子师承过齐国着名稷下元老淳于髡。
  荀子是先秦唯物主义的集大成者,也是稷下学宫的殿军大师。他的哲学思想是先秦哲学的最高成就,这与他爱学于稷下,发育于稷下,成熟于稷下不无关联。而淳于髡在稷下学宫中属于元老式人物,在威王初期就知名于世,是稷下先生中唯一被汉代人称为博士的人。他的活动主要在齐威、宣二世,即前356年到前302年之间。据考证,他是稷下学宫早、中期的领袖。荀子则于学宫中、晚期,“三为祭酒”,“最为老师”,其活动主要是在齐宣、暋、襄、王建四世,即前313年到前238年之间。荀子和淳于髡是否有什么师承关系呢?这是学术界无人问津的。我们认为,荀、淳于之间确实有师承关系。这可以从以下三方面来考察。
  A.时代考察的结果
  《史记•孟荀列传》说:“荀卿,赵人。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驺衍之术迂大而宏辩;奭也文具难施;淳于髡久于与,时有得善言。”这里“五十”有疑,据应邵《风俗通义•穷通》篇应为十五;并且邹衍、邹奭亦是《史记》误记,他们不和淳于髡同时,有可能是别的稷下先生。这段话介绍的是荀子十五岁时初受学于齐国稷下的情况。他觉得邹奭、邹衍不符合自己选择老师的标准,皆不足为师。他说:“师术有四,而博习不与焉。尊严而惮,可以为师;耆艾而信,可以为师;通说而不陵不犯,可以为师;知微而论,可以为师。”(《荀子•致土》)
  按照这四条标准,淳于髡都符合:他尊严而且庄重;年老而且有威信;诵读和解说,既有条理又不违反礼法;瞭解精微的道理又能讲解清楚。司马迁肯定荀子和淳于髡“久与处”,他瞭解淳于髡,自然也就选择淳于髡作为自己的老师。而荀子之所以成为学宫的后期领袖,也与淳于髡的传帮带有关。
  史迁的记述太略,所以还要进一步考察。我们知道,淳于髡是稷下元老,知名于威王之初,在宣王之世亦受到重用。《史记•田完世家》说:“宣王喜文学游说之士,自如邹衍、淳于髡、田骈、接子、慎到、环渊之徒七十六人,皆赐列第为上大夫,不治而议论。”如果威王初年淳于髡露头角是二十多岁,那么威王在位三十八年,宣王在位十九年,以宣王末年计,淳于髡也不过是八十左右的老者。如果荀子是在宣五初年求学于稷下,那时淳于髡不到六十,正符合“耆艾而信”的条件。如果淳于髡死于宣王末年,那他们可以有十几年的时间在一起相处,即使淳于髡早死几年,也可以有十年左右的时间共处。
  据《太平寰宇记》卷十九引证《史记》(非今本)说:“髡死,弟子三千人为缞致。”这说明淳于髡弟子之众,而在这众多的弟子中,荀子当是其佼佼者。
  B.政治倾向的一致性
  淳于髡是出身于家奴性质的赘婿,在田齐政权任人唯贤的政治风气中,他被提挈重用,立为上卿,成为地主阶级的政治活动家不进步思想家。但是,淳于髡没有传世着作。据《太平御览》卷七百十八所说,淳于髡有《十酒说》;《礼记》卷四十三《疏》引语说,他还曾着有《王度记》,可惜均已亡佚了。东汉学者班固的《白虎通》、许慎的《五经异义》、郑玄的《三礼注》中都保留了《王度记》的部分佚文,共有下列几条①:
      天子冢宰一人,爵、禄如天子之大夫。(《白虎通》上,《爵》篇引)
      子男三卿,一卿命于天子。(《白虎通》上,《封公侯》篇引)臣致仕君者,养之以禄之半。(《白虎通》上,《致仕》篇引)
      玉者有象君子之德,燥不轻,湿不重,薄不浇,廉不伤,疵不掩,是以人宝之。天子之纯玉尺有二寸;公、侯九寸,四玉一石也:伯、子、男俱三玉二石也。(《白虎通》下、《文质》篇引)
      天子、诸侯一娶九女。(《白虎通》下,《嫁娶》篇引)
      大夫俟放于郊三年,得环乃还,得玦乃去。(《礼记•曲礼》正义引)
      天子以鬯;诸侯以熏;大夫以兰、芝;士以萧;庶人以艾。(《周礼疏》十九,《郁人》引)
      天子驾六;诸侯与卿同驾四;大夫驾三;士驾二;庶人驾一。(《诗正义》三之二《干旄》引《五经异义》引)
  从这些引文看来,《王度记》主要是规定了天子、诸侯、大夫、士、庶人的享用、婚娶和祭祀的等级制度,规定了公、侯、伯、子、男的五等爵制度,以及大夫在致仕和放逐时的待遇。显然,这里含有主张等级制的儒家倾向。
