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nberra大学 国内:[明清人物]张岱:玩家的末世情怀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5 10:50:04
张岱:玩家的末世情怀
  
  晚明其实是一个蛮好玩的时代,从皇帝到平民都充满了玩世不恭的精神。一方面是末世之衰乱,另一方面则是醉生梦死之逸乐,北方的满族正以自己的金戈铁马撞击着帝国的长城,中原流民对帝国的反叛亦渐成燎原之势,当此时“天柱欲折,四维将裂”,人人自知不免,人人无力回天,索性以繁华掩饰严酷,焦愁满身而寻片刻之欢。玩当然不是泛泛地玩,玩就要玩出一定的名堂,玩出一定的花样,这个时期出了一位大玩家,他就是著名文人张岱。
  张岱,字宗子,号陶庵,浙江绍兴人,他生于明万历二十五年(1597),卒于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身历易代的全部过程。张岱出身于书香门第、仕宦之家,早年是不折不扣的纨绔公子,自谓“极爱繁华”,最喜欢漂亮的别墅、妖冶的美眉、华丽的衣裳、可口的美食、高大的骏马、神奇的烟花;喜欢结着翠绿铜锈的古物、有着美丽羽毛的花鸟;喜欢藏书,喜欢品茶,还喜欢热闹,大凡锣鼓敲打、梨园歌吹以及斗鸡走马之类亦无一不精。少年张岱聪明灵气,可谓玩一样专一样,也曾学书、学剑、学佛、学仙、学节义、学时文,但皆不成,于是被时人视为玩物丧志的典型,人称“废物、败家子、蠢秀才、瞌睡汉”,可见张岱从小即“不务正业”,一身兼有纨绔子弟的豪纵习气和晚明文人的颓放作风。
  明亡时张岱年近五十,由“通显”之家铁落为普通农户,于是披发入山,居无定所,一时之间竟沦落到“上无片瓦存,下无一锥立”的境地。遗民的经历增加了张岱对世态炎凉的认识,以他的气节风骨又难以取悦满清当局,只好纵情山水,发誓著书,将满腹的才情形诸纸墨。既然张岱已经没有未来,他便以文字沉醉旧梦,犹如白发宫女说玄宗,以对前尘往事的追忆来抒发自己的历史感和身世感,正所谓“鸡鸣枕上,夜气方回;五十年来,总成一梦”,遂写成《西湖梦寻》和《陶庵梦忆》。
  张岱的文章称得上是文字中的神品,自始至终贯穿着“玩”的精神,以小品花繁叶茂的轻柔,来叙说不堪回首的旧梦,那种心灵的沉重配以料峭的温煦,勾勒出晚明文化的落日余晖,让人悲泣,令人沉醉,是张岱个人性情的写照。我常常感喟古代中国多有正人君子而殊少性情中人,正是因为在他们身上严肃有余而轻松不足,缺少一种举重若轻的文化个性。其实人类文化的发达得力于最活泼、最淘气、最富想像力的游戏,这乃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晚明文人对物质和文化的沉溺养成了他们细腻浸淫的人性生活,其逸乐精神固然是末世享乐主义的体现,同时也未尝不是个人性情的一次大解脱,正是王朝鼎革、人事沉浮使得文人们暂时忘记了自己生而为人的责任和义务,使得他们全身放下,任情适性,对传统社会的价值与生活作了一次最彻底的反动。与此同时,文化又是极脆弱的东西,一种文化情调的培育既非常缓慢又相当艰辛,它就像一只美丽的花瓶,虽然加工时费尽人力物力,却极有可能毁于一旦,所以晚明文化的风流蕴藉很快即被满清的金戈铁马击得粉碎,最终“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有一年冬天,张岱雪夜游西湖,如是记道:“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惊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读书至此,当同饮一大白!