  但是淳于髡又有法家倾向。《史记•滑稽列传》载,齐威王初即位,喜为隐语,好长夜之饮,沉湎不治。左右莫敢谏。而淳于髡对之说以隐,劝其亲政,于是齐国大治。实际上,齐国大治的原因是威王亲政以后进行封建改革。协助威王改革的是齐相邹忌,他在淳于髡的微言进谏启发之下,决定了这样的策略:对君“谨事左右”、“勿离前”;对臣下,“择君子,勿杂小人”,“修法律而督奸吏”,并要“自附于万民”(《史记•田完世家》)。从这里又表现出淳于髡的法家色彩。
  而荀子融合了儒、墨、道、法诸家思想,尤以儒法为重,而这一点恰是荀子受淳于髡影响所致。《荀子•王制》篇不仅篇名和《王度记》有一致的地方,而且内容也极其相似。它发挥并强调了《王度记》等级制思想,说:“衣服有制,宫室有度,人徒有数,丧祭械用,皆有等宜。”详细规定了宰爵、司徒、司马、大师、司空、治田、虞师、乡师、工师、巫击、治市、司寇、冢宰、辟公、天王等各种官位的职责和许可权。淳于髡的“王度”,是指统一帝国将要建立的新制度,它既有对西周以来旧制度的继承,又有对各诸侯国现行制度的改革和创新。而荀子的“王制”,也强调“王者之制,道不过三代,法不贰后王。”《王度记》虽然主张等级制》篇则把这一点说得更为清楚:“虽王公士大夫之子孙也,不能属于礼义,则归之庶人。虽庶人之子孙也,积文学,正身行,能属于礼义,则归之卿相士大夫。”可以说,从篇名到内容,《王制》和《王度记》的师承关系是比较清楚的。
  因为他们都兼有儒、法的倾向,所以对所谓“醇儒”进行了非难。如对孟子,淳于髡说他“诚无善”,“居鲁而国之削”(《韩诗外传》卷六),指责他对社会贡献不大;荀子则把孟子斥为“世俗之沟瞀儒”,说他“材剧志大,闻见杂博”,而其学说却“僻违而无类,幽隐而无说,闭约而无解”(《荀子•非十二子》),指责他与社会无利。
  可见他们在政治倾向上也是完全一致的,表现出明显的师承关系。
  C.思想的相似性
  荀子的思想有明显的继承淳于髡的地方,证据有下列五点:
  A.鲜明的无神论倾向。
  《只记•滑稽列传》记载淳于髡的话说“穰田者,操一肠蹄,酒一盂,祝曰:‘瓯窭满篝,污邪满车,五谷蕃熟,穰穰满家。’臣见其所持者狭而所欲者奢”。在这里,淳于髡对穰田者大加嘲笑,认为用一点肠蹄和薄酒就想使上天给予五谷蕃熟,穰穰满家,这是根本不可能的。这就否定了神灵的作用,是淳于髡无神论思想的表现。
  荀子对此加以继承,他说:“相阴阳,占祲兆,钻龟陈卦,主穰择五卜,知其吉凶妖祥,伛巫击跛之事也。”(《王制》)荀子把巫和击(觋)骂为驼背和瘸子,认为他们是不务正业的人。他还对“雩而雨,何也”问题作了回答:“无何也,犹不雩而雨也”(《天论》)。就是说,求雨而下了雨和不求雨而下了雨是一样的,这就否定了祭神求雨,和淳于髡否定穰田者一样是鲜明的无神论思想。
  B.朴素唯物主义认识论。
  淳于髡和孟子发生过一场有关认识论的争论:“孟子说齐宣王而不说。淳于髡侍。孟子曰:‘今日说公之君,公之君不说,意者其未知善之为善乎?’淳于髡曰:‘夫子亦诚无善耳。昔者瓠巴鼓瑟而潜鱼出听,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鱼马犹知善之为善,而况君人者也?’……‘夫声无细而不闻,行无隐而不形。夫子苟贤,居鲁而鲁国之削,何也?’”(《韩诗外传》卷六)淳于髡认为“声无细而不闻,行无隐而不形”,就是说,声音没有细到听不见的,行动没有隐蔽得不露形迹的。淳于髡还说:“有诸内,必形诸外”(《孟子•告子》下),不仅揭示了事物的本质和现象,即“内”与“外”的必然联系,而且指出了可以通过观察现象而瞭解事物的本质,有明显的可知论因素。
  而荀子对淳于髡的这一思想几乎全盘继承。他说:“昔者瓠巴鼓瑟而沈鱼出听,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故声无小而不闻,行无隐而不形。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为善不积耶,安有不闻者乎?”(《劝学》)过去有学者说,这是《韩诗外传》抄了《荀子》,实际上这是荀子在复述其老师的话,只是未加注明罢了。这表明荀子完全继承了淳于髡的可知论思想。荀子还进一步上升到理论的高度进行了总结,说“凡以知,人之性也;可以知,物之理也”(《荀子•解蔽》)。这就肯定了人有认识能力,而客体是可以被认识的。
  C.朴素辩证法。
  淳于髡有对立统一思想,他说:“大车不较,不能载其常任;琴瑟不较,不能成其五音。”(《史记•田完世家》)这里的“较”字,有相互对待之意。就是用车的空虚和充实、轻和重的相互对待,及对琴瑟的疾徐、快慢、长短等的相互对待,来说明各种不同的事物都是对立统一的产物。而荀子则把这一思想系统化,总结成事物都有“斩而齐,枉而顺,不同而一”的规律(《荀子•荣辱》、《臣道》)。
  淳于髡还有物极必反的对立转化思想,他说:“酒极则乱,乐极则悲,万事尽然,言不可极,极之而衰。”(《史记•荣辱》、《臣道》)。
  淳于髡还有物极必反的对立转化思想,他说:“酒极则乱,乐极则悲,万天尽然,言不可极,极之而衰。”(《史记•滑稽列传》)这就指出了对立面转化的规律是普遍的,任何事物发展到极点,都要向其对立面转化,“万事尽然”,无一例外。而荀子认为,天地间的万物的产生和发展,是“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荀子•礼论》)。就是说万物的产生和发展变化是由于天地相合、阴阳互相转化的结果。
  由于看到事物的互相转化,所以淳于髡认为世间没有完美无缺的事物,也没有完美无缺的人,任何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他用这样的话来讽谏齐相邹忌:“豨膏棘轴,所以为滑也,然而不能运方穿。”(《史记•田完世家》)以此劝告邹忌不要以为自己是完人。对此,邹忌虚心接受,表示“请谨事左右。”(《史记•田完世家》)荀子也有同类思想,他说:“君子之所谓贤者,非能遍能人之所之谓也;君子之所谓知者,非能遍知人之所之谓也;君子之所谓辩者,非能偏辩人之所辩之谓也;君子之所谓察者,非能遍察人之所察之谓也;有所止矣。……”
  D.逻辑思想。
  在名实观方面,淳于髡提出了“物名有畴”的思想。他说:“夫鸟同翼者而聚居,兽同足者而俱行。今求柴胡桔梗于沮泽,则累世不得一焉。及之睾黍、梁父之阴,则郄车而载耳。夫物名有畴。”(《战国策•齐策》)这里淳于髡从逻辑学的角度提示了“畴”概念。与此相似,荀子则用“类”概念代替“畴”概念,说:“草木畴生,禽兽群焉,物各从其类也。是故质的张而弓矢至焉,林木茂而斧斤至焉……”(《荀子•劝学》)“物名有畴”和“物从其类”的含义是相同的。荀子和淳于髡所运用的推理方法,很类似于现代逻辑学中的类比推理。他们认为运用这种方法必须依据种类关系按照一定的理由来进行。至于荀子进一步划分概念的种类,分成大共名和大别名、单名和兼名,那就是对淳于髡的发展了。
  E.重视知识份子在国家政治中的作用。
  淳于髡作为稷下学宫的早期领袖,对知识份子是十分重视的。他对齐王(宣王)不重视知识份子大加责备,有记载说:“齐王谓淳于髡曰:‘先生论寡人何好?’对曰:‘古者所好者四,而王所好者三。古者好马,王亦好马。古者好味,王亦好味。古者好色,王亦好色。古者好士,而王独不好士。’王曰:‘国无土耳。若耳,寡人亦好之。’对曰:‘骅骝骐骥本无,王求之;豹象之胎本无,王求之;毛嫱西施本无,王求之;而不求士,何也?’”(马总《意林》卷三引《说苑》),后来,淳于髡“一日而见七士于宣王”(《战国策•齐策》)而荀子把知识份子的作用看得同样重要,他说:“故君人者,爱民而安,好士而荣,两者无一焉而亡。”(《荀子•强国》)又说“好士者强,不好士者弱。”(《荀子•议兵》)荀子认为,招纳贤士对国家十分重要,可以使国家富强。因此他专门写了一篇《致土》,为统治者招贤提出了一些标准和具体方法,这都是荀子作为晚期学宫领袖从淳于髡那里继承来的。
  淳于髡虽出身于家奴性质的赘婿,但在齐国开放的政治环境中却被提挈重用,不仅成为齐王的得力助手,数使诸侯,多次完成繁重的外交使命,而且还被委派为太子的老师。据《吕氏春秋•过理》记载:“齐王欲以淳于髡傅太子。髡辞曰:‘臣不肖,不足以当此大任也。王不若择国之长者而使之。’齐王曰:‘子无辞也,寡人岂责子之令太子必如寡人也哉?寡人固生而有之也,子为寡人令太子如尧乎!其如舜也!”由齐王的器重而使淳于髡成为稷下学宫名噪遐迩的“博士”,其地位是相当高的。在淳于髡的思想中既有儒家的东西,也有法家的东西,是多样化的齐学思想。据《风俗通义》记载,荀子从小就游学于齐,受到齐文化的影响和熏陶是不成问题的。因此,荀子虽然也被公认为儒家学者,但其思想中已融合了很多齐学的内容。他的思想实际上是齐学与鲁学融合的产物,是一种齐学化的鲁学。荀子自己对“博而能容浅,粹而能容杂”的思想评价极高,认为是高明的“兼术”(《荀子•非相》)。唐代韩愈说荀子是“大醇而小O”,就是指在荀子的思想中既有鲁学的东西,也有齐学的东西。荀子受齐学影响最大的方面,一是政治思想,二是认识论思想。
  在政治思想方面,荀子一方面继承了鲁学即儒学的礼义王道思想,另一方面又接受了齐学法治霸道的思想,提出了礼法并用、王霸兼采,而以礼义、王道为主,法治、霸道为辅的理论。
  我们知道,齐国一向是重视霸道和法术的。春秋时,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依靠的就是霸道和法术。后来的管(仲)晏(婴)之法的大多数内容也是谈霸道和法术的。而儒家的孔子和孟子则不谈霸道和法术,孟子说“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孟子•梁惠王上》),孟子说“仲尼之门,五尺之竖子,言羞称乎五伯”(《荀子•仲尼》)。齐桓公、晋文公和其他春秋霸主都是推行霸道和法术的代表人物,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曾加以激烈反对。而荀子虽也被人标榜为儒家人物,却独不反对霸道和法术,而且还加以提倡。
  荀子认为,“礼”是“天下之通义”,要求社会中的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伦理等级内安分守己,做到“少事长,贱事贵,不肖事贤”(《荀子•仲尼》)。但要建立和巩固封建新秩序,不仅要有礼治,还要有法治。荀子说:“隆礼至法则国有常,尚贤使能则民知方,纂论公察则民不疑,赏克罚偷则民不怠,兼听齐明则天下归之。”(《荀子•君道》)与“隆礼重法”的思想相联系,荀子又提出了重“王道”兼采“霸道”的思想。“王道”政治主张“以德服人”,“霸道”政治主张“以力服人”。荀子虽然认为“霸道”较之“王道”是第二位的,但他还是相当佩服齐桓公的“霸业”。他说:“卑者五伯,齐桓公闺门之内,县乐奢泰游抏之修,于天下不见哀修,然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为五伯长,是亦无他故焉,知一政于管仲也。是君人者之要守也。”(《荀子•王霸》)又说:“夫齐桓公有天下之大节焉,夫孰能亡之!倓然见管仲之能足以托国也,是天下之大知也。安忘其怒,出忘其雠,遂立以为仲父,是天下之大决也。立以为仲父,而贵戚莫之敢妒也;与之高国之位,而本朝之臣莫之敢恶也;与之书社三百,而富人莫之敢距(拒)也;贵贱长少,秩秩焉,莫不从桓公而贵敬之,是天下之大节也。诸侯有一节如是,则莫之能亡也;桓公兼此数节者而尽有之,夫又何可亡也?其霸也,宜哉!非幸也,数也。”(《荀子•仲尼》)这样高度评价齐桓公的霸业,是孔子、孟子等所谓纯粹儒家所没有的。荀子如果不是长期受到齐学的影响,也是不可能有这种思想的。
  在认识论方面,荀子受齐学影响最大的是“虚一而静”的理论。“虚一而静”本是齐国管仲学派或叫稷下齐法家最先提出来的,荀子加以接受并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以发展,使之更为合理,克服了片面性,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主体修养方法。
  稷下齐法家说:“虚者,无藏也。”(《管子•心术上》)“虚“就是强调认识主体“心”不能被外物所蔽,换句话说,就是不能有主观成见。对于“一”,他们说:“专于意,一于心,耳目端,知远之近(本作“证”,依郭沫若、许维遹校改)。(《管子•心术下》)“一”就是强调用专一的态度去对待事物,如此就会使耳目等感官端正而不乱。对于“静”,他们说:“毋先物动,以观其则,动则失位,静乃自得。”(《管子•心术上》)“静”就强调观察事物必须冷静,不能盲目急躁。稷下齐法家的这些“虚”、“一”、“静”的理论,提倡在认识客观事物时要去掉主观成见,保持心志的专一,这是合理的,但把虚静作用看得太绝对,则保留了一些神秘主义的色彩,使人们很难做到。
  荀子接受了这些思想,认为“虚一而静”的主体修养方法是很重要的,是整个认识是否能够完成的关键。他说:“人何以知道?曰:心。心何以知?曰虚壹而静。”(《荀子•解蔽》)他对稷下齐法家的“虚”、“一”、“静”加以发展,提出了一些新的解释,这些解释集中在《解蔽》篇中。他认为,“虚”就是“不以所已臧(藏)害所将受”,就是说,已有的知识不能成为成见去妨碍接受新知识。“一”就是“不以夫一害此一”,只要对某一种事物的认识不去限制、干扰对另一种事物的认识,就是“一”了。“静”就是“不以梦剧乱知”,就是说,不要用胡思乱想去扰乱知识,就是“静”了。荀子这套理论既得之于管仲学派,又高出于管仲学派,正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荀子•劝学》)。管仲学派强调“无藏为虚”,荀子则强调“已藏”不害“所将受”就是虚。管仲学派强调“专一”,强调“一以无贰”(《管子•白心》),荀子则并不反对“两”,认为“心未尝不两 (本作“满”,依杨倞注改)也,然而有所谓一”(《荀子•解蔽》)。管仲 学派反对“动”,把“静”绝对化,而荀子认为“心未尝不动也,然而有所谓静”(《解蔽》),心是不能不动的,动只要不变成扰乱正常思维的胡思乱想就行了。荀子更为正确地解决了认识主体的修养问题,但他却是以管仲学派的理论为基础的。正是因为在他的思想中吸收了很多齐学的内容,所以使他不仅成为先秦唯物主义思想的集大成者,而且也成为百家之学的总结者,尤其是鲁学和齐学的融合者。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荀子的思想是齐学化的鲁学,而不是纯粹的儒学。
  荀子的思想之所以这样丰富多彩,当然首先与他个人的经历有关。他长期生活在齐国,在稷下学宫“三为祭酒”,“最为老师“(《史记•孟子荀卿列传》)。从他所写《非十二子》一文来看,在他所评论的十二个着名学者中,有孟子、宋钘、慎到、田骈四位是稷下先生,这说明他对稷下学者的情况是极为熟悉的。荀子在稷下学宫先是游学,后来又讲学,主持稷下学宫。在他学习期间,肯定要接受齐学的教育,关于这一点,我们在《试论荀子和淳于髡的师承关系》一文中已有论列,今不备述。荀子自己对于环境的影响作用是十分重视的,说“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荀子•劝学》),强调“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士,所以防邪僻而近中正也”(《劝学》)。只要把荀子放在稷下学宫这样的背景下来考察,在他的思想中既有齐学的内容,又有鲁学的内容,就是毫不奇怪的了。
  另外,从时代来考察,荀子生活的时代是战国未期,这时封建制虽然已经建立,但是还没有一个统一的指导思想为新兴地主阶级巩固统治服务。因此,统治阶级迫切需要一种统一的、有权威的统治思想,这就要求思想家站在更高的高度,对百家争鸣过程中出现的各种各样的思想进行筛选,进行综合,从多样化的思想中提炼出能为统一作出更好说明,并更能指导巩固统一的思想模式,荀子的思想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对齐学、鲁学以及其他各种思想经过多方取舍、综合而提炼出来的。这完全是历史的必然。
  从孔子到孟子再到荀子,他们三人的思想至今虽仍被确认为儒家的思想,但从他们的思想内容来看,孟子的儒家不同于孔子的儒家,荀子的儒家又不同于孟子的儒家。他们的思想,经历了从单一化的鲁学,逐渐发展成为吸收若干齐学的鲁学,再发展到齐学化的鲁学。就是说,思想的发展是由单一逐渐地渡到融